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還在繼續搖晃,被林槐曾用手指拂淨的車窗也重新蒙上了水霧。


    外麵的一切,再度歸於濃霧。


    麵包車依舊在濃霧中前行,一時間,林槐有種自己被陌生的隧道所包圍的錯覺。他匆匆地對白裙女孩說了一句“呐沒什麽問題呢可雪醬這樣關心我我真的好感動感覺人生都幸福起來了呢”,並且在白裙女孩能發出更多聲音時接上了一句“可是現在的我因為暈車而很沮喪,如果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和雪醬聊天會讓雪醬感覺到不安的吧?雪醬是很溫柔的孩子呢,而我也想安靜一下——”


    “這樣善解人意,不會很寂寞嗎?”白裙女孩道。


    “不會。”林槐冷漠道。


    在他說出那句“不會”時,耳邊再次傳來了“人設值-1”的聲音。


    林槐:……


    他努力呐了這一路,居然就在這裏前功盡棄了。


    不過車裏的人總算不再找他說話了,而是興奮地繼續聊起了旅行的事情。而林槐也終於空出時間來,觀察那坐在他對麵的藍裙女孩。


    他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在方才的討論中一句話也沒有說的女孩,和那白裙的女孩、與開車的老好人一樣,都曾經是如月小鎮的居民。


    老好人與白裙女孩對於所有人即將去如月小鎮坦坦蕩蕩,即使有什麽問題也會用心解答,那麽這個藍裙女孩的反應,就顯得極為古怪了。


    而且,還有方才的……


    那輛向著他以反方向駛來、卻如他所坐的這輛車一模一樣的麵包車!甚至,那輛麵包車裏,還坐著與他如今這輛車裏一模一樣的人!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一樣的車,一樣的人,甚至那輛車裏也坐著一個“林槐”。兩輛車擦身而過,而它們之間唯一的區別,隻有一個——行駛的方向。林槐所乘坐的麵包車,是向著如月小鎮駛去,而“林槐”所坐的麵包車,是駛離如月小鎮。他們之間就像是一個方向不同的,複製的倒放。


    林槐暫時把那輛車的問題按在了心底裏。他停了停,拿起dv機——dv機上的紅點還在閃爍,它還在繼續錄製。


    他拿著dv機,坐到了藍裙女孩的身邊。其他人都坐在相鄰的位置聊天,隻有藍裙女孩的旁邊還有空位。


    看著藍裙女孩,林槐突然有了個詭異的想法。


    “老楚?”他輕聲道。


    藍裙女孩停止了顫抖,她聽出來林槐在和她說話,於是轉頭茫然地看著他:“什麽?”


    林槐:……


    看來不是。林槐暗中鬆了口氣。


    顯然,這個遊戲並沒有他這樣大膽的想法。


    他4分的人設值已經岌岌可危,為了維持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設,林槐在思考片刻後,對藍裙女孩道:“呐……”


    藍裙女孩:?


    “其實我一上車,就注意到你了。”林槐道,“你為什麽一個人坐在窗邊,怎麽,不開心嗎?”


    藍裙女孩怔了怔,搖搖頭道:“沒有……”


    “那麽不是不開心,就是……害怕了。”


    林槐的聲音突然變得陰冷起來。他望了望附近的人,低聲道:“你在害怕什麽?害怕要去的地方,害怕這裏的某個人,還是——”


    【人設值減……】


    “害怕寂寞呢有我的陪伴青子醬也會露出幸福的笑容吧。”林槐迅速用極快的語速說完了下麵的話。


    畫外音:……


    林槐在與畫外音的賽跑中獲得了勝利,他還沒來得及露出舒心的笑容,已經聽見藍裙女孩的聲音:“其實,我……”


    她抖得更加厲害了,眼神顫抖,像是看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如月小鎮那裏,有可怕的東西……我不想去的,可她們都要……”


    “可怕的東西?”


    林槐低下眼來看她,他睫毛很長,專注凝視人時,鴉羽般的睫毛掩住了漆黑的眼瞳,專注中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是……”藍裙女孩抓緊了自己膝蓋上的裙擺,她用力那麽大,像是要把自己的裙擺捏碎,“在如月鎮上……有……”


    “有什麽?”


    林槐又靠近了一點,接著,他聽見了那個女孩像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聲音:“有……有鬼!”


    “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的……”她喃喃著,眼神空茫,“隻要進入如月小鎮境內,不按照它的習俗去做,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


    林槐皺了皺眉頭,他還沒來得及去問,就聽見前麵傳來了老好人的歡唿:“我看到路牌了!如月鎮要到了!”


    “哦!終於!”


    “要到了!”


    原本在後排打撲克的幾個少年少女頓時興奮了起來,嘰嘰喳喳的。而林槐也在此時看向前麵的車窗,遠處的霧氣中,的確豎立著“如月小鎮”的路牌。


    汽車駛過路牌,在顛簸了許久之後,路途漸漸變得平緩起來。


    “是城牆啊!”


