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麵前仿佛有層層紗窗似的東西遮擋著,嗡嗡的嘈雜聲響在耳畔。又是一陣劇烈地頭暈,仿佛有一柄打鐵打的通紅的鐵錘一股腦地從頭頂錘了下來。四周有繁亂的光暈,一個一個,有的在天上有的在地上,咻地一聲就從身邊刮了過去。


    神誌有些清明了,才見得模糊的一片。豁然開朗之後,是午夜的馬路,自己站在人行道上,身子僵硬僵硬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紅綠的交通燈還在盡忠職守,畫著有規律白線的馬路上還有零星的汽車飛馳而過,人行道上,就他一個人。


    “......這是哪兒?”蘇皓迷茫,他努力想迴想起什麽,卻又感到大腦一陣絞痛,不由得停止了思考。


    “算了,打的迴去吧。”蘇皓張手叫的。


    跟見了鬼似的,半個小時過去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靠!連寢室也不讓迴?難道我還真隻能風餐露宿了?”蘇皓不信這個邪,右手抓進兜裏,胡七八糟地掏出了錢包鑰匙手機卡,他想給周子棋撥個電話,然而,手機黑屏了。


    真是撞鬼了!蘇皓心道。


    “等等,這是什麽?”剛才心煩意亂的亂掏時,他無意間碰到了腰間,那裏一片冰涼,好像有一個鐵棍什麽的東西別在褲腰間。


    抽出,是一根三尺長的墨綠短棍,棍間凹凸不平,暗淡細密的鎏金紋路飛龍鳳舞於其上,實地摸起來,雖粗糙卻不失手感,然後就是冰涼冰涼的。


    “這是......‘cosy’的道具?我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蘇皓訝道,像小孩子般左右揮舞了一下,不輕不重,比校武術隊的練習刀劍差不了多少。


    左右環顧了一下。還好沒人看,不然拿著這麽古怪的東西,一不小心就被當成神經病了。


    接下來,放棄了迴校的他大概知道這裏是顥山的另一頭山腳,他打算找個快捷酒店對付一晚,明早再迴去。反正也沒課。


    仰麵躺倒在舒適得能睡兩個人的單人床上,蘇皓懶洋洋地望著明黃色日光燈不甘寂寞努力發出的光亮,身下很舒服,像是被果凍輕輕地托住了一樣。


    一張快捷酒店的床都能有如此感覺,可見他現在是有多累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與學校方向相反的顥山的另一頭,看到自己腳底的泥土,才估摸著自己可能是從山上下來的。


    可是,為什麽大腦裏一點相關記憶都沒有,自己的記憶能差到這種和老年癡呆症差不多的水平嗎?然後就是頭疼,每次想想起什麽,都會頭暈,像極了玩電腦玩通宵的感受。


    最後,就是身邊這根隻能用莫名其妙四個字來形容的棍子了......


    蘇皓感覺自己思考到離關鍵隻隔了一層細小的膜了,但是無論如何都捅不穿它。罷了,先休息吧。


    畢竟蘇皓現在的記憶裏沒有任何太過超越現實的東西,自然也不可能感到這石棍有什麽玄機。連上山的契機——童晶兒,都被他遺忘了。


    充好電,給周子棋報了個平安。好吧,雖然表麵上看上去跟室友報平安有點怪怪的,不過這可是他爸媽交代給他的,他也習慣了。隻見屏幕那方的人秒迴了一個怪笑表情。


    “哎喲,才認識一天就夜不歸宿啦,老司機啊。”


    嗯?蘇皓一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他迴了一個“?”,然而對麵的人隻當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迴了一個摳鼻孔的表情表達鄙視之情就沒下文了。


    蘇皓壓下馬上打個電話過去問清什麽的衝動,他想著要是周子棋故意黑他,自己這麽著急豈非中了埋伏,迴去非給笑死不可。


    累,但是還沒有到眼睛不自覺閉上的程度,周圍的陳設也很清晰,一點兒也沒有離他遠去的意思,他就知道,他沒那麽容易睡著。還是玩會兒吧。


    夜幽幽,窗外下起了綿綿細雨,淡淡的烏雲遮起月光,窗外除了霓虹燈和街燈以外,再無任何光亮。窗戶上也是水珠延綿,看一眼就能感到外麵的潮濕難受,它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襯得屋裏的世界溫暖亮堂了許多。


