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遠半夜出去接了一個電話
顧言睡眠淺，手機鈴聲一響就醒了，但他躺床上沒有動，隻是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他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帶著一身寒氣鑽進被子裏。
顧言不動聲色的閉上眼睛，唿吸平穩，像是仍在熟睡中。直到身邊那人入睡之後，他才再次睜開眼睛，望向模模糊糊的天花板。
秦致遠最近有些反常。
工作比從前忙碌許多，跟他說話偶爾會走神，而半夜裏接這種電話也並非一次兩次。
顧言什麽風浪沒經曆過？自然知道秦致遠有事瞞著他。他並不著急去做猜測，隻是靜下心來想了想，他跟秦致遠從相識到分手再到相守，到如今，剛剛好是第七年。
七年之癢.
顧言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卻還是一早就去了片場。他近幾年處於半隱退狀態，隻演一些大製作的電影，這次也是劇本好導演好才接的，當然依舊是演男一號。
顧言想來敬業，並不把自己的情緒帶進工作中，拍的又是一場動作戲，不需要多少演技，所以倒是一次就過了。他下午還有一場戲要拍，中午休息時便坐在那裏看劇本。這次的戲是個愛情劇，故事在俗套不過，烽火佳人，悲歡離合，雖然經曆了種種磨難誤會，但最後那男女主角還是走到了一起，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從今往後，王子與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全劇終？
不不不，顧言深知，真正的故事這個時候才算開始。愛上一個人已是不易，而想要白頭偕老，更是難上千倍萬倍。
他後麵那場戲ng了幾次，等到收工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驅車迴到家裏一看，屋裏的燈仍是暗著的——秦致遠還沒迴來。
顧言的心微微一沉，取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秦致遠壓著嗓音同他講話：“是今天又要加班……沒辦法，最近實在太忙……沒關係，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顧言掛了電話，轉頭又撥了一個給秦致遠的秘書，得到想要的消息後，他在寂靜無聲的客廳裏開會走了幾步，然後慢慢在沙發上做了下來。
秦致遠對他隱瞞了行蹤。
至於原因……他在這圈子裏混得夠久了，隨便猜猜也能想到許多種可能性。不過沒什麽可怕的，無論哪種妖魔鬼怪，隻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顧言左手上一直帶著秦致遠送他的戒指，這時候便一邊轉動戒圈一邊耐心等待。
秦致遠迴來時都快半夜了，開了燈見顧言坐在沙發上，自然是嚇了一跳。
“怎麽還沒睡？不是說不用等我嗎？”
顧言神色如常，笑眯眯道：“餓了嗎？要不要煮點宵夜吃？”
“不用了。”
秦致遠忙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道：“你這幾天不是要拍戲嗎？還是早點休息吧。”
“沒關係，我明天剛好休息。”
顧言說完，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
秦致遠跟顧言在一起這麽多年，也算了解他的性格，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又問跟我說？”
顧言重新做迴沙發上，輕描淡寫道：“我之前打了個電話給王秘書，她說……你今晚沒在公司加班。”
秦致遠臉上微微變色。
顧言並不著急追問他去了哪裏，隻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態度自然地說：“坐。”
秦致遠歎了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來，問：“你都知道了？”
“稍微猜到一些。”
“果然瞞不過你。”
秦致遠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明天帶他過來跟你見個麵吧。”
這個“他”應當就是半夜打電話給秦致遠的人。
顧言有些驚訝，沒想到秦致遠會這樣處理這件事，直接讓他和對方見麵，難道不怕他把人吃了？
不過他依然尊重秦致遠的決定，點頭道：“可以。”
感情這樣的東西最是捉摸不定，誰也無法保證可以愛另一個人一輩子。出現問題並不可怕，最要緊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所以顧言心平氣和地等著與秦致遠帶來的人見麵。
