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花了三分鍾時間,將自己的腰反折迴來。


    吾兒叛逆傷我心。林槐不禁有些歎息。


    他在歎息了一會兒後,還是打算去找找他。


    林槐翻山越嶺,終於在一條小巷裏看見了路錦。他扶著一戶人家的牆,似乎在嚎啕大哭,隨著他發出的巨大聲音,終於有一家的人走了出來。


    林槐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麵目猙獰的白衣女人給路錦遞了帕子,並在路錦昏迷之後把他拖迴了家。


    林槐:……


    他斟酌片刻,掏出了零號風鈴,對著白衣女人對麵的幾戶搖了搖。


    風鈴不斷響動著,與簷上風鈴被敲擊時的聲音無異,這幾戶人家卻毫無動靜,無人出來。


    他又拿著風鈴到了拖走路錦的白衣女人家門口,搖動了風鈴。


    “叮鈴叮鈴叮鈴——”


    風鈴清脆地響了起來,而屋內也傳來了女人的腳步聲。


    門被打開,白衣女人困惑地看向門外,也看到了林槐手中的風鈴。


    她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簷上幸存的風鈴,又再次看了看林槐手裏,露出了一個極度困惑的表情。


    林槐則隻是微笑,如今,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推論。


    在短暫的迷茫後,白衣女人對著林槐比起了手語。她似乎想描述,有一個人被她拖了進來。


    “我知道,”林槐說,“就拜托你照顧他了,別讓他亂跑。”


    白衣女人:……


    林槐轉身要走,沒想到白衣女人又做了一個手勢。


    她先是指了指林槐手裏的風鈴,然後又指了指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見林槐似乎還是沒懂,她想了想,指了指林槐的胸,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做了個“挺起來”的動作。


    隨著她的動作,林槐的笑容終於凝固了。


    ……這,這個女人的意思,他的眼角瘋狂抽動著,應該是在問他,為什麽換上了男裝,帶著自己家的風鈴,到處亂跑……


    白衣女人顯然因為這個風鈴誤以為林槐是她的同類。


    林槐慘遭變性,卻依然笑著活了下去。他記下了這個女人的位置——b區第三排最左邊的那一個,並離開了這所房屋。


    接下來,他迴到了c區,並通過搖晃風鈴,找到了c區的人類女性——c區第二排第一個。


    原來謎底如此簡單。


    和美人魚的失語形成對照的,便是聽覺。每個失語的女人所對應的發出聲音的“嘴”為風鈴,那麽能夠判斷她們是否是人類的依據,也是風鈴。


    “聲音”是美人魚的故事中的一個關鍵點。王子聽不見小美人魚的解釋,因此和公主結婚。小美人魚無法發出聲音,因此失去愛情。


    從表麵上看,這個副本中他們是作為“王子”的那一方,而白衣女子則是作為“小美人魚”的那一方,實際上,這個身份判定是錯誤的。盡管女子不能發出聲音,但他們,才是這個遊戲中真正的“美人魚”。


    身為“美人魚”的他們需要敲擊風鈴,讓“王子”,也就是女子們聽見風鈴的聲音,並允許他們進入住宅。然而並非每個女子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對於“惡靈”而言,它們開門,隻是因為屬於它們的風鈴被敲響、又或者是,它們感受到了自己的風鈴的振動。而人類女性則不像感知敏銳的惡靈,她們難以分辨類似的鈴聲,因此,她們隻是因為聽見了“風鈴的響聲”而開門。


    同類而言,在屋外發生巨大聲響時,人類女子也會發出動靜,並試圖查看。但對於惡靈們來說,它們隻是盡到自己的分內任務,隻因風鈴而動,本身不具有好奇心。而人類女性的查看、和她們對聲音的遲鈍也並不是因為她們是女性,又或者是某種女性特有的特征的結果——隻是因為,她們是人類,有著人類最基礎的好奇心。


    女巫曾數次強調,不得強行進入女子家中。不敲擊風鈴便進入房屋,便是抹殺。她對敲擊風鈴的強調,正是為了掩蓋人類女子和惡靈在聽覺上的區別。


    這就是所有的謎底。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個遊戲真的相當惡趣味啊。”傍晚,林槐站在紅樓前喃喃著,“原來惡靈人魚島中的‘人魚’居然指的是我們自己,一群男人,美人魚……嘖,我該說這不愧是那個聽聲音就很惡趣味的女性考官所設置的謎題麽。”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這個遊戲或許也是那位女性考官帶給這些男性遊戲者的一個小小的報複,又或是惡作劇?畢竟,又有誰能想到,一個將“性別區別”和“建立對於該性別的刻板印象並以此判定”在表麵上做到極致的遊戲,其內核居然是一個不靠主觀的感情因素、全靠客觀的推理的遊戲呢?


