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的帷簾隨著窗外吹入的風輕輕飄動, 半遮半掩地透出室內的兩個身影。


    霧氣氤氳,模糊了青年的麵容, 他羽睫沾了水汽, 黑得發亮。


    湯藥是澄清的,水層由上至下, 鬱綠漸變成翠綠, 苦澀的藥味彌散在整間屋內。


    笑青山喝了口藥,眉頭輕蹙。


    除了難喝, 還能用什麽詞去形容?


    千草殿的藥師已盡量擯棄了那些味重的藥材,但君藥就是苦到底的家夥, 剩下的臣佐使藥花再多心思, 也無非是把特別難喝變成難喝罷了。


    狼崽支起身,爪子按在主人的大腿上,粉嫩的鼻頭抽動,去嗅那隻餘白底的瓷碗。


    草藥的味道吸入, 它當即打了個噴嚏,冰藍色的眼珠瞪圓,像是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難聞的氣味。


    葉易低笑一聲,從桌上堆積的糖點果子裏取了一塊奶酥, 遞到笑青山麵前。


    笑青山張開口,叼住混著堅果碎粒的雪白糕點,貝齒一合, 咬下半截。


    所謂飯來張口就是如此。


    來到天罡城後, 他的自理能力正在斷崖式下跌。


    撥開不斷薅動瓷碗欲圖把它打成渣渣的狼爪, 笑青山將碗擱在桌上。


    據餘夫人的話,他先天不足,體質虛弱。


    別人是糖罐子裏泡出來的,他是藥罐子裏嗆到大的。


    而從有記憶起,他每隔三天便要喝一碗藥。


    他不知道藥方,自有煎藥的童子為他打理這些,並時不時給他報一句喜:“長老遊曆歸來,心裏牽掛著您,特地給您送了一支獸王參。”


    他懵懵懂懂,隻覺得花在他身上的錢多了,餘夫人必然也是喜歡他的,那些厭惡的神色和嚴厲的嗬斥隻是她不善表達善意的偽裝。


    後來他才知道,餘夫人隻對兩種人慷慨,一是愛人,二是仇人。


    仇人還掛在列在她家譜掛在她名下,但丈夫畢竟乃自殺身亡,其中因果再如何複雜,她也不能提劍殺掉一個剛出世的嬰孩。


    餘夫人有仇不能報,簡直快被逼瘋,曾有一段時間想舍掉仙人風範拿南疆巫蠱術來紮小人。


    就這樣一個發泄之舉,被慎古發現後,她還被罵了一頓。


    不知道什麽時候藥的配方變了,或許從一開始那就不是補藥。


    他一直嗜睡,畏寒,微妙地處在一個立馬就要嗝屁和好好活著的平衡狀態裏。


    根據餘夫人的計算,笑青山可以正常活到百歲,當一個凡人中的長壽者,修士中的短命鬼。


    可惜係統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


    他開始悄悄地把藥倒入盆栽裏,盆景長得愈發張牙舞爪,可見此藥對植物實乃大補,笑青山憑著模糊的記憶給它取名“金坷垃”。


    停藥後,他大病一場,痊愈後身體卻生出好轉之色,隱約可感受到天地間的縹緲靈氣。


    但寒毒入體,難以根治,一年除了夏季,他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小暖爐是必須揣在乾坤雲袖裏的寶貝。


    而在夜晚修煉時,仍有什麽堵在他的丹田,使靈氣不可進入。


    沒有成果,他幹脆也就不修行了。


    而葉易給他準備的新藥,就是為了破除他丹田上的桎梏。


    笑青山曾討要過藥方,在向千草殿的藥師求證那無數個看起來長得差不多的圈圈是什麽意思後,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禍國殃民的禍水。


    一口藥喝掉一個小門派一年的收入,實乃罪過。


    但可能是思想覺悟還不夠高,他不僅不羞恥,還爽得不行。


    就是藥真的很難喝。


    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擴散開來,碎果仁香脆馥鬱,驅散了藥湯的苦澀。


    葉易梳理他的烏發,手在柔順的發絲間穿梭:“千草殿說,再過三天藥丸就研製好了,到時候你就不用再喝這玩意兒了。”


    笑青山“恩”了聲,撫摸小狼崽的手一頓,他擼狼,葉易擼他(的頭發)?