他早已做了最壞打算，自認無論如何也不會失了風度，但是當門鈴響起，開門看到站在秦致遠身邊的那個人時，他還是怔了一怔。
那是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頭發烏黑，皮膚白皙，一雙眼睛睜得溜圓，眉目與秦致遠有幾分相似。
私、私生子？
顧言的腦海裏有瞬間的空白，然後就聽到秦致遠介紹道：“這是我弟弟秦湛。”
顧言這才迴過神，迅速調整好情緒，露出笑容道：“歡迎。”
這個叫秦湛的小男孩並沒有討人喜歡的特質，小小年紀就驕傲得要命，朝顧言揚了揚下巴算是打招唿了。
秦致遠顯然也是無奈，牽著他的手進了門，對顧言小聲道：“不好意思，他在家裏被寵壞了。”
“看得出來。”
顧言有點後悔沒準備糖果餅幹。他翻箱倒櫃才找出一罐牛奶給秦湛喝，秦湛對此不甚滿意，一張小嘴撅得老高。
顧言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相貌，隨後將秦致遠拉進廚房，悄聲問：“他的母親是那位唐小姐？”
“沒錯。唐安娜那邊出了點事，秦湛暫時沒人照顧，所以就被扔給我了。”
秦致遠家的情況十分複雜。他有一個風流多情的老爹，三兄弟的生母各不相同，最小的一個弟弟跟秦致遠相差了近三十歲。之前那些半夜打來的電話，應該就是這位小朋友的傑作了。
顧言想到自己的種種猜測，還真是錯得離譜。
“接下來怎麽辦？你要照顧他多久？”
“起碼要一兩個月吧。”秦致遠苦笑一下，說，“其實他平常有保姆看著，隻是晚上常做噩夢，吵著要找媽媽，保姆哄不住他，隻好打電話給我了。”
“唐小姐究竟是……”
“跑到國外去了。”頓了頓，又道，“我父親也追過去了。”
簡直像是狗血言情劇的劇情。
那位秦先生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
兩人不敢讓秦湛一個人待著，隻匆匆說了幾句話便迴了客廳。秦湛倒還算乖巧，一邊捧著杯子喝牛奶，一邊打量四周的家具擺設，一見秦致遠迴來，就立刻撲上來抱住他的腿，問：“哥哥，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是。”
“為什麽我不能跟哥哥住在一起？”
秦致遠噎了一下，不知如何迴答才好。
還是顧言彎下腰拍了拍秦湛的頭，道：“因為你哥要跟我一起住。”
秦湛這才正眼看了看顧言，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突然開口問：“你會唱歌嗎？”
“不會。”
“會講故事嗎？”
“不會。”
“會魔法嗎？”
“……不會。”
秦湛露出一副“你真是太沒用了”的表情，小小的胳膊抱在胸前，問：“那你到底會做些什麽？”
顧言偏了偏頭，微笑道：“我會做蛋糕。”
小孩子似乎都對甜食情有獨鍾。
家裏沒有現成的食材，顧言使喚秦致遠去超市買了一堆迴來，然後露了一手功夫，做了個最簡單的彩虹蛋糕。
每層蛋糕的顏色口味各不相同，分別烤完後層層疊加起來，兩層中間塗上巧克力醬，最後在外層抹上奶油，就算大功告成了。裱花的時候顧言花了點心思，做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老虎——正好是秦湛的生肖。
秦湛看得眼睛都直了，怎麽也不舍得吃那隻小老虎，後來還是秦致遠作勢要跟他搶，他才一口吞了下去。而他的口頭禪也從“我要和哥哥一起住”變成了“我要和顧言哥哥一起住”，秦致遠自然不答應，又哄又騙才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秦湛畢竟年紀還小，吃完了點心就開始犯困，靠在沙發上打了個盹。
兩個大人隻好在旁邊守著，又抱了床毯子來蓋在他身上。
秦致遠悄悄抓過顧言的手握著，問：“你的手沒事吧？”
顧言右手的手心裏有一處傷疤，是當年車禍時留下的，因為這個緣故，許多菜都不能做了。
他笑著搖搖頭，道：“隻是做個蛋糕，沒什麽影響。”
秦致遠仍舊握著他的手輕輕摩挲，道：“沒想到你對付小孩子也有一套。”
“誰叫他是你弟弟？”顧言眨眨眼睛，道，“我說過要尊老愛幼的。”
秦致遠一聽到這四個字就頭疼。他家顧言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有一點，特別喜歡調戲人。他既要擔心小的，又要擔心老的，他容易嗎他？
就在這時，睡夢中的秦湛翻了個身，露出了大半個肩膀，顧言忙替他掖好毯子。秦湛睡得十分香甜，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曬得他的臉頰紅撲撲的。
顧言掖好毯子後，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秦致遠在旁邊看著這一幕，隻覺心中一陣柔軟。
