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後,電話被掛斷。


    奚雀珂眨了眨眼,手機界麵還停留在校園論壇、學弟學妹們(當然可能也不乏新一屆的留學部成員們)一起給她搭建出來的熱帖上。屏幕邊緣的微信通話小方塊卻消失了。


    又兩秒後,她反應過來什麽,急忙退迴到微信界麵去,給蘇野迴撥電話。


    使用手機的珍貴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一個一個電話地往迴撥,很執著。明明都可以打通,蘇野卻一個也不接,弄得她既後悔又十分氣鬱。


    明白這個人脾氣比她還硬,她不得不放棄了,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同時想起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需同他說,她改為編輯微信消息給他,也知道他一定會看的:[明天節目要錄製一個環節,是把手機還給每位選手,用五分鍾時間給家人打電話。]


    想了想,她將下一個陳述句改為疑問句:[想了想,我也沒有家人,你覺得你算不算?]


    發完消息,緊盯著屏幕右上角的數字,看時間又是一分鍾一分鍾地流逝而去。


    還剩半分鍾時,營裏的工作人員走過來,一副“一到時間我必定把你手機給收迴來”的架勢。


    就在奚雀珂心裏沒底、琢磨著明天到底該怎麽辦時,終於收到蘇野迴複:[我是。給我打吧,幾點?]


    眼看工作人員已經將手伸過來,差一厘米就要碰到她手機了,她慌忙地給他迴複數字:[91011]……來不及多做解釋,隻能拔掉充電線,立即關機。


    “……”


    也不知道蘇野能不能懂。


    總而言之,都怪他。


    怪他故意和她賭氣、晾著她,偏偏等到最後幾秒才迴複,收不到確切消息也是他活該。


    但反過來一想,若他真不明白那消息什麽意思,到時候自己打電話打不通怎麽辦。


    整個人糾結著,忽然被一個軟軟的懷抱從身後包裹,奚雀珂愕然抬頭,從麵前的鏡子裏與秦芳意對視,看著她那張明媚燦爛的笑臉:“珂珂,再陪我摳一遍動作吧!你看看你,玩手機都玩魔怔了。”


    奚雀珂才迴過神,笑著迴應她:“好啊。”


    兩人起身,聽秦芳意歎一口氣:“連瑤瑤都被淘汰了,估計這次公演後就是我了。”


    她和路東瑤都是實力差強人意、完全憑著話題和熱度在支撐人氣的選手。秦芳意好歹是正了八經的演員出身,比演過幾個小網劇、大家卻一個都沒聽說過的路東瑤粉絲底子更厚實,也就堅持到了現在,路東瑤卻止步在上一輪的淘汰環節中。


    迴想當時淚如雨下的場麵,奚雀珂至今記憶猶新,轉而安慰眼前的秦芳意:“沒事的,好好練習,抓住這次公演舞台的機會。就差這麽一步了,留到總決賽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秦芳意於是笑得更甜:“珂珂你真好。我是真的很想出道做女團,演藝圈……水太深了。”


    聽罷這樣一句話,奚雀珂抿了抿唇,不予置評。


    她也不是沒體會過那樣的感覺——一切就像一潭汙濁的渾水,誰也看不清誰。


    但別人想要逃開的地方,卻是她義無反顧想要翻過去的圍牆,未免讓人有些心情複雜。


    次日是8月20號,七夕節。


    但在城堡裏沒有過七夕節一說,節目的錄製進度愈發緊張了。


    這一天除了繼續為第四次公演而訓練,還有奚雀珂所說的——錄製選手給家人通話的環節。


    從這天上午九點開始,一直到午飯前十一點,節目組會將選手一個一個地叫到采訪室裏,給予手機錄製視頻。但根據什麽順序不得而知。所以奚雀珂昨天一通忙亂,直接給蘇野發過去一串暗號似的數字——[91011]。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意會。


