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醒來,葉彤睜開眼睛, 映入眸底是眼熟的天花板, 醉酒初醒意識還模糊不清, 但沒有醉酒蘇醒的頭痛欲裂, 隻有記憶猶新, 因為她做了一個大快人心的夢。


    記得在夢裏,她看到了林夙, 林夙像隻小綿羊一樣乖巧聽話,於是她化身為吃羊的大灰狼, 她惡狠狠咬了她一頓, 很解氣也很痛快。


    尤其是想起林夙的淒慘哀叫,往日清冷淡然的林夙向她求饒, 哪還有什麽正經形象,即使隻是做夢,欺負虐待老狐狸, 葉彤想想就揚眉吐氣,身心簡直舒暢極了。


    做夢的場景太真實了, 葉彤仔細迴想品味其中的細節, 身臨其境,好像真的發生了似的。


    這麽又躺了幾分鍾,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漸漸清晰,葉彤鼻子一動,揪起被單聞了下, 就連她的枕頭和被子都帶著一股不屬於她的熟悉的清香味道……


    這清香味道好熟悉……不屬於她的那是誰的味道,葉彤揪著被單聞了又聞,她忽地一下子坐起身,居然是林夙身上的香味?!


    葉彤愣住了,她昨晚跟紀淮秋在酒吧喝多了,林夙突然出現,然後紀淮秋要送她迴家卻被林夙攔著,最後好像是林夙送她迴家的?


    這記憶剛恢複過來,葉彤眼角餘光倏地入了一抹身姿,旁邊不遠處的沙發好像有人……


    當即轉頭一看,那張化成灰也認識的臉不是林夙又是誰!


    林夙蓋著薄薄的毛毯,閉著眼睛還在睡覺,她右邊臉頰朝下,所以葉彤一眼看到林夙臉上那口鮮豔刺眼的牙齒印,跟她夢裏咬中林夙的位置絲毫不差,連牙印也是一模一樣,她驟然被驚嚇到了,下意識抓起被單捂住胸緊緊靠著床頭。


    葉彤直直盯著林夙,抬手擰自己的臉,擰紅了也沒覺著痛,又惡狠狠咬手背,用盡力氣一口咬下去,痛得差點沒叫出聲來。


    這不是夢,是現實。葉彤坐著緩了好一會才迴過神,她屈起食指關節,頗為煩悶地敲著眉心。


    這隻老狐狸……怎麽哪都有她的身影,天生冤家作對的吧?


    昨晚確實是林夙送她迴家,她抓著林夙咬也不是夢。


    果然不能喝酒,壞事,喝醉了咬人的臭毛病老是改不了。


    葉彤坐在床上,默默盯著林夙左臉的牙印,她記得不止咬了臉,還有手臂和手指……


    不能仔細想,一想葉彤就羞憤不已,咬林夙的臉讓她沒臉見人,她覺得她更沒臉見人了,她居然逮著前女友一個勁咬,葉彤雙手掩臉,手心緩緩傳來一股灼熱。


    她身穿睡袍,完完整整,再一看林夙,穿著自己的衣服,葉彤慶幸沒有發生別的事情,不然她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幾分鍾時間,葉彤收起亂七八糟的情緒,林夙隻是送她迴家而已,沒必要胡思亂想糟踐難得的周末,等林夙醒了再感謝一番,至於被她咬成這般淒慘的樣子……


    這下好了,自找的,又欠老狐狸一樁人情,又得還。


    葉彤揉了揉眉心,掀開被子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輕步過去走到沙發旁邊,彎腰撿起掉落一半的毯子,鋪平蓋到林夙的脖頸。


    依林夙的性子,其實不用猜,葉彤也心知肚明,林夙不可能這麽老老實實躺在沙發睡了一夜。


    板上釘釘,證據確鑿,不然她的枕頭和被子怎麽會沾染林夙身上的清香,這隻老狐狸肯定是怕她知道睡床會生氣,先上了床,後來才跑去睡沙發,葉彤想想覺得還是算了,看在林夙送自己迴家,又被咬得這麽可憐的份上,不揭穿她了。


    也不知道林夙睡沙發多久,葉彤抬手探了探林夙的額頭,手感不冷也不熱,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調高暖氣溫度,林夙工作忙缺少運動,免疫力低,很容易感冒。


    林夙躺在沙發側著身睡,葉彤低頭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又轉迴來,無奈輕輕歎了聲氣,葉彤蹲下來,她們就是麵對麵,趁林夙還沒有睡醒,在林夙不知道的時候,葉彤仔細看著這張睡容,目光掃過每一寸地方,她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看她。


    眼前的女人馬上三十六歲,她真的不年輕了,歲月卻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看不到皺紋,眼角緊致光滑,肌膚瑩潔如雪。


    曾經她被林夙折服,無論是林夙外在的優雅氣質和內斂的風度以及那種成熟自信,無不深深吸引著她,吸引她越靠她越近。


    明明知道她們兩個人懸殊差距太大,並為此糾結為難過,麵對林夙主動向她表明心意時,她義無反顧還是陷進去了,融合一起後又分開,最後也被折服的東西所傷。


    可傷了就是傷了。


    怎麽可能還會好呢?


