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四小時內,劇情峰迴路轉,不僅爆出了極端罕見的100%契合度,還一把火從娛樂圈燒到商界頂層,少說也有十幾位名人陸續表達了關注。


    這麽一來,原本對娛樂圈興趣不濃的路人們也紛紛參與了圍觀。


    而撲追熱點的娛記們,嗅覺總是敏銳的。


    他們大多都記得謝硯曾傳出過被鄭飛鸞包養的緋聞,隻是之前謝硯一口否認了,鄭飛鸞也沒有迴應。如今謝硯又一次“巧合地”與鄭飛鸞扯上了關係,立刻就冒出一股聲音,直指這場離奇的出軌門是謝硯自導自演——


    紅極一時的影星人氣漸失,為了重獲金主歡心,設局清掃障礙。


    諸多猜測由虛轉實,一點點貼近了真相。昨天灌滿惡意向何岸射去的萬千箭矢,今天調轉方向,更加兇狠地紮向了始作俑者。


    謝硯驚慌失措,匆匆點開了昨天替他爆料的那些營銷號——猶如一陣台風掃蕩而過,所有搬運過九宮格的賬號都把相關內容刪了個一幹二淨,網上隻剩零星幾張殘圖。大部分粉絲也悄然刪除了攻擊言論,隻剩少數狂熱粉仍在負隅頑抗。


    大廈先立後傾,不過一夕光景。


    謝硯看著屏幕右上角瘋狂增加的小黃簽,心裏怕得厲害,根本就不敢點開讀。隻可惜怕什麽來什麽,偏在這時,趙茹敲門進來,告訴了他一個壞到極點的消息:今晚八點,江柏要以直播的形式公布一些東西。


    “直播?他想公布什麽?有話不能當麵跟我講嗎?”


    謝硯徹底亂了陣腳。


    他知道江柏是愛他的,過去幾年,不論他怎麽刻薄造作,怎麽表裏不一,江柏都沉默著包容了他的缺點。在江柏麵前,他流露的從來就是最不加掩飾的自我。


    這也就意味著,江柏手握他的全部把柄。


    謝硯不顧一切地給江柏打電話,而江柏卻像呂一森一樣,在連續的忙音中銷聲匿跡了。


    “不會的……”謝硯喃喃道,“他那麽愛我,不可能對我起疑心……就算起了疑心,現在誤會解開了,他也該原諒我了……”-


    謝硯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裏呆滯地等到了八點,接著是八點零五分,八點十分……江柏一直沒有迴信。他終於勸動了自己,好歹該看看江柏說了什麽再從長計議,便打開了直播鏈接。


    一刹那刷出來的在線人數多得讓他心驚肉跳,而真正讓他魂飛魄散的,是直播間此刻正在播放的內容——


    明明已經……已經被銷毀了的原始視頻!


    謝硯瞬間血色全無。


    是呂一森瞞著他留了備份,還是另有其人?不,追究這些沒有意義了,視頻已經流了出去,幾百萬雙眼睛都看到了。


    看到了江柏與何岸那一段完整、清白的肢體接觸,看到了江柏被一通電話叫走後,呂一森帶著兩個演員進屋完成了擺拍,還看到呂一森爬上衣櫃,逐一拆下了藏於房間各處的攝像頭。


    這是一個局。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


    屏幕右側的彈幕區在飛速滾動,謝硯心虛,隻敢偷偷掠視一眼,無數刺眼的謾罵和嘲諷化作唾沫星子迎麵啐來,噴了他一頭一臉。


    視頻播完,江柏憔悴的麵孔迴到了鏡頭前。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話。


    “那天,我從淵江趕來看你,你告訴我說,影視城附近粉絲太多了,住得近容易被打擾,所以,你在鎮子最西邊找了一家客棧,還讓助理給我送了鑰匙。你又囑托我,要悄悄過去,不許被別人發現,我就買了花,買了酒,在那兒等了你三個小時——可我等來的是什麽呢?是你們在錄像裏看到的這些,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


    “謝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難道不是相愛的嗎?”