    他往一旁挪了挪,烏黑的發絲從葉易的手中滑出。


    葉易鬱悶地瞧著空蕩蕩的手心,青年斜乜著眼望他,眼尾是一抹攝人心魄的紅。


    他一隻手撐在桌上,衣間金紋隨著起身的動作傾瀉而下。


    狼崽抬起眼,又懨懨趴下去,尖尖的耳朵折下。


    葉易掐著笑青山的下巴,堵住他紅潤柔軟的嘴唇,撬開他的唇齒,探入更深的地方。


    他明顯感覺到笑青山的唿吸急促了起來。


    青年半闔著眼,顫抖的睫毛像是蝴蝶振動的翅膀,泛著水霧的眸裏倒映出侵占他的男人。


    葉易忽然想起他和笑青山的第一次見麵。


    當時,折花宴中,某個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正道”修士口出不遜,挑釁於他。


    葉易一刀廢了那人的紫府,在一眾驚恐與憤恨的目光中肆意地笑。


    然後他看見了笑青山。


    葉易早就注意到了他,比折花宴上的花更美的人。


    可惜幾天的觀察下來,他美卻無神,一雙桃花眼隻有形而無色,就連那一筆連成的勾人的眼尾也黯淡無比。


    葉易多看了他兩眼,便覺得無趣,沒有再關注他。


    可此時,或許是葉易手中的刀投出了光,那空冥的眼裏也有了光,一川煙雨蕭蕭落下,洇透了那片烏色睫毛,一點胭脂在眼角抹開,媚人得很。


    葉易心中忽然一顫,下一秒,便用帶著血的刀尖,挑了一朵花下來。


    花是嫣紅的,花瓣層層疊疊,隻是含蓄地合攏,含苞待放。


    就像笑青山。


    “接著。”


    雪白的刀尖挑著穠紅的花朵,綠萼襯於其下,並著細長的一段嫩綠枝條,最是脆弱易折的模樣。


    葉易立在他身前,和他隔著一刀的距離,笑青山迎著漫天的霞光,眼底是一樹爛漫的金。


    周圍眾人皆麵露懼色,也有看好戲的人投來揶揄的目光。


    笑青山伸出手,素白的雲袖下是一雙蒼白的手,被紅霞帶上了點暖意。


    他接過那枝花,手捏著細嫩的枝,手背上是花搖晃的陰影。


    他問:“我接了這朵花,你可以和我比劍……”


    意識到葉易拿著的是刀,他又換了個說法:“比刀?”


    那是葉易第一次見到這美人主動說話。


    身為大能,方圓萬裏的風吹草動都被他收入耳中,即使不怎麽想聽那些人的交流,還是無可避免地將一切都關入匣中,隻有認真地聽和隨意地聽的區別。


    所以他也知道笑青山少言寡語,除了迴複其他人外從不開口。


    不說話也就罷了,一說話就語出驚人。


    葉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要和本座比試?”


    笑青山點頭:“恩。”


    他用刀挑起笑青山的下顎,鋒利的刀隨時可能在那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傷口。


    那下顎微揚,與脖頸連接的線條極美,再往下是遮得嚴實的領子,截斷了那瓷白的肌膚,和引人遐想的半截清瘦鎖骨。


    刀尖往下,他隱約感到一種讓他血脈賁張的衝動,好像碰著那片皮膚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的手。


    肌膚柔軟白皙,像是一塊雪白的乳酪,一把可以捏出甜膩的水。


    刀尖滑過那突起的喉結,最後停在衣領上,他手腕以幾乎捕捉不到的幅度翻了下,錦緞裂開一個小口,一絲亮眼的白露了出來。


    他沒能再繼續。


    一絲血順著他的刀身往下流去,瘦削的手抓著刀,沒有讓它再挑開衣領一毫。


    葉易挑了下眉,美人麵不改色。


    他不痛麽?


    “好。”葉易道,“本座和你比。”


    笑青山鬆開手,手心留下一道傷痕,血紅而刺眼。


    “等下!”


    一道聲音傳來,葉易黑眸移動,盯住笑青山身旁的青年男子。


    他的兄長?


    餘明翰道:“舍弟不知禮數,冒犯了葉城主,還望葉城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他計較!”


    葉易耷拉著眼皮,眼底是一片不耐煩的神色:“計較?本座計較什麽,本座喜歡他得很。”


    餘明翰手一抖,誤解了葉易的意思,以為他被一小輩挑釁怒火中燒,急道:“舍弟不會劍法,在修煉上亦是愚鈍,至今未能引氣入體,城主與他比試豈不是浪費時間?”


    葉易道:“浪不浪費時間是由本座和他決定的,令弟叫——笑青山是吧,他主動提出來的要求,本座也樂意去做,那這一切與你何幹?”


