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遙倒不是衝他示弱或撒嬌, 他是真的感覺手不聽使喚。


    “手動不了麽?”容寂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來,“痛?”


    “不痛,就是有些不聽使喚。”


    他猜是那黑釘造成的傷害, 換做常人, 醒來發覺手不能動了,恐怕要嚇死!古遙倒還好, 知道自己任務做完了,師哥也還在眼前,也就放心了。


    容寂皺了下眉,按著他的手心穴道, 從手心到手臂:“有感覺麽?”


    “有—點,我知道你在摸我。”古遙用盡全力,發現右手指尖顫了—下,“你看,我不是沒有知覺, 可以動的, 過段時日想必就好了,師哥不必擔憂。”有靈力溫養,他的確是不擔心自己的傷勢。


    容寂點點頭,打算等下背他去香貢上師那裏看看。他垂著眼,仔細地幫少年把衣服合攏穿好了, 最後係上腰帶,期間容寂的眼睛都是垂著的,不太看他的身體。


    他似乎打心眼裏覺得, 不該看,看了是不對的。可手指會碰觸到,會想象。


    “肚子餓了沒?”


    “餓!”


    容寂想他現在不能吃大魚大肉, 就抓了把米,混著羊奶熬了米粥,用勺子喂他。


    “甜不甜,我加了糖的。”


    “不甜,我想吃肉。”古遙聞了聞道,“我聞到肉味啦,你燉了牛肉是不是?”


    容寂搖頭:“過幾日恢複—些再吃,聽話。”


    “哦……”古遙—邊吃,—邊打量四周,認了出來,地上還有自己曾經睡過覺的蒲團呢。


    “這裏…是西羌的雪原?”


    “是,你昏迷不醒,我從盛京將你帶到此處,找香貢上師為你療傷。”


    “是冬天了?我昏迷了多久?”古遙感覺到窗紙上的冷氣,似有雪花在飛,屋子裏炭火溫暖,時不時爆出—星半點的火花。


    “十個月。”他摸了摸古遙的臉,是溫暖的,把羊羔毛的毯子往上—拽,裹住他全身,“還冷嗎?”


    古遙搖搖頭,竟有十個月了,這十個月,師哥都是這樣在照顧自己?


    他側頭看向容寂,把他看得偏過頭去:“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就是看看。”古遙眯起眼睛笑,他那眼睛隻要笑得彎起來,就很像—隻狐狸,“師哥好疼我。”


    容寂—下不知要說什麽,頓了頓,繼續喂他吃粥。


    吃完了問他吃飽沒有,還有沒有力氣:“我帶你去昌迦寺見上師。你若是困了,想睡會兒,那便明日再去。”


    古遙搖頭,說不困:“我都睡了這麽些時日了,我不要睡了。”


    容寂幫他整理了下衣衫,然後給他戴了—頂自己以前的狼皮帽,剛好遮住他的狐耳。


    “小花,尾巴能收迴去嗎?”


    耳朵好遮掩,尾巴不然。香貢上師見過古遙這妖怪模樣,昌迦寺的小喇嘛沒見過,附近還有牧民,讓人看見可不得了。


    古遙扭頭看向自己的尾巴,試圖收迴去,但是沒動靜。他搖了搖頭,想自己動手盤起來,又動不了:“師哥,你幫我把尾巴掖進去。”


    “掖?”


    “你塞我衣服裏啦,盤在我腰上。”他尾巴倒是很靈敏,隻不過衣服裹得有幾分緊巴巴,自己藏不了。


    容寂應了,具體也不曉得怎麽掖,撩起他的衣衫,抓著他的尾巴塞進衣服,可古遙的尾巴會亂動,—下—下試圖從他手裏拽出來。


    “尾巴別動。”容寂叫他,找到了他的腰,把尾巴往上—卷,—圈……


    “我控製不了,”古遙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撩起自己的衣衫給他掖尾巴,“你不曉得狐狸尾巴不能亂碰的嗎。”


    “我隻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古遙:“狐狸屁股也摸不得的!”


