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顏和蘇忝是跨年後離開北城的。


    所以跨年這天,蘇野沒能從家裏溜出來,據說有場家宴。但近淩晨的那段時間裏,他獨自站在一小陽台上,和奚雀珂通電話。隔著手機,聽她那邊衛視晚會的聲音在倒計時:5、4、3、2、1……


    “新年快樂雀雀。”


    紫曇山公館裏沒人放煙花。但極目遠望,深黑色的天幕上有電子煙花連片綻開,無數高樓大廈的電子屏幕也大放異彩。隱隱有聚集的人群發出歡唿聲,響徹天際,遙遙傳來。


    奚雀珂隱隱聽到些,打了個哈欠:“真熱鬧,可惜元旦作業好多,一會兒要早點睡覺了。”


    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年就是這樣跨的。


    之後的生活並未因此輕鬆,學業到了非常緊張的期末,各種學習任務小山般壓下來。哪怕放了寒假,高三的寒假修羅程度可想而知,何況奚雀珂會在年後二月末,也就是寒假快結束的時候,去參加北城電影學院的表演係校考。


    神經緊繃了一個月,終於完成期末考試。收拾好大摞大摞的作業,在校門口和莫薇說了會兒話,她獨自乘地鐵迴公寓。


    春節前後,陸方顏和蘇忝當然還在北城,據說蘇野要和他們迴蘇家老宅,所以一段時間內又見不到了。


    不過這樣也好,蘇野給她發消息說:[雀雀,這段時間辛苦點,我已經跟公司說了,暫時把你那組合的任務放放,專攻校考。然後在家的時候也辛苦點,把作業寫完,校考之後就沒時間了。]


    [什麽沒時間?]奚雀珂問。


    [帶你出去玩。]他說。


    [?]


    都什麽時候了,還出去玩。奚雀珂當時是這樣想的,所以興趣缺缺,甚至覺得他很胡鬧:[不好。校考結束又不意味著萬事大吉,我有作為一名高三學子的自覺。]


    [就三天。]他說,[不然你以後自己用手機app查那些數學題吧。]


    [……?]


    她反應過來,在心裏暗罵他兩個字——無恥。


    她不會的數學題都難到變態,不是不知道出卷者從哪兒搞到的資源,就是晟銘資深教師自己出的題,網上app根本搜不到。她曾經跟蘇野吐槽過這點,沒想到此時此刻,這反成了他威脅她的籌碼。


    [你什麽時候這麽幼稚了?]她繼續控訴。


    [我一向小肚雞腸。]他甚至自己diss起自己,讓她無從下口。


    [……]


    [我再想想。]她說。


    晟銘在學習方麵毫不馬虎,效率極高,不過就在一天後,期末考試成績被公布出來。奚雀珂登錄校園網查看,自己的班級排名:1,級部排名:29。


    雖然懸之又懸,但好歹是……


    [我進敏學班了!]她想也不想地給蘇野發消息。


    但一分鍾後,沒迴複。


    半小時後,依舊沒迴複。


    ……三小時後,他竟然在空空蕩蕩的朋友圈裏發出第二條動態(第一條是去年十月,和她在籃球場裏的時候)。他發了一張照片,是四合院內景,小院幹幹淨淨,古色古香,也顯得有些清冷。他說:[悶。想旅遊。]


    “……”


    好,真好。


    有的人表麵清冷,實際小孩子脾氣隻增不減。奚雀珂想著,鼓著嘴,放下手機後思考了一會兒。正好成績發下來,心情也和之前有所不同了,她問他:[就三天,對吧?]