    “咚——咚——咚——”


    大紅樓上的大鍾響了三聲,路錦也蔫頭巴腦地趕了迴來。


    他縮著脖子,在林槐看向他後,狠狠地戰栗了一下。


    林槐:……我好傷心。


    他很堅強地將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打哈欠。與此同時,尖嘴猴腮的男人也趕了迴來。


    他的手裏,拿著一個自製的鈴鐺。


    是的,這個男人的狼人殺策略並沒有奏效。他的大腦實在是難以處理過多的數據,與此同時,剩餘的時間也不夠了。


    早在中午,林槐便發現這個男人在偷偷跟蹤他們,並偷師到了他們的方法。林槐對此完全不care。


    對於螻蟻,他的態度向來是——隨他吧。


    紅衣的女巫出現在了眾人麵前,此刻,她的臉上隻有極小的一塊麵具,搖搖欲墜。


    “你……們……”她轉動著枯黃的眼珠,“選……好了嗎?”


    “選好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迅速舉起了手,林槐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剛要張嘴,就聽見女巫說:“好吧……你先來吧……”


    路錦轉過頭來。


    “這一戶!”尖嘴猴腮的男人欣喜若狂,他迅速跑向了路錦之前所在的那一戶人家,“就這一戶,我選定了!”


    “!”


    強大的荒謬感和震驚感震懾了路錦。他瞪大了眼,似乎完全不明白這個人的舉動。


    與此同時,尖嘴猴腮的男人也得意地咧開了嘴角。


    ——沒錯。


    盡管他已經找到了第三位人類女性,但對於他而言,他始終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居然被兩個毛頭小子娘娘腔牽著走了的事實!


    身為一名黃牛,尖嘴猴腮的男人始終以自己“小市民的聰明”為豪。靠著偷奸耍滑,靠著小聰明,靠著出爾反爾投機倒把,他年輕時,很是如魚得水了一番。


    然而小聰明終究是有盡頭的。聰明反而聰明誤,他因為身為票務,卻私自扣押演唱會門票,以高價賣出等行為遭到舉報,並因此丟了飯碗。


    丟了飯碗之後,這個男人反而一不做二不休,當起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騙錢的假黃牛。他自信於自己的能力,極度厭惡所有規則,認為自己腦袋活泛,是沒有錯的。他怎麽會有錯?大家都是憑本事賺錢,不懂規矩的,本來就活該被弱肉強食地吃掉!


    然而他始終忽略的,是自己在強者麵前的曲意逢迎,和在弱者麵前的居高臨下。他所遵循的從來並非什麽叢林法則,他想要當人,卻不把別人當人。他隻是從頭至尾,都是隻是一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


    就像如今,他寧願損人不利己,寧願做一件毫無必要的事,也要狠狠地惡心一下兩人!


    誰叫他們一副裝逼的樣子?誰叫他們傷害了自己的自尊?盡管兩人與他幾乎沒有交集,他還是忍不住地為對方的“高姿態”氣急敗壞。


    這本質是他自己的自卑,他自卑於別人比他更優秀,因此,哪怕對方雲淡風輕,他也要把對方拉下水!


    如今他的目的終於達成了。尖嘴猴腮的男人咧開了嘴。


    “哈哈,哈哈……”


    女巫承認了他的選擇,他得意地大笑著,露著一口黃牙,看向兩個人。


    “年輕人啊——”他故意拖長了腔調,“你們啊,有時候可不要太不尊重長輩哦?”


    “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彎起眼來,“就會被長輩們擺一道哦?”


    “你!”


    路錦怒極,他清醒地知道這個人就是衝著他來的。然而他剛踏出一步,便被一隻冰涼的手壓住了肩膀。


    “路錦,”他聽見林槐涼涼的聲音,“你選擇c區第二排第一個。”


    “可是你!”


    路錦豁然迴頭,看見了林槐的臉。


    想起之前他對林槐的恐懼和懷疑,路錦崩潰了。


    在對生的渴望和對自己人格的尊重之間,他選擇了自己的良心:“我不能……我不能!我要是搶了你生存的機會,我還算個人嗎!”


    “c區第二排第一個。”林槐冷聲道。


    說著,他又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你以為我隻找到這一戶嗎?我剛剛拿著風鈴,發現了好幾戶。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做事從來不留後手?”


    路錦還是一臉傻乎乎的。林槐直接對他翻白眼了:“艸,別用你的智商來揣測我行嗎?”


    “那……”林槐的表情實在是過於天衣無縫,路錦相信了他,他轉向女巫,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女巫點頭答應。接下來,便輪到了林槐。


    “你選哪個?”


