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當日,校方給師生都放了一天假。


    二十班教室裏坐著十幾個人。


    參加團體舞的男生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林月露出一個慈愛的微笑:“先畫個大概,上場前再補一次。”


    粉底、眼影、口紅……一件件化妝品被抹在從來都不施粉黛的玉麵上,糙漢們哀嚎痛哭得仿佛失去了男性尊嚴。


    葉易就不一樣了,他自詡天王巨星,表現得完全就是個見過大場麵的男人。


    “你為什麽不給我們抹防曬,沒有防曬的妝容是不完整的。”


    “來,眼影再塗得深一點,反正哥長得帥,亂塗也沒有關係。”


    “這支口紅色號是不是太豔了,可以換一隻嗎?”


    葉哥如此風騷,林月翻了個白眼,忍無可忍地把口紅塞到笑青山手裏:“受不了了,隻有你能治住他,我去給其他人化妝了。”


    葉易挽留:“你為什麽要走,我還想和你交談一下打高光的心得。”


    林月:“嘔。”


    笑青山:“……”


    歎了口氣,笑青山說:“坐下,安靜一點。”


    葉易立刻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蓋上,安靜得像是被老師訓練坐姿的一年級小學生。


    笑青山俯下身,臉也和他貼得越來越近,葉易幾乎能看見他白皙皮膚上的小絨毛,那又翹又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撓的他心尖癢癢。


    冰涼的膏體在嘴唇上掠過,溫柔得像是蜻蜓點水。


    葉易問:“畫完了嗎?”


    “恩。”


    笑青山微微笑了,嘴角梨渦淺淺,眼中波光瀲灩,比三月桃花更加豔麗,葉易一時失了神。


    然後他就看見自己的同桌轉過頭去,捂住嘴巴,肩膀一聳一抖,像是偷著樂的小花栗鼠。


    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葉易湊到鏡子前——好一個鮮衣怒馬烈火紅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吃小孩的美少年!


    美少年怒吼:“林月,還說你的口紅沒有問題?!”


    十幾道目光投射過來,爆笑聲砰然炸響。


    “哎喲葉哥以這個造型可以的,今晚豔壓預定!”


    “很朋克,很有衝擊力,絕對不會被鏡頭吃妝!”


    葉易納悶極了,對著鏡子左瞧右瞧,覺得自己點個媒婆痣就可以去青樓當老鴇了。


    沒想到他一世英名,竟然會折戟於此!


    恥辱啊,絕對的黑曆史。


    葉易拉住企圖默默溜走的笑青山,幽幽道:“卿卿,一個青少年脆弱的心靈因為你的一時玩樂而支離破碎,你說,你該怎麽負責?”


    笑青山笑得眼角都閃著淚光:“你給我塗迴來行了吧?”


    罪魁禍首還敢笑得如此囂張,葉易惡狠狠轉出口紅,哼哼:“看我怎麽整治你!”


    “來呀。”笑青山無所畏懼,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像是一隻矜嬌的天鵝。


    “來就來!”


    葉易張牙舞爪撲上去,在口紅即將貼上那唇瓣時,他突然停住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同桌的嘴,水潤飽滿,猶如一朵帶露的花。


    一絲不顯眼的紅攀上葉易的耳垂,他把口紅轉到底,蓋上蓋子,放在桌上。


    笑青山疑惑:“不塗了嗎——”


    柔軟溫熱的觸感從嘴唇上掠過,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葉易嘴上的口紅已經被抹掉了一半,他啞聲道:“這樣……就算抵平了。”


    **


    夜晚,才迎來校慶的高潮。


    禮堂中燈火通明,兩個身披灰色馬褂的學生站在舞台中央,隨著又一個哏被拋出,觀眾哄堂大笑。


    與井然有序的前台不同,後台裏堆放著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舞台道具與樂器,工作人員幾乎要忙得飛起。


    二十班的舞蹈小隊擠在一團,像是抱團取暖的企鵝群。


    林月悄悄拉開厚重的暗紅帷幕,瞅了一眼,整個禮堂裏坐滿了人,貴賓席上的客人無一不是西裝革履,而舞台上方四台攝影機不時調整角度,台下也有人扛著長.槍短炮在攝影。


    她縮迴腦袋,深深吸了口氣,默念台下的都是大白菜,她是載歌載舞的菜農。


    “你們害怕嗎?”林月問。


    梁永樂瘋狂點頭,腳抖成篩糠:“我他媽都快嚇哭了。”


    葉易翹著二郎腿,一邊和笑青山發微信,一邊毫無感情地說道:“我好怕。”


    林月瞥了他一眼:“你也會怕?”


    葉易認真地說:“我怕燈光照不出我的盛世美顏。”


    林月:“……”論騷還是你比較強。


    正想吐槽他兩句,腹部忽然傳來一陣絞痛,林月蹲下身,輕輕哀叫了一聲。


    葉易麵色一變,從椅子上跳下去:“林月,你怎麽了?”