因為歲數差得太多，他跟秦湛相處起來，不像是在養弟弟，倒像是在養兒子了。若當初顧言沒有遇見他，而是像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恐怕現在也有這麽大的兒子了。
想到這裏，秦致遠忍不住伸出手去，從後麵抱住了顧言。
顧言微微一怔，迴頭問：“怎麽啦？”
秦致遠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顧言聽後隻是一笑，道：“我這人可不貪心，最愛的人……隻要有一個就夠了。”
他跟秦致遠離得極近，稍微往前一湊，就碰上了他的唇。
“哥……”
秦湛從睡夢中醒來，邊揉眼睛邊迷糊地叫了一聲。
顧言跟秦致遠的嘴唇剛剛相觸，便即分了開來。秦致遠退得太急，還差點撞上旁邊的椅子。
顧言暗暗好笑，轉頭問秦湛：“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秦湛乖乖點頭。
顧言去廚房倒了杯水，迴來時秦致遠已在催促秦湛迴家了。秦湛各種不情願，像剛來時那樣撲過來抱住顧言的腿，大聲嚷道：“我不迴家！我要住在這裏！”
秦致遠當然不同意，好說歹說，又是哄又是騙，最後終於把秦湛給說服了。
秦湛噘著嘴，牽著哥哥的手出了門，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下腳步，迴頭叫道：“顧言哥哥……”
顧言倚著門看著他，問：“什麽事？”
秦湛勾勾手指，說：“我要跟你說句話。”
“不讓你哥聽嗎？”
秦湛哼哼道：“不讓他聽。”
顧言於是彎下身去。
秦湛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顧言哥哥，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說完之後，在顧言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秦致遠的臉登時就黑了。
秦湛毫無所覺，朝顧言揮了揮手，開開心心地走了。
秦致遠近來忙得焦頭爛額。
先是他那個風流成性的老爹跟情人鬧起了別扭，兩人以前以後去了國外，把剛滿四歲的兒子丟給了他。
他弟弟秦湛也是個不省心的，小小年紀就一副大少爺脾氣，三個保姆都看不住他。後來和顧言見了一麵，幹脆就黏上顧言了，成天吵著要跟顧言一起住，要不是年紀差得太多，秦致遠簡直以為自己多了個情敵。
這個小的還沒搞定，他另一個弟弟秦峰也出了事，跟一個小演員傳出了緋聞。這事原本沒什麽大不了的，秦峰自懂事起，就成天跟那些小明星小模特廝混，緋聞也不知傳過多少了。隻是他這次似乎動了真格，為了那個叫葉飛的演員，跟圈內一個小有名氣的導演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差點上了娛樂頭條。
秦致遠費了好些功夫才把這事壓下去，最要命的是，那個叫葉飛的竟然跟顧言長得有幾分像，秦峰這麽幹，不是擺明了要挖他牆角嗎？
一想到這一大一小兩個弟弟，秦致遠就覺得頭疼不已。
顧言也知道他最近忙得很，所以格外溫柔體貼，並不多來打擾，隻是某天晚上取出兩張電影票。
“這是……”
“林導的新電影。你好久沒休息過了，也該放鬆一下，周末一起去看吧。”
秦致遠自然沒意見，提早安排好了周末的行程，還把最得力的秘書派去照顧秦湛。顧言這段時間也要拍戲，到了周六下午才抽出空來，兩人開車去了電影院。
顧言戴一副大大的墨鏡，並不怕被人認出來，還跑去買了飲料和爆米花。兩人難得這樣出來玩，倒真有點約會的味道了。
直到電影開演，秦致遠才發現這是個愛情片。他對顧言說：“沒想到那個冷冰冰的林嘉睿也會拍愛情戲。”
顧言自從演過林嘉睿的戲之後，跟他的關係一直不錯，這次的電影票也是他送的，便道：“林導去年出了那場意外後，心態變了不少。”
去年林嘉睿的哥哥被人綁架，他親自冒險贖人，結果差點丟了性命，這件事也是轟動一時的。他以前愛拍一些壓抑的文藝片，這次拍的愛情片卻大不一樣，講述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從兩小無猜、傾心相戀，到受外界影響不得不被迫分離，再到多年以後重新相遇的故事。
故事情節很簡單，但是故事裏描繪的那種純粹的愛情卻十分動人，電影才演到一半，已經有不少女孩子在抹眼淚了。
可惜秦致遠不為所動。
他這幾天實在太累了，看到一半的時候，已經靠在顧言肩膀上睡著了。
顧言當然不會叫醒他，隻是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笑了笑。
剛好電影演到男主角表白的那一幕，成熟英俊的男子在大銀幕上深情款款地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言在黑暗的電影院裏，輕輕握住了秦致遠的手。
電影散場的時候秦致遠才醒過來。
他跟顧言牽著手出了電影院，因為剛才不小心睡著的關係，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電影的結局是怎麽樣的？”
