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王座。


    世界是黑暗無際的星空,蘇皓的意識沉睡於此處,舔舐著每分每秒的養神時光。忽然,一絲灼熱闖入世界,蘇皓的意識一開始還伴著這股灼熱繼續休息,但不久灼熱便如溫水煮青蛙般漸漸從四麵八方襲來,無法忍受的熱度重壓在蘇皓的意識上,哪怕他再怎麽勞累,也不得不從覺裏醒來,睜開本體的眼睛。


    一睜眼,滔天的烈焰映入眸中,蘇皓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但被烈火包裹的黑色樹木嘎吱嘎吱的響聲卻點醒了他。


    環顧四周,盡是火色的荒蕪。火泉地噴,炙炎天降,目力所極之處沒有一點點生命活動的跡象;抬頭仰視,金火搖曳,再之上便是濃煙鋪就的蒼穹。


    蘇皓被滾滾火浪包圍了。


    突然,麵前的空間一陣波動,蘇皓被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層湛藍色的護罩隱在自己身旁,為自己排斥襲來的烈火,過濾著灼熱的空氣,毫無疑問是水朧月的手筆。


    “在我沉睡之時水朧月留下防護措施便離開了我,眼前又是點燃森林的大火......遭了,水朧月去迎擊楚涓集團去了,這大火八九不離十是敵人的做法。”


    蘇皓自言自語地同時從巨石上翻身下來,然後閉上眼,感應著水朧月身上的神識印記。


    “有了,東十裏方向,可她旁邊這股氣息怎麽迴事,好熟悉......”


    半晌,蘇皓再度睜開眼睛,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錯愕。


    是齊嶽筋,而且他們倆都沒有移動的痕跡,難道是被困住了?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變得不太好。原本自己好不容易才讓水朧月蘇醒過來並擺脫了危境,可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危境又重新包圍了他,還爬上了半個身體——就是這樣的感覺。


    但無論如何,帶猴群逃跑是不可能的,齊嶽筋也不會同意這樣的做法,所以水朧月讓他躺在這裏多休息一會兒,自己出擊阻擋楚涓也在情理之中。


    想罷,蘇皓放出一道鬼魂遁離護罩,想試探一下外界,誰料鬼魂剛離開護罩幾秒就發出陣陣哀鳴,最後被肆意紛飛的火浪沾上一點兒,徹底灰飛煙滅。


    “可惡,鐵定是上官清無疑了。”蘇皓又試著運轉體內的水元功,想將水朧月設下的防護罩挪動幾分,但他的水屬性法力太弱了,根本對水朧月的護罩產生不了什麽影響。


    前路被堵,蘇皓的思維開始飛快地運轉,無數條有可能可行的辦法被他一一排除,最後在密密麻麻的灰暗思維網絡中,唯一亮著且直指目的地的線路隻有一條。


    ......


    時間稍微延後的另一邊。


    “請你相信我,並且相信他。”


    “......”


    火色的背景前,水朧月和齊嶽筋對視良久。她的意誌與精神,完完全全透過心靈的窗戶進入到齊嶽筋的心裏。


    然後,水朧月收迴視線,繼續滴著汗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護罩。


    齊嶽筋的心裏蕩漾起一絲莫名的波動,他看著眼前的女子,良久不能離開視線。


    看來她說的一樁樁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是真的,難怪尊者他會如此喜歡這個女人。明明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剛收的屬下,她卻願意相信並把重寶押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舍棄眼前逃跑的機會也要繼續支撐等待尊者的到來。


    這般心性堅韌,聰慧果決,氣質如雪卻能搖身一變去撼動灼熱地獄的美麗之人,別說聽說,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祖輩們,明明是你們告訴我的,人類冒險者,都是貪婪自私的。


    “你一直在看我,有什麽話要說嗎?”水朧月冷不丁地跳出來一句。


    齊嶽筋恰在心裏讚美仰視眼前的女神,突然正主被一喊有些慌了神,忙把視線移了開。


    水朧月瞥了他一眼有些想笑,她換了個語氣道:“怎麽?看樣子是被我感動到了,不過這種情況下你被我感動也很正常,雖然你之前是猴身,但智慧不低,人化後很快就能根據以往的知識將自己的認識能力人性化,不過就算是這樣,你在我眼裏也還是猴子,明白了嗎?”


    齊嶽筋低著頭不敢看水朧月,他明明看到她垂下來的手肘在顫抖,為什麽還用這種談笑風生的語氣說話。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你要用全力保護素未平生的妖怪。”齊嶽筋悶悶地道。


    “哈?我不是剛才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嗎?”水朧月又沒好氣地道,很明顯不想再說一遍。


    “是很明白,而且理性到可怕,如果換作另一個人聽了,肯定會把犧牲自己的念頭打沒掉的。”齊嶽筋道。


    “我就是不想讓你犧牲,有什麽問題嗎?”水朧月哼道。


    “......”齊嶽筋沉默良久,“我無話可說,因為上仙您太不符合我從族群知識裏總結出的人類了。”


    “嗬嗬,原來你是在悶頭想這些,”水朧月笑了,“我本來就不是人,是玄水靈蛇化形而成的人罷了,不過生理構造上也與常人無異就是了。”


    齊嶽筋的感情突然被一口憋了迴去,他語氣怪異地道:“敢情我想了那麽多,你也是個妖啊!”


