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下眼簾,握緊拳,因為太過用力,骨節泛白。


    半響,啞然失笑,苦澀道:“師尊見諒,是弟子考慮不周。弟子會死遠一點,免得髒了師尊的眼。”


    江懷玉:“……”


    正值夕陽西垂,江懷玉順著攏著一把輕塵的陽光注意到趕到這裏的魏延。


    魏延沒有說話,悄然站在謝眠背後,幸災樂禍得看著謝眠,他腰間吊墜被風吹動,發出愉悅的聲音。


    跟原主一樣,巴不得謝眠死。


    江懷玉目光順著魏延往下,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腦子裏那個將黑蓮花趕出師門的想法直翻騰。


    與其等謝黑蓮花出手害自己,抓對方把柄,再借把柄趕出師門,不如乘現在就把對方趕出師門。


    玄魏宗宗規,弟子若沒犯什麽大錯,師尊是沒有資格將弟子趕出師門,除非弟子自行退出師門。


    冒犯褻瀆師尊本應該是犯了大錯,不過這個大錯是因為師尊先動手,導致對方神誌不清才冒犯褻瀆,按理說,這並不是謝眠的錯,而是師尊的錯。


    江懷玉看了看自己人設,渾身上下就沒寫會講道理兩字。


    作為一個不講道理、無理取鬧、飛揚跋扈的師尊,江懷玉決定無視錯誤,借此讓謝蓮花自己退出師門。


    江懷玉厭煩的皺起眉,利劍在他手中碎成粉末,而後,抬手啪的一下拍在窗沿上。


    拍得太用力,掌心一陣鑽心的疼,江懷玉疼得差點縮迴手,忍住疼痛,江懷玉冷笑一聲。


    “謝眠,本尊是叫你滾出師門。”


    利劍粉末從頭頂散落在頭頂,謝眠怔住,他把頭低下,比剛才更低。


    “弟子知錯,師尊怎麽罰弟子都行,就是……就是殺了弟子,弟子也絕無怨言。弟子不想走。”


    江懷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拉下臉。


    “滾。”


    謝眠不語,半天才開口,從魏延角度看去,他眼眶紅了。


    “弟子不走。”


    魏延見狀,撇了撇嘴,抬腳就想踹謝眠,“你小子,不要給臉不要臉。”腳還沒碰上謝眠,整個人就被迫退了幾步。


    “本尊做事什麽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江懷玉警告性的瞥魏延,“你腳不想要了是嗎?”說完這句話,江懷玉看也不看魏延,冷著臉對謝眠道,“你進來。”


    謝眠聞言,抬頭朝江懷玉看去,江懷玉已經關上窗戶。


    魏延從未被江懷玉如此對待過,心中一時拔涼拔涼,險險站住腳,魏延惡狠狠瞪謝眠,衝謝眠發脾氣。


    “尊者叫你去還不快去,愣著做什麽?”


    謝眠撐地站起,眼底一片陰冷。


    ……


    殿內裝潢華麗,鶴型燈盞依次落在殿中,從外往裏看去,層層掩映,奢華的不像修仙者的住所,反而像人間帝王的寢宮。


    謝眠推門而入,衣袂飄飄,繞過屏風,徑直來到內室。


    江懷玉已經穿好衣,正背對著他係腰帶。


    謝眠隻看了眼,立刻低垂下眼,眼眶微紅,輕輕喚了聲,“師尊。”


    江懷玉沒理他,一心係腰帶,腰帶太過繁瑣,江懷玉係了半天也沒係對。心中煩躁,江懷玉正要把腰帶丟了,不係,一雙屬於少年的手卻環過他腰。


    腰太過敏感,江懷玉耳尖刹那間紅了,幾乎是瞬間,想到禁地時,抬手要拍對方手。


    “放肆!”


    謝眠輕快係上腰帶,在江懷玉怒不可遏說放肆,要拍他時,收迴手,退後幾步,跪在地上。


    “弟子失禮。”


    “起來。”江懷玉睨他一眼,麵不改色的收迴手,站到謝眠麵前,“本尊這些年待你可好?”


    江懷玉逆著光而站,連發絲都被霞光染成金色。謝眠迎著光,不太適應的偏頭,“師尊待我自是……”


    話剛出口,就被江懷玉直接打斷。


    “本尊待你不好,不用說了。”


    江懷玉涼颼颼道,轉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乾坤袋,狠心咬破手指,借血破開禁製,幹淨利落的將乾坤袋丟給謝眠。


    “本尊多年儲藏都在這裏,拿著東西,走吧。各大門派執掌人都想收你為徒,你喜歡拜誰為師就擺誰為師,本尊忙著受罰,不會多問一句,更不會來找你麻煩。”


    乾坤袋跌落在沾血衣擺邊,雪白繡著暗紋外表瞬間汙紅一片。


    謝眠不肯撿起乾坤袋,“正如弟子方才所說,弟子是不會走,還請師尊收迴成命。”


    “你敢。”江懷玉就不明白了,資源,資源給了,師尊,師尊想拜誰拜誰,自己也不去找麻煩,為什麽還不走?


    難道是覺得自己在逗他?或者是有所顧忌?