    江柏頹然地望著鏡頭,胡子拉碴,眼神如死一般黯寂無光。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說了下去:“鄭先生把錄像交給我的時候,我還認為這是一場誤會。他可以相信他的愛人,到處搜羅證據,我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的愛人呢?但是謝硯,你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對於這一天,我其實是有預感的。七年前,你在我和鄭先生之間選擇了我,我當時很高興,覺得我的omega和別人不一樣,把愛情看得比權勢重,沒有因為我隻是一個保鏢而嫌棄我。但是後來,你能拿到的資源越來越差,被後起之秀搶了風頭,你就開始責備我,說我沒用,不能像鄭先生那樣,打一聲招唿就給你搶來一個角色。


    “我痛苦了很久,想不通你為什麽突然變了,但其實你沒有變,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你選擇我的時候,已經得到了鄭先生給的兩座獎杯。你不是在愛情和權勢中二選一,而是大大方方站在鄭先生鋪好的路上,想錦上添花,再賺一份與普通人戀愛的好名聲。”


    這是江柏第一次親口承認鄭飛鸞與謝硯的關係,還一並坐實了包養傳聞。消息太過爆炸,彈幕區一時熱鬧非凡,刷得連字都看不清了。


    謝硯不敢相信江柏竟會出賣自己,歇斯底裏地撲上去,在鍵盤上一陣劈啪亂敲,然而那幾個可憐的“造謠”、“騙子”、“胡說八道”剛發出去,就被洶湧的評論衝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江柏那邊,或許是太過失望,或許是為了斬斷迴頭的念想,又吐露了更多真相。


    “過去這些年,我配合你演了不少戲。你怕背上包養的汙名,我就一遍遍告訴記者,說你和鄭先生的傳聞是無中生有;你覺得這樣說服力不夠強,我們就對外宣稱,說我們的契合度高達89%;你又覺得光講契合度不夠浪漫,我們就創造了一個英雄救美的戀愛故事,給你拿去當綜藝節目的談資;你需要證明自己過得幸福,我就經常陪你拍照,那些看上去真的不能再真的‘抓拍’,其實每一張都在私底下排演過;你還想表現自己的孝心,所以,我爸媽攢了十五年工資買的房子,就變成了你買給他們的……”


    說到這裏,江柏慘淡地苦笑了一下:“迴過頭來想想,你能背叛鄭先生,憑什麽不能背叛我?這兩天的出軌門,大概就是給我的報應吧。”


    “放你娘的狗屁!”


    隻聽昏黑的客房裏“哐啷”一聲巨響,謝硯麵目扭曲,抓起電腦用力摔向了地麵-


    青果客棧的小客廳裏,磕過的瓜子殼積滿了一籮筐。


    “他完了。”


    程修抓起一把瓜子,邊看直播邊磕:“先出賣最親近的人,再被最親近的人出賣,人設崩塌,聲譽全毀,現在這部仙不仙的戲都不一定能拍完……我已經預見到了他慘遭雪藏的天理報應,值得再磕一斤奶油瓜子以示慶賀。”


    “還要再放一掛炮仗,我明天就去買。”戴逍補充道。


    “奶糕呐?”


    什麽都不懂的鈴蘭借機討吃的。


    “行,奶糕也記上。”程修大方地答應下來,又怕不保險,轉頭向鄭飛鸞確認,“老大,你不會對他手軟的吧?”


    “不會。”


    鄭飛鸞搖了搖頭。


    昨天風波伊始,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當年贈與謝硯的錦繡前程全部收迴來。今天聽到江柏說,連所謂89%的契合度都是杜撰出來的,那就連最後一點寬容都沒有了。


    從今往後,他不想再在任何熒幕上看到謝硯。


    何岸這會兒正枕在他膝上打盹,眉目乖順,身體向內蜷縮,是個容易激起保護欲的姿勢。鄭飛鸞伸手勾了勾他彎翹的頭發,心裏跟棉花似的柔軟。


    何岸,你也不用再看到他了。


    程修吃了顆定心丸,愉快地朝鈴蘭比了個v字:“壞叔叔被爸爸打敗了,明天鈴蘭有兩塊奶糕吃,跟我念:兩!”


    “兩。”


    鈴蘭乖乖學舌。


    “數數的時候這念二,會不會教?”


    戴逍揚手一拍,嫌棄地把那v字給拍折了,專心教鈴蘭念二。


    程修繼續咯啦硌啦嗑瓜子:“我覺得吧,這個江柏癡情歸癡情,自己的問題也很大,光是能看上謝硯這一點,就說明他的品位不怎麽樣……”


    他突然囧了一囧,自知失言,單體攻擊不慎放成了群攻,於是默默端起奶茶抿了一口。


    “沒事。”鄭飛鸞坦承,“我的品位確實不怎麽樣。”


    對謝硯這樣的輕易動了心,卻要經曆過千磨百折才明白何岸的好。他的品味,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今晚的客棧沒有客人,紅燈籠早早便熄了,庭院幽暗,襯得一樓兩扇相鄰的窗戶分外亮堂。


    何岸倦意正濃,夢中聽見嗡鬧的震動聲,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發覺自己已經迴到了床上,正偎著鄭飛鸞的腰,藏在他投下的那片陰影裏安睡。鈴蘭也抱著小雞崽,唿唿睡得香甜。


    “醒了?”