    “哇,進入這裏,要經過這道城門麽?”


    “據說在很多年前,這裏是戰國大名們征戰的地方,如月鎮可是重要的守備之地。據說當時這座小鎮可是守了整整六個月哦。”紅裙女孩笑眯眯道,“這些都是我從網上查來的!”


    “守了六個月啊!”眾人發出驚歎的聲音。


    “六個月……這麽久啊!”三百斤的胖子還在吃著薯片,含混不清道,“不過要是給我足夠的吃的,我也可以呆在房間裏六個月不出門。”


    “肥宅,你以為守城六個月還能有吃的嗎?”健身男嘲諷道,“這種守城到了後期,可是什麽都會吃的,什麽能吃的,都會被吃光。”


    “戰馬,老鼠,樹皮,耗子。”黃裙女發出冷淡的聲音,“等到一切吃無可吃的時候,就會開始吃人了吧。”


    原本歡樂的車廂裏立時一片寂靜。在黃裙女的聲音靜止後,白裙女孩才終於不急不緩道:“是啊,這座小鎮的確曾經有這樣的曆史。所有的老人、女人、殘疾的士兵,都成為了這段曠日持久的圍城的食糧。人類就像畜生一樣,被集中起來,按照斤兩來販賣。他們一直守城、一直守城,直到援軍到來,對他們說……”


    “開門。”


    “可當他們進入城內時,所看見的卻是地獄般的景象。廣場上燃著一口大鍋,大鍋裏,是城裏的最後一個孩子。因此,在那之後,如月鎮就成了怨氣極為深重,充滿著恐怖傳說的地方。那些未曾活下來的人發泄著怨氣,詛咒著這座城鎮,鎮子裏時時都有恐怖詭異、無法解釋的事件發生。因此,就有了如月神社,以鎮壓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怨靈。然後,鎮子裏因此才有這麽多的習俗,它們都是在日常生活裏積累起來的,為的便是保護鎮民們的安全。”


    眼前的道路依舊蒙著薄薄的霧,不遠處,便是那座城門的遺址。車廂裏或許是因為這恐怖的傳說而顯得很安靜,白裙女孩於是一笑,道:“也正是因為這個‘守城’的故事,所以盡管現在城門已經壞掉了,但當我們經過這裏,進入小鎮前,按照習俗,都要說一句話哦!”


    “什麽話?”眾人於是又來了興趣。


    白裙女孩將雙手合十,閉上眼,輕聲道:“呐,開門。”


    林槐:……


    好好的氣氛又被這句“呐”毀掉了。他虛著眼想。


    “啊,是這樣啊!”


    “感覺像是解除了什麽有趣的封印一樣。”


    “所以打開城門會把鬼放出來麽?”


    車廂裏的少年少女們又興奮起來了,並開始雙手合十作死。非常有職業道德的林槐舉著dv機拍下了他們作死的場麵,接著,當他把攝像頭對準那個藍裙女孩時,他出乎意料地發現,對方居然也蒼白著臉閉上了眼,雙手合十,輕聲道:


    “呐,開門。”


    她緊閉著雙眼,手指發顫,好像那不是一句簡單的習俗,而是某種可怕的咒語。


    林槐:???


    林槐舉著dv,默默地圍觀了他們一會兒。許久之後,他將dv夾在兩手手心裏,也誠心誠意地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呐,開門。”他道。


    不過說起來,楚天舒說他已經想辦法進入了這個遊戲,那麽……


    他現在在哪裏呢?林槐想。


    ……


    麵包車駛過城門,在那之後,視野漸漸地變得開闊起來。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抵達時間是晚上的緣故,整個如月鎮裏依舊蒙著一層灰蒙蒙的霧。太陽已經落山,白色的月亮升了起來,像是一隻注視著他們的眼睛。


    出去那座城門之外,整個如月鎮看起來就是標準的……


    “城鄉結合部。”林槐這樣評價。


    即使天色已晚街上也有掛著紅燈籠的浴場。麵包車一邊行駛,老好人一邊道:“說起來,如月鎮的習俗是很多的,這個燈籠也是其中之一啦。”


    “這是什麽意思呢?”紅裙子女孩好奇道。


    “據說,晚上去浴場時,門口掛著紅燈籠的浴場都是可以進去的,掛著白燈籠的浴場,是不可以進去的哦。”老好人道,“因為據說啊……”


    他壓低了聲音:“掛著白燈籠的浴場,是給死人泡的浴場哦!”


    “天哪!”紅裙子女孩掩住嘴,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其實要是浴場裏有美麗的女鬼,我也不是不可以……”健身男突然說著,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得了吧。”有人道,“按照這裏的死法,會和你混浴的恐怕隻有被吃得隻剩骷髏的妖怪吧。說不定泡著泡著,你的溫泉就沸騰起來把你燉湯了,正好,亡靈們都餓了。”


    眾人:??


    他們用驚恐的眼神看向林槐。林槐拿著dv機,覺得自己很無辜。


    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嗎——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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