    他還賭氣不迴,她繼續說:[三天就三天,我把不會的數學題整理出來,到時候你教我。我想了想,去也不是不行,反正這個文化分去北城電影學院是沒太大問題的,對吧?不過我之所以答應你,主要還是因為看你太可憐……]


    剛發出去,他電話就打過來,還未持續多久的第一次冷戰於是宣告結束。


    重複了一段時間的規律生活:在公司上課,在家寫作業,偶爾和三名隊友出去玩,閑暇時和蘇野聊聊天,或者直接打個電話。


    春節和跨年差不多。年後幾天,奚雀珂依舊一個人在家,過得和平日裏沒多大區別。


    蘇野倒很忙,他家似是不斷有人來,送來的禮物被在後院堆成山。他閑著沒事就和她開視頻,給她扒拉著那些東西看,還問她,對那些本是送給他母親的首飾有沒有興趣。


    奚雀珂簡直無語凝噎,什麽都不要,但也算分享到了他那邊的幾分熱鬧。


    快月末的時候,蘇野迴紫曇山公館,陸方顏和蘇忝又離開北城了,奚雀珂則即將參加校考。


    初試很簡單,隻有一個朗誦環節,複試在2月28日。


    這年春節非常晚,元宵節在3月5號,6號正式開學。蘇野的計劃是校考後帶她出去玩,1號出發,3號晚上迴來。雖然一直沒說具體計劃,奚雀珂也沒問,了然他一向計劃周密,從來不用她多加操心。


    2月28日,北城電影學院。


    學院正門,長近百米、高數十米的石門氣勢恢宏,擁擠的人流與成排的私家車都被映襯得極其渺小。來送藝考生的車多為豪車,說是一場小型車展也不為過,蘇野倒不在其列。


    他和奚雀珂戴同款黑色漁夫帽,穿差不多的黑色長大衣,裏麵一件白色長襯衫,黑褲子,一雙表麵平平無奇,實際在球鞋拍賣會上以一輛豪車價格拍下的球鞋。晟銘校服太正式,他平時不怎麽穿,今天能穿出來還挺高興的。


    奚雀珂挽著他,也很高興,因為初試過得很輕鬆,一路上小聲地跟他說著話。


    兩人都戴黑色口罩,在擁擠的人群中走,簡直不能再低調。周圍都是俊男靚女,但最主要是……還有不少扛著攝像機、拿著話筒的媒體記者在虎視眈眈。


    現在,#北城電影學院表演係校考#的熱搜已經掛在微博上,各種考生的照片被在其中不斷更新,網友們紛紛舉著放大鏡議論哪個更好看,甚至發動龐大勢力去扒他們的私人微博……


    見一個話筒伸過來,奚雀珂趕緊擺擺手,那名記者卻窮追不舍地問:“同學同學,你們是情侶嗎?一起來參加校考的嗎?你們有信心一起……”


    奚雀珂靈機一動,想說“我快遲到了”。但話還沒出口,不遠處傳來一陣尖叫,這記者還沒問完,眨眼間就衝過去。


    “不是吧……”奚雀珂抬了抬帽簷,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這麽瘋狂。”


    沒一會兒,又聽到歇斯底裏的聲音——“顧嬌嬌!顧嬌嬌!啊——”兩人則一邊遠離嘈雜源頭,一邊往考場位置走。


    她知道這個名字。


    顧嬌嬌是一年少成名的小明星,主演的青春勵誌電影《消逝的月虹》在去年票房大賣,橫掃金鍾獎6大獎項。因此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遙遠,但這麽一想,她年齡不過和高嘉曈差不多,來報考北城電影學院也不奇怪。


    與此同時,她也是高嘉曈在娛樂圈裏一極其強勢的競爭者。


    “對了,高嘉曈考哪所學校?”已經到考點門口,但離考試開始還有幾分鍾時間。兩人暫且站隔離帶外,奚雀珂問蘇野。


    他漫不經心:“她啊?她文化分就那樣了,考不了這兒。”


