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果然還是因為我憑白惹出了這些事,讓他不爽了吧。不過這本來就是我的錯,被小小捉弄一下也沒什麽問題,而且被賊偷總比被賊惦記要好。


    想到這裏,我把所有反對的話都憋迴肚子裏,乖乖地跟著他進了房間,乖乖地被他拉著睡到了床上。


    然後床發出淒慘的吱呀聲,絲毫不給麵子地轟然倒塌。


    ……


    我麵無表情地躺在一地殘骸當中,隻覺頭頂雷鳴電閃。


    連君墨清也有些尷尬,他輕咳了幾聲,撩起下擺,在我身邊坐下。


    “對不住,但我這麽做,是有意的。”


    “……”沉默了半天,我才找到點話來迴應他:“我知道。”


    “你是否覺得,我這麽做很是莫名其妙?”君墨清笑起來:“你應當討厭我的,若是我當日不放你迴寧安,你與正涵的誤會也許不會變得這樣大。臨走之前,他其實曾囑托過我,叫我把你留在汾州,免得你卷進這是是非非之中。”


    我詫異地看向他。這事我之前從晉王的態度裏就隱隱約約地猜到了,沒想到君墨清竟然會自己提起來。


    君墨清收起嘴邊的笑容,眼神認真地注視著我問道:“如果重來一次,你會選擇相信正涵麽?”


    我愣住。


    君墨清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隨後笑著搖搖頭,視線穿過窗外已呈蕭疏之意的樹枝:“汾州一同飲酒那天晚上的事,你怕是記不得了。那日開始,我便覺得你們兩個想要安安穩穩地白頭到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才叫你迴去目睹寧安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想試一試,你到底會怎麽做。戰玄,你到底是讓我失望了。”


    院內秋蟬不斷鳴叫,一聲又一聲,不知疲倦。


    我沉默下來。


    其實那天我不過是想將事情問個明白,卻沒想到結果會發展成那個樣子。我一邊覺得自己坑爹,一邊坑爹著,實在是無可奈何。就算重來一次,晉王裝逼我二逼,到最後結果真的就會有什麽不一樣嗎?


    “你總是如此,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旁人總說看不透正涵,我卻更看不懂你。但我的想法終歸無關緊要……”君墨清迴頭,眼中漆黑如夜色,深不見底:“你可知自己的住處為何會變成這個模樣?”


    我微微別開頭,問道:“為何?”


    君墨清寒聲道:“因為正涵曾以為你那時真的服藥自盡了。他一言不發地走到這裏,一動不動地坐了整整一天,然後在第二天晚上,麵無表情地動手砸掉了這個房間裏的所有東西。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我握緊拳頭,問道:“為什麽?”


    君墨清冷冷開口:“因為護不住,倒不如全部都毀掉。”


    我怔然,便聽君墨清繼續道:“這些事,正涵自己永遠都不會告訴你。他理所當然地覺得你該懂他,所以他什麽也不說,而你覺得自己說什麽都無濟於事,所以你便也什麽都不說。你們之間,有的不過是自以為是,戰玄,你沒有錯,你畏縮不前,不過是怕自己受傷罷了。可是,你真的已經看清了麽?”


    “正涵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他。”君墨清用幾不可見的聲音歎息,霍然起身,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可他在乎你,你在乎他嗎?”


    第62章 影衛去告白


    君墨清從這裏離開。夕陽反照,然後天色一點點暗下去,一片黑暗之中,寂靜像潮水一樣湧入,我渾身脫力,獨自仰躺在桌椅的殘骸之中,聽著窗外風從樹梢刮過的颯颯之聲。


    這個世界如此陌生,我努力地在其中掙紮,但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我也無法真正適應影衛這個身份。我想堅持自己的底線,可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條底線在哪裏。


    我已經殺了那麽多人了,手起刀落,從不猶豫,隻因我需要拿他們的命,來換我的一條命。暮雲也應該是一樣的,可他死的時候,偏偏要將沐凡托付給我,偏偏要對我說:“你來見我最後一麵,我很高興。”


    我便忍不住想起,那個混入王府做間諜,才十三、四歲的孩子,臨死前喃喃:“憑什麽活下去的是你?”


    那個懷了哪個大官的孩子,卻不被需要的青樓女子,臨死前哀求:“至少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那個開飯館、因為多聽了幾句話而要被滅口的大叔,臨死前哭喊:“不要殺我,我還不想死!”


    更多的人隻是一聲不響地死去,枯骨一荒塚,杳杳黃泉路,我卻覺得有慘叫嗚咽從十萬幽冥深處穿透而來……


    我以為自己忘了的,其實從來都沒有忘。


    所以我才會想救沐凡,哪怕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哪怕這麽做會給晉王留下隱患——因為我救他,是為了自己,為了消除自己的愧疚,讓自己能好受那麽一點。


    君墨清說得對,我其實誰都不在乎。我一直在試圖保護自身,帶著麵具,不想邁出步子了解別人,也不想讓別人了解我自己,哪怕這麽做會傷害到他人。


    我是個那麽自私的人。


    大概受傷的時候格外容易感傷,我消沉地躺在地上,黑夜中似乎千萬個冤魂蠢蠢欲動,從四麵八方拉扯著我,用力太大,我的身體鑽心的疼,疼得我就像快要死了一樣。


    我不想反抗,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頂。


    可是過了大半天,我也沒有死掉,也沒有誰跑過來理我。我一個人靜靜地呆著,一邊覺得自己多愁善感,一邊多愁善感著,然後很突然地,真的是很突然地,忽然就感覺自己挺慫的。


    我在這裏幹什麽呢?


    被人砍的時候我沒事,被君墨清說幾句就不行了,我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這麽矯情我蛇精病啊。


    在這裏悲傷逆流成河有什麽用,用眼淚把自己給淹死嗎?我又沒有到窮途末路的地步,頂多是不小心在人生路上把自己給丟了而已,撿迴來不就行了?


    本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邊被生活強奸一邊高喊e on,baby!”反攻迴去的氣勢,就是活不下去的。我不是第一個倒黴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倒黴的人,我這點小鬱悶,在浩淼的宇宙和人類漫長的曆史裏,算個屁啊。


    我不能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挖坑把自己埋起來不是。反正我都這麽努力過了,也已經弄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的,那這會兒撲街了,多虧啊,還不如再努力一下好了。


    我就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打算去找晉王。


    雖然至今單身,自己實踐經驗也不富裕,但君富帥還是大無畏地以“沒吃過豬肉誰沒看過豬跑”的精神,和充足的理論知識儲備,實實在在地說服了我。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理,但至少很有道理,我現在也覺得自己挺渣的。


    不過渣受配渣攻,大概剛剛好,我那個連續幾年榮獲優秀教師的小學班主任曾經語重心長地說過,起點差不要緊,同學們互幫互助,就能共同進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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