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生的悶酒喝多了


    天近黃昏的時候,小漁村出海的漁船都陸陸續續迴來了,冬天出海都不會去太遠的地方。


    水生從海上迴來得最晚——他趕上了一群魚,雖然不多,但是卻比每天的收獲都大。


    水生急急忙忙迴到海邊兒,停好船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水生擔心著有病的爸,趕緊挑了幾條大魚,一溜小跑地迴了家。


    水生進屋先看了看爸,見爸和每天的那意思差不了多少,就和爸說了幾句話,忙著給爸做飯去了,他知道,自己出去一天了,爸下不了炕,隻能啃那點兒提前準備的幹餑餑,也許早就餓了!


    不大一會兒,飯熟了,也沒有什麽太好的東西吃,做起來也就簡單。爺兒兩個也用不著放桌子,水生把爸扶著坐起來,給爸先盛了一碗,看著爸吃了一口,然後自己才給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一個小凳子上,對著碗吹了吹碗裏的熱氣,低頭吃了起來......


    水生也是餓了,不大一會兒,一碗飯下了肚子。水生想去再盛一點兒,就先看了看爸的飯碗。水生見爸的那碗飯沒怎麽動,就問:“爸!你怎麽沒吃呀?”


    水生爸哼了一聲說:“我、我還不餓......”


    “都一天了,怎麽能不餓呢?唉......咱家也沒有富裕錢,也沒法兒給你改改口兒……”水聲說著,看著爸那瘦得有氣無力的樣子,心裏挺難過。


    水生爸聽了水生的話,趕緊說:“咳!這孩子說得,改什麽口兒啊,我整天躺著,也不活動,不餓。我嘛也不想吃......”


    水生把手裏的碗往炕邊上一放,把手放在爸的前額上,問:“爸,今天又不好受啦?”水生爸搖搖頭:“沒有。”然後把飯碗向旁邊一推,歎了口氣,躺下了。


    水生見爸不想吃,也沒多想,就說:“爸,要是不想吃,就先不吃了,嘛時候想吃我再給你熱。”


    水生爸也沒答話,躺在那裏一聲不吭。


    水生吃完,一邊收拾著,一邊跟爸說:“爸,今兒我遇到魚群了,貪著多打了幾網,迴來太晚了,也沒法兒去換錢了。好在天冷,魚也壞不了,明兒是個集,我不出海了,把那點兒魚拿去,給你換點差樣兒的東西吃!”


    水生爸沒出聲。水生覺得奇怪,就走到爸跟前問:“爸,你又不好受了吧?”


    水生爸眼裏含著眼淚,看了看水生說:“水生啊,有件事兒,我想,你早晚會知道......”


    水生忙問:“嘛事兒呀?”


    水生爸唉聲歎氣地說:“唉......你不知道,黃花兒,黃花兒讓人家接走啦......”


    “黃花兒?接走了?誰接走啦?”水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事情不好,放下手中的東西,趕緊走到爸跟前,瞪著兩個大眼睛問。


    水生爸把黃花兒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水生當時就懵了.....


    黃花兒被人接走的消息傳得很快,時間不大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小漁村籠罩在一片憂傷之中!特別是小夥子們都蔫兒了,往日的嬉笑不見了,咋咋唿唿的喊聲也讓唉聲歎氣所取代,都覺得像是家裏丟了什麽值錢的東西,心裏堵著一個大疙瘩,無論如何也提不起精神來!


    可有一個人卻是例外,那就是村西頭小酒館兒的麻臉兒掌櫃,因為從黃昏開始,他的小酒館兒的生意就出奇的好,過來喝悶酒兒的年輕人始終不斷,而且那些年輕人買的酒又都超過了他們平時的酒量,看著那些借酒澆愁的年輕後生們,麻掌櫃心裏雖然也不是個滋味兒,可同時也在暗暗地高興。本來麽,不停地掂量著自己手中到手的錢還能不樂嗎?


    快關門兒的時候,水生也來了,他打了一壺劣質的酒,看了看酒館的桌子,沒好意思過去坐,扭頭出了酒館。


    麻臉兒掌櫃無意地向水生看了一眼,正好見到水生一邊走,一邊仰著脖子喝那壺老酒。


    麻掌櫃不由得嘬了一下牙花子,小聲嘀咕著:“唉!這些年輕的後生們,還不都是因為黃花兒走了,心裏頭不舒坦啊......”又有買酒的來了,麻掌櫃不能往下想了,不能耽誤了生意呀!