    眼睛半閉半睜,絲絲睡意像壁虎爬壁一樣終於快到了頂點。


    而在這靜謐的夜晚,完全隱沒在黑夜中的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地繞著建築間的陰影,振著被雨珠打得嘩嘩直響的膜翼,靠近了蘇皓房間的窗戶。


    叮,尖利的爪子插在了玻璃上,放射狀的裂紋應聲展現。


    砰!巨響!一整麵玻璃窗傾盆潑雨似地轟然爆散開來,嘩啦啦的撒在木色的地板上,蘇皓隻聽見一記震耳欲聾的巨響,全身上下被電了似的劇烈抽搐了一下,活見鬼地轉頭看向那裏。


    怪物!第一個反應。什麽東西!第二個反應。他的睡意頃刻間降至零點。


    它雙腳抓著窗戶沿,足足是人的臂展兩倍有餘的巨大黑紅色膜翼猙獰地揚起,那是身體比人還修長的蝙蝠頭人形生物,渾身岩石般的肌肉更是兇悍至極!


    他呆滯了,如果眼前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話,那麽毫無疑問——是妖怪!作為都市奇談存在的妖怪!這種古怪的東西竟然接踵而至了!接踵而至?


    “獸首人身,嗜血成性,力大無窮,刀槍不入。”這一句曾經蘇皓看到過的描寫蝙蝠妖怪的話第一時間從他的腦袋裏蹦了出來。不過和幹巴巴的空談相比,眼前這尊,實在是太恐怖了!尤其是人頭大的蝙蝠頭,嚇得蘇皓太陽穴青筋暴起的同時,讓他胃裏一陣翻湧,隻想嘔吐!


    俗話說心念電轉,這一切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猙獰的蝠妖打碎玻璃衝進房間,加起來的時間,隻是烏雲電閃的一瞬。


    電光火石間,眼前的視野被巨大的黑影完全籠入黑暗之中,破風的爪仿佛在尖嘯著追魂奪命而來!


    蘇皓下意識地舉起手邊唯一有點防身色彩的石棍勉強一擋,突然,身體晃了一下,不,是他自己被打飛了,生生撞在了牆壁上。


    後背的劇痛讓他磨牙,右手也是一樣,他勉強低頭,隻見虎口處一片殷紅,竟然開裂了。


    頭昏發脹,剛才是左半身先撞在牆壁上,所以後腦勺險險躲過一劫。隻是他現在渾身發麻,骨頭吱嘎吱嘎地發出直讓他發狂大叫的痛,也許被車撞了,也就是這樣的感覺。


    眼簾一閉一開,小巨人大的蝠妖邁著它修長健拔的雙腿,已然向他走了過來。獸的瞳孔冒出嗜血的妖光——那分明是在看一隻待宰的獵物!


    蘇皓顫抖著手,一攬子將在地上滾的石棍抓了起來,恐懼生硬地指向眼前的怪物。


    “為什麽要殺我!我與你無冤無仇!”蘇皓淒怒地大叫。雙腿和後背摩擦著地板和牆壁強迫自己站起來。


    蝠妖不言,它走近了,腳上的利爪叮地踏在地上的同時,右手宛若一陣漆黑的旋風,帶著死亡的氣息抓向蘇皓的腦門!


    一擊插中,必是五個流下紅白之物的血洞!


    蘇皓感覺自己簡直要窒息了,排山倒海的壓力轟然壓下,讓他的身體不得動彈。他想,為什麽身體不動呢?是不是已經放棄了,就這樣死去更好?


    “啊!”下一刻,蘇皓如同被人推了一把,將頭猛地向右一擺,隻聽轟的一聲,五爪深深的紮進牆壁裏,他的耳朵能聽到極近處的塵土和磚礫稀稀落落掉下來的聲音。


    我才不要死!求生的本能讓他繃緊了勻稱結實的身體,他踹著後牆向著蝠妖的側邊一個大撲,右手的石棍甚至也沒忘了掄上一掄。可是他沒想到的是,蝠妖的手竟然完全沒有因為插入牆體而動彈不得,反而在他躲開的下一秒瞬間橫掃了他之前頭所在的地方,頃刻間在上麵留下五道猙獰恐怖灰塵四起的爪痕。而他的身體,卻躲開了石棍的一掄,讓開了蘇皓前撲的身子。


    蘇皓一個前滾翻遠離了蝠妖,重新站起,強忍下所有傷痛,用恨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蝠妖,他不要害怕,他要拚死一搏!


    他怕死,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在心底想,他永遠也不會自殺,更不允許被人奪走他的性命,哪怕是他絕對無法企及的人要他的命,他也要瘋狂地掙紮到最後一刻!


