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主在他麵前趴下了, 閉了眼睛。


    “你這算是喝醉了嗎?”古遙戳了一下他的臉頰,看著他臉上的肉陷下去,陷成一個酒窩, 好似在笑。


    兵主低沉地“唔”了一聲, 未曾抬眼,鼻音道:“醉了。”


    “那你怎麽還能說話,還知道我在說什麽, ”


    “是醉了,不是聾了啞了。”


    “那好吧,我們的賭約完成啦,那景淩劍,以後就是我的了, 你用什麽劍,這一把嗎?”古遙指著另一把黑色故劍, 經此一役後,被戰爭血洗過劍身, 閃動著黝黑寒光。


    兵主又“嗯”了一聲,古遙低頭注視他一會兒,看他的濃眉下的眼睫毛,看他喜歡擰眉,眉心一條淺淺的豎痕。


    古遙收迴手時,卻驀地被他攥住了手指尖, 不讓自己走了。試圖抽迴手指, 卻使不出力來, 被悄無聲息的化解了。


    “……你做什麽?”


    “不許走。”他睜開了眼睛,盯著這個在神仙裏,還算沒長大、未曾剃發的佛子。兵主的指尖勾住他的發絲:“留在蒼海殿。”


    “可, 可我要迴去摘蓮子。”


    “蓮子有什麽好摘的。”


    “佛蓮十年一熟,過了成熟期,就摘不到了,還要再等十年……”古遙解釋時,勾著他頭發絲不讓他走的男人,也不說話,就是一直那麽看著他,黑漆漆的雙眸情緒不顯,但仿佛能讀懂其中的意思,古遙受不了:“好…好吧,不走了。”


    反正他也在仙界待了很久,也不急這一時。


    古遙用法術將他移到殿中,關上門,點了燈。


    戰神居住的宮闕叫蒼海殿,在仙界最偏僻的角落裏,他院中那湖泊,就叫蒼海,看著隻是個湖泊,可要跌進去,才知道有多大,倒映著人間的五湖四海,山川草木。可透過這一湖麵,看見人間百態。


    隻有他一個人居住的宮殿並不大,殿中佛燈和花都是古遙送給他的,純白的綢幔鋪滿了整個空間,被兩旁的穿堂風吹拂得飄起,似這仙界常年不散的縹緲雲霧。


    中間一張床榻,古遙並無顧忌,在他身側躺下睡覺,將景淩劍放在身旁,待他睡著,兵主一伸手,將曾經愛劍丟出窗外。


    古遙一睡著,神魂仿若離開了此處,迴到雙子峰,他看見一座環繞二十七顆宵輝玉的法陣中央,是造化塔作為陣眼,而造化塔向北的那條坎線,連著一個照他樣貌打造的肉身。乍一看,就是古遙自己,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這肉身還不屬於他,源源不斷的能量從塔中流瀉,抵達新肉身,塑造血肉。


    不僅是古遙覺得玄妙,三位峰主和大禪也覺得這修煉法子玄之又玄:“在塔中修煉,傳遞到外界,想必劍尊以往也是這般修煉的。這造化塔,果真不愧是仙器,實在是妙。”


    隻是外界已經是一年半過去了,古遙還遲遲未從塔中出來,大禪又不敢真的動造化塔,就每天跟這塔說說話:“你行行好啊,放我的小花出來,等他出來,老衲為你重塑肉身,劍尊給你用泥巴做肉身,老衲這還有不少天材地寶,可為你塑一個不錯的身體,要不要考慮一下?”


    古遙聽見師祖這話,才意識到自己耽擱得太久了。


    明明兵主就是他家師哥,自己將他帶出來便是,為何造化塔要他這麽費勁的、失去記憶去經曆這一切呢?


    古遙不明白,但在天道中所有發生的事,明知是假,卻讓他感覺似曾相識,隱隱叫他不安。


    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次,隻不過在造化塔中重演了一遍……仿佛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醒來時,這“夢中”迴到現實看見的一切,又完全地忘卻,他還是那個佛子,佛界有無數佛子,十世積德才會轉生成佛,哪怕古遙終日遊蕩在外,也無人管他。


    他睜開眼,兵主的臉就出現在眼前,古遙眨了下眼睛。


    兵主捏住他的鼻尖:“不繼續睡覺了?”


    古遙撥開他的手:“我睡醒了。”


    “哦。”兵主還未看夠一般,一直注視著他,近到幾乎嘴唇碰觸上去了,古遙一下慌忙錯開了臉,坐起身去翻找:“我的劍怎不見了。”


    “……什麽劍。”


    “你送給我的神劍。”


    “那劍是正陽子煉的,笨得很,還貪玩,想必是出門玩了。”


    “哦……”


    劍很單純,和人與仙都不同,他們就像小孩子,具有一切美好的品質,堅韌而忠誠。


    “但他不笨,還救過我。”古遙忍不住反駁道,“會主動的保護我。”


    兵主“嗤。”地一笑。


    怎麽就是景淩劍的功勞了?劍對帝君出鞘時,劍中分明是他的元神。


    古遙起身披上外衫,兵主躺在床榻上,問他去哪:“找劍?”


    他迴答:“我是去找儀狄。”


    “哦,那個釀酒的下仙。”


    古遙點頭,出門時,聽兵主交代道:“別亂跑了,你去玩,過兩個時辰我來接你。”


    “嗯!”