    待被節目組叫到後,她有些惴惴不安地從練習室出來,先去化妝室補了個妝,而後等待前一名選手出來,走進采訪室。


    在椅子上坐好,麵對攝像頭和導演,她的手機被遞過來。


    因為節目組對外宣稱——節目錄製全程會嚴格地沒收選手手機,所以大家都要裝出副很久沒碰過手機的樣子,裝得好的當然可能獲得更多鏡頭。


    但奚雀珂在這些方麵向來沒什麽表現欲,頂多做出副有些生疏的樣子,開機,看主屏幕的界麵慢慢顯示出來。


    連上網後,收到蘇野消息,是昨天發來的:[打過來就好。]


    她不動聲色,心裏卻踏實不少。但在播出通話前先看向鏡頭,輕輕地問:“可以選擇給老板打電話嗎?”


    節目組幾乎沒怎麽猶豫,迴答她說:“可以。”


    反應得如此爽快也讓奚雀珂有些意外。


    她以為這是因為節目組對她的狀況有所了解——她並沒有什麽家人可通話。但實際上,除此之外,蘇野早已將一切給安排徹底。


    昨日收到那串“神秘數字”後,他瞬間就懂了。但這對他來說也沒甚所謂,因為他直接一個電話給節目組打去,表示順著奚雀珂的意願來就可以。


    其實在一開始,他本不想讓她參與這個環節,但聽她說想打電話給自己,心裏說不出來什麽感受,似乎多了幾分柔軟。


    中國時間上午十點時,他接起來自奚雀珂的視頻通話邀請。


    電話接通後的幾秒,奚雀珂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對方那邊的情景——背後是偌大一麵裝修精致的背景牆,蘇野似乎正坐在一張辦公桌前,微仰在黑色的皮質座椅上,目光淡淡地看過來。


    怎麽看都不像在意大利,反而有種中式複古的典雅風格。她不由愣了愣,卻顧不上問那麽多,攝像頭和一眾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正對著自己,於是醞釀一下,衝手機露出淡淡的微笑:“老板好。”


    想了想,她以最平靜自然的語氣說:“是這樣的,老板,我現在還在《造夢營》中。今天節目組忽然安排了一個特殊環節,是把手機還給我們,讓我們有五分鍾時間可以和外界通話,所以謝謝老板百忙之中樂意被我浪費這五分鍾。”


    到目前為止,《造夢營》剩餘的36位選手裏隻有她一人來自星火娛樂。n-fire的其他三人固然強勢,奈何這期對手更強,素人還是在人氣上有所劣勢,炒不到爆紅的地步就愈發晉級困難。


    因為手機背對鏡頭,攝像機照不出奚雀珂的手機屏幕,卻能錄進其中傳出的磁性男聲:“沒關係,錄節目辛苦了。”


    聽起來似乎還很年輕。


    沉默片刻後,電話裏的聲音問:“在節目組裏怎樣?”


    “嗯……挺好的呀。”想了想,奚雀珂很快就進入狀態,對著視頻通話娓娓道來,“從初舞台到現在已經經曆過五次分班,結果我每次都在s班,每次都被發到這件金粉色的t恤,就這個……我已經有五件了。”


    說著,她自己都失笑,低頭打量一番,繼續說:“但我都會好好珍藏的。而且這個讚助商我超喜歡,unicorn,我有好幾雙鞋都是它家的……”


    其實她也不是刻意要cue讚助商爭鏡頭,而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牌子。


    就這麽絮絮叨叨地和蘇野聊了五分鍾,算是把這一環節給應付過去。奚雀珂離開采訪室,心裏較之前多了幾分滿足。


    下午依舊是為第四次公演而訓練,她繼續投入到忙碌且充實的城堡生活中。


    是夜,黑暗漸漸籠罩了整座南麓島。


    島嶼不比陸上城市的建築密集,夜色中也就沒多少光源。道路上的路燈稀疏且昏暗,說是形同虛設也不為過,全憑著兩道明晃晃的車燈劃破一切。


    終於離《造夢營2》的建築群漸漸近了,周圍的光線恍然間又耀眼起來,前後反差如同身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車子繞的是通往城堡後門的小道,周圍是深山密林,也就沒被什麽兢兢業業的粉絲所堵截,也沒被什麽站姐的大炮鏡頭所捕捉。道路兩旁沒有迎風飄揚的各家應援旗幟,也就顯出幾分海島應有的清冷蕭索來。