“許多年之後，主角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裏遇到了他年少時愛過的那個人。兩人隔著一條馬路遙遙相望，那些愛過的恨過的迴憶，像是多年前的一場舊夢。”
“然後呢？他沒有穿過馬路去找她嗎？”
顧言搖搖頭：“故事到此為止。至於他最後有沒有走過去，那就是故事外的事了。”
兩人邊走邊聊，秦致遠有些渴了，到附近一家超市買水喝。
顧言站在路邊等他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取出來一看，見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沒有多想就接聽了。
電話那頭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叫他道：“小言。”
顧言一下定住了。
多少年沒聽人這樣叫過他了？仿佛突然間時光倒轉，又迴到了當年的那個夏天，他迴到家發現大門敞開著，家具被砸得亂七八糟，父親的公司破產了，討債的人找上門來……
顧言定了定神，試探著說：“爸？”
“是我。小言，我迴來了。”時間過去太久太久，曾經熟悉的嗓音如今變得無比陌生，“還記得我當初離開時說過的話嗎？我們顧家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的。現在我迴來實現諾言了。”
顧言怔怔地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的人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許多苦，但是以後不一樣了，我這次迴來了……”
秦致遠已經買完水迴來了。
顧言握著手機道：“爸，我現在在外麵，等迴到家再慢慢跟你聊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
秦致遠走過來問：“怎麽了？有事？”
“沒什麽，”顧言的演技已是爐火純青，“導演找我談劇本的事。”
邊說邊重新握牢秦致遠的手。
他父親的性格跟他很像，有耐心有決心，真的白手起家也不奇怪。不過他若是迴來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看來這一條白頭偕老的路，依然漫長得很。
顧言睡眠淺，手機鈴聲一響就醒了，但他躺床上沒有動，隻是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他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帶著一身寒氣鑽進被子裏。
顧言不動聲色的閉上眼睛，唿吸平穩，像是仍在熟睡中。直到身邊那人入睡之後，他才再次睜開眼睛，望向模模糊糊的天花板。
秦致遠最近有些反常。
工作比從前忙碌許多，跟他說話偶爾會走神，而半夜裏接這種電話也並非一次兩次。
顧言什麽風浪沒經曆過？自然知道秦致遠有事瞞著他。他並不著急去做猜測，隻是靜下心來想了想，他跟秦致遠從相識到分手再到相守，到如今，剛剛好是第七年。
七年之癢.
顧言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卻還是一早就去了片場。他近幾年處於半隱退狀態，隻演一些大製作的電影，這次也是劇本好導演好才接的，當然依舊是演男一號。
顧言想來敬業，並不把自己的情緒帶進工作中，拍的又是一場動作戲，不需要多少演技，所以倒是一次就過了。他下午還有一場戲要拍，中午休息時便坐在那裏看劇本。這次的戲是個愛情劇，故事在俗套不過，烽火佳人，悲歡離合，雖然經曆了種種磨難誤會，但最後那男女主角還是走到了一起，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從今往後，王子與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全劇終？
不不不，顧言深知，真正的故事這個時候才算開始。愛上一個人已是不易，而想要白頭偕老，更是難上千倍萬倍。
他後麵那場戲ng了幾次，等到收工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驅車迴到家裏一看，屋裏的燈仍是暗著的——秦致遠還沒迴來。
顧言的心微微一沉，取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秦致遠壓著嗓音同他講話：“是今天又要加班……沒辦法，最近實在太忙……沒關係，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顧言掛了電話，轉頭又撥了一個給秦致遠的秘書，得到想要的消息後，他在寂靜無聲的客廳裏開會走了幾步，然後慢慢在沙發上做了下來。
