秦楓抿了抿唇,並不反抗,隨著那侍女便進了內室。


    待她走遠了,君墨清便垂眸自言自語道:“奎文閣?倒是和之前消息差不多。看來更確切的位置是套不出來了。”


    我並非一天到晚跟在他身邊,有些事情並不清楚,此刻便開口問道:“賬本?”


    君墨清迴答道:“韓廣傑四天前告訴我,華為然將賑災糧餉的去向完完整整地記在了一本帳上。”


    “此事你為何不直接找俞子夷?”


    君墨清笑笑:“秦楓好蒙混,俞子夷可不好糊弄。小人難養,若非必要,我並不想招惹這樣一個人。隻是這樣,我們怕是要夜探華府。這是件難事,需要仰仗戰玄你了。”


    我認同地點點頭:“華府確實守衛森嚴。”


    “這倒也不是大事。”君墨清微微眯起眼睛:“難的是你需要一個幫手……你有把握把戰白從梁小侯爺那裏要過來嗎?”


    我:……


    ……這個好像還真沒有。


    梁文昊最近牢牢霸著戰白不放,誰搶咬誰,戰白居然還覺得他很可愛,一對二貨夫夫見天地膩在一起,恩恩愛愛走天涯的,那閃閃發光的氛圍不是別人能插進去的。


    君墨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剛才正在看的那本書放到我的手裏,開口道:“若你當真是為難,不如就和戰白說,書上寫了——小別勝新婚。”


    我一愣,忍不住問他那是什麽書怎麽還寫這個的。


    “講才子佳人、情情愛愛的話本,今天看到正涵送過來的東西之後叫人買的。”君墨清眉頭一跳,幽幽然地輕歎道:“我老了,需得好好下苦功學習一番,不然要跟上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思路,真是太難了……”


    ☆、第44章  影衛在華府


    我後來還是沒把戰白給帶出來,戰白倒是挺願意的,但梁二貨的表情太幽怨了,我有點扛不住。最近他唯一的用處就是跟個吉祥物一樣到處露臉,無聊得簡直要長草,一聽戰白也有事做,就覺得自己一個人被排除在外肯定是被嫌棄了,於是蹲在牆角就開始哼哼唧唧地抗議,表示戰白拋下他簡直罪大惡極、罪該暖床。


    戰白頭上暴起青筋,轉頭就和他打了一場。但梁文昊這迴卻難得地堅持,他的身手原本就遠在戰白之上,但以前從來不曾還過手,此次卻沉下臉正麵接住戰白的拳頭,一把將人按到懷裏,悶悶道:“不許去,到我看不到的地方,要出事了怎麽辦?”


    戰白僵著身體愣在那裏,過了一會才試探著推了梁文昊一把,發覺推不動,便低下頭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我是影衛,哪有怕死的?這條命本來哪天就該要還給主子的。”


    梁文昊就拿下巴蹭了蹭他的頭頂,繃著一張臉強調,神情帶著點挑釁:“你現在是我的,不是正涵的了。”


    戰白意外地瞪大眼睛,肩膀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他不知怎麽辦似的抿唇想了想,便仰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踮起腳往梁文昊臉上蹭了蹭,恩了一聲,隨即輕輕道:“是你的人。”


    梁文昊眼睛一亮,俯下身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腦袋擱在戰白的頸窩上,小心翼翼地也跟著蹭了蹭,傻乎乎地笑了笑,開口喟歎道:“我喜歡你,阿白,我最喜歡你。”


    然後兩個人就這麽當著我的麵,緊緊貼在一起肉麻當有趣地你蹭我一下,我蹭你一下,那幸福滿足的小模樣,就好像剛喝了肉湯,並排緊緊挨著懶洋洋曬太陽的兩隻大狗,甜蜜蜜的氛圍濃得跟特侖蘇似的。


    ————膩了半刻鍾之後,戰白眯起眼睛,偷偷瞄了對方一眼,看梁文昊已經放下了警惕心就忽然舉起手在他後脖子根就幹脆利落地來了一下,梁文昊沒注意,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無聲無息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哎呀抱著果然很熱。”


    不怎麽在意地把人往椅子上一扔,戰白撣了撣衣服,舒了口氣看向我道:“行了,麻煩總算處理完了,阿玄咱們走吧。”


    我:……


    戰白:……


    我們兩個相視無言。


    我沉默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樣對小侯爺,是不是不好?”