    路上漸漸有了幾名巡邏保安和工作人員。幾人一邊張望著、看四周是否有可疑人員出沒,一邊默默地為這輛邁巴赫引路向前。


    車最後停在城堡裏的某座建築下,司機扭頭恭敬道:“少爺,到了。”


    車門與此同時被拉開,節目組一導演熱絡堆笑地迎蘇野下車:“剛跟雀珂說今晚有人來見她,本想保密的,但她好像猜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話音剛落,見蘇野嘴角似是微微上揚了些。但他也不多說什麽,下車後便往樓裏走。


    還有那位叫“覃謹”的私人助理跟著他。


    這人一般隻在這種私密的事情上隨他一同露麵,此時手裏還提著許多東西,一同往樓裏去。


    講實話,蘇野從前沒少見身邊那群闊少去探娛樂圈裏哪朵明星小花的班。追求也好,拍拖上了也好,還是單純隻進行利益交換也好,難免冒著被狗仔盯上的風險。稍一疏忽,就有可能被卷進娛樂圈的風暴中心,有時還會被利用炒作。


    他隻覺得無聊,甚至有些愚蠢,卻不想自己也有感覺“真香”的一天。


    下了電梯,導演與一眾工作人員將他往一間休閑室引。


    來到門前,所有人都止住步子。導演將門推入合適距離,也不再往裏走,一副“請”的姿勢,看蘇野和覃謹二人走進。


    不出一分鍾,覃謹出來了,先前手裏提著的東西已不見。他告訴眾人:“蘇總待一個半小時就離開,這裏我看著就好,不耽誤各位時間了。”


    一眾人都有眼神,立即意會了其中意思,紛紛作勢離開:“哪裏哪裏,那我們也就不打擾蘇總了。”


    但剛一轉身,又被覃謹叫住,看他從西裝內兜裏摸出幾個裝了卡的紅包來:“對了,諸位最近錄節目都辛苦了,這是蘇總的一點心意,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


    與此同時,隔音效果很好的休閑室內,氣氛安靜。


    奚雀珂完全沒想到這一出——上午才因為錄製節目而和蘇野通過電話,晚上他本人就坐到了自己麵前來。結果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半小時前還在練習室裏練習,突然就被導演給叫到這裏,澡都沒來得及,妝也沒來得及補,整個人帶著點蓬頭寇麵的意思,有些發懵。


    但再仔細想想,上午和蘇野通話那會兒,他的確不像是在意大利,而更像是在國內某酒店中。


    此時此刻,看蘇野就坐在自己身邊的柔軟布藝沙發上,身上十分熟悉、又帶著點與往日不同的氣息縈繞鼻間。看他翻著麵前茶幾上的幾個袋子,好像給她帶了不少東西,她托著臉,眨了眨眼。


    “你先吃點東西吧,在那個袋子裏。”他說。


    “……喔,好。”奚雀珂這才迴神,不再一動不動地發呆,動手去翻另一個挺大的紙袋。


    不想紙袋外表華麗,裝的卻是一體積不小的錫紙盒,隱隱傳遞出溫熱的溫度來。


    還不待打開一探究竟,就已經有熟悉的香味蔓延而出,簡直不要太誘人——“是小龍蝦?”她睜大眼。


    “注意你的形象。”蘇野語氣卻無波瀾,淡淡地懟她說,“你已經是一位藝人了。”


    “……嘁。”


