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技能的加持下,林槐的工作效率前所未有地提高了——之前,他需要侵入每一個人的夢境,並為他們提供單獨的恐怖體驗。如今,他可以同時為五個人,提供高質量浸入式的恐怖體驗。


    不僅如此,當一個恐怖場景被編織完成後,它會以虛擬錄像帶的形式,被儲存到林槐的“夢境廣播”能力之中,這大大地減少了他每次創作夢境的工作量。


    在“夢境廣播”能力的幫助下,林槐的恐怖事業一路高歌猛進。


    學園祭的籌備如火如荼,涼川鎮人的夢境也淒風苦雨。在這強烈的對比下,第十六屆涼川中學學園祭,終於開始了。


    張明戈提著購物袋,走進了那件黑暗的出租屋。


    他剛打開門,便聽見了男生的哭聲。


    “嗚嗚,嗚……”他哭著,“我不是……故意的……”


    張明戈將便當放在桌上:“來吃。”


    在黑暗中抽噎著的少年終於抬起頭來。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了餐桌前,並打開了餐盒。


    張明戈麵無表情地看著狼吞虎咽著的他。


    ——他收留了這個男孩,在楚天舒到達之前,在他因慌張、捅傷了大吼著問“你是誰”的生身母親之後。


    在林槐血液的影響下,這個少年如今的容貌,更像是林槐和他自己的結合體。


    他有著同樣漂亮的、桃花瓣一樣的眼睛,有著同樣的淚痣,同樣的,笑起來時弧度優美的嘴唇……


    和那個少年的鼻子與輪廓。


    他看上去像是一個被感染得不完全的怪物,繼承了林槐的部分外貌,卻完全沒有哪怕一點——繼承他的靈魂。


    張明戈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一種什麽樣的心理,才使得他趕在他被殺死之前,救下了他。並帶著他在這幾天之內,躲避著楚天舒的追殺。


    或許是因為,他想給這兩個給他帶來過無數麻煩的人,找找麻煩,又或者是因為……


    他隻是想看看,林槐的複製體,是什麽樣的。


    可他根本不像林槐。這個男孩懦弱、愚蠢、陰沉又充滿野心。他不會用帶著嘲諷的、低柔的聲音說,他是個廢物。也不會用帶著笑的眼睛,看向恐慌的他。


    很久之後,少年吃完了飯菜。張明戈淡漠地看著他。


    學園祭的時間快到了。


    在那一刻,他突然對這個少年,完全地失去了興趣。


    少年抬起了頭。


    那張一半熟悉的臉讓他心情低沉。


    他養了這個人一個星期,現在,他終於對其失去了興趣。


    “終究隻是一個複製體。”他想著,“把他處理掉……或者把他,送過去。”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麽。是終於不想藏了麽?還是想把這最後一個複製體……作為一個禮物,送還給他?


    他在心裏嘲諷著自己,並抽出了刀。


    然而,下一刻,一股劇痛從他的身上傳來!


    “唔!”


    張明戈猝不及防地倒到了地上,原本哭泣著的少年,此刻的臉上,卻是一派的陰沉。


    他握著電棍,完成了一次偷襲。


    張明戈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看似順服的少年,居然也會偷襲他!


    “你……”他艱難地說著,“你居然……”


    少年麵對著他,站了起來。


    “就你,也想殺我?”他冷笑著,“我早就知道你帶我來這裏的目的,你想要殺我,對吧?”


    “你……”


    “在喝下他的血液之後,我聽到了一段……不知是從何而來的言語。”少年用夢囈一般的語氣說著,“他告訴我,我是富江……隻要我殺了我的本體,我就可以完全地、成為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人了……”


    “所以你打算去殺了他?”


    張明戈努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電流卻再次通過了他的身體。


    “殺了他?”少年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殺了他?”


    “不,我不想殺他。”他像是很匆忙地搖了搖頭,“我要他……我要他看見我!”


    張明戈看著眼前近乎癲狂的少年,艱難地道:“你瘋了……”


    “我要見到他,我要讓他不愉快,不快樂……”少年匆忙地說著,“我還沒有見到他,我不會去死……”


    在說完這句話後,他離開了出租屋,把張明戈一個人留在了黑暗裏。


    在背後的暗潮湧動下,涼川鎮,也終於到達了學園祭的那天。


    “最後一場演出是在晚上九點。”坐在沙發上的楚天舒提醒,“在所有人完成演出後,我會拉下電閘——然後你們,就出現在舞台上。”


    林槐:……


    他坐在旁邊,很無聊地看著窗外:“知道了。”


    “加油啊。”楚天舒笑了笑,試圖和他碰拳,“我相信你。”


    林槐很冷漠:“我不相信自己。”


    楚天舒:……


    “我得說這個《血色相簿》的創意真的是有意思極了。”伽椰子抱著手臂,“呲,我才不想給一群蠢貨人類表演……”


    “那票數呢?”貞子很有事業心地問著,“你覺得他們真的會把票投給我們麽?”