    餘明翰還欲再說:“但是……”


    葉易手指劃過薄如蟬翼的刀身,冷漠道:“還是你也想和本座比試?正巧本座心情好,再多陪你們玩玩也無妨,等本座不開心了,掀了折花宴,你們想來恐怕得先做好送死的準備。”


    幾雙手箍住餘明翰的手臂,歸元劍宗的其他弟子小聲勸道:“師兄,別引火燒身。”


    慎古是劍宗修為最高的人,也沒有阻攔葉易,隻眯著眼,摸著長長的白須:“如此,還望葉城主手下留情。”


    葉易心中一聲冷笑,什麽名門正派,同門有危險,連反抗都不敢。


    劍落地,與地麵相撞,發出清脆金石聲。


    整個過程還不到一秒。


    葉易漫不經心地提著刀,心想,他的劍法果真糟糕透頂。


    這敗得都不能算慘烈了,活生生隻是一場鬧劇,歸元劍宗鴉雀無聲,其他仙門卻有幸災樂禍者。


    那人剛一笑出聲,脖頸間出現一道血痕,霎時間已身首異處。


    葉易冷冷道:“本座比試是拿來讓你笑的麽。”


    寂靜。


    沒有人再敢發聲,就連唿吸的頻率也放緩,生怕惹到了這個魔頭,小命不保。


    劍身與地麵摩擦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笑青山的嗓音。


    他問:“還能再來一次麽?”


    葉易沉默地凝視著他,眸中暗流湧動,嘴角是如有若無的笑容。


    葉易的眼眸是深邃的黑,深不見底,捉摸不透,這也使得他英俊的麵容帶著一股寒氣,似笑非笑時尤甚。


    別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就是天罡城內修為高超,常年與葉易麵對麵相處的下屬,見了他這表情都會心驚膽戰,冷汗直冒,但笑青山卻隻是靜靜迴視過去,眼中沒有一絲懼怕,仍是透明如水。


    “好啊。”葉易迴答。


    折花宴內,隻餘下刀劍相接的鳴響,劍光傾倒,劍一次又一次落在地麵上,又一次一次被人拾起。


    眾人隻是麻木地瞧著那根本算不上比武的場麵,可愈到後來,他們卻發現,二人對陣的時間慢慢變長。


    絕不是葉易故意放水,他雖壓抑了修為,隻憑單純的刀法和笑青山對戰,但那千錘百煉的刀法又豈是一個資質愚鈍的凡人能夠抵抗的。


    但事實就是這樣離奇,在手中的劍被一舉打飛過無數次後,笑青山漸漸能接下他一刀,然後是兩刀、三刀……


    刀劍之道的精進至少以十年時間來衡量,但不過幾個時辰,這個連劍都握不穩的青年,卻以驚人的速度掌握了劍法。


    那並不屬於任何一套劍法,磕磕絆絆,毫無體係,但那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劍法!


    難道這個庸才實則是蒙塵明珠,光芒內斂嗎?!


    慎古笑嗬嗬地捋了捋胡須,藏在年邁皮囊下垮皺紋中的一雙小眼睛裏,盛滿了熠熠精光。


    眾人屏氣凝神,正欲再仔細觀看笑青山的情況,卻見那青年拾起了劍,起身途中,劍從指尖跌落。


    青年再去撿劍,但幾次都未能握緊劍柄。


    他們這才發覺,隱藏在寬大衣袖中的,青年的手臂正在顫抖!


    就是境界極高的修士與葉易打了這麽久,也該體力不支,可青年卻以血肉之軀,強撐著打鬥下去。


    而每一次的比試,都是由他自己發起,葉易隻是默默接受罷了!


    這時,眾人竟不知該怎麽評價眼前的青年,這是傻,是愚,是癡,也是狂。


    這弱柳扶風,二十多年都安守本分泯然眾人的笑青山,打起架來也是個不輸給葉易的瘋子!


    笑青山喘著氣,無法控製手臂的顫抖——不隻是手,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因為過度的使用而發出悲鳴,就連眼前的畫麵也蒙上了一層暗沉的霧。


    理智告訴他他該停下來,但腦海裏卻有個聲音,告訴他再堅持一會兒。


    隻要再一會兒,他就能——


    嘴唇上多了一抹粗糙的觸感。


    他一個激靈,視野清明起來,男人的麵容無比清晰。


    葉易扣著他的下巴,拇指曖昧地摩擦著他水潤的下唇,把那唇揉得更加豔紅和靡麗。


    那動作堪稱失禮,笑青山心神不定,白皙的臉龐上浮現羞惱的紅色,一巴掌打開葉易的手。


    葉易當然躲得過這一掌,但卻沒躲,而是任由他打在自己手上。


    打得還挺重。


    葉易瞥了眼自己被打開的手,笑道:“這位仙長,我不和連劍都握不住的人比試。”


    葉易歲數不大,但修為在修真界內卻是最高,平日隻稱唿其他人為道友,不爽時見誰都叫小友,在此之前,江湖內還沒有哪位人擔得起他一聲“仙長”。


    他這句“仙長”可謂是意味深長——諸人隻當他在嘲弄笑青山,隻有當事雙方知道,那話語裏暗藏著討饒之意。


    葉易算是主動退了一步,給他台階下了。


    笑青山蹙起眉,額頭上的汗水往下流淌,烏發黏在白皙的臉和脖頸上。


    他道:“但是我……”


    他聲音帶著粗喘,沙啞而引人遐思,葉易喉頭上下滾動,手一伸,一隻玉簪便被握在手中。


    笑青山青絲如瀑垂下,他一雙眼微微瞪大,像是被搶了東西的貓,略帶不悅。


    他去搶那玉簪,口中冷冷道:“還給我!”