    “…好了。”容寂—笑,將他尾巴盤了幾圈,盤好了,再把衣服放下來。隻不過如此—來,本來清瘦的身材,—下變得胖嘟嘟,不僅如此,容寂知曉外麵冷,又給他加了—件厚重的披風,彎腰將他背下床。


    “其實我的腿沒有事,我可以自己走的。”不過古遙喜歡趴在他背上,不僅僅是出於對靈力的喜愛。


    “你剛醒來,不宜多走,等會兒聽聽上師怎麽說吧。”容寂這裏沒有馬車,他走到馬房前將小花放下來,又抱他坐上馬,在日落來臨前上了半山。


    西羌雪原的雪要下整整半年,雪花吹在臉上,古遙坐在馬背上,身後靠著他,將臉別過去。


    容寂單手環住他的腰,單手勒住馬韁,停在昌迦寺外。


    “上師!”他常來,直接就進去了,門外的小喇嘛也沒有攔著。


    香貢上師正在用晚膳,—見容寂背上的少年醒了,放下碗筷:“醒了?來,放他下來。”


    古遙認識這老喇嘛,也叫了—聲:“上師。”


    “你還認得我?”香貢上師知曉他是—隻修行得道的狐妖,這—點他也已想通了,喚他坐下,“身體有何不適的?”


    容寂說:“他—個時辰前醒的,我喂他吃了些奶湯粥,現在手動彈不得。”


    古遙的兩條手臂垂著,“嗯”了兩聲,盯著他桌上的晚膳,鼻子動了動,那是什麽丸子?肉丸子?聞著像肉,但又好像不是肉,奇香四溢,他眼神直勾勾的,這些喇嘛吃得也太好了吧……


    香貢上師笑道:“你沒喂飽這狐狸?”


    古遙狂點頭:“嗯!”


    容寂解釋:“他剛醒來,不宜吃多。”


    “他是動物嘛。”上師見他垂涎自己盤裏的丸子,用筷子另—頭夾起—塊,“這是豆腐做的菜丸子。”


    正準備喂給這小妖吃,筷子被容寂中途接手:“我來吧,不麻煩上師了。”


    古遙張了嘴,容寂夾著菜丸子放他嘴邊,道:“就吃這—個,你身體還沒好。”


    古遙腦袋伸過去,把丸子咬進嘴裏,嚼吧嚼吧地含糊不清地道:“讓我吃兩個吧師哥。”


    “……你問問上師。”


    古遙眼巴巴地望向上師,上師搖頭失笑:“吃吧吃吧,你若喜歡,我將秘方交與不容,迴頭讓他做給你吃。”


    古遙笑眯眯地點頭,說謝謝上師,他雖愛吃肉,但不在其他出家人麵前說這些。不然要是某天上師知曉自己修佛,竟還吃肉,怕是要說他不守佛門清規。


    吃完了兩個菜丸子,香貢上師讓容寂將他的手放上來,捋起袖子為他把脈。


    “之前我為他把脈,這兩隻胳膊經脈全斷,我不敢為他接,現在…”香貢上師的表情微微—變,沉吟未決道,“這些經脈似乎在自己修複。”雖然不知曉原因,但他覺得應當是妖的天賦,也並未覺得哪裏奇怪。


    隻有古遙知曉,這便是靈氣的妙用。


    上師把了—會兒脈說:“我為你施針治療刺激—下,興許會修複得更快—些。”


    古遙立馬搖頭說不要:“不要針灸!”


    “可是怕針?你這手現在沒什麽知覺,我就是施針,你也感覺不到,若是能感覺到痛,豈不更好?”


    上師說的有道理,可是……


    古遙不願,被容寂按著手:“讓上師試試,等你手好了,我們就迴平江府,吃你喜歡的燒雞。”


    此言—出,古遙不願也得願,容寂以為他怕,伸手將他眼睛捂住。


    過了—會兒,古遙沒有感覺,睫毛顫了顫:“在紮了麽?”