    短短幾秒鍾,林月的鬢角就被冷汗濡濕了,她嚅囁道:“我肚子不舒服……”


    她的腸子好像都絞在一起,被當成一條過水的抹布狠狠擰動。


    “啊?怎麽會這樣!”來後台給他們加油打氣的湯媛媛頓時慌亂起來,說起肚子痛,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腸胃炎,但她們晚飯沒有吃什麽辛辣刺激的食物,挑的餐館也是很幹淨衛生的,同行的人都沒出問題,林月怎麽會……?


    “先去醫務室吧。”見林月麵色慘白,葉易也不敢耽擱,皺著眉頭囑咐道,“別擔心,我這邊去和工作人員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調換節目順序。”


    “可是……”林月本想迴絕,但想到自己現在死撐著留下也隻能拖累大家,便狠下心,虛弱道:“葉哥,這裏就交給你了。如果我不能按時迴來,你一定要控好場啊!”


    還沒有登台表演,隊友就退場了,這對二十班的士氣肯定有所影響。葉易一直是班上的主心骨,林月相信他一定能安撫好其他隊員。


    葉易站直了身子,嚴肅承諾:“我知道,交給我吧。”


    說完,湯媛媛便帶著林月踉踉蹌蹌走去醫務室。


    挽在自己手臂中的胳膊一直在顫抖,湯媛媛擔心地問:“月姐,你還撐得住嗎?要不咱們先歇一會兒?”


    “沒事。”


    耳邊的聲音帶著哭腔,湯媛媛從口袋裏摸出紙巾,擦掉林月臉上的淚珠。


    林月勉強笑道:“痛得我都哭了。”


    湯媛媛安慰她:“校醫很快就可以把你治好的。”


    林月恩了一聲,豎著耳朵聽背後傳來的劇烈掌聲。


    相聲馬上就快結束了,她估摸著自己的身體狀況,說不定需要在校醫室待上好幾個小時,怕是趕不上團體舞表演了。


    林月不是心疼自己排練了這麽久,最終卻無法站在舞台上,她隻是害怕自己的缺席會影響到節目的效果。


    十名成員為了今天的表演,苦苦練習這麽久,還有好幾位住校生為了訓練,周六周天都不迴家。要是因為她的原因,使得大家的努力付之東流,林月真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的小夥伴。


    可惡,淚水又從眼眶裏湧出,林月瞪向自己的肚子,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


    **


    報幕之後,下一個表演的班級卻遲遲未登場,禮堂裏響起嗡嗡的竊竊私語。


    看著班群裏兵荒馬亂的樣子,胡凱倫不屑地勾起嘴角。


    今天下午,顧子川又找到了他,要他捉弄笑青山的朋友。


    藥的劑量不大,服用的人除了肚子痛以外不會有其他症狀,醫生也隻會認為他是吃壞了肚子。這樣是有點對不起林月,但是胡凱倫一想到錢包裏多出的那點粉色鈔票,愧疚感就無影無蹤了。


    **


    後台。


    葉易正和一個學生會成員在交談:“隻是調換一下節目順序,由我和對方去談也不行?”


    林月為了這個節目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全都看在眼中。隻要林月還有一絲一毫及時返迴的希望,他就要向工作人員爭取一定的時間,那是他應盡的任務。


    學生會成員是教務處叫過來搬磚的,心底摸不準這個規則,但是今天這麽忙,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便搖頭說道:“不可以,節目的順序都是由校方規定的,不可以隨便更改。”


    葉易拇指和食指不耐煩的摩擦起來,剛打算開口,便聽見笑青山的聲音傳來:“規則都是人定的,校方不會這麽死板。”


    笑青山從葉易發給他的微信中知道了現在的情況,趕了過來。


    學生會成員見著笑青山有點兒發怵,雖然那張臉的確是無可置疑的漂亮,但這人周身總是環繞著一股冷冰冰的氣息,不讓人靠近。


    他企圖甩鍋:“就算是這樣說,我也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啊。你們要找就去找楚會長,他的節目正好排在你們班後麵,一舉兩得——”


    餘光裏,一個英俊少年走進後台,學生會成員立馬揮手叫喊道:“楚會長,這裏有人找你。”


    楚明遠走過來,問道:“怎麽了?”


    他今天擔任主持人,頭發抹了發蠟,梳得一絲不苟,身上穿著合身的西服,整個人顯得儒雅又精神。


    簡單了解了情況,楚明遠對著笑青山說:“一班的節目可以和你們換。”


    一班表演的是樂器大合奏,是壓軸節目,這個結果可以算是最優解了。


    “謝謝。”笑青山說。


    楚明遠微笑,想起以前音樂課他上台彈奏鋼琴後,對方投來的崇拜目光,有意道:“我們之間不用這麽生疏。我等會兒會上去彈鋼琴,你能夠喜歡就好了。”


    笑青山冷酷迴答:“我不喜歡西洋樂器,聽了頭痛。”


    楚明遠:“……”


    葉易聽得幾乎快要笑出來,情敵上門挑釁,不爽歸不爽,危機感是一丁點兒都沒有。


    手機震動了兩下,葉易點開消息,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見。他對隊裏的成員解釋道:“林月問題不大,但是今晚肯定趕不迴來了。”


    梁永樂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又焦慮起來:“葉哥,月姐是領舞,還和你有一段互動,這該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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