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的火氣一下子撲滅,問:“你又忘戴助聽器了?”


    “不是忘記。”而是故意不戴。


    “為什麽?”


    “我沒必要聽那麽多話。”他休息夠了,起身去書架拿書看。


    伊娃望著他的背影,有些難過:“s.a.,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個不存在的人了。”


    “即使全世界說沒有這個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隻是,”他揉了揉額頭,似乎疲憊了,透出些許力不從心,“隻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長什麽樣。”


    “如果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呢?”


    “對於我一生唯一愛過的人,我當然要給她一個男人對女人最高的待遇。”


    “什麽待遇?”


    言溯沒迴頭,語調很淡然:“她活著,我用一生尋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銘記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濕,抬頭望天,趕緊眨去霧氣:“一生那麽長,你總會遇到……”


    言溯猜出她要說什麽,不客氣地打斷:“我的愛情,和時間沒有關係。”


    “你連毒都可以戒掉,一個人……”


    言溯淡淡道:“我的愛情不是習慣出來的,戒不掉,也不想戒。”他垂下眼眸,微笑,卻有說不出的傷,“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我很愛她。好像,比愛全世界還愛她。”


    “我記得那種珍視她的心情,那種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還記得我想為了她放棄一切。”他輕揚唇角,心裏卻疼得撕心裂肺,很輕很緩,像在述說他珍藏的夢,


    “我不記得她,可我記得她很特別很美好,記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麽安靜著,我也會心疼。我此生的愛人,已經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啞口無言,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個角落的甄愛,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話,讓言溯終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尋找,讓他給她一個男人能給女人的最高待遇,她會不會感動又心痛得落淚?


    悲哀的是,甄愛不會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記得甄愛的容貌,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


    伊娃陡然發覺,言溯像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緊緊握著他模糊不清卻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進墳墓都不鬆手。


    明明關於甄愛的一切都記不清了,卻執拗,純粹,固執,驕傲,沉默,倔強地堅守著他心裏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愛情。


    伊娃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過了幾秒迴頭看伊娃的背影,腦子裏忽的又浮現出那個畫麵。


    那個畫麵他想過無數遍,所以漸漸熟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條樹木抽出新芽的林蔭街道,名叫ai的女孩穿著小靴子走在前麵,腿幹細細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後。她輕輕搖晃著頭,聲音閑適快樂像風中的鈴:“啦啦啦,我沒聽;啦啦啦,我沒有聽。”


    那時的天空很高,很藍,她很舒展,心情很好,卻不迴頭。


    同樣的場景還有,更加茂密的林蔭道,她側頭望著路邊的花兒,小聲地不好意思地問:“那你了解我嗎?”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頭去看她,好像要看到了,卻隻瞥見她羞得通紅的側臉。風吹起她的長發,她開心地快步小跑到前邊去了。


    依舊是背著手,大踏步地走,驕傲又自信的樣子。


    言溯迴想了很多次,可她始終沒有迴頭。


    而他,一直記不起她長什麽樣。


    他驀地慌張而急躁,好像他珍貴的記憶盒子被誰偷走了,他卻搶不迴來。


    又好像他盒子裏原本有無數張美好的照片,可龍卷風來襲,他的記憶漫天飛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滿身是汗,心中大駭,卻無法挽迴照片被風吹散的結局。


    都被風吹走了,剩下的被雨水打濕,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殘存的記憶“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們收到“ai”的盒子裏,珍惜地抱在懷裏。


    言溯立在書架前,閉了閉眼,漸漸平靜下來,轉身去廚房給自己拿水喝。


    端著水杯一迴頭,他的目光無意掠過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緒晃了一下,驀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過一個醉酒的女孩?


    那天,路上光影曖昧,夜風沉醉,他看見她手腕上深深的傷痕。


    言溯握著水杯,微微蹙眉,她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她靠在他肩膀上,歪著頭喃喃自語,她的鼻息又熱又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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