    愛情片一秒鍾變諜戰片,你就不覺得這種處對象的姿勢,稍微有哪裏不大對嗎?


    “誒?”戰白疑惑又無辜地歪了歪頭:“沒關係吧,以前老大哄我睡覺,不也都是這麽幹的嗎?”


    我默默撇頭,無語望天。


    老大那哪裏是在哄你睡覺啊親,老大那明明是自己想睡嫌你太煩,就順手打暈了你啊親。果然家庭教育太重要了這種地方不要學啊戰白……其實你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你個天然黑。


    太虐心了……本來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想來打擾這一對二貨,隻是暗影和我們向來分工不同,他們一般搞情報工作,而影衛則負責具體執行。從來沒有合作過畢竟不夠習慣,容易出岔子,怎麽都還是找戰白好一些。


    ……所以……梁二貨對不住你了這裏你就安心地去吧……那什麽,你的屍體必將鋪就吾等坦蕩霸業之路……阿門。


    深深地看了梁小侯爺最後一眼為他點上一根蠟燭,我昧著良心淡淡開口道:“你說的很對,我們走吧。”


    戰白就屁顛屁顛地丟下昏迷的梁小侯爺,毫不猶豫地跟著我跑了。


    幹壞事的官配時間是子時,無星的天幕黑如深淵。濃濃夜色之中,我同戰白悄無聲息地潛進了華府。


    此處白日裏隻見雕梁畫棟,飛樓插空,但現在於暗淡的絲縷燈光之中,也不過是些木石堆砌而成、奇形怪狀的不起眼黑影罷了。華為然這麽喪心病狂地斂財,可住得再富麗堂皇又有什麽意思?他活著,真正需要的不過是那麽一張床,他百年之後,這房子不是成了土,就是變成了文物保護單位,哪裏還有他的份……


    處心積慮,汲汲營營,真是何必呢?


    我暗自搖了搖頭,對著戰白打了個手勢,便和他分開,獨自朝著主屋摸去。賬本由戰白負責去找,而我則要去盯著華為然的動向。


    我們來之前背過華府的地圖,華為然的臥房並不難找。我尋了個僻靜的角落,一躍而起,在牆壁上蹬了一腳借力翻身而上,一個起落便到了房梁悄悄俯下身子,戳破了下麵的窗戶紙居高臨下地往裏頭看。


    華為然近日覺得有了梁小侯爺做靠山,這貪汙賑災糧款的事情就算是揭過去了,早已安下一顆心來,這會兒還有閑情逸致抱著個漂亮的姑娘舒舒服服、打著唿嚕睡他的大覺。


    在奎文閣找一本賬本說起來是大海撈針,但人的思維相近,能藏東西的地方總歸也逃不出那麽幾個,以戰白的能耐,大概隻半個時辰便能找到賬本。


    我把身體往暗處縮了縮,將氣息調整得更加輕緩,正打算找個姿勢好好窩著等戰白給我信號,卻發現一個人急匆匆地從遠處趕來,一把推開阻攔的侍衛,橫衝直撞地進了內院,大聲喊道:“華大人,俞某有事要報!”


    華為然睡得正香,猛然聽到外頭有人高聲叫嚷,迷迷糊糊間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翻滾在地,吸了口氣惱羞成怒地爬起來,披上件衣服出了門揮退他人,皺眉看著俞子夷,怒氣衝衝道:“子夷,你深夜到此,究竟何事?”


    俞子夷神色焦灼,草草一拜便道:“我聽說大人的小妾秦楓一夜未歸?”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華為然不甚在意:“這等小事也值得你如此?”


    “唉,秦楓知道賬本之事啊!”俞子夷一跺腳:“現下君墨清把該料理的人和事都料理完了,我怕他要開始對大人下刀子,不得不防啊!”


    華為然一愣,依舊沒有反應過來。俞子夷上前盯著他的眼睛,急急道:“華大人,賬本究竟在哪裏?”


