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聽見背後的腳步聲,莫梓蘇並未轉身,隻是緩緩開口問道。


    “已經請太子殿下,住在咱們的上房了。”身後朝陽的聲音含笑,如同清明春茶,隻覺沁人心脾。


    莫梓蘇點了點頭,仍是背對著朝陽,跪坐原地。這庭軒的木門敞開,麵前便是千頃茶園。他身姿瘦削,背脊卻是挺拔,一襲青衣,烏發垂肩,背影清雋,姿態飄然若人間謫仙。


    “在安溪這茶莊裏,尋一處地方,有位朋友,想開家客棧。”朝陽看不見莫梓蘇唇邊的笑意,卻仍是能聽出那語音之中,不難察覺的愉悅。


    “可是那位,在高州忽然轟動的,溫煦溫先生?”朝陽語音裏亦是帶著幾分笑意,這山間微風吹過,直叫人覺得不知身在何處。


    “你也知道他了?”莫梓蘇聲音壓得低沉,含著許多的笑意,一開口,便帶了笑聲出來。


    “哪裏能不知他?得您青眼的人,自然為天下矚目。再者,咱可是做生意的,不知道如此強勁的對手,還怎麽得了?”


    “叫你分一杯羹,可願意?”


    “求之不得啊。”朝陽笑著走到莫梓蘇的身邊,神色雀躍,“有咱們的支持,他溫煦的客棧,能開遍天下。”


    “你可知道,咱們要在紮魯赫開的鐵礦,主人是他?”


    “什麽?這一攤是朝雲管的,屬下還真不知道。”


    “不知道也無妨,此刻知道了,也不晚。”


    “如此看來,還不能叫他把客棧,開遍天下。”朝陽唇邊浮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您是這意思吧。”


    “你自己把握便是了。到手的銀子,也沒有不賺的道理。”


    “還有,咱下一家票號,馬上就要在遼州開了,這本金您看帶多少過去合襯?畢竟路途遙遠,按道理是該多備下一些。可是,在周國,咱們的勢力,又太弱了一些,銀子帶多了,會惹麻煩。”


    “你的顧慮是對的。不妨,問別家票號借錢。”莫梓蘇點了點頭,“換股便是了。”


    “您的意思是?”


    “雲記開到遼梁去,其本意,也不大是為了賺錢。既然如此,我們自家占得幹股少一些,也不會怎樣。”


    “遼梁大的票號不多,四家罷了。顧家、陳家、司徒岩若、還有一家是蘇家與瞿家合開的。您看與誰家換合適?”


    “顧家或者陳家最好不是嗎?不必考慮我這邊的意思,做生意便是了。至於股份,可以拿鄴都的雲升記或者是長平的日升昌換,瞧他們的意思吧。齊國那邊的票號,就不必摻和這件事了。你記得知會晉容便是。”


    “您與溫煦在鄴都又要合開票號?恕屬下直言,您手頭銀錢,如今分的太散,大半撒在各家票號裏頭,萬一後頭天下亂起來,出現擠兌,恐怕會出問題。”


    “你放心,我清楚的很。若真是出現了擠兌這事,第一個倒下的不會是我。說句不好聽的,我倒是希望出這事情,求之不得。”


    “還另有一件事情,一直沒來得及和您當麵講。”


    “怎麽了?”


    “王愫王大人在宛平的票號裏,提走了五萬兩銀子。”


    “這麽多?他要做什麽,成親嗎?”


    “我懷疑這筆錢,是那筆。”


    “去晉容那查查,這筆銀子一共多少,何時存入,是誰人經手。另外,叫酈安過來,我有事情吩咐。”


    “是。”


    “一會你再去瞧瞧,有沒有楚國的消息進來。”


    山間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殘陽如血,鋪展在漫山碧色之上。獨坐在這山間茶室的莫梓蘇,緩緩捏了捏自個的臉。


    “這次的麵具,做的好像更好一點了。”


    *


    “主子,屬下知道了一件趣事。”冬至推開玄汐的房門,洛州的驛館裏,燈火並不明亮,可執卷讀書的男子,仍是容色明媚,在這黯淡的室內,亦是熠熠生輝。


    “哦?”他放下手中書卷,微微一笑,倒是偏頭問道。


    “鄭彧上了道折子給京城,京城如今已是議論紛紛。折子上,鄭彧說,找到了指使高州那文武四人給蘇嵐下毒的背後之人。是,李江沅。”


    “李江沅。”玄汐緩緩道,“朝廷上怎麽個反應?”


    “世家陣營裏麵,王鈺的意思是蘇嵐和鄭彧在胡鬧,沈家不發一言。鄭家自然維護鄭彧、蘇嵐兩個人。蘇老爺子沒發話,倒是蘇峻意思很清楚,無論是誰,給蘇嵐下毒,他都絕不姑息。至於其他幾家,都不表態。大興黨,倒是統一口徑,叫陛下徹查。”


    “他們剛接到鄭彧的折子的時候,不就是叫陛下徹查嗎?如今鄭彧給了個結果,還嚷著徹查。”玄汐冷冷一笑,“既不想朝廷太平,又不敢得罪人,天下間好事,都叫他們占了。”


    “陛下的態度,倒是模糊了些。先是關切蘇嵐一番,卻是對這折子不下定論,由著他們在朝上吵架。不過,陛下散朝之後,倒是親自下了一道手諭給歸遠侯府,叫李江沅說明此事,倒是沒有叫他上京。”


    “時候未到。”玄汐搖了搖頭,唇邊倒是勾起了一絲少見的笑意,姿態倒是溫和了許多,“不必急,這盤棋穩穩當當地下,才好玩。”


    “蘇嵐還是昏迷,不理事?”


    “是,現在西北將軍府由鄭彧代領,高州雖是麵上恢複了原態,實則外鬆內緊,王維安還在清繳餘孽。如此行為,倒是不掩飾地清除異己了。”


    “蘇嵐行事,何須掩飾。本就無一人,敢說個不字。人若是有囂張的本錢,那為何不用?”玄汐臉上神色雖是恢複往日那一片淡漠,可一雙眼裏,卻是染著淺淡的笑意。


    “去請劉將軍來,我倒是想起來,有件事,要同他說。”玄汐眼簾忽的低垂下來,語氣輕緩,叫人瞧不清他臉上神色。


    “是。”冬至點了點頭,便一言不發地闔門而去。


    玄汐緩緩拿起那卷被他隨手放在書案上的書冊,纖長手指,翻動書頁,一頁素帛便被他握在手中,如鐵畫銀鉤的纖長字體,就鋪在那素帛中央。玄汐瞧了一眼,唇邊便不自覺浮起一絲淺淡卻又真實的微笑,周身冷意,霎時如冰雪消散。


    那素帛上,隻寫了十四個字。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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