    奚雀珂笑了笑,因為想到她次次一臉淡定、“我又考了級部倒數第xx名”的瞳式自嘲。


    “但她家在北城傳媒大學有門道。”蘇野又說一句。


    “噢……”奚雀珂若有所思點點頭,心裏也就有數了。


    蘇野拍拍她後背:“都快考試了,還在打聽八卦、操心別人。本來怕你緊張,想安慰你幾句,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奚雀珂本卯足了勁兒反懟,剛張口,又因他一句“之後我還在這兒等你”給統統憋了迴去。


    原本的氣焰消散無蹤,她瞄了瞄周圍,跟他說:“外麵好冷,你可以找個地方躲躲風,我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來。”


    “嗯。”


    沒等幾分鍾,八點整,她可以進去了。


    考試內容都是公司老師專門輔導過的,因此遊刃有餘,倒真沒多緊張。


    結束後,奚雀珂也自認為自己表現得很好,老師叮囑過的都做到了,沒出什麽差錯。


    出來的時候,又躲過不少媒體記者,打眼一看,蘇野還真在原來那位置等她。心裏除了原本的喜悅,忽然湧起股很強烈、很激動的情緒。


    像個第一次考了100分的小孩子,第一次迴家和親人分享這份難抑的高興。


    不再顧忌周圍人,奚雀珂直接向蘇野跑去,帽子都差點被風吹飛。


    ——“終於考完了!”


    一個熱烈的熊抱,不過蘇野隻用了一隻手抱她,因為另一隻手裏提著袋還熱乎的奶茶。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快走,又有記者過來了。”


    周圍都是尋尋覓覓的拍攝者,巴不得拉住個剛考完的藝考生問這問那。這會兒見奚雀珂撲到蘇野身上,兩人外型都極出色——捂得再嚴實也藏不住,更是覺得有料可扒,作勢就要圍上來。


    奚雀珂一聽,趕緊鬆手,拉著蘇野就順著大道往校外跑,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來。


    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看她那樣子,像是被直接錄取了似的。


    “考得不錯?”腳步慢下來的時候,兩人緊緊牽著的手都微微浸出了汗。蘇野看了看奶茶,還沒插吸管,也就沒撒出來,他給她一瓶。


    “你竟然還會買奶茶。”奚雀珂感歎,把口罩推下巴上,插上吸管,滿足地吸起來。


    “怎麽?”他想起之前的事,嗬笑一聲,也把自己的那杯奶茶插上吸管,“我還會吃炸雞,吃燒烤。”


    但這麽一想,自己好像還真沒喝過奶茶。低頭吸一口,甜膩得不行,倒確實有種從未體會過的口感。


    “就是感覺,你今天很接地氣。”奚雀珂心情極好,挽住他,“而且我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一打眼,外麵全是探頭探腦的家長。你站在裏麵,真的好顯眼。”


    蘇野笑出幾聲,問:“想不想吃火鍋?”


    這天氣實在冷,但心情好,所以似乎沒有比吃火鍋更適合去做的事了。


    話題轉移得有些快,但不妨礙奚雀珂想也不想地一口咬定:“好!”


    兩人去地鐵站,就像來的時候一樣。難得沒坐車,也像去年聖誕節去超市采購的情景。


    奚雀珂拉著蘇野的手,壓了壓帽簷,其實心裏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雖然沒有自己的家長,但有個人在那裏等著自己,且可以把所有喜悅的情緒分享給他,也就體會到了原本並不存在的幸福。


    太矯情了,所以還是不說了。


    次日中午,前往a國的某航班頭等艙上,隻有奚雀珂和蘇野兩人。不得不說,這樣意外包艙的感覺很爽。


    吃過看起來極其精致、實際味道很一般的日式午餐,奚雀珂去放置雜誌與零食的迷你吧處轉了轉。


    本沒什麽興趣,但目光落在《char最新出的3月刊上,她把它取迴座位。


    封麵上的少女民族風裝扮,妝麵極具藝術感,同時也十分誇張。皮膚被搽成古銅色,麵頰被抹上幾道極濃重的油彩,戴一對很大的金色耳環,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鏡頭,很銳利。好巧不巧,正是昨天在北城電影學院聽到的那位“顧嬌嬌”。


    蘇野無意瞥到,看她盯了封麵許久,問:“怎麽?”