    麻掌櫃應酬了一會兒,打發那個買酒的人走了。猛一抬頭,見水生又迴來了,心裏納悶,忙問:“吔,水生,怎麽又迴來了?”


    水生也不答話,徑直走到櫃台前,把手中的酒壺往櫃台上一頓,這才低著頭說:“麻叔,打滿嘍!”


    麻臉兒掌櫃誤會了,心想:剛才明明已經給他打得滿滿的呀......以為水生不小心把酒壺弄灑了,就問了一聲:“水生啊,剛才......剛才不是打得滿滿的嗎?”


    水生半閉著眼睛,鼻子裏哼了一聲,拿起酒壺晃了晃。


    麻掌櫃一看傻了眼!一壺酒早已不知哪兒去了,光剩下一個空酒壺了!趕緊問:“水生啊,這酒......你是喝了,還是倒啦?這麽會兒就......沒啦?”


    水生已經有了些醉意,抬頭看了一眼麻掌櫃:“沒啦!我、我喝了......”


    “哎呦,水生啊,你哪兒喝過這麽多呀!你別再......別再喝大了吧!”


    “沒、沒事兒!我就是想喝!”水聲說著,掏出了身上僅有的一點錢,放在櫃台上:“再打一壺......”


    “水生啊,不是麻子叔不賣給你,你可喝了不少了呀!再喝可就醉啦!”麻掌櫃知道水生是老實小夥兒,想勸勸他,不想讓他再喝了,就把櫃台上的錢往水生麵前一推:“別喝啦!這點兒錢買壺醋也許夠了,買壺酒就不夠啦!你還是留著這點兒錢,幹別的用吧......”


    水生愣了愣,把空酒壺遞給麻掌櫃,說:“叔!那我就......先賒一壺,您啦先給我、給我滿上,我......我先不喝,留著......留著明天出海用......”


    麻掌櫃知道水生實在,見水生這麽一說,也就信了。於是,給水生又灌了滿滿一壺酒,看著水生接過去,心裏還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水生,說話算話,今兒可不許喝啦!”


    水上眼皮都抬不起來了,麻掌櫃的話似乎都沒聽懂,轉過身,晃晃悠悠地說:“不、不喝、不喝、走了、走了......”說著一步一晃地出了門......


    水生一走,麻掌櫃可就琢磨上了:哎呦,水生這小子,眼皮都抬不起來了,還抱著一壺酒走......他哪兒喝過這麽多酒哇!這小子別再出點兒事兒吧!麻掌櫃心裏沒底了,看看屋裏還剩下兩三個喝酒的人,就說:“老幾位、老幾位!今天就到這兒啦!我得關門兒了,咱明天再接著喝,行嗎?我今天有事兒,得先關一會兒!幾位,請啦、請啦!明兒見吧、明兒見吧......”


    那幾位喝酒的其實也喝得夠口兒了,眼睛看東西都是虛的了!此時見麻掌櫃這麽一轟他們,也就起了身,給錢沒給錢的都奔著門口走過去了......


    麻掌櫃也不急著跟他們要錢,見那幾人一走,趕緊關上小酒館兒的門,順著小道,向水生家就追出去了......


    夜空晴朗,麻掌櫃老遠的就看見小道上躺著一個人,心裏知道準是水生,趕緊跑過去。


    水生的酒壺扔在地上,酒灑了一地,他已經是口吐白沫,躺在路上不省人事了!


    麻掌櫃自言自語著:“麻煩嘍、麻煩嘍!這要是沒人管,還不得把命喝沒了!”趕緊把水生的上身掀起,叫著:“水生、水生啊,水生......”水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身體像塌了架一樣,根本就坐不起來。


    麻掌櫃想把水生背起來送迴家去,試了幾下,門兒都沒有!水生那麽壯實,少說也有一百六七十斤,麻掌櫃他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哪還有那麽大的勁兒呀!麻掌櫃向四處看了看,四周靜悄悄地,也見不著個人影,心裏一急,當時就喊上了:“來人呐!快來人哪,水生喝得不行啦!”


    海邊兒上曠,一到晚上基本上沒有什麽動靜,靜的出奇。麻掌櫃的喊聲頓時傳出去老遠。不大一會兒,就有人出來幫忙了。


    幾個小夥子湊上前,有的為水生捶背,有的為他劃拉胸口,水生的頭低著,嘴裏含糊不清地喃喃著:“黃......花兒.......走、走啦......黃花兒、走啦……”


    幾個小夥子心裏也不好受,互相也不搭個話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麻臉掌櫃趕緊說:“小夥子們,受累吧!這大冷天兒的......別在這兒晾著啦,趕緊吧、趕緊把他抬迴家呀!”