    “我相信,隻要我們說想要得到投票。”林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們就一定會把票給我們的。”


    說著,他閑閑地抬起眼皮:“有我們恐怖三巨頭在……實在不行,我們就一個個掐住他們的脖子,逼著他們給我們投票。”


    貞子:“我喜歡這個方式。”


    伽椰子:“我也喜歡。”


    三個人一起在車裏露出了極為扭曲的笑容。


    林槐:“嘻嘻嘻。”


    貞子:“哈哈哈哈。”


    伽椰子:“咯咯咯咯咯。”


    楚天舒聽著林槐和他的姐妹團的談話,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後背發涼。


    “其實……”楚天舒安慰道,“我已經黑了他們的係統,到時候無論他們在網上投的是誰,最終獲得涼川小姐的人,都會是你。”


    林槐:……


    “你早說啊!”林槐虛著眼道,“早知道我就不……”


    “為什麽不!”貞子反應很大,“我好久沒有遇到這麽讓人快活的事了!”


    “就是。”伽椰子也很不爽,“這是我們花了一個星期精心籌備的……”


    林槐虛起眼:“你們指的是花了一個星期也沒能排練出好的歌曲因此出此下策嗎……”


    貞子和伽椰子都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依靠勞動取得的果實,才會更甘甜。”楚天舒豎起大拇指。


    “胡說八道什麽,明顯隻是因為你想看我表演……我們表演。”


    楚天舒看向他。林槐意識到對方正盯著自己,有些別扭地將臉轉了過去。


    好半天,他說:“……”


    楚天舒似乎理解了他這句“……”,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吧,”楚天舒說,“我開車送你們去學校。”


    林槐:“哦好。”


    林槐坐在副駕駛,伽椰子和貞子坐在後排。在曆經了一個星期的相處後,伽椰子依舊不太喜歡貞子:“濕噠噠的,離我遠點!”


    貞子也冷笑:“血糊糊的,離我遠點!”


    二鬼二人吵了一路。林槐坐在副駕駛上,堵住了耳朵。


    他們順著後門溜進學校。楚天舒瞥見張明戈的背影,道:“我去找他,你們嘛……到後台等著表演吧。”


    林槐:“哦。”


    楚天舒握著扳手,剛要離開,手臂卻被林槐所抓住。


    “其實我……”林槐慢慢道,“現在也不隻是有一點在意你,總之……”


    “算了。”他笑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楚天舒反應很大,“我知道什麽?”


    “你知道我對你……”


    “對我什麽?”


    “對你……嘖。”林槐道,“你就懂裝不懂吧。”


    “等,等等。”楚天舒抓住他的手臂,“你指的是……我們可以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林槐聳了聳肩:“你自己覺得呢?”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帶著兩隻女鬼,消失在了操場裏。


    也消失在了,大大小小的,用於舉辦學園祭的攤位裏。


    直到二十年後,涼川中學的學生,依然能夠記得這次學園祭。


    盡管他們已經為多日以來不眠的折磨而神經衰弱,再也沒有了談論八卦的心情。然而校長卻如同吃錯了藥一般,強製著他們參加了這場學園祭。


    “我是真的不想來學校……”一個人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道,“你說,那個傳言……”


    “他真的會迴來嗎?”另一個人發著抖,“他真的會迴來……報複我們嗎?”


    “不要太封建迷信了!”