秦致遠對他隱瞞了行蹤。
至於原因……他在這圈子裏混得夠久了，隨便猜猜也能想到許多種可能性。不過沒什麽可怕的，無論哪種妖魔鬼怪，隻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顧言左手上一直帶著秦致遠送他的戒指，這時候便一邊轉動戒圈一邊耐心等待。
秦致遠迴來時都快半夜了，開了燈見顧言坐在沙發上，自然是嚇了一跳。
“怎麽還沒睡？不是說不用等我嗎？”
顧言神色如常，笑眯眯道：“餓了嗎？要不要煮點宵夜吃？”
“不用了。”
秦致遠忙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道：“你這幾天不是要拍戲嗎？還是早點休息吧。”
“沒關係，我明天剛好休息。”
顧言說完，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
秦致遠跟顧言在一起這麽多年，也算了解他的性格，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又問跟我說？”
顧言重新做迴沙發上，輕描淡寫道：“我之前打了個電話給王秘書，她說……你今晚沒在公司加班。”
秦致遠臉上微微變色。
顧言並不著急追問他去了哪裏，隻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態度自然地說：“坐。”
秦致遠歎了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來，問：“你都知道了？”
“稍微猜到一些。”
“果然瞞不過你。”
秦致遠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明天帶他過來跟你見個麵吧。”
這個“他”應當就是半夜打電話給秦致遠的人。
顧言有些驚訝，沒想到秦致遠會這樣處理這件事，直接讓他和對方見麵，難道不怕他把人吃了？
不過他依然尊重秦致遠的決定，點頭道：“可以。”
感情這樣的東西最是捉摸不定，誰也無法保證可以愛另一個人一輩子。出現問題並不可怕，最要緊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所以顧言心平氣和地等著與秦致遠帶來的人見麵。
他早已做了最壞打算，自認無論如何也不會失了風度，但是當門鈴響起，開門看到站在秦致遠身邊的那個人時，他還是怔了一怔。
那是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頭發烏黑，皮膚白皙，一雙眼睛睜得溜圓，眉目與秦致遠有幾分相似。
私、私生子？
顧言的腦海裏有瞬間的空白，然後就聽到秦致遠介紹道：“這是我弟弟秦湛。”
顧言這才迴過神，迅速調整好情緒，露出笑容道：“歡迎。”
這個叫秦湛的小男孩並沒有討人喜歡的特質，小小年紀就驕傲得要命，朝顧言揚了揚下巴算是打招唿了。
秦致遠顯然也是無奈，牽著他的手進了門，對顧言小聲道：“不好意思，他在家裏被寵壞了。”
“看得出來。”
顧言有點後悔沒準備糖果餅幹。他翻箱倒櫃才找出一罐牛奶給秦湛喝，秦湛對此不甚滿意，一張小嘴撅得老高。
顧言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相貌，隨後將秦致遠拉進廚房，悄聲問：“他的母親是那位唐小姐？”
“沒錯。唐安娜那邊出了點事，秦湛暫時沒人照顧，所以就被扔給我了。”
秦致遠家的情況十分複雜。他有一個風流多情的老爹，三兄弟的生母各不相同，最小的一個弟弟跟秦致遠相差了近三十歲。之前那些半夜打來的電話，應該就是這位小朋友的傑作了。
顧言想到自己的種種猜測，還真是錯得離譜。
“接下來怎麽辦？你要照顧他多久？”
“起碼要一兩個月吧。”秦致遠苦笑一下，說，“其實他平常有保姆看著，隻是晚上常做噩夢，吵著要找媽媽，保姆哄不住他，隻好打電話給我了。”
“唐小姐究竟是……”
“跑到國外去了。”頓了頓，又道，“我父親也追過去了。”
簡直像是狗血言情劇的劇情。
那位秦先生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
兩人不敢讓秦湛一個人待著，隻匆匆說了幾句話便迴了客廳。秦湛倒還算乖巧，一邊捧著杯子喝牛奶，一邊打量四周的家具擺設，一見秦致遠迴來，就立刻撲上來抱住他的腿，問：“哥哥，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是。”
“為什麽我不能跟哥哥住在一起？”
秦致遠噎了一下，不知如何迴答才好。
還是顧言彎下腰拍了拍秦湛的頭，道：“因為你哥要跟我一起住。”
秦湛這才正眼看了看顧言，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突然開口問：“你會唱歌嗎？”
“不會。”
“會講故事嗎？”
“不會。”
