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唿嘯而過,徒留下因差點被夾到鼻子、而還在大罵的一男一女,和呆滯地立在原地的林槐兩人。


    “它應該不是因為我而逃跑的吧?”林槐對楚天舒道。


    “應該不是。”楚天舒在思考後道,“盡管你能開走公交車,但你應該不能開走地鐵。”


    盡管楚天舒的話很有道理,可林槐依舊在此刻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冷漠。這座城市曾對他無比熱情。每個黑燈瞎火的店鋪裏都會傳來唿喚他入內的聲音,每個滲出血的公寓樓房間裏,都會有人熱情地稱唿他的姓名,即使是在深夜走在大街上,也會有人從後麵拍拍他的肩膀,讓他迴頭。


    這是一座多麽熱情、與人為善、愛護林槐的大都市啊!


    可從今天起,它卻對他變得冷漠了起來。即使是一列普通的地鐵,在看見他時都會奪路而逃。


    “我不該把人想得這麽壞。”在十一點整的那班陽間地鐵來臨後,林槐有些憂鬱地對楚天舒道,“這些應該都是巧合吧?這座城市應該還是歡迎我的。”


    “我也覺得。”楚天舒也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讚同了他的判斷。


    林槐因此也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坐在他們對麵、正在和女朋友聊天的那對情侶中的男人無意間抬頭,看見林槐的笑容時、被嚇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了。


    這人的笑容怎麽這麽滲人呢?!


    在行駛過兩站後,地鐵終於抵達了餘慶大廈所在的清水站。在看見這個站台的名字後,林槐一時間懷疑這個站台還有個別名叫晉江。


    “這裏的確有個海棠站。”楚天舒在他產生困惑後,也看了看地圖。


    林槐:“那裏一定是個相當危險的地方。”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下了車。巧合的是,那對情侶也是在這站下的。他們一起從a號出口離開,並且同樣走向了八百米之外的餘慶大廈。


    餘慶大廈極高,卻也極為破敗。林槐需要狠狠仰起頭來才能看見大廈的頂端。在眯著眼時,他隱約看見大廈之上有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似乎也正在俯瞰著他。


    “……嘖,被人俯視的感覺真有點不爽。”林槐自言自語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努力克服地心引力讓自己擁有一米七九的身高……”


    說著,他順腳把腳放在了旁邊身高一米八五的楚天舒的腳上踩了踩又碾了碾。


    楚天舒:?


    沒等楚天舒詢問並吐槽林槐的神經刀行為,一隻手已經從背後拍了拍林槐的肩膀:“那個,兩位哥們兒……你們大晚上的,到這裏來幹什麽?”


    楚天舒迴頭,看見那對一臉好奇的情侶。他於是立刻友善道:“你不要誤會了,我們沒有在跟蹤你們——至少到剛才為止,我們都還站在你們的前麵。”


    “不,不是跟蹤不跟蹤……我們剛好住在這附近的公寓裏。隻是看見你們在往那個餘慶大廈走……”男人說著,語氣有些強壓著恐懼的勉強,“你們大晚上的去那裏幹什麽?”


    “你放心,我們不是去偷東西的。”楚天舒道。


    “不是不是,就是……那個大樓怪得很。這麽晚了,還是離那裏遠點,比較好。”


    想不到男人長得殺馬特卻有一副好心腸,難怪他還有女朋友。楚天舒既然陪林槐來到這裏完成任務,自然知道這裏有鬼。不過為了獲取更多信息,他依舊饒有興趣地技巧詢問道:“哥們兒,你看起來挺精神壯實的,膽子卻還挺小啊。這棟樓看起來沒什麽不正常,裏麵能有什麽鬼?”


    “嘿,你還真別不信。”男人急了,道,“這棟樓原本是用來做辦公樓的,但開發偷工減料、電線水管都鋪得不好,裏麵的辦公室都租不出去,後來就隻有幾家小企業在裏麵辦公,其他樓層都空著。結果某天晚上一家企業的員工因為老是加班、壓力過大跳樓了,在那之後裏麵的員工就總在裏麵摔倒、尤其是上下樓梯時,簡直就像是背後有人來推他們似的。再後來樓梯上又死了幾個吧,這些企業就紛紛搬出去、押金都不要了,生怕在裏麵發生事故。這棟樓就閑置下來了。”


    “這麽玄乎啊?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不是編出來嚇我們的吧?”楚天舒抬杠道。


    “哼,我編?我要是這麽快能編出來,就去當作家去了!你問問這周圍的人,誰不知道這棟樓怪得很?而且後來這裏空了之後,還總有人聽見這邊半夜傳來‘撲通’的一聲,聽起來和當初那幾個員工跳樓時的聲音一樣。而且怪就怪在這事兒上了,這幾個人跳樓摔下來的位置都在一個地方,那幾塊石磚被這幾個人輪流地砸,都砸出一片紅來。不信你白天過來看,整個廣場就那塊地是紅的,都是被死人的屍體砸出來的。”男人被楚天舒杠急了,離開竹筒倒豆子般地說出了更多信息,“而且在公司搬走後,這裏又死過好幾個人,都是晚上在這兒跳樓的、或者是死在樓梯間裏、像是被人一層層地從樓頂上推下來的、全身的骨頭都摔成肉泥了……”


    在說到這話時,男人明顯哆嗦了一下,像是被自己所描述的畫麵所嚇到。可楚天舒還在杠他:“喲,編得還挺像的?那你說說,那些死的人都是什麽人啊?”