    一個人的聲音響起。說出這話的人,正是涼川中學的學生會會長:“你們都是二十一世紀的學生了,怎麽一個個。”


    他用鼓勵的語氣說道:“總之,我們加油吧。”


    眾人:……


    整個學園祭的組成,似乎從最開始,就有些過於精彩紛呈。


    一年a班的鬼屋裏出現了真正的女鬼,一年b班的烤肉攤上出現了一隻人的手,二年c班的盲人體驗館中,有同學驚恐地表示,自己在閉著眼時,摸到了一手血糊糊的不明生物……


    整個學園祭在相當驚恐且精彩紛呈的狀況下進行著。因過於驚恐外加夜不能寐、精神衰竭而暈倒、被拖去保健室的學生也是數不勝數。在學生會會長最後一次從女仆咖啡廳的咖啡裏喝出一段人的舌頭後,他終於,也崩潰了。


    他大叫一聲,並連同他的同學們一起,被昏迷著拖進了保健室。


    “所以說果然是那個吧……”


    “果然是,已經死掉的林槐的詛咒吧。”


    “嗚嗚嗚,我好怕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哭嚎著,提心吊膽、且艱難地迎來了晚上六點開始的表演。然而這籌備已久的表演,也出了岔子。


    先是校園樂隊的音響裏傳來了淒厲的鬼哭,然後是表演魔術的同學,在從箱子裏掏出助手同學的同時,也掏出了一隻多餘的腿……當所有人都快要哭出聲時,又有一個人,在手機上有了新的發現。


    “這是什麽?”


    “為什麽最後一場話劇表演後……又多出了新的節目?”


    “《血色相簿》?那到底是什麽啊!”


    在所有人的恐懼中,小公主也終於,被放上了斷頭台。


    砍刀被高高地吊起,而所有人的心也在此刻被懸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個男生尖叫起來。


    “不好!”他喊著,“那個刀……是真的!”


    站在小公主身邊的、戴著麵具的劊子手,笑了。


    “你們的流言塑造了我,你們的流言也毀滅了我。”他輕聲說著,“而此刻,我以這個方式,迴到了舞台上!”


    在眾人的慘叫聲中,閘刀落了下來!


    女人血淋淋的頭顱被斬下,一路滾到了觀眾席中。與此同時,站在黑暗中的,一身白裙的女人也走了過來,並撿起了她的頭顱。


    “所以為什麽到了最後還是由你c位出道啊!”貞子不滿地捉著伽椰子的頭顱,“憑什麽……”


    “因為我們是按姓名開頭字母排列的啊。”伽椰子得意地笑笑,“要怪就怪你的第一個字母是‘z’吧。”


    在所有人瘋狂的尖叫聲中,一張張相片出現在了大屏幕上。它們有的是棺材裏跳出的女鬼,有的是咖啡杯裏蠕動的舌頭,有的是出現在燒烤架上的白手……


    戴著麵具的年輕人也在此時笑了。


    “以上加起來就是《血色相簿》,也就是我們今天的演出。”他彬彬有禮道,“請各位拿起手機,有序投票。”


    學園祭在相當令人滿意的狀況下結束。所有學生也在精神衰弱的情況下有序地退場。


    在至少十年之內,他們再不敢提起“林槐”這兩個字了。


    作為迴報,林槐將許多東西送給了受到驚嚇最深的涼川中學校長,它們分別是成山的天利三十八套、王後雄、曲一線、高考必刷題、黃岡密卷、薛金星、乃至考研肖八……他以友善的方式,督促校長,必須讓所有學生完成這一考卷。


    從此,隨著忙碌的學習生活中,“富江”這個傳說也會被永遠地消滅。林槐也在此時,伸了個懶腰。


    “唿……”他打了個哈欠,驅散了伽椰子和貞子,“今天辛苦你們了。”


    於是操場的舞台上,便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林槐擺弄著手機,等待楚天舒的歸來。


    他坐在光下,背影被拉得很長,然而就在這一刻……


    他的手機,突然發生了響動。


    一條信息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是錢卓。”


    “錢卓……錢卓是誰來著?”


    林槐迴了兩個字:“你誰。”


    對麵似乎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有了迴複。


    “我是坐在你前桌的男生。”


    “我殺了你。”


    “我喝了你的血。”


    “現在……我變成了你。”


    林槐抬起眼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冷,與此同時,短信還在不斷地被發進來。


    “我終於靠近你了。”


    “我想見你。”


    “你想見我嗎?”


    “我想見你想見你。”


    “你還好嗎。”


    “你記得我嗎。”


    他動了動手指,最終迴複了四個字。


    “你在哪裏。”


    對麵的人,很快給予了他迴複。


    “我在三年級的迷宮裏。”


    “來找我。”


    陰森詭譎的迷宮矗立在操場之上,林槐看向它,閉上了眼睛。


    半晌,他邁出腳步,一步一步地,進入了迷宮。


    迷宮裏沒什麽光,它本來就是許多學生用紙箱堆積而成的,簡單粗陋的造物。紙箱上還殘留著學生們的塗鴉,和白天他們在此處走過的、玩耍過的、使用過的痕跡。


    然而……


    他閉上眼。


    空氣裏傳來濃鬱的血腥氣。


    “滴答、滴答……”


    是滴水的聲音。


    和什麽東西,被拖動的聲音。


    他看不見迷宮的深處,向左向右,都是牆壁。林槐的雙眼變得血紅,借著厲鬼夜視的能力,他一步步警惕地,向著血腥氣最為濃鬱的地方走去。


    “啪嗒。”


    有什麽東西,落在了他的腳邊……林槐低頭,然後……


    他看見了一段手指!