    華為然掃了俞子夷一眼,看到他眼底的焦急之色不似作假,終於神色一凜,連衣服也不換,便風風火火地徑直朝著奎文閣的方向趕去。


    我心裏一驚,立刻從懷裏掏出蟲繭一把捏碎,通知戰白撤退,便借著黑暗遮掩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了上去。


    ……這其實是一個機會。


    我們找不到賬本所在,心急如焚的華為然卻會直接帶我過去。這是個用爛了的計謀,但畢竟華為然不像我這樣看過許多小說,思維的盲點不是那麽好克服的。


    奎文閣總共三層,頂樓便是華為然的書房,算不上太大,幾十個侍衛便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華為然衝到門前,推開睡眼惺忪的看門老頭,進了房間半晌才走出來,臉色陰沉到可怕的地步:“線斷了,有人進去過。”


    俞子夷低頭不語,神色難辨。


    “不過隻斷了一根,人還在裏麵沒有出來。”華為然皺著眉頭對俞子夷道:“你帶幾個人隨我進去看看。”


    “不行。”俞子夷猛然抬起頭,否定道:“能進到裏麵說明此人身手不錯,人進去得太多反而容易讓他趁亂混出來,甚至跟在大人後麵乘機搶奪賬本。”


    華為然表情一肅:“那你說如何?”


    俞子夷兀自冷笑一聲,淡淡道:“把奎文閣團團圍起來,放火,燒!寧可燒光了,也不能讓他們拿到東西。”


    一股戰栗的感覺順著脊背爬上來,我握緊拳頭,險些就要衝出去。


    戰白還在裏麵?戰白還在裏麵!


    那蟲繭已在之前捏破,我沒辦法再通知戰白。功夫再好,也是一拳難敵四手,何況剛才那麽一鬧,華為然已經吩咐了弓箭手埋伏在周圍,其他的侍衛家丁也是源源不斷地朝這裏趕來,現在出去,我和戰白恐怕一個人也走不了。


    正思慮間,侍衛們已經開始動手點火。我遠遠看著,心下一橫有了決斷,從路邊花叢裏鑽過去到了後頭人不怎麽多的地方,打暈了個侍衛,換上了他的衣服,悄悄混進了人群之中。


    若任務完不成了,那至少要把戰白完完整整地救出來。我是個惜命的人,但為了老大、戰白或者戰青,拚一次命也沒什麽關係。


    我們從小一起在刀刃之上長大。


    ☆、第45章 影衛被暗戀


    華為然擔心一會打起來波及自己,此刻站得頗遠,隻遙遙望著奎文閣的動向,頰邊的麵皮一陣一陣地跳動,額上滲出點冷汗來,臉色極為陰沉。俞子夷立在他身邊,微微低著頭,目光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東西。


    華府的侍衛畢竟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麵對這種情況還是缺乏經驗,華為然命令一下,便是拿柴的拿柴,點火的點火,頓時忙亂成一團。


    但即便這樣,要混進去對我來說其實還是挺難的。畢竟我冰山麵癱病史長達十年,每天接觸的人又除了神經病就是精神病,現在想要洗心革麵,重新融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裏,那簡直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也幸虧我因為拿掉了晉王給的麵具覺得有點心虛,就隨便弄了張人皮麵具糊在臉上稍微地阻擋了一下我側漏橫溢的霸氣,又刻意躲在陰暗的地方,借著周圍人荒馬亂才沒有暴露。


    但戰白絕不可能如法炮製,他最近總呆在梁小侯爺身邊,恐怕已經被許多有心人記住了長相,別說沒辦法換衣服,就算換了衣服,在所有人都高度警覺的情況下隻要一從樓裏出現估計就會被抓出來。


    ——除非有人能幫他吸引走眾人的注意。


    有幾個地方已經燒著,火勢漸猛,即使把握不大我也不能再等。想到這裏,我便盡量移動到華為然視線不及的房屋背麵,假裝幫忙從一個侍衛手裏接過一大捆木柴堆到窗下,同時不動聲色地從袖子裏滾出了幾個灰黑色彈丸大小的球體混入其中。