    林槐揣著兩隻手,他看向天空,突然笑了笑。


    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


    他抽出右手,將手埋進自己的頭發裏,並閉上了眼。


    同時,揚起了嘴角。


    “我必須進行選擇嗎?”他輕笑道。


    “……林槐,你!”


    即使遲鈍和傻如路錦,也明白了一切。


    根本沒有什麽備選方案,林槐放棄了自己的選擇,隻是為了讓他活下去!


    “我!我棄……”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下麵的話,便被林槐一掌擊昏。


    他收迴手,一派雲淡風輕:“嘖,說出棄權可是要被抹殺的……你又欠了我一條命,大作業的pre和報告都歸你做了。”


    接著,他看向眼前的女巫,攤開了雙手。


    “沒人說過我必須選擇一個人類女性來庇護我吧?”他雙眼眯了起來,笑得邪氣又肆意,“而我……也不需要其他的人給予我庇護。”


    原本寂靜的白城裏,突然刮起了微風。


    起初,這隻是空氣中一點波動的小漣漪,在這之後,則是大風。


    滿城的風鈴在那一刻全部響了起來,像是一場盛宴、又或是一場狂風驟雨的送別。


    ——風蕭蕭兮易水寒。


    杜重山看著站在廣場正中的年輕人,莫名地想到了這句話。


    他站在廣場正中,攤開雙手,在大風的吹拂下,他的衣擺在風中不斷地擺動。隨之飛舞的,還有他的黑發,黑發之下,是蒼白如玉的臉,和漆黑如墨的眼。


    他像是狂風中的一副水墨畫,是風暴,是波濤,是淩淩墨竹,是萬千山水中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而他的雙眼所看的,並非是眼前的女巫——


    而是天空。


    他在直接和考官對話!


    這個認知讓杜重山的手指都蜷了起來。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在風聲中、風鈴聲中,有些恍惚。


    全城的白衣都從家中走了出來,她們雪白的裙擺像是巨大的花朵,和著空中的灰雲,一起旋轉漂浮。


    就在這浩大而美麗的場景中,年輕人大笑出聲。


    “所以呢?你的迴答是什麽?”他從風聲中聽見那個年輕人的聲音,“一個人對戰一百一十五個惡靈——你難道不想看一出——好戲嗎?”


    瘋子。杜重山開始顫抖,115隻惡靈,即使是他,也……這個人……


    絕對瘋了!


    “好啊。”


    極美的聲音從空中響起,對著天空張開雙手的年輕人,也在此刻,露出了笑意。


    他的眼睛很亮,如果說人類曆史上存在最後一顆流星,那麽他的雙眼即是此等的光輝和形狀。


    “好!”


    他大笑。


    風浪在那一刻靜了下來。年輕人的衣擺與黑發,也在此刻落迴了原位。


    黑發柔順地貼在年輕人的臉龐兩側。他舒了一口氣,勾起嘴角。


    “接下來輪到你了。”直到女巫發話,杜重山才意識到自己的雙眼,一直目不轉睛地釘在年輕人的身上,“你選擇哪一戶?”


    原本打算隨便指定一家的杜重山,最終也笑了。


    “我和他一樣,棄權。”


    女巫停住了。


    若是有其他人到了這場遊戲裏,一定會覺得這場遊戲的玩家們都瘋了。


    六個人,一個死亡,一個失蹤,兩個棄權……從來沒有人聽說過,棄權這種操作!


    最終女巫隻是點了點頭,機械道:“請所有玩家明晚七點入住所選擇的女性家中。”


    說完,她補充:“明晚月圓之夜,惡靈解除限製。”


    在女巫走後,尖嘴猴腮的男人,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白山黑水一般的年輕人,也在此刻向他走來。


    “不……不要殺我!”


    他不知為何,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是的,這個看起來走智力流的年輕人可能會殺了他!而且他能夠輕輕鬆鬆地殺了自己,就像捏死一隻螻蟻!


    在這一刻,他終於感到了極度的恐懼和恐慌。身為中級場玩家的他,居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人的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然而那個年輕人隻是蹲了下來,蒼白的手背幾乎溫柔地拍到了他的臉上。


    “想死——哪有那麽容易呢?”他聽見年輕人雲淡風輕的聲音,“現在就讓你死,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說完,年輕人毫不客氣地用雙手扳正了他的臉,強迫他正視著他。


    “喂,聽著。”那雙櫻色的嘴唇裏吐露出令人膽寒的話語,“你知道什麽是絕望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場考官:我感覺我要愛上他了。


    楚哥:和我搶老婆的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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