    小夥子們這才想起來,對呀,得趕緊把水生抬迴家呀!幾個人把水生抬起,一溜小跑兒,一邊唿叫著,一邊向水生家緊走......


    黃花兒媽已經躺下了。閨女走了,屋裏空蕩蕩的,她還一時適應不了,因此這多半天也實在是對她的一種煎熬!


    黃花兒媽躺著,翻來覆去越想越不自在,覺著實在沒勁,就坐起身,圍著被子,雙手抱著腿,把下巴磕頂在膝蓋上,不住地唉聲歎氣。


    正在這時,她聽到了外麵大唿小叫的聲音。


    黃花兒媽原本不想動,盡管平時愛管閑事兒,可現在,閨女剛被接走,自己心裏還空落落的沒個著落呢,哪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兒呀?再說,這黑燈瞎火的!


    可是當他聽到外麵有人唿叫水生的名字時,心裏就是一激靈!黃花兒媽可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聽到人家喊水生,心裏就慌了。她知道,自己的閨女這一走,受傷害最大的就是水生,心裏始終是七上八下的。這時外麵的喊聲越來越近了,黃花兒媽頓時覺得,壞了!


    黃花兒媽趕緊抓起搭在被子上的棉襖,好歹往身上一披,扣子都沒來得及係,趿拉著鞋就推開屋門向外張望。


    黃花兒媽見幾個小夥子抬著水生匆匆地從門前跑過,心裏就砰砰地跳成了一個個兒,她並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以為是水生尋了短見,趕緊跑出屋追上去,一邊跟著跑,一邊尖著嗓子問:“怎麽啦?水生,你怎麽啦?哎呦……這可怎麽辦呐!”


    麻掌櫃三步並作兩步追到近前,向黃花兒媽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搖著頭說:“壞啦!兩壺酒都灌下去啦!這家夥!這還不得喝死呀!”


    黃花兒媽心裏咯噔一下,她頓時就明白了水生為什麽會喝成這樣兒!心裏一陣歉疚。她歎了口氣,對著麻臉兒掌櫃吼:“你也是!幹嘛賣他這麽多酒!就知道賺錢!喝出人命來你也得不了好!缺德呀……”


    麻臉兒掌櫃一聽頓時站住了,看著越跑越遠的、抬著水生的那幾個人,委屈地摸著後脖頸子說:“我哪知道他買多少就喝多少哇......今天也怪了!怎麽會喝的、不會喝的,都跟酒幹上了......早知這樣兒,我就趕緊關門得啦!這不沒有的事兒嗎......”


    黃花兒媽也顧不得跟麻掌櫃多說了,緊跑幾步,追上去,一直跟到水生的家。


    黃花兒媽看著幾個人把水生抬到家,放在炕上,就讓幾個人走了。黃花兒媽覺得自己先不能走,這邊兒是不省人事的水生,那邊兒是癆病咳嗽的水生爸,哎!看著也怪淹心的!


    其實黃花兒媽人不壞,隻是過怕了苦日子,擔心閨女受苦受窮,才硬生生地拆散了水生和黃花兒的婚事。如今,閨女走了,水生也喝高了,變成了這個摸樣兒,黃花兒媽心裏這個別扭勁兒就別提了!畢竟,水生這小子是黃花兒的救命恩人啊!


    水生爸見黃花兒媽守在水生跟前,連著咳嗽了幾聲,帶著哭腔說:“黃花兒媽呀,天不早啦,你迴去吧------別管他啦,哎……這孩子命苦哇……”


    黃花兒媽聽了心裏更不是個滋味兒,趕緊說:“水生爸,你可別埋怨我,我,我實在是……哎……”黃花兒媽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


    水生爸哭了,邊哭邊說:“哎!是我……是我拖累了水生啊!我、我不如死了好啊……”


    黃花兒媽趕緊安慰水生爸:“嗐!大哥呀,你可別這麽想啊……”話沒說完,水生突然大喊了一聲:“黃花兒!黃花兒……”


    黃花兒媽趕緊迴過身,抓住水生的手,叫著:“水生、水生,你醒醒……”


    水生依舊是沒有知覺……


    黃花兒媽在水生家忙活了多半宿,一會兒看看醉得人事不省的水生,一會兒看看病得皮包著骨頭的癆病老頭兒水生爸,思前想後,臉上落下了成串兒的淚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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