    他一直是如此異想天開的人,老實寡言的他的內心世界,其實比誰都豐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豐富得有點愚蠢可笑的念頭再一次湧上心頭,他手中的短棍竟然隱隱嗡嗡顫抖,他剛驚訝,才發現原來隻是自己的幻覺。


    “沒有被我嚇住直到死,還算是個人才。”蝠妖口吐人言,聲音沙啞幽暗,饒是平時蘇皓一定會小小震驚一下,可性命攸關之際,他就一股腦地把一條條不請自來的信息全吞下去了。


    “為什麽要殺我?殺我你有什麽好處!”蘇皓換了個思維恨恨問道,突然他瞳孔放大,微微抽動嘴角,“不會是想吃我吧?你不怕那麽多雙眼睛看到你?這裏可是城市裏!”若是如此,那他死的也太冤了。不,不可能是這個理由。他想。


    既然妖怪的都市怪談是真的,那麽除妖師協會估計也是真的,不然這麽多妖怪早從深山老林裏跑出來了,政府警察根本抓不住他們,所以它必定是畏懼除妖師的。他活了二十年了,父母也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聞過一次妖怪侵擾可靠性大的事件。


    蝠妖笑了,人頭大的蝙蝠頭也擬人化的勾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滲人卻更惡心的笑容:“不不,我要的,是你手上的東西。”


    他竟然真說了目的!蘇皓驚訝,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東西,對啊,單獨看隻是古怪,可是和對麵的蝠妖同框,竟是那麽的和諧。


    這個物件,屬於有妖怪的世界,鐵定了不是人類社會的東西。


    “你要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寶物我要定了,今天不是我,改日感受到了它的氣息的更厲害的妖怪也會來殺人奪寶。所以——”蝠妖理直氣壯地教訓了一通蘇皓,右手攤開,就蘇皓索要。


    太古怪了,他為什麽能做到這樣,前一刻殺人做得不留情麵,後一刻就像真以為自己會給他一般自然地討要寶物。蘇皓的大腦簡直不夠用了,這個敵人,究竟是心機深沉,還是喜怒無常?


    “我給你的話,你馬上掉頭就走,不殺我?”蘇皓吞了口唾沫,試探性的問道。


    “當然,你也隻能選擇相信我。”蝠妖語氣不變,讓人猜不透它究竟在想什麽。


    “好吧。”蘇皓戰戰兢兢地收了僵硬的肩膀,一步一步挪地地走上前,蝠妖也靠過來。蘇皓靈光一瞥,不經意間看到了蝠妖右掌上長條狀的傷痕,皮肉微卷又向內攏住,如同被腐蝕的爛肉。


    蘇皓趕忙垂下眼簾,讓蝠妖看不清他的眼神,不過成功在即的蝠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一瞬間的古怪。


    一步一步,本來兩人就隔了三四米不到,一眨眼便到了,蝠妖兩米多高的身軀靠近了實在是很有壓迫感,蘇皓也是恐懼又無奈,一臉忐忑。


    右手前遞,棍間與蝠妖的爪子即將碰到一起,交易的真實性也會在下一刻得到答案。


    蝠妖狹長的邪目微眯起來,他的眼底迸發出強烈的光芒,眼前的人類實在是懦弱可笑,竟然不知道一旦交出了這寶物,將沒有一絲一毫的自保能力,生死任由自己宰割。想到自己活著的這一百多年,多少次死裏逃生,多少年忍辱負重,一個弱小的吸血蝠妖而已,根本沒有妖怪看得起它,但是它還是活下來了,而那些狠狠欺淩過它又假意仁慈放過它的妖怪,都死無全屍了!


    這樣卑微的人類,向敵人搖尾乞憐,又有什麽資格活下去呢?


    在它的指尖觸碰到那石棍的一瞬間,蝠妖臂如閃電,以十二萬分的速度向蘇皓的脖頸揮斬過去,熾熱的鮮血噴湧而出,人類的頭顱被拋到高處,蝠妖它那張可怖的麵龐上,爬上一絲快意與嗜血的笑。


    它的笑僵住了,因為它臆想的畫麵根本就沒有成為現實,它難以置信,自己的攻擊竟然落空了!


    蝠妖的眼神反射性的下移。那人類整個人矮縮成一團,如狸貓懷爪頃全力往它的懷裏撞來,兩人的目光一上一下閃電交錯,如同染血的戰兵扭轉廝殺在一起。


    這個陰冷的眼神,這個出手的時機,竟然與它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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