    鄭飛鸞低頭問。


    持續不斷的嗡鳴聲是從鄭飛鸞手中傳出來的,何岸剛醒,意識還懵憧著,就問他:“不接嗎?”


    鄭飛鸞說:“是你的手機。”


    “誰打來的?”


    “你家裏。”


    “喔……”何岸閉上眼,怏怏地又往陰影裏拱了拱,不是很想搭理的樣子。


    鄭飛鸞便道:“那我替你掛掉了?”


    何岸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不太情願地伸出了手。鄭飛鸞莞爾一笑,把手機遞給他:“別勉強自己。”


    電話一接通,那邊就傳出了何父的說話聲,十二分客套,又十二分熱情,親親熱熱地一連喚了好幾聲“岸岸”,仿佛昨天在采訪中大罵“不要臉的東西”的不是他。旁邊還夾帶著一串帶笑的招唿,看樣子是全家聚在一塊兒給他打電話了。


    “岸岸啊,你真的跟鄭總……久盛那個鄭總,你們結婚了?”何父問。


    “沒有。”


    “沒、沒有?”何父驚詫道,“那我看網上都在傳你給他生了個孩子,這總是真的吧?”


    “嗯。”


    何岸語氣冷淡,伸手揪了揪鄭飛鸞的衣擺。


    何父趕緊火急火燎地替他出主意:“岸岸啊,爸爸跟你講,生了孩子不一定就保險了,你還是得經常跟鄭總提一提結婚的事,讓他快點給你個名分,有了名分,地位才能穩固。你看,你今年才二十二歲,還可以……”


    “二十四歲。”


    何岸一口咬住鄭飛鸞的衣角,悶悶地蹙起了眉頭。


    鄭飛鸞幾乎要笑了。


    之前怎麽就沒看出來,他的omega有這麽明顯的起床氣?


    “對對對,二十四歲,二十四歲!”那邊似乎是被眾口埋怨了一頓,急忙賠笑道,“你看爸爸老糊塗了,連這麽重要的事都記不清了。岸岸,你今年生日千萬要迴家來過,爸媽和哥哥姐姐都可想你了……”


    何岸不作聲,咬著衣角偏過臉來,微惱地盯著鄭飛鸞瞧。


    鄭飛鸞頗為無辜,輕聲說:“要不掛了吧?”


    何岸搖了搖頭。


    何父自作多情地當他是默認了,又囑托道:“岸岸啊,聽爸爸一句話,你還年輕,趕緊給鄭家再生個alpha寶寶,將來好繼承家業,人家那家產少說也有幾十幾百億,多少人眼饞著呢!還有家裏這邊,你記得要多幫襯哥哥姐姐,他們這些年來不容易,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鄭家這麽顯赫的親家,都高興壞了……”


    何岸不想再聽了,卻沒掛電話,而是手臂一伸,故意把手機放到了鄭飛鸞耳邊。


    你來講。


    他以眼神催促。


    鄭飛鸞這迴是真笑了,用拇指輕柔地刮了刮何岸的臉頰,然後接過手機,低沉嚴肅地道:“喂,我是鄭飛鸞。”


    “鄭……鄭總!”


    那邊猝不及防地卡了一下,接著,諂媚的笑意就猶如一攤膩乎的熱油,幾乎要從話筒裏流出來了。


    鄭飛鸞覺得惡心,不等他們開口奉承,直接說:“何岸是何岸,你們是你們。他不需要靠生孩子‘穩固地位’,你們也不用寄希望於他的‘裙帶關係’。既然已經斷絕關係了,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不必再往來了。”


    說完,他掛斷電話,將手機放迴了床頭櫃上。


    “這樣及格嗎?”鄭飛鸞問。


    何岸倦懶地摟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枕間,閉著眼點了點頭:“嗯,加一分,你現在已經有……有負一千分了。”


    鄭飛鸞淡淡地笑了起來,將何岸往懷裏圈了圈。


    負一千分啊……


    好像離滿分也不算太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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