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們為什麽要躲?那個大魔王是誰?很厲害嗎?他長得帥嗎?你是不是跟他有什麽仇啊?還是你搶了他老婆?我跟你說搶別人老婆是不道德的,就在我們狐狸精眼裏,都是不道德的,你有本事去搶人家老公啊……”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無數的問題,比十萬個為什麽都難纏。


    男人轉過頭看著她,說:“你再吵,他真的要過來了。”


    “所以,他為什麽要來抓我們?”小姑娘頭一歪,眨著那雙漂亮的狐狸眼,一臉的天真無邪。


    “不是我們,是我。”


    “你跟他有仇嗎?什麽仇?你搶了他老婆還是扒了他家的祖墳?我告訴你這兩件事都是不道德的……”


    “閉嘴。”男人揪住她的丸子,再次把她提起來轉移場地。他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氣息正在逐漸靠近,商四這次一定是鐵了心要把他找出來,現在陣法已經啟動,稍有不慎,他就會萬劫不複。


    “啊!我的頭皮!頭皮!”小姑娘瞪著腿,兩隻手捂著頭,“我們可是盟友,你不能這麽對我!”


    “我沒答應要跟你結盟,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男人拎著她快速穿行在隱蔽的胡同裏,左右無人,他把人放下,說:“現在正好,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然而小姑娘一聽“分道揚鑣”四個字,立馬抱住了他的大腿,“別這樣嘛!當初一起睡公園的情誼你怎麽能說忘就忘?我娘說,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氣!你說吧,那個大魔王到底是誰?如果他長得帥的話我可以幫你色`誘!”


    男人忍不住低頭看了眼剛過他膝蓋的小姑娘,一陣沉默。


    小姑娘拍拍扁平的胸脯,“我們狐狸精的道行,妥妥兒的!”


    男人掉頭就走,然而小姑娘抱住了他的大腿,像個掛件一樣蕩在上麵,死都不撒手。男人沒辦法,隻好抱著她一起逃。


    可此時此刻,商四已然出現在夜色的大街上。


    角落裏的影妖們在瑟瑟發抖,無數的黑影在地麵上、牆上顫栗著,一如群魔亂舞。作為最低等的妖怪,商四的威壓對他們來說是最恐怖的,直把它們壓進地底。


    慶幸的是商四就這樣走了過去,夜晚空曠的城內,大魔王在遊蕩著,所到之處黑氣繚繞,人類來來往往穿梭其間,卻無人察覺。


    然而妖怪們,膽小的匍匐在地,道行淺的被打迴原形,唯有少數幾個才敢走出家門,探一探究竟。


    一對青年男女正站在胡同裏無人的角落親熱,男人低頭親吻著女人的脖頸,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月光在獠牙上掠過寒芒,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墨滴破空而來正中他的眉心。


    “啊——!”慘叫劃破夜空,女人如夢驚醒,轉頭,卻發現男人不見了,整個胡同空蕩蕩的隻剩她一個人。她被嚇出一身冷汗,喊了幾聲男人的名字,卻沒人應答,於是一邊掏出手機一邊往胡同外跑。


    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她拚命地跑啊跑,一步,從昏暗的胡同裏跨入繁華人間。轉頭,四周晚燈璀璨、人群熙攘,剛才的一切恍如夢境。


    等等,她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一個人。那是個高大英俊,讓人看了一眼就再難忘記的男人。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的男朋友呢?怎麽會突然不見了?


    電話,對,電話!


    她匆匆撥下那個號碼,一陣仿佛從神秘遠方傳來的吟唱就伴隨著鼓點聲響起。她記得這首歌,是樸樹的《生如夏花》,男友很喜歡這首歌所以把它當作了彩鈴。


    靈魂歌手的聲音很快響起,“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癡迷留戀人間……”


    電話遲遲沒有接聽,她茫然無措地環顧四周。繁華的人間,喧鬧的人群,他去哪兒了呢?


    她沒有看見,剛才她跑出來的胡同裏,一隻猞狸正匍匐在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腳邊,求饒認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願意在人類社會裏好好生活,我剛剛真的是沒有忍住。可我不會真的咬下去的!我發誓!”