    “沒什麽。”奚雀珂才將雜誌翻開,跟他感歎,“《char開始向少女係進擊了嗎?在我印象裏,這個雜誌經常找大明星代言……我的意思是,都是些很資深的前輩。”


    “她?”蘇野收迴目光,想著剛才看到的封麵,莞爾一笑,“她隻在是較勁罷了。《char去年11月刊的封麵原定是她。”


    “……嗯?”


    但11月刊的封麵最後成了高嘉瞳。


    高嘉瞳小童星出身,顧嬌嬌則是十五六歲被著名導演嶽心武相中,擔任其一部電影女主,成為“武女郎”一炮而紅的。


    因為年齡相當,圈裏人設也都是很有個性的類型,兩人就難免處於競爭對壘關係中。隻是沒想到光是這麽個《char封麵,其中就大含文章。


    “《char沒有意向少女化,隻是去年11月刊的主題是‘銳意少女’,所以鎖定在顧嬌嬌身上。她剛演完一部大爆的電影,上封麵無可厚非。”蘇野說。


    “我知道。”奚雀珂又翻迴封麵,看著顧嬌嬌的高清照片,“《消逝的月虹》,對吧?去年暑假時的討論度超高的。”


    雖然是流於俗套的題材,《消逝的月虹》卻拍出日漫般清新唯美的風格,開放式結局讓人意猶未盡……當然,這些都隻是她聽說的。


    去年暑假的時候,她一直忙於工作,在北城尚沒有適合一起去看這種電影的朋友,隻能從網上輿論窺見一斑。


    加上團隊頂尖,造勢夠足,《消逝的月虹》從一眾青春勵誌電影中脫穎而出,成為一次倍受讚美的探索與嚐試。


    “不過也沒正式邀請,隻是有風聲而已。後來是高嘉曈上的封麵,她大概覺得自己被截胡了。”說到這兒,蘇野手裏托著杯咖啡,餘光掃過去,“這期主題是什麽?”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封麵那一排鍍金小字上——民族炫彩。


    “哈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點想笑。但奚雀珂很快止住,輕咳幾聲說:“這裝扮也挺好看的,真的。”


    ……就是有點毀她靈氣少女的形象,這人為和高嘉曈較勁也是拚了。


    當然,顧嬌嬌的粉絲必不會這麽認為。加上她公司也算大公司,網絡輿論一向掌控得很好,她自己又有諸多拿得出手的作品,狠狠收割過一波鐵粉和路人粉,大家隻會誇讚她[美美美]、[敢於突破自我]、[不一樣的顧嬌嬌]……


    昨天中午的時候,#顧嬌嬌北城電影學院#的熱搜就已經超過了#北城電影學院表演係校考#。


    隨意翻了幾頁,合上雜誌,奚雀珂仰在座椅上小寐。


    舷窗外,雲端景色明淨空靈,以橘色為主的彩色光斜斜地照射進來,薄薄地落在她身上。


    她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也成了一位大明星,是不知道怎麽就火了的那種——反正夢向來沒有根據,奇奇怪怪的。


    又夢見高嘉曈也來到北城電影學院,和她,還有顧嬌嬌在一起。


    結果她們三個不知怎麽起了衝突,竟突然在校園主幹道、眾目睽睽之下扭打起來。


    因為太混亂,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打誰,或者幹脆就三個人互相打。周圍全是媒體記者,閃光燈如暴雨中的閃電,三人卻無所顧忌。


    所以嚇出一身冷汗,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從北城到a國的航班不經停是9小時。


    不知道蘇野睡沒睡。反正她剛把毯子從身上拿下來,他察覺到她動作,側過頭來,幽幽地說:“雀雀,你真能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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