    說是手指,其實並不準確。若要確切的描述,則應該是1/4隻手指……1/4隻手指落在草地上,白瑩瑩的,映著月光。


    他一步步地向著迷宮中逼近。每一個地方,都落著各種各樣的,小小的肉塊。


    ……


    他的唿吸急促了起來,眼前所見的一切,比起鬼魅,更加使人恐懼。


    “林槐……”


    他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錢卓的聲音。


    他轉過頭,在箱子背後,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黑乎乎的……錢卓。


    一陣夜風吹過,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也映照出他眼角之下的……那顆漆黑的淚痣。


    他的五官,和林槐越來越像了。


    “林槐……”他發出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聲音,“你終於來了啊……”


    林槐靜靜地看著那張臉。


    “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好喜歡、好喜歡你……”他慢慢地說著,“你把你的外套給我,我在日記本裏,寫了那麽多過分的,有關於你的幻想,你卻看也沒看,隻看到扉頁的你……還誇我……畫得好……”


    “你是第一個,第一個沒有欺負我,而是稱讚過我的人……”他渾濁的眼裏流下了淚,“你對我這麽好……你應該喜歡我的,不是嗎?”


    “可是,喜歡你的……想要靠近你的人……太多了……”他抱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臂,“所以我,用盡各種方法,才能讓他們多討厭你一點。討厭你的人越來越多,你就不會像過去那麽好,而是變得壞……像我一樣壞……”


    “然後,你就可以與我相似,相配了……你應該會哭,應該會痛苦,你會被人唾罵,被人潑冷水,被父母毆打,離家出走,想要自殺……然後我會保護你,嗬護你,你就會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喃喃地說著,“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你毫無反應啊!”他尖叫著,“你的眼裏沒有我……沒有我,也沒有其他人!”


    “都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憑什麽把外套給我?如果你像其他人一樣欺負我的話,我就根本不會……不會對你……”


    他露出白森森的手骨:“我從他那裏知道,你是一個任務者……任務者?哼……我喝下了你的血,和你融為一體,我聽到了那個聲音,它說,我的每一塊血肉,都能分出新的你來……”


    “你討厭這樣吧?你討厭這樣,對吧?”他近乎狂亂地說著,“哼哼哼……你想知道,這座迷宮裏有多少你和我嗎?”


    “數不清,數也數不清!如果我沒有辦法擁有你,那麽我至少可以……拉你下地獄……”


    他顫抖著:“哈哈哈,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他似乎已經失去理智,完全瘋魔,口齒不清地吐露著或仇恨、或愛慕的話語。


    被他所有的話語所指向的年輕人隻是站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他。


    “來啊!過來啊!”他大喊著,“過來,和我下地——”


    他的胸口,被什麽東西穿過了。


    少年艱難地轉過身,他的眼睛最後看見的,是楚天舒。


    “別誤會,我可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才進來打擾你單獨作戰的。”楚天舒說著,借著幾分巧勁,一把掐住少年的手,給了他一個過肩摔,“我隻是進來,做一個自我介紹。”


    “哈?”


    “第一,我叫楚天舒。第二,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我們已經認識了十一年。”楚天舒踩在瘋狂npc的腹部上,姿態異常帥氣,“第三,我不隻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男……”


    林槐:……


    “性朋友。”楚天舒迅速補充。


    林槐:……


    “陰溝裏翻船。”楚天舒聳聳肩,“他瘋了。”


    瘋狂的屍體倒在了地下。林槐抬眼看著天空。


    他閉上了眼。


    “現在怎麽辦?”他淡淡道。


    “這一整座迷宮都需要銷毀,”楚天舒說,“甚至是這一整個操場,然而……”


    “來不及了。”林槐道。


    他們從迷宮裏走出,張明戈跪在迷宮外。


    他似乎被狠狠地揍了一頓,臉上鼻青臉腫,血淚橫流。楚天舒推了推林槐:“你的。”


    “這個傻逼,想殺這個複製體,結果玩脫了。”楚天舒聳聳肩,“出出氣?”