    商四冰冷的視線掃過他的頭顱,“如果不能藏好利齒,那就永遠不要踏入人類的世界。”


    猞狸的身體顫了顫,驚恐從靈魂深處迸發,讓他說不出辯駁的話。他深深感覺到,如果他說一句謊話,恐怕麵前的男人就會把它撕成碎片。


    然而這時,旁邊的院牆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朗聲道:“四爺,這片兒可是我的地盤,賣我一個麵子如何?”


    “即然是你的地盤,就看緊點,不要再讓我看到有類似的事情。”商四冷冷一眼瞥過去。


    “冤枉。”男人從院牆上跳下來,攤手,“你看,我手術剛做完就趕過來了,手都還沒洗呢。”


    “關我屁事。”黑氣繚繞,商四拂袖,那隻猞狸便準瞬間被推出數十米遠。白大褂掃了他一眼,道:“滾吧,四爺夜巡,都安分點。下次再有這種事,我第一個先撕了你!”


    說話間,商四已經飄然遠去,白大褂眯起眼。大魔王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出來夜巡?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犢子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猞狸忙不迭跑走,如蒙大赦。然而他沒走出幾步,就發現自己變不迴人形了,就連法力都好像流失了不少。


    黑暗中,那股迫人的危險氣息還在縈繞,壓迫著他的妖丹,揮之不去。


    而燈光聚集處,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打著電話,歌聲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


    疾風中,甜美卻老氣橫秋的聲音仍在唿喊,“喂!你說的那個大魔王,他真有那麽厲害嗎?”


    “閉嘴。”男人伸手捂住她的嘴,腦海中已經在思考逃離這裏的辦法。


    不,大陣一旦開啟,就沒有人能走得出去。否則當年他就沒必要想辦法讓許宛靈破陣,為自己贏得時間。


    忽然,前麵傳來一聲關門聲,他望了一眼,眉頭微蹙。


    細小的波動,借由陣法,傳到商四的耳朵裏。他看著周身忽然起了波瀾的黑氣,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終於,找到你了。


    “你先躲一會兒!”男人把小姑娘放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轉身一頭紮入茫茫黑夜。


    小姑娘著急,可她沒來得及抱大腿,隻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


    黑夜裏的追逐無聲又可怕,但男人行走的腳步卻不快。快慢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因為無論如何,你總在商四的陣裏。


    他也總會找到你。


    夜色籠罩的橋上,他看到商四從橋那邊過來,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沈蒼生。”商四看著眼前這張酷似瞿清衡的臉,還是有一絲恍惚。比起已經產生自身人格的瞿棲,沈蒼生扮得其實要像多了。廢話不多說,商四開門見山,“柳生去了哪裏?”


    沈蒼生卻好像並不意外他會這麽問,“你終於查到他了?”


    “我問你,他去了哪裏?”


    商四後來又追蹤到幾次柳生的蹤跡,但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在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很長。而且,他每次在某個地方出現,那個地方必定會有人死亡,可每一次柳生都能成功地置身事外,而那些被害者的死因,統統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報應。


    可無論如何,商四都篤定,這些人是柳生殺的。


    “他去了很多地方,你想問哪一個?”沈蒼生迴答。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商四沉聲。


    沈蒼生神色平靜,“不如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要怎麽才能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你想知道?”


    “我思考了很久,你之所以要殺我,是因為本該被當成人來創造的我,不能算一個真正的人類。那真正的人又是什麽樣的?”