    而且還是蛇妖。


    頓時,齊嶽筋心裏對水朧月剛剛萌生出的的一丁點非分之想也煙消雲散了。


    水朧月斜了他一眼,把閉嘴兩個字直接寫在了眸子上。


    不過她又突然噗嗤笑道:“就這樣聊也挺好的,能讓我放鬆點。”


    “是嗎......”齊嶽筋心情灰暗地迴答。


    “話說,你之前為什麽要提出犧牲自己保護我突圍。”水朧月道。


    “我還是別說了,我已經被你說得一點都沒有想犧牲自己了。”齊嶽筋雙臂環抱著胸道。


    “說啊。”


    “不說。”


    “嘖嘖。”


    齊嶽筋默默想道,讓我挖個坑把自己埋都不可能說是被你強撐時楚楚可憐地樣子打動了的,況且就算剛才有那種不敬的想法,現在也已經幻滅了。


    “你不說就算了,”水朧月直視前方笑了笑道,“其實我也會和你一樣在心底裏講很多話,比如為什麽沒認識多久就相信這個男妖,說不定他是個心機猴,說自己要犧牲都是騙人的呢?不過我又轉念一想,為什麽蘇皓會認可他呢?”


    “所以你的結論是?”


    “可能是單純的人會相互吸引吧——這樣很莫名其妙的結論。”水朧月對齊嶽筋露出一個微笑,不等他接話繼續道,“我和他的相遇也是一樣的,明明是交易關係,他卻無條件地做了關係超前的事情,進一步地我也被拉扯進去,不知不覺已經與他互相扶持了很久。而且很久很久以前,我也這樣被另一個人拯救過......”


    “看樣子可以用未來有益論理性解釋的當下行為,說到底不過是純粹者的一時衝動,我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說不定你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會救你,你才會說什麽為我與他的相見犧牲的話。現在想起來,你不也是跟我們一樣嗎?有些蠢蠢的感覺。”


    齊嶽筋沉默了,他過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道,火光灑在他的臉上,紅彤彤的看不出是否有著羞意。


    “才不是呢,我可是睿智與勇武的猴王,統領紅猴族延續的族長,別把我和會在黃泉潭邊貼著摟著膩著睡著的你們兩個相提並論。”


    “好家夥,你再說一遍?我是上仙,他是尊者,而你是部下!你這態度是欠抽了?”水朧月霞飛雙頰地氣道。


    齊嶽筋猛地站了起來:“我就是欠抽了,這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你們兩個明明修為都沒我高,還個個都一副主上的模樣......男的以為自己可以指點江山高高在上,其實真正重要的心思全在一個女人身上;女的以為自己散發著母性光輝,身體瘦弱卻偏要擋在男性前麵,還用感性的氣氛掩飾疲態!你們這樣的人,我明明應該很討厭的!”


    “可是,我卻羨慕的要死......”


    “你......”水朧月訝然地望著齊嶽筋,櫻唇輕啟卻說不出話來。一滴汗水從濕透的發絲間垂落,順著臉頰的弧線滑下,滑過膚白的鵝頸,滑入胸前的衣襟中。


    “好了,我現在也算是個男人,受人恩惠若是讓恩人與自己同死,算什麽樣子?而且小猴子們都輪迴去了,就算是黃泉路奈何橋,我也該當頭兒領著他們走才對,這樣才是猴王。”


    齊嶽筋握著拳頭自言自語道,忽然他掌化殘影,力度掐準地擊在水朧月的後頸上。


    水朧月想要伸出手阻止什麽,但為時已晚。她無可反抗地垂落眼簾,手中的法術也停了下來。


    僅僅是一秒鍾,周圍的溫度頓時升高的二十餘度,鋪天蓋地的熱浪撞上齊嶽筋精實的肌肉嗎,將原本就泛紅的皮肉燙得粉紅。


    “上仙,永別了。”齊嶽筋最後看了水朧月一眼,然後猛地朝天怒吼一聲。登時,他身上筋肉虯結,身體極速變大長出長毛,轉瞬撐出快要消散的防護罩。兩道金光從他的眼中射出,內府中傳來了金丹碎裂的聲音。


    他變成了一隻四五米,不,六米高的的巨猿。下一秒,揮掌如刀,將自己開膛破肚;鮮血噴湧而出的同時冒出大量蒸氣,但他麵不改色,用妖力胎衣包裹完水朧月,將她放入自己的體內。


    做完這一切後,齊嶽筋的肉身徹底暴露在了數百度的空氣中,他的毛發開始燃燒,肌肉紅到極致,手腳黏在地上劇痛非常;他咬著牙,用巨猿的身軀大吼一聲,朝西方黃泉潭的放下放手奔去!


    同一時間,一枚橢圓形的血球也在滿是烈焰的森林裏盡力地快速移動。裏麵的人正是將體內的水屬性真元全部強行排斥出體,讓血液的火毒再度爆發以求抵擋極熱高溫的蘇皓。


    每堅持一秒鍾,蘇皓製造的血罩都有相當一部分被帶有法力的烈焰包裹著蒸發,而他則不惜動用了燃元術,也要讓自己進一步靠近水朧月的位置。


    汗水已經無法描述蘇皓的模樣,他全身的肌肉已經無限接近燒熟的狀態,眼睛裏的血絲撐得快衝出了眼球。


    “不行了,先天元氣已經不夠了......隻能靠你了,齊嶽筋。哪怕你犧牲自己,也務必要把水朧月帶出來。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就是死也會報答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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