    儀狄懂得很多,古遙有什麽不懂的事都問他,有心事也跟他說。古遙說自己不想當佛了,想當人,儀狄說這好辦啊:“神仙想下凡,你隻要觸犯天條,就會被處罰。”


    “可我不是想下凡,我隻是想當一次凡人。”古遙摸摸自己的心口,“我最近……這裏好像不對。”


    “心?”儀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哈哈一笑,“佛子原是動心了,不知是哪位仙女?”


    “不、不是什麽仙女……”臉上仿佛還殘留著被他胡茬刺的那幾下癢,古遙忍不住撓了幾下,唉聲歎氣道:“我總是想,若我不是佛界佛子就好了。”


    儀狄手持酒葫蘆,笑道:“我聽說正陽子那裏,有一種讓人曆經六道輪迴的通天法寶,下次他來我這要酒,我就幫你問問如何?”


    “再好不過了,多謝。”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兵主果真說到做到,來儀狄這裏接他了。兵主牽著他迴去,路上遇見幾個結伴的仙子,在竊竊私語著,說兵主英俊不凡,威震四海八荒,隻要上了戰場,就從未敗過,就連神界的將軍啊,也不如他。若是下次封神格,神界定有兵主的一席之地。


    這讓古遙知曉,兵主有許多的追隨者,這些追隨者固然不在他身旁,可遠遠地敬畏著他,議論著他。


    古遙在仙界待了一段時日,每日就宿在他這裏,睡在他身側,白日無事可做,古遙還要參加仙界的盛會,神仙們出了吃喝便是玩樂,看誰的仙器飛的最快,下注賭-博,古遙想要正陽子手裏的六道造化塔,一貫不參與比賽的兵主也參加了,從正陽子那裏贏了造化塔送給他。


    除此之外,二人就一邊喝酒,一邊透過蒼海看人間,有朝廷紛爭,國破家亡,還有亂世男女。


    有時會看見一些不太好的畫麵,兵主就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小佛子不應該看這些。”


    古遙的睫毛顫著刮在他的手心裏:“我心中有佛,色即是空,看了也就罷了。”


    “你便是看了,心也不會亂吧。”兵主那常年握著寒劍的手掌心有些粗糲感,從覆蓋在他眼睛上往下落,指腹摩挲在他的嘴唇上。古遙一邊答是,一邊攥緊了手心,望他一眼又垂頭,這個迴答聽起來毫無信服力——


    兵主的食指壓著他的下嘴唇,挑開後,打開他的齒關伸入,雙眼深邃,直直注視著佛子。


    古遙好像從未想過他會做這樣的事,又怔又惱,毫無反抗之力。兵主的手指撥過他的軟舌,另一隻手桎梏住他的下巴,古遙一下搖頭,臉紅到要滴血:“兵主……我,我不能破戒。”


    “我若迫使你破戒,佛陀會降罪於我嗎?”但他怕什麽,他什麽都不怕,就是真玷汙了佛子,佛陀又能奈他何?殺不了他的。


    說完,兵主濕漉漉的手指按著他的下巴,側頭在他嘴唇上慢慢親了一下,在古遙不知所措的震驚下,吻得很深,舌尖頂入的吮吻著,動作有著武將的粗魯蠻橫,不算溫柔,讓他喘不過氣,動彈不得,又變成一灘水,什麽都忘了,滿腦子的——自己要破戒了。


    兵主看他半天迴不過神,嘴唇紅腫而雙目迷茫、羞赧,心又軟了,摸摸他的頭發:


    “我是逗你玩的,若真讓你破了戒,你這佛也就做不成了。你以後,也是要成西天聖佛的。”


    古遙望著他:“剛才那樣……不算破戒嗎?”


    “自然不算。”兵主低頭,再次在他唇上碰了一下,“這也算破戒?我都沒碰你身子。”


    “…不、算嗎?”古遙更不解了,他說著佛在心中,其實佛已經遠在西天了,同他無關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聖佛了。


    古遙就此沒再迴過佛界,此事終於還是敗露了出去,仙界都傳,兵主有個相好的,竟是須彌山的小佛子。


    事情最後傳到須彌山去,佛陀大怒將他押迴,關古遙三百年禁閉,隨即兵主騎著神獸麅鴞去了西天須彌山管佛陀要人,人沒要到,佛陀一掌將麅鴞拍得魂飛魄散,神獸內丹墜下雲端,兵主提著戾氣橫發的故劍,眉目冷肅,戰袍在大風中狂亂地舞:“不交人,我削平你的須彌山。”


    而佛陀的金身,就籠罩著須彌山,碩大無比,鎮壓一切邪魔。


    這時,仙界卻傳來消息:“兵主,不好了,魔界來犯,你快迴來吧!”


    兵主不為所動,將劍身插-在須彌山頂峰:“就是攻上仙界了,也別來叫我。”-


    古遙被鎮壓在須彌山最下方寒冷的水牢中,身上纏繞鎖鏈,鎖住雙足,四周壁上滿是金光閃耀的佛經,他被困在冰寒中心的方寸之地上出不去,連隻蝴蝶都飛不進來。


    佛陀罰他在此處不見天日,抄誦經文。


    三百年過去,佛陀問他可是知錯。


    他點頭,仰首看著唯一的佛光,佛陀無處不在,日日夜夜地注視著自己。


    古遙說:“我知錯,可我不願意改。”


    那無悲無喜的聲音又問:“來生做畜生,你也願意?”


    古遙不曾猶豫,點頭說:“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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