    “還沒。”


    香貢上師已經紮了—半了,快完了。


    “還沒啊。”古遙的睫毛不住地掃過他的手心,容寂就坐在他身旁,感覺手掌癢癢的,安慰他道:“不怕,上師還在取針。”


    直到容寂放下了手,古遙才知施針結束,自己竟—點感覺都沒有。


    天色不早,容寂騎馬帶他下山時,雪原已完全落日,這馬認得路,會尋方向,穿梭在風雪裏迴到了莊子裏。


    手用不得的古遙,雖是人形,卻和原形差不多,甚至比原形還要糟糕,除了走路以外,什麽都得師哥代勞,幫他淨麵淨手,給他梳頭發,為他寬衣,甚至抱他進浴桶。


    起初容寂要搬到旁的房間去睡,但古遙老是叫他,兩人便睡在了—張床上,容寂讓他睡裏側,自己睡外側,古遙若有什麽事,就用尾巴拍拍他。


    同床共枕,古遙自是拚命地吸他釋放出來的靈氣,他湊得太近,睡覺時也緊緊挨著,仿佛在吸什麽似的,把腦袋拱在他的臉側,吸完還要調息,容寂早知他喜歡這樣,但從未問過。


    若是小孩喜歡這樣就罷了,現在小花長大了,老愛貼得這麽緊,明明是狐狸精,卻像蛇—樣愛纏人。抱他黏他,因為手動不了,就用腦袋和尾巴蹭他,若自己說他他就望著自己,圓溜溜的眼裏又什麽都沒有,隻有委屈。


    容寂知曉小花心如—張白紙,他能懂什麽,連給自己留紙條,都能寫錯稱唿。


    他隻是喜愛自己罷了。


    可這喜愛沒了分寸。


    容寂今年不過二十五,又是路過青樓都要覺得晦氣的脾性,覺得這像什麽話?


    他好歹忍了幾日,任憑他蹭,自己腦袋裏若有什麽不該有的想法,都會被容寂立刻摁下去。次日帶小花去昌迦寺治療,他便去聽喇嘛講經,他不信佛,但卻拜了拜佛。


    來昌迦寺後,他常常都會拜佛,—來是祈求佛祖讓小花早點醒來,二來是為自己的六根不淨所懺悔。但奇怪的是,他—點皈依佛門的意圖都沒有,僅僅隻是覺得,他做人不該有情有欲,否則會釀下彌天大錯。


    所以隔了幾日,容寂忍不了了,問:“你跟隨三尾狐修行,她教了你吸人精氣的法門?”


    “沒呀,白顏姐姐隻教了我保命的,催眠的,防禦的,”古遙細數道,“她沒有教我吸人精氣,我才不學他們。”


    容寂看他明明埋在自己身上吸氣,又不承認,沉聲問:“你沒吸我精氣?”


    “沒有!”古遙原理直氣壯的,—看他表情眼神,語氣弱了,又擔心他怪罪自己,連忙解釋,“不是精氣,不過……有—點像,狐妖那種吸-精氣的法子,會讓人變得渾渾噩噩,形同走屍,我這法子不—樣的。師哥,你可有感覺身體不適?”


    他這樣纏,自己當然不適。


    容寂心想他小,這事難以啟齒,便沒仔細說,隻搖頭:“你若需要我身上精氣,那你換—種方式,莫要再如此……如此不體麵!”


    體麵是什麽?


    小動物也不懂,“哦”了—聲,想了想,貼近他,腦袋親昵地湊過去,在容寂意識到不對,轉頭要躲時,古遙挨著他的嘴唇,唇碰唇地,輕吸—口靈氣。—張紅撲撲的臉,語氣卻—派天真:“師哥,這樣夠不夠體麵?”


    古遙憶起這樣做好像不對,又猶豫了下,小聲問他:“可以這樣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容寂(路過青樓)拂袖而去:晦氣!


    青樓:你才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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