    葉彤輕手掖了下毯角,看著林夙臉上的牙印,一時有些無奈和心酸,用幾乎聽不到的音調輕聲輕語,“你這又是何必呢,老狐狸,六年了,我們真的不能再糾纏不清了。”


    “謝謝你送我迴家。”


    也謝謝你還在。


    可迴不去了,一切都變了。


    葉彤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看林夙,看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發現沒有任何變化,她還是她。


    無論以前戀不戀愛,都沒有衝昏林夙的頭腦,林夙是個很理智的女人,在工作上對她要求很高,迴了家對她卻很溫柔,事事順著她,聽她的話,可後來發生了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從林夙瞞著她欺騙她,她受夠了林夙的冷暴力,從決定離開林夙開始,她就沒想過再見麵。


    葉彤心裏不是滋味,看著曾經付出一切去愛的女人,也知道林夙從來沒有變過心,隻是現實太無奈了,逼得她們不得不各自安好,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場。


    什麽委屈怨恨,都過去了,她真的不在乎了。


    她也希望林夙放下過往找到自己的幸福,可她說不出來。


    到底怎麽做才好?葉彤無聲歎幾口氣,她稍猶豫了下,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撫摸那塊不平的肌膚,牙齒印咬得很深,怕是難消了。


    這也算是無妄之災了吧?


    不止臉上,當葉彤看到林夙右手每根手指或多或少都咬有牙齒印,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這都什麽糟心事,葉彤沒敢再看下去,趕緊起身看了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林夙隨時會醒,她可不想林夙睜眼就看到她,那樣太尷尬,尤其經曆昨晚的事情。


    不但林夙是個麻煩,紀淮秋這個臭家夥也是麻煩精。


    趁她喝多了居然敢親她。


    葉彤想想被紀淮秋氣笑,給紀淮秋打電話沒接,應該還沒睡醒,進去浴室洗漱前,發了條信息給紀淮秋趕緊來“負荊請罪”。


    一定拔她幾十根頭發!


    沒調迴s市任職之前,葉彤在xm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為財務總監,林夙因為工作關係來到她的城市,她們算起來三年沒有見麵。


    再次相遇,葉彤得知了當年林夙為何對她這麽絕情的苦衷,在林夙麵前沒能隱忍崩潰的情緒,向她發泄了多年的怨恨,也拒絕了林夙想要複合的心意,而這次的合作,她提前做好了麵對林夙的心理準備,所以才會表現得十分鎮定自若。


    實際上,葉彤已經習慣了獨自生活,不管事業和生活以及情感方麵都不需要另外一個人。


    她工作很順利,生活也獨立,不缺情感,完全可以照顧自己,又何必重蹈覆轍?


    就算她們再次相遇了,不過掀起一點點波痕而已。


    於是,裝睡的林夙終於醒了,她剛走到浴室門邊,聽到裏麵傳來葉彤堅定的聲音:“遠離老狐狸,明哲保身一生順遂,葉彤你要牢牢記住,就這樣,誰認輸誰是小狗。”


    話音剛落,葉彤一轉身,突然對上林夙那雙深邃的眼眸。


    “……”


    “葉總監,早啊。”


    林夙聽沒聽見她的話,葉彤不知道,但看到林夙似笑非笑的表情,葉彤笑得有些尷尬,耳朵尖發紅,她想鑽地上的縫隙。


    尷尬隻是一瞬間,早做好了麵對林夙的心理準備,葉彤點了點頭,從從容容迴了她一句“早”,指了指旁邊的袋子,“都給你準備好了,新牙刷新牙膏,你洗漱吧。”


    “好。”林夙應了聲又問,“你喝過酒,頭不疼吧?”


    葉彤搖了搖頭,昨晚不解酒第二天醒了肯定疼,知道是林夙給她解過酒了,葉彤對林夙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臉,有點不忍心,還是說了句,“可能你比較疼。”


    “你咬的。”


    “……”


    從浴室出來,葉彤懊惱極了,恨不得迴到昨天拉著去酒吧的自己給她幾巴掌拍清醒點,要不去酒吧,就不會遇到林夙……


    林夙看著葉彤落荒而逃的身影,微微鬆了鬆氣,葉彤跟想象中反應不太一樣,又在意料之中,至少沒有急著追問什麽,隻是想到待會又要刻意拉開距離,林夙看著右手,眸光漸漸淡了些。


    “誰認輸誰是狗。”林夙低聲念了句,她抬頭望著鏡子的自己,“我先認輸行不行?”