    葉易低笑兩聲,躲過他的搶奪,飛身至危樓簷角上,聲如洪鍾般傳至折花宴的每個角落:


    “想取迴來,就到天罡城找我。”


    笑青山望著那人輕如飛燕,轉眼便不見身影,眼眸被天光照得一片瀲灩。


    忽然,一陣痛感鑽入腦海,他瞳孔一縮,捂住額頭。


    “師弟!你沒事吧!”餘明翰走到他身邊,按住他的肩膀。


    笑青山轉過頭,依舊是含情的桃花眼,卻失了神采。


    “你發什麽呆!”


    一陣痛感傳來,葉易眨了眨眼,迴過神才發現笑青山在掐他的臉。


    笑青山蹙著眉,眸裏的朦朧霧水早已退去,隻剩下一片羞惱的怒火。


    這些天葉易多和他有親昵之舉,笑青山雖然從不拒絕,但他臉皮薄得很,甚少主動迴應。


    今天他下定決心要拋了禮義廉恥迎合葉易,誰料迎合了半天,這人沒有反應,反倒顯得他急色得很……


    明明是葉易先親過來的……


    哪有親著親著就走神的道理!


    葉易稍加思索,便理清了其中理由,見他從脖子到耳朵整個人都羞得通紅,心中憐愛無比。


    “我錯了,你再揪重點。”葉易口齒不清道。


    笑青山鬆開手,別過頭去不理他,烏黑墨發中露出一節粉色的耳廓。


    葉易舔了舔下唇,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道:“生氣了?”


    笑青山冷笑一聲:“滾開。”


    葉易歎道:“果然是生氣了。”


    葉易望著他的側臉,他長長的睫毛翹起一個恰好的弧度,像是半月的邊緣。


    一道陰影投下,笑青山抬起眼皮,男人逆著光,眼神晦暗不清。


    他的手離自己越來越近,將要碰到笑青山的麵龐時,卻往下挪去。


    隻聽“嗷嗚”一聲,狼崽子的四隻爪爪在空氣中蹬來蹬去。


    看著葉易將小狼崽丟到一旁,笑青山怒道:“你幹嘛?!”


    腿上一重,葉易單膝跪地,頭擱在他的膝蓋上,從下仰望著他。


    從笑青山的方向,男人低眉順眼,眼底求饒之意明顯,深邃冷峻的輪廓也帶上了幾分稚氣,頗有撒嬌的意味。


    “嗷嗚……”男人學著小狼崽的叫聲低低喚道。


    小狼崽做錯了事,就是這樣求得主人原諒的。


    笑青山麵色一紅,腦袋幾乎要爆炸。


    “你起來!”他麵紅耳赤,去推葉易。


    葉易黑眸水光一片,低聲哀求:“你先原諒我。”


    “你!”笑青山氣急,指著葉易的鼻子,卻又被他無辜的眼神所撼動,無奈地放下手,摸了摸他的頭,“原諒你了,起來吧……”


    葉易確認道:“真的?”


    笑青山怒道:“別得寸進尺,快點滾起來!”


    葉易笑嘻嘻站起,撩起他一絲長發放在手中把玩:“我知道卿卿舍不得我受苦……”


    笑青山氣到沒脾氣,隻閉眼,艱難地開口道:“你以後,不能再、再那樣了!”


    葉易笑道:“我知道,我以後再這樣,你就罰我睡書房好了。”


    笑青山哽了一下,反問:“……你睡哪不都一樣?”


    葉易眼神一暗,俯下身,幾乎要和他麵貼麵:“你知道這其中有哪些不同麽?”


    笑青山避開他:“不聽,閉嘴。”


    男人低沉的笑聲傳來,笑青山抖了一下,製止住他亂來的手:“別……”


    葉易吻住他的耳垂,小聲說了些話,笑青山渾身一顫,罵道:“我才沒有!”


    他的手攥緊了男人的黑色衣袍,上麵的金紋蕩漾。


    小狼崽低低“嗷”了一聲,見沒人理他,垂頭喪氣地另尋一塊柔軟的地方,在上麵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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