“會魔法嗎？”
“……不會。”
秦湛露出一副“你真是太沒用了”的表情，小小的胳膊抱在胸前，問：“那你到底會做些什麽？”
顧言偏了偏頭，微笑道：“我會做蛋糕。”
小孩子似乎都對甜食情有獨鍾。
家裏沒有現成的食材，顧言使喚秦致遠去超市買了一堆迴來，然後露了一手功夫，做了個最簡單的彩虹蛋糕。
每層蛋糕的顏色口味各不相同，分別烤完後層層疊加起來，兩層中間塗上巧克力醬，最後在外層抹上奶油，就算大功告成了。裱花的時候顧言花了點心思，做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老虎——正好是秦湛的生肖。
秦湛看得眼睛都直了，怎麽也不舍得吃那隻小老虎，後來還是秦致遠作勢要跟他搶，他才一口吞了下去。而他的口頭禪也從“我要和哥哥一起住”變成了“我要和顧言哥哥一起住”，秦致遠自然不答應，又哄又騙才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秦湛畢竟年紀還小，吃完了點心就開始犯困，靠在沙發上打了個盹。
兩個大人隻好在旁邊守著，又抱了床毯子來蓋在他身上。
秦致遠悄悄抓過顧言的手握著，問：“你的手沒事吧？”
顧言右手的手心裏有一處傷疤，是當年車禍時留下的，因為這個緣故，許多菜都不能做了。
他笑著搖搖頭，道：“隻是做個蛋糕，沒什麽影響。”
秦致遠仍舊握著他的手輕輕摩挲，道：“沒想到你對付小孩子也有一套。”
“誰叫他是你弟弟？”顧言眨眨眼睛，道，“我說過要尊老愛幼的。”
秦致遠一聽到這四個字就頭疼。他家顧言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有一點，特別喜歡調戲人。他既要擔心小的，又要擔心老的，他容易嗎他？
就在這時，睡夢中的秦湛翻了個身，露出了大半個肩膀，顧言忙替他掖好毯子。秦湛睡得十分香甜，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曬得他的臉頰紅撲撲的。
顧言掖好毯子後，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秦致遠在旁邊看著這一幕，隻覺心中一陣柔軟。
因為歲數差得太多，他跟秦湛相處起來，不像是在養弟弟，倒像是在養兒子了。若當初顧言沒有遇見他，而是像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恐怕現在也有這麽大的兒子了。
想到這裏，秦致遠忍不住伸出手去，從後麵抱住了顧言。
顧言微微一怔，迴頭問：“怎麽啦？”
秦致遠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顧言聽後隻是一笑，道：“我這人可不貪心，最愛的人……隻要有一個就夠了。”
他跟秦致遠離得極近，稍微往前一湊，就碰上了他的唇。
“哥……”
秦湛從睡夢中醒來，邊揉眼睛邊迷糊地叫了一聲。
顧言跟秦致遠的嘴唇剛剛相觸，便即分了開來。秦致遠退得太急，還差點撞上旁邊的椅子。
顧言暗暗好笑，轉頭問秦湛：“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秦湛乖乖點頭。
顧言去廚房倒了杯水，迴來時秦致遠已在催促秦湛迴家了。秦湛各種不情願，像剛來時那樣撲過來抱住顧言的腿，大聲嚷道：“我不迴家！我要住在這裏！”
秦致遠當然不同意，好說歹說，又是哄又是騙，最後終於把秦湛給說服了。
秦湛噘著嘴，牽著哥哥的手出了門，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下腳步，迴頭叫道：“顧言哥哥……”
顧言倚著門看著他，問：“什麽事？”
秦湛勾勾手指，說：“我要跟你說句話。”
“不讓你哥聽嗎？”
秦湛哼哼道：“不讓他聽。”
顧言於是彎下身去。
秦湛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顧言哥哥，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說完之後，在顧言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秦致遠的臉登時就黑了。
秦湛毫無所覺，朝顧言揮了揮手，開開心心地走了。
秦致遠近來忙得焦頭爛額。
先是他那個風流成性的老爹跟情人鬧起了別扭，兩人以前以後去了國外，把剛滿四歲的兒子丟給了他。
他弟弟秦湛也是個不省心的，小小年紀就一副大少爺脾氣，三個保姆都看不住他。後來和顧言見了一麵，幹脆就黏上顧言了，成天吵著要跟顧言一起住，要不是年紀差得太多，秦致遠簡直以為自己多了個情敵。
這個小的還沒搞定，他另一個弟弟秦峰也出了事，跟一個小演員傳出了緋聞。這事原本沒什麽大不了的，秦峰自懂事起，就成天跟那些小明星小模特廝混，緋聞也不知傳過多少了。隻是他這次似乎動了真格，為了那個叫葉飛的演員，跟圈內一個小有名氣的導演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差點上了娛樂頭條。