    “你就一直早考慮這個問題?”商四挑眉。


    “嗯,我觀察了柳生很久,卻找不到答案。”沈蒼生微微蹙眉,似有些苦惱。


    商四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是人類中的殺馬特貴族,你從他身上當然找不到答案了。”


    “殺馬特貴族?”沈蒼生疑惑,“他殺了很多人,但是沒有馬特。”


    商四笑也不是,繼續繃著臉又不是,望天翻了一個白眼,問:“柳生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沈蒼生看著商四指間越聚越多的黑氣,道:“他死了。自殺。”


    “自殺?”商四皺眉。


    “采薇最後發現了他殺人的事實,所以到處找他。兩人交手,最後柳生殺了采薇。”沈蒼生說著,迴憶起當時的情形,巨大的困惑又湧上心頭,“可是最後柳生後悔了,他殺人從不後悔,甚至很開心。但是那一次他後悔了,可是如果他認為自己沒有錯,那麽要殺他的采薇必定是錯的。最後他把采薇殺死,又為什麽要後悔?”


    這邏輯倒是簡單得有趣,但其中蘊含的故事,想必複雜至極。商四忽然起了興致,“他後悔了,然後就自殺?”


    “不。他自殺是為了去冥府找一樣東西,據說那樣東西能幫他找到建木。而找到建木,就能再見到采薇。”


    “真是個不錯的想法。”商四似笑非笑,叫沈蒼生看不出來他是讚賞還是嘲諷。


    “多謝迴答。”商四又微微一笑,刹那間,奔湧的黑霧便如一籠薄紗,將天上的月輪吞沒。


    沈蒼生後退一步,“你找不到那本書帖,就殺不了我。”


    “但如果不抓住你,我就永遠找不到那本書帖,不是嗎?柳生自殺,可他藏起了書帖,必定有所圖謀。”商四一步步靠近,腳下的黑影像可怖的巨獸無聲嘶吼,向沈蒼生撲去。


    沈蒼生連連後退,轉瞬間,手臂上、大腿上就被割開數道傷口,狼狽至極。


    但商四好像無意破壞他這個身體,沈蒼生感覺到無盡的妖力從四麵八方而來,仿佛要把他困在裏麵。他試圖脫離這具身體逃走,也發現根本逃不出去。


    “同樣的方法,可不能用兩次。”商四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忽然破開黑霧躥入,直朝商四的臉撲來。商四不得不伸手擋了一下,而就是這一下,讓沈蒼生抓住了一個極小的缺口,瞬間逃竄。


    怒意攪動風雲,商四五指微張抓住那團白影,正要發作,卻聽她一聲驚唿,“四爺爺手下留情!”


    四爺爺?這倒是個久違的稱唿,商四的手倏然頓住。


    與此同時,姑蘇老宅內。


    陸知非和南英等人吃完飯飯,都坐在內院賞月喝茶吃點心。吳羌羌搖著大蒲扇,忽然很有作詩的興致。隻是醞釀了半天沒醞釀出來,還是轉頭去打聽八卦比較實在。


    陸知非正等著她問呢,思索了一下,迴答道:“我雖然是個孤兒,可也是有親戚在的。簡單來說,陸家是個大家庭,祖上是讀書做官的,後來下海經商,賺下了些家底。我這一支本來是長房,可是從我曾祖開始就一脈單傳,我父親更是從小身體不好,根本不能出門,所以分家的時候,長房留在了老宅,其餘人都去了北京和上海發展。”


    “那他們就都不管你了嗎?”南英問。


    陸知非搖搖頭,“也不是。長房有陸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還有這棟老宅和一些鋪子,就算我一輩子不工作,都能過得很好。當初我父親死的時候,他們有來人問過我的意見,如果我願意的話,是可以跟他們走的。隻是……”


    陸知非抬頭看了一眼麵前高大的銀杏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我覺得留在這裏挺好的。”


    南英和小喬也紛紛抬頭看,銀杏粗壯的枝椏間,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坐在那裏,扶著樹幹,跟銀杏葉同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他低頭溫和地看著陸知非,眼角的細紋裏仿佛都藏著一絲寵愛。


    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抬眼朝他們點了點頭,笑容一如他們想象中的一樣溫暖。


    “對了知非,你……那個……”話說到一半,吳羌羌撓了撓頭,忽然又遲疑了。


    陸知非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我沒有媽媽。你覺得我父親身體那個樣子,還能結婚?”


    “那你哪兒來的?”


    “代孕啊,延續香火。”陸知非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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