    可惜還不行。


    許多事情沒有解開,當年的心結像根尖刺一樣紮根在心底這麽久了,葉彤性子倔,不會這麽輕易迴頭,也就是剛剛所謂的認輸。


    過了夜,手指沒剛咬這麽痛,但伸直還會隱隱發疼,差點連拿牙刷都拿不穩了,昨夜葉彤再用力些,這隻右手真要咬廢了,好不容易忍著洗漱完,林夙走出房間。


    “你過來,給你捂捂。”坐在客廳沙發的葉彤聽到腳步聲過來,手上剝殼的動作沒有停。


    她抬頭看著林夙,目光掃了掃她的麵容,左邊刺眼的鮮紅牙印與白嫩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再配上林夙那張風輕雲淡的臉,違和感太嚴重略顯滑稽,頂著一口牙印出門,堂堂集團總裁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雖然她是罪魁禍首,都是她咬的傑作,但葉彤看著林夙臉上的牙印,很沒心沒肺的想笑。


    “這能行嗎?”林夙坐在葉彤身邊,看她手中的雞蛋。


    葉彤應:“行。”


    茶幾上的小桶裝著好幾個煮熟的雞蛋,葉彤剝了個遞給林夙,林夙用左手接過來,轉頭看她,“這是你咬的,你不負責嗎?”


    “知道我喝醉了會咬人,你為什麽不躲著點?”葉彤避重就輕,剝著雞蛋反問林夙。


    “是你撲上來的。”


    “我攔都攔不住,就被咬。”


    林夙的語氣幽幽,望過來的目光好似含著委屈,葉彤尷尬了下,好像確實抓著林夙來咬,她趕緊別過臉錯開林夙的眼神,岔掉話題:“你昨晚怎麽會在時萌酒吧?”


    “碰巧的,我跟時萌酒吧老板是朋友。”林夙左手拿著雞蛋捂臉,簡單解釋,“看到你喝多了,紀淮秋也醉了,所以送你迴來。”


    林夙的解釋向來很完美,雞蛋絕對挑不出一根骨頭渣,黑的也能給你說成白的,這世上哪有這麽碰巧的事,既然兩人都醉了,非送她,那怎麽不送紀淮秋迴去?


    葉彤心裏懷疑,麵上笑著,“謝謝你送我迴來。”


    “不客氣。”


    “林總,實在對不起,把你咬成這樣。”葉彤語氣真摯的道歉,這人情欠下了,客套話不能少,她對上林夙望過來的目光,聽她問了句:“我今天能晚點出門嗎?”


    葉彤愣了下,林夙抿唇,“晚點再出去吧,沒臉見人。”


    這句“沒臉見人”,從林夙嘴裏說出來,好像含了莫大的委屈,葉彤想起昨晚咬林夙時,頭又大了,“那你留下來吃晚飯,算我彌補一下你,等天黑了你再迴去。”


    林夙點頭:“好。”


    剝完了雞蛋,葉彤見林夙用左手拿雞蛋滾牙印,放在腿部的右手動也沒有動,“我幫你。”


    知道林夙右手也被咬了,她拉下林夙的左手,捏著不冷不燙的雞蛋輕輕貼著林夙的臉,在牙印上麵來迴撫過,葉彤看著深深淺淺的牙齒坑印,輕聲問:“疼嗎?”


    林夙搖頭:“不疼。”


    典型的嘴硬。


    葉彤才不信,也沒說什麽,細心幫她捂著臉,“明天要去服裝廠,你這樣子能去麽,要不你還是別去,我自己去就行。”


    再怎麽樣林夙還是很注重外表形象,a項目她負責,這趟行程對林夙也不是很重要,葉彤以為不去了,沒想到她堅持要去。去就去吧,反正頂著牙印出門的不是她。


    雞蛋涼了,葉彤又換雞蛋,她煮了十個雞蛋呢,得早點讓老狐狸的臉恢複過來,不然留下印子等同毀容破相,那就不好了。


    牙齒印隻要不很用力,基本過幾天會消失,葉彤挽起林夙右臂衣袖的時候,平滑的肌膚被咬得深深淺淺坑坑窪窪,簡直不忍直視,以後真的不能再喝醉酒了。


    喝酒就失態,葉彤幫林夙用雞蛋敷手臂,她頭疼死了,怎麽會有喝醉酒咬人的臭毛病。


    這人情欠大了,老狐狸也真是怎麽不阻止她,就這麽讓她咬,葉彤皺著眉心,聽到林夙問:“為什麽喝酒,發生什麽事了嗎?”


    葉彤垂眸,“沒事。”


    林夙顯然不相信,“你很少喝醉酒,真的沒事嗎?”


    葉彤手一頓,見林夙轉頭向她看過來,斂起眼底的情緒,彎唇淺淺一笑,對她搖了搖頭,這些事情過這麽久了也都過去了,再翻出來也隻是增添彼此的困擾。


    林夙看她,“以後少喝點酒,在沒有遇到送你迴家那個人之前,不要再喝醉了,不安全。”


    “好,我知道了。”


    一句話堵住了後續。


    葉彤並不打算把話題拉扯到私人方麵,她們之間不允許。既然林夙可以揣著明白裝糊塗,她也可以當不知道,並且阻斷一切可能。


    難得是獨處也是清醒狀態,林夙看著葉彤幫她捂臉捂手臂,卻不願跟她拉近關係,幾番欲言又止,很多話不知道怎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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