秦致遠費了好些功夫才把這事壓下去，最要命的是，那個叫葉飛的竟然跟顧言長得有幾分像，秦峰這麽幹，不是擺明了要挖他牆角嗎？
一想到這一大一小兩個弟弟，秦致遠就覺得頭疼不已。
顧言也知道他最近忙得很，所以格外溫柔體貼，並不多來打擾，隻是某天晚上取出兩張電影票。
“這是……”
“林導的新電影。你好久沒休息過了，也該放鬆一下，周末一起去看吧。”
秦致遠自然沒意見，提早安排好了周末的行程，還把最得力的秘書派去照顧秦湛。顧言這段時間也要拍戲，到了周六下午才抽出空來，兩人開車去了電影院。
顧言戴一副大大的墨鏡，並不怕被人認出來，還跑去買了飲料和爆米花。兩人難得這樣出來玩，倒真有點約會的味道了。
直到電影開演，秦致遠才發現這是個愛情片。他對顧言說：“沒想到那個冷冰冰的林嘉睿也會拍愛情戲。”
顧言自從演過林嘉睿的戲之後，跟他的關係一直不錯，這次的電影票也是他送的，便道：“林導去年出了那場意外後，心態變了不少。”
去年林嘉睿的哥哥被人綁架，他親自冒險贖人，結果差點丟了性命，這件事也是轟動一時的。他以前愛拍一些壓抑的文藝片，這次拍的愛情片卻大不一樣，講述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從兩小無猜、傾心相戀，到受外界影響不得不被迫分離，再到多年以後重新相遇的故事。
故事情節很簡單，但是故事裏描繪的那種純粹的愛情卻十分動人，電影才演到一半，已經有不少女孩子在抹眼淚了。
可惜秦致遠不為所動。
他這幾天實在太累了，看到一半的時候，已經靠在顧言肩膀上睡著了。
顧言當然不會叫醒他，隻是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笑了笑。
剛好電影演到男主角表白的那一幕，成熟英俊的男子在大銀幕上深情款款地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言在黑暗的電影院裏，輕輕握住了秦致遠的手。
電影散場的時候秦致遠才醒過來。
他跟顧言牽著手出了電影院，因為剛才不小心睡著的關係，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電影的結局是怎麽樣的？”
“許多年之後，主角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裏遇到了他年少時愛過的那個人。兩人隔著一條馬路遙遙相望，那些愛過的恨過的迴憶，像是多年前的一場舊夢。”
“然後呢？他沒有穿過馬路去找她嗎？”
顧言搖搖頭：“故事到此為止。至於他最後有沒有走過去，那就是故事外的事了。”
兩人邊走邊聊，秦致遠有些渴了，到附近一家超市買水喝。
顧言站在路邊等他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取出來一看，見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沒有多想就接聽了。
電話那頭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叫他道：“小言。”
顧言一下定住了。
多少年沒聽人這樣叫過他了？仿佛突然間時光倒轉，又迴到了當年的那個夏天，他迴到家發現大門敞開著，家具被砸得亂七八糟，父親的公司破產了，討債的人找上門來……
顧言定了定神，試探著說：“爸？”
“是我。小言，我迴來了。”時間過去太久太久，曾經熟悉的嗓音如今變得無比陌生，“還記得我當初離開時說過的話嗎？我們顧家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的。現在我迴來實現諾言了。”
顧言怔怔地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的人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許多苦，但是以後不一樣了，我這次迴來了……”
秦致遠已經買完水迴來了。
顧言握著手機道：“爸，我現在在外麵，等迴到家再慢慢跟你聊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
秦致遠走過來問：“怎麽了？有事？”
“沒什麽，”顧言的演技已是爐火純青，“導演找我談劇本的事。”
邊說邊重新握牢秦致遠的手。
他父親的性格跟他很像，有耐心有決心，真的白手起家也不奇怪。不過他若是迴來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看來這一條白頭偕老的路，依然漫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