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琵琶與鸚鵡螺


    “砰砰砰……”連續六聲槍響,射擊場人形靶子的頭部六個清晰的洞口。


    甄愛卻似乎還是不滿意,重裝彈匣,又選擇了移動人靶。


    歐文陪在旁邊,沉默看著。


    甄愛是他的第一個證人保護對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證人都像她這麽堅強又有毅力。他剛認識甄愛時,她的槍用得並不太好。短短一年,技藝突飛猛進。


    此刻,她帶著淡黃色的保護鏡,雙臂筆直地舉著槍,目光堅定毫不動搖,發發擊中目標。


    她曾說:如果她的槍法再好一點兒,保護她的第三個特工就不會死。


    這是她跟他說過的唯一一件和過去有關的事。而他,不能問。


    一小時的槍擊訓練很快結束,甄愛額頭上都有了細細的汗。走出射擊場,陽光很好,這幾天氣溫迴升了。


    歐文開著車去接言溯。


    其實幾天前甄愛猶豫過要不要再次換身份,可那時言溯打電話過來問:“想去漢普頓玩嗎?”


    “可訂婚禮還有一個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倫比亞大學舉辦文化節,有對外開放的公眾講座請我去講。”


    他想讓她聽他演講?


    甄愛傻傻地不接話。


    他沉默半晌,聲音更不自在:“咳,而訂婚禮後紐約還有春季音樂節,順便陶冶一下你可憐的情操。”


    搖擺不定的心緒就在那一刻定下來了。


    甄愛望著窗外青青的春天,問歐文:“他不是不喜歡講課嗎?”


    “但他同時認為學者肩負著對公眾傳播知識的責任。”歐文認真開著車,“這次要講的是符號學,內容比較淺顯,隻是科普級,並非學術。”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車時出現一個問題。


    甄愛以為他會坐副駕駛,所以她坐在歐文後邊。


    言溯走到駕駛室後邊,一拉車門見甄愛坐得穩穩當當,他麵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又關上門繞去另一邊。


    歐文指指自己身旁:“怎麽不過來這裏?”


    言溯望著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謝謝!”


    歐文道:“你現在那個位置就安全了?”


    “副駕駛和副駕駛後側一樣不安全。”說完,扭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駕駛位正後方的甄愛,“安全意識不錯。”


    甄愛被他淩厲的目光看得發麻:“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換位……”


    “不用了。”他目視前方,飛快打斷。


    真是別扭。


    甄愛輕笑:“你也怕死呀?”


    他靠進椅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才懶懶地說:“死不死不重要,怎麽死比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現在報紙的訃告欄裏,死因是車禍的話……在我看來,這和被雷劈死一樣無厘頭又無意義。”


    他扭頭看她,淺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認真:“這樣,我會死不瞑目的。”


    甄愛無語:“可每年有幾百萬人死於車禍。”


    言溯肅著臉,無比莊嚴肅穆地閉上眼睛:“願上帝保佑他們!”


    前邊的歐文聽聞,嘀咕一句:“騙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愛撲哧輕笑一聲。


    笑完卻想到最近的壓力,她望著窗外,平靜地收了笑容,問:“那,你對死亡的態度是什麽?”


    言溯緩緩睜開眼。


    他望著虛空,聲線輕緩: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甄愛一愣,扭頭看他。


    彼時,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黃交加的原野像河流一般在窗外流瀉,青嫩的色彩湧動著,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側臉,疏淡又靜謐,一如亙古的時間,永遠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馴。


    這一瞬,她像是被誰狠狠敲醒。


    是啊,甄愛,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因為你從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麽?


    即使敵人厄運全部尾隨,她也可以豁然開朗,可以坦然麵對。她的生命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麽可怕。


    想到這裏,她的唇角不自覺地洋溢起了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應到她毫不避諱的目光,側頭過來,剛好就看見她情緒萬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麽?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是福爾摩斯說的。”甄愛粲然一笑,別過頭去,打開了窗戶,笑望著窗外蒼茫的原野。


    她知道,他心裏是這麽想的;所以,他這人永遠都是那麽雲淡風輕,榮辱不驚,那麽遇變不亂,安危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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