    林槐麵無表情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張明戈。


    “你幹的?”他問。


    張明戈看著他,慢慢地笑了。


    他其實並沒有料到,那個npc,居然會如此的瘋狂……然而他想要給他們添一些麻煩,也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相當客觀冷靜的人。鬼物是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怪物。它們誕生於怨念、誕生於錯誤,它們的存在即是對人類的傷害與擾亂。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然而張明戈並不是因為這樣正義的理由而去殺鬼。生活就像是一條食物鏈,要麽被別人吃掉,要麽搶先一步吃掉別人。當七歲的張明戈站在被張家家主派出、作為炮灰而犧牲的父親墳前時,他第一次,領會到了食物鏈與捕食者的,特殊關係。


    時隔多年,他依然記得那個雨天,也依然記得少主的手在他頭頂上摩擦的觸感。那時還是少主的家主蹲下身,看著這個沒有流淚的孩子:“你不為你父親的死而感到悲傷嗎?”


    五歲的張明戈沒有說話。


    “你的父親死了,他是為了整個宗家,為了張氏一族的榮耀而犧牲的。你身為他唯一的兒子,理應為他感到驕傲。”


    少主在這一天之前,從未對他說過這麽多話。張明戈覺得很奇怪。


    是父親的死,讓他擁有了讓從未看過自己一眼的對方紆尊降貴、和一個七歲小孩談心的特權嗎?


    難道父親的死亡,是這樣可以用來交換特權的東西嗎?


    那一刻,那條模糊的食物鏈再次浮現在了腦海裏。老鷹吃掉了兔子,卻會巡視自己的領地,趕走其他虎視眈眈的捕食者。野狗吞食著骨頭,卻會在其他饑腸轆轆的野狗靠近時,為了一塊骨頭,露出自己的獠牙。人類烹飪羔羊,卻會為了它們,豎起防狼的籬笆……


    他的父親被這條模糊的、連接著宗家和自己的食物鏈吞掉了。而宗家的少主,未來的家主,卻為了自己,蹲下了身。


    這就是成為羔羊與換取庇護之間的等價關係。


    少主沒有等到這個奇怪而孤獨的小孩的迴答。十幾歲的他,尚未做到他長輩那般的成熟與老練。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表達出這樣毫無價值的疑問與關心。


    在站起身時,他終於聽到了,那個小孩的迴答。


    “……我不會為他感到驕傲的。”小孩說,“因為他死得毫無價值。”


    他的父親是以炮灰的身份,以毫無價值的方式,因錯誤的戰術布置,而慘死在那片血霧之中的。


    ——這樣的死亡,不值得他因此感到悲傷亦或是驕傲。


    細密的雨絲落在他的頭頂。張明戈抬著頭,凝視著黑白照片中的男人。


    他聽見少主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從今天起,你到宗家來修煉吧。”


    在未來十餘年的歲月中,每當張明戈做出重要抉擇時,那條盤旋的食物鏈,都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在這條食物鏈的指引下,他討好少主,平步青雲,表情無比恭順,冰冷的野心,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跳動。


    現實生活中,總存在著大量的規章與約束。弱肉強食的本質便因此被掩蓋在法律道德溫情脈脈的表象之下。張明戈不討厭規則,相反,他很喜歡規則。規則像是一級級階梯,將不同層次的人擋在不同的門檻下。他站在屬於自己的階梯上,抬起頭,看見的,是階級。


    遊戲與現實不同,它不存在成套的法律與規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才是遊戲的本質。他憑借自己的能力,消滅盡可能多的鬼物,拿到盡可能多的積分,並兌換更多更強力的道具。如同現實中一樣,遊戲中,也漸漸有了他的名字。


    他如魚得水,穩紮穩打,從適格者,到初級場,再到中級場,他的階級一步步上升。如果說遊戲是一條食物鏈,那麽npc、鬼物、乃至他的隊友……都是他獵物、他提升自己、從中攫取利益的經驗包。


    他看見無數的鏈條,無數的網絡,將所有人串聯起來。每個人的頭頂上都懸掛著食物鏈的絲線,每個人都是這個網絡的一員。他們或掙紮求生、或閑庭信步,會有人落水,會有人向上爬升,但他們所有人的朝向、所有人的目標,都是網絡正中的那個穹頂。


    然而那一天,其中一根絲線,卻在另一個人的頭上,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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