    習慣了他這樣,奚雀珂也沒怎麽被敗去興致。畢竟她已經吃了近整整兩個月的盒飯,味覺都快失靈了,此時的小龍蝦對她來說猶如珍饈。


    她二話不說,也沒怎麽聽進蘇野的話,立即戴上一次性手套,動手吃起來。看蘇野在另外一小袋子裏翻了半天,終於翻出什麽,不怎麽客氣地扔到她麵前。


    她愣住,嘴巴都忘了嚼。


    是金姬宥的新專輯——因為她沒見過,上麵竟還有其親筆簽名。


    不,準確來說是to簽,洋洋灑灑地寫了幾行韓文,翻譯過來就是——“致奚雀珂:在《造夢營》裏要加油哦!——金姬宥”


    空氣就這麽凝固了近十秒,奚雀珂小心翼翼地摘去一次性手套,又用濕巾將手反複地擦上幾遍,才將那張專輯拿起來。


    端詳許久後,她抬頭看向始終靜默在一旁的蘇野問:“給,給我的?”


    他微微點點頭。


    奚雀珂這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當初張道賢答應幫她要金姬宥的簽名,卻一直沒後續。也不知道是他還沒來得及落實,還是隻是在節目裏說句漂亮的場麵話而已。


    看奚雀珂整個人就像靜止了一般,蘇野忽然笑一聲,曲起手指,慢慢地在她光滑的麵頰上刮了刮,暫且把專輯從她手中拿過來:“先吃東西吧,這東西就是你的,丟不了。”


    奚雀珂點點頭,重新戴上手套,開始了消滅小龍蝦工作,心裏的興奮之情卻一直沸騰著。


    蘇野就始終看著她。


    她問他“吃不吃”,他搖搖頭。


    吃了半晌,已有所饜足,她才輕輕地問蘇野:“怎麽突然就想到給我帶小龍蝦了?其實算起來,還有不到六天時間,錄製完最後一輪淘汰我就可以放假了。”


    他替她理了理額上碎發,看得出她是剛練習過,還沒來得及怎麽收拾,告訴她:“雀雀,今天是七夕。”


    奚雀珂一頓。


    “……原來是這樣。”


    她看向他,看他還是那麽一副好看的模樣,輕輕地笑了笑:“在城堡裏待久了,每天都要做好多好多事,慢慢地都不記得哪天是哪天了——星期幾也不知道。隻記得離下一次公演還有幾天,離下一輪淘汰還有幾天,有點像高考倒計時,但比那時候還要修羅。”


    蘇野也看著她,黑眸裏深沉幾分:“累嗎?”


    “還好吧。”奚雀珂唇角更彎上去些,“但也很充實,不是嗎?而且用不了半個月就結束了。你有看我每次的公演舞台吧?都是很認真很認真準備出來的。”


    “是。”他點點頭,“看你還挺喜歡這裏的生活。”


    “也就這麽一段。”奚雀珂幽幽地歎一口氣,“要是這節目的時間再長一個月,我也受不了了。”


    蘇野拉住她手,握了一會兒,目光垂落片刻,方才開口說:“雀雀,跟你說些事。”


    “嗯?”奚雀珂聽出他語氣有所不同,也認真了些,“你說吧。”


    “還記得節目前一天,我和你說的那些話麽?”他道,“講實話,從節目開始到現在,你的真實總排名一直穩定在前三,但公布出來的名次一直在慢慢往下掉。這次會是第7,也就是出道位邊緣。”


    沉默半晌,奚雀珂點點頭:“我知道。”


    “也記得你說過的那些話。”


    想了想,她又說:“然後那些黑料會統統爆出來,讓我在總決賽上掉出出道位,對嗎?”她笑笑,拉了拉蘇野的手指:“沒關係,反正也不走這條路,何況之後還會反轉,我都知道的。”


    默了半晌,蘇野微微歎一口氣,才將目光對上她那雙漂亮的眼,輕輕撫摸她腦袋。又是這種熟悉的、有些心疼的感覺:“這段時間可能有點難受。這輪淘汰之後,你坐飛機迴北城,行程我都安排好了,我會陪著你。”


    她點點頭,靠上他肩膀輕輕地應:“好。”


    隻是她沒想到,這場暴風雨來得要比想象中劇烈得多。


    還多出一雙手來,把她往這片深水裏狠狠地推了一把,讓她墜落得更加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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