    那是影衛撤退時常用的煙彈,往地上重重一摔便能發出巨大的爆裂聲,同時散出大量嗆人的煙霧,同我以前小時候玩的摔炮原理相似,因而在被火燒時自然也能產生同樣的效果。


    隨眾侍衛撤退到五十步之遠,我仰頭看著被烈火飛焰之中搖搖欲墜的精美樓閣,將全部的心神都調動起來,隻等著戰白的反應。蟲繭已毀,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的方法,唯一能夠憑借的,是彼此之間長年培養出來的默契。


    十、九、八、七……三、二、一——巨響,煙起!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眾人皆是一驚,全副武裝的侍衛們迅速湧向滾滾濃煙起來的地方。前邊由此出現了空當。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蒙了麵的身影破窗而出,幾個翻滾便落了地。戰白鯉魚打挺從地上一下躍起,順手便折斷了撲過來的兩個侍衛的胳膊,正要再運起輕功,瞳孔卻是猛然一縮。


    隻見第一波利箭頃刻已至,事先埋伏的弓箭手竟然未被假象所惑。戰白不敢遲疑,立刻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大喝一聲,將直取自己咽喉的一箭格擋開,又側身閃躲讓開一箭,同時猛抬腿向著反方向一帶,瞬時另一條著地的腿也騰空而起,掃開那漫天箭雨。


    然而這波箭來勢洶洶,交接間竟無一點縫隙,顯然不取戰白性命不願罷休。戰白且戰且退,動作稍有一點遲滯左臂便受了傷,一把長劍脫手而出,落在腳下。他隻好屈指為爪,赤手空拳地接住了破空而來的一支羽箭,脫力跪地,眼看著便是強弩之末。


    在那一瞬,我將隨身的匕首搭上了華為然的脖子,冷聲喝道:“住手!”


    沒錯,煙彈是誘餌,戰白同樣也是誘餌,擒賊先擒王,抓住華為然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所有人都退下。”我麵無表情地環視眾人,將刀鋒朝著華為然的脖子又湊近了幾分。


    “你想幹什麽!你、你想謀害朝廷命官嗎?”華為然終於從極度驚愕之中緩過神來,臉憋得通紅,色厲內荏地猛烈掙紮起來,卻連聲音都跟著在抖。


    我緊緊勒住他粗短的脖子擋在自己身前,然後一刀插在他的左臂上麵,看著俞子夷淡淡道:“放那個人離開,我不說第二遍。”


    俞子夷眼中閃過一絲極為細微的亮光,抿起嘴角問道:“賬本已經到你們的手裏了?”


    我不言語,心裏卻猜想戰白大概確實已經拿到了賬本。他年紀小,王府洗腦的那一套對他影響最深。對戰白來說,任務是第一位的,因此他才會不管我給他的撤退信號,堅持要找到賬本再離開。但對俞子夷當然不能說實話,而我說沒拿到他也不會信,因此我索性閉口不言,讓他自己去猜好了。


    見我不說話,俞子夷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他略一沉吟,看向尤在哀嚎的華為然請示道:“華大人,此刻情勢危急,還是大人性命要緊,不如……”


    華為然從來養尊處優,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何況賬本雖然是他用來控製汾州大部分官員的利器,可到底沒有自己的命重要,略微猶豫了片刻,等我把刀子在傷口裏一絞,便立刻同意了我的要求。


    戰白並不扭捏,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翻牆而去。以他的身手,出了弓箭手的包圍圈便是魚入江海。


    逃出一個是一個,我鬆了一口氣,看戰白走得遠了,才拎起華為然打算撤退,卻發現了一個現實而要命的問題。


    事實上,任何一種交通工具都是有限載重量的,輕功雖然玄妙,到底還是逃不過牛頓萬有引力的束縛……簡單來說,華為然太重了,叫我一路帶著他逃命,不管是抱著走、扛著走、背著走還是夾著走,好像都有點力不從心。


    胖子這種悲劇的生物,連被綁架都會被嫌棄啊……難道我要割掉他十多斤肉再帶走?嘖嘖會不會太兇殘了啊。


    正在我糾結間,華為然抓住機會,忽然猛烈扭動起來,我一個激靈,將刀橫在他的脖子旁邊,同時條件反射地扣住他的肩關節往後一拉。


    隻聽卡拉一聲,華為然完好的右臂就脫了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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