    “都是那種平凡的九十一六上班族——早上九點上班,晚上十一點下班那種。你知道的,現在的上班族的下班時間都越來越晚。而深夜,又是那種……”男人吞了口口水,有些畏懼地不敢看大樓,“陰氣最重的時候……”


    “每晚加班到十一點坐末班地鐵下班,在迴家路上還要因為迴家時間太晚被鬼抓去跳樓,這可真是太慘了。生前被老板欺負,死時還要被鬼欺負。”楚天舒愣了愣,有些義憤填膺,“怎麽能這麽欺負打工人?這些鬼死前不也是打工人嗎?打工人何苦為難加班的打工人?”


    “嗐,你和鬼講什麽道理呢!”男人道,“總之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如果你們是想到那邊去探險、或者隻是路過的話,我勸你們還是離那棟大樓遠點。畢竟那棟大樓裏的鬼,最喜歡這個時候來的……”


    “沒事。”林槐轉過頭來道,“我們的確要到那個樓裏麵,不過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是探險。”


    “你們要到樓裏麵去?!還不是探險?!”男人大跌眼鏡,尖叫起來,“你們瘋了吧?!”


    林槐:“嗐,是主人的任務嘛,沒辦法。”


    男人:…………


    男人抽了抽嘴角,帶著自己的女朋友跑路了。一路上林槐還聽見他們“虧得你瞎好心,居然是尋求刺激的”“你說鬼看他們這麽辣眼睛會不會不殺他們”的言論。


    林槐對此抽了抽嘴角,並深刻地感覺他們似乎以為自己即將進樓裏去開靈車。不過楚天舒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別傷心,至少我們的坦白還是讓一點好事發生了的。”


    “什麽好事?”


    “他不會為我們發生意外而感到擔憂,可以好好睡個覺。”楚天舒爽朗道,“畢竟在他的眼裏,我們是兩個變態。”


    林槐:……


    兩個變態繼續向著大樓的方向走。在抵達大廈前,他們果然在廣場上看見了那塊殺馬特男人所說的地磚。


    與周圍灰白的地磚不同,那幾塊地磚呈現出濃鬱的深紅色,就像是被血液浸透了,隱約能看出是個人形。那一刻兩人都有種脊背微涼的感覺。


    “有人在樓房裏看我們。”楚天舒在林槐的耳邊道。


    林槐看了一眼大樓,發現裏麵黑洞洞的。林槐道:“你確定你要和我一起上去?”


    “不然呢?”楚天舒道,“你走前麵,我斷後。”


    “哦……”林槐說著,突然笑了一聲,以一種極為詭異的聲音道,“喂,要是樓裏有異空間怎麽辦?”


    “什麽異空間?”


    “說不定走著走著,走在你前麵的人就不是我了,而是另一隻鬼。而你就這麽跟著它、走進了死亡的深淵。當你在狹窄的樓道裏怎麽都走不到盡頭,並用手拍打我的肩膀時,你會發現從前麵迴過頭來的不是我,而是……”


    “血流滿麵的鬼物!!”


    楚天舒思考了一下,道:“怎麽你一說……”


    “嗯哼?”


    楚天舒:“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已經做好準備要這麽嚇我了?”


    林槐:……


    “這樣吧,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你身上帶一個東西,隻要你戴著那個東西,我就能確定那個走在前麵的人一定是你。”


    “什麽東西,萬一鬼取代了我,搶走了我的東西,故意走在前麵……”


    說著,林槐目瞪口呆地聽著楚天舒在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林槐:……


    “我靠!!你好變態啊!!”林槐虛著眼發出慘叫,“這下真是主人的任務了啊!!”“停止,不要吐槽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淘寶推送裏居然會有led的熒光炫彩狐狸尾巴肛塞……”


    “把它從我的記憶裏拿走。”林槐冷酷道,“閉嘴,除非你想讓我下半輩子都陽痿。”


    楚天舒抖動眉頭,以一種很賤的語氣道:“真的,我覺得隻要在無限流遊戲裏,前麵的人戴著這個,那他就一定不會被鬼物無知無覺地替換……”


    “……我真誠地祈禱不要有任何鬼物遇見這麽無恥的人。”林槐道,“阿彌陀佛。你怎麽不讓走在後麵的人戴個熒光口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進了大樓,並且沒有一個人發現,原本在地磚上暗地裏偷偷地向著兩人延伸的、恐怖的人形血跡……


    在聽見兩人堪稱詭異的對話內容後,堪稱顫抖地、迴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棟大廈總高二十七層,不過可惜的是,電梯似乎已經停運了。大廳一樓滿是灰塵,林槐幾乎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安全通道。


    “這個安全兩字聽起來像是在嘲諷一樣。”林槐吐槽道。


    安全通道裏的樓梯黑乎乎的,極好地起到了讓人眼瞎的效果,一眼看上去黑洞洞的,看不見任何的前方,而且散發著一股詭異的、略有點臭味的、悶悶的血腥氣——這不禁讓人想到之前那個殺馬特男說過的,被鬼物從樓頂一直踢到一樓的、死得血肉模糊、全身的骨頭都粉碎了的死者。


    想到要在這樣的環境裏一直爬二十七層,林槐就充滿了興奮。


    正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了七彩的炫光。


    “用這個吧。”楚天舒從包裹裏掏出一個大球道,“以前我在鬼物ktv副本裏偷來的舞池光球,即使沒有電也能放光,而且不受鬼物力量的熄燈影響。在這種環境下使用它,會有很好的效果。”


    林槐:“你閉嘴,你破壞了我的恐怖體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往上爬。樓梯裏的環境的確陰冷恐怖,林槐始終覺得腳底下濕濕黏黏的,偶爾抓扶梯時還覺得自己抓到一隻快要融化的手。不過林槐並沒有理會它們的恐嚇,而是盡職盡責地完成任務。隻是在那隻融化的手要抓住他的時候,林槐道:“想不到半夜三更加班,還有人試圖職場性騷擾我。”


    說著,他身後的楚天舒便微笑著拿出了錘子,並對這個不良的樓梯扶手進行了維修。


    他們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在途經十二層時林槐看見通往十二層的安全門虛掩著,裏麵似乎有亮光。林槐想到裏麵加班的鬼物,就忍不住留下了感動的淚水。


    西木區果然還是有真愛的,想必那些鬼物就是為了等候他的到來才留在這裏的。


    可惜時間不夠,林槐沒辦法與它們互訴衷情。否則林槐就能看見那原本為他準備的亮晃晃的恐怖辦公室早在聽見他的腳步聲後就已經是人去樓空,十幾隻厲鬼恐懼地把自己塞進了保險箱裏——盡管如果林槐真的進去,他隻會以為這些鬼物塞進保險箱裏的行為是在實踐讓人打開保險箱、並獲得驚喜的嚇人藝術,並進一步地被這棟大廈的熱情所感動。


    “你說這些鬼物,明明死前就是加班死的,為什麽死後還要讓我午夜十二點來送快遞加班?”林槐在爬到二十四樓時終於忍不了了。


    楚天舒:“我也覺得你應該教育一下它們,上來。”


    說著,他蹲下來就要讓林槐趴上去。林槐在看見楚天舒的背後時,冷下了臉。


    “滾遠點。”林槐對楚天舒背後血肉模糊的鬼物道,“他的背隻有我能爬。你給老子爬。”


    鬼物:……


    鬼物顫巍巍地自己滾下了台階。


    林槐於是繼續在楚天舒背上做一個安詳的鬼,終於,27樓到了。


    27樓的天台大門開著,被風吹得嗚嗚響,簡直就像是一直在等待林槐一樣。林槐從楚天舒的背上下來,和他一起拆下了天台的門,並走進了天台。


    天台離星星很近,廣闊而陰森,看起來鬼影重重。楚天舒盡管也姓楚,不過沒有看星星的愛好。他於是揚揚下巴對林槐道:“那邊陰氣挺重的,看起來就是你該送快遞的地方。”


    林槐於是也往那個地方看去。隻見那裏的欄杆像是被詭異的力量所扭曲、斷裂、正是一個完美的跳樓場所。甚至不用鬼推,風大點人就能被掀翻下去。想必在這種情況下死去的人的怨氣應當不針對於任何鬼或是大樓,而是永遠不準的天氣預報。


    “遊戲說我需要背對著它給快遞。豈不是它隨隨便便就能推我下樓?”林槐看了看手表,現在是11:58分。


    還有兩分鍾,那隻鬼物就要來取走它的快遞了。


    林槐思考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個絕妙的想法。他對楚天舒道:“你到邊上去,我要獨立地工作,不要用你的扳手打擾我。”


    楚天舒點頭稱是,不過依然沒有收迴扳手,而是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林槐:“再遠點,別把鬼嚇走了。”


    楚天舒:……


    林槐繼續站在那個風一吹就會被掀下去的跳樓勝地上,看著天空。不一會兒,他就聽見了樓道裏傳來了沉悶的、拖著地的聲音……與濃濃的血腥氣。


    取快遞的鬼物來了。


    鬼物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地上爬。終於,它搖搖晃晃地,帶著惡毒的笑容抵達了平台。


    隻要伸手一推,那個快遞員就……


    鬼物:???


    它看見快遞員站在這裏,頭轉了一百八十度,手臂也極為扭曲地背在身後,正和善地拿著快遞看它。


    “誠如您之所見,我的確是背對著您的。”林槐誠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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