    江懷玉百思不得其解,半跪下,抓過乾坤袋塞他懷裏,惡毒道:“不走也得走,你留在這裏是想跟為師搶師娘?”


    原主無恥至極,成天幻想自己跟主角受“林湛”在一起了,私底下命令屬下及其弟子都喚主角受為師娘。


    謝眠臉上的表情僵硬了。


    片刻,他恢複常態,抬眸看向江懷玉,眸中水光澹澹,溫順道:


    “師尊怎麽會這麽想?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莫說是師娘,就是日後弟子有道侶了,師尊想要,弟子也絕無半點怨言,拱手相讓。


    “弟子的就是師尊的。”


    江懷玉:“……”


    一片死寂。


    江懷玉惡毒的表情也僵硬了。


    “師尊莫不是擔心弟子會因被割血引兇獸怨恨師尊?”謝眠望著江懷玉,發帶溫順落在發間,抿唇淺笑,“師尊也是為救師娘,不得已才犧牲弟子,弟子斷不會因此怨恨師尊。”


    “弟子畢竟比不上師娘,為師娘死是理所應當的。”


    謝眠的笑是帶著死氣的,死氣藏在鮮活外表下,腐爛蔓延。當他笑著說到理所應當四個字,就咬重這四個字,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謝眠早就習慣理所應當四個字。


    他在龍族裏是個汙點,尚小時,母親和兄弟姐妹們對他說,你作為後輩,理所應當為她犧牲。


    他再大一點,母親死了,流落人間,人人可欺,即使是畜生都可以在他頭上撒野,所有人都覺得他理所應當被犧牲。


    以至於抓住任何機會,他都會瘋狂掠奪,不折手段,往上爬,讓說理所應當的人成為埋在漆黑地裏的一捧灰。


    師尊也一樣,謝眠不覺得殺一個擁有師尊身份,覺得理所應當的人有何不妥。


    簡單來說,師尊隻不過是他往上爬的踏腳石,在有利用價值時,他樂意跟對方周旋,裝乖賣巧,低頭示弱。


    江懷玉不知道謝眠在想什麽,但看他一臉溫順,就知道這朵黑蓮花沒想什麽好事。


    深吸一口氣,春寒混合著對方身上嗆人的血腥味絲絲縷縷灌入,江懷玉覺得胸腔都冷透了。


    照這個情況看,是沒可能讓謝蓮花自動退出師門了,隻能後續抓他把柄,以犯大錯的罪名趕出師門。


    謝眠耳邊忽然響起一點隱隱約約的聲音,聲音並不清晰,轉瞬而逝,隻能撲捉到蓮花兩個字。


    ……蓮花?


    他目光落在江懷玉唇上,江懷玉並沒有開口說話。


    “很好。”江懷玉迴神,輕輕拽住謝眠垂在肩側的發尾拉了下。


    謝眠頭皮一痛,眼中浮現戾氣,壓住脾氣,他無辜的看著江懷玉,“師尊,弟子可是哪裏說錯了?”


    江懷玉送開手,站起身,冷冷刮他一眼,“想留就留吧,隻要別在本尊麵前礙眼。”


    謝眠聞言,彎起眼睛,笑了。他笑起來,仿佛流星劃破漆黑夜空,璀璨的莫名吸引人。


    “謝師尊,師尊真好。”笑著,指尖翻飛,乾坤袋已經穩穩綴在江懷玉腰間。


    “髒了。”江懷玉皺起眉,目光掃過謝眠身上猙獰的傷口,一把扯下沾血乾坤袋,原主身份顯赫,乾坤袋裏應該有療傷藥,甩謝眠手上。


    “本尊不要了,隨你怎麽處理。”


    謝眠笑容消失,情緒有些低落,不知想到什麽,他收下乾坤袋,轉身離開內室。


    江懷玉目送他離開,鬆開一直握著的左手掌心,左手掌心薄薄一層冷汗。


    眼看謝眠要離開,臨近殿門,謝眠又忽然轉頭,“弟子愚鈍,請教師尊個問題,真正的龍族長什麽樣?弟子此次出去曆練,聽人談起龍族,實在好奇。”


    他聲音輕飄飄,穿過內室,毒蛇似的貼到江懷玉耳邊,吐息。


    江懷玉被驚起雞皮疙瘩,鬆開的左手又不著痕跡握緊。搞了半天,黑蓮花真正的目的是來試探自己發現他龍族身份沒有。


    縱觀全文,直到大結局才揭開謝眠龍族身份,江懷玉有理由懷疑前文裏知道他身份的人都被弄死了。


    江懷玉垂下眼簾,不耐煩關上內室門,道:“龍族早就被剿滅了,本尊怎麽知道。你若好奇,下地獄,直接去看不比問本尊更好?”


    江懷玉關上門,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他沒有注意到,一隻白色信鳥正要往內室飛,因門關的太快,信鳥一頭撞門上。


    “啪嗒——”一下,信鳥撞的葷七素八,順著門滑落在地上,正準備起飛,翅膀被人按住。


    “啾啾啾——”


    謝眠麵對江懷玉事的笑容消失,他半蹲在地上,手指按住信鳥翅膀,目光平靜的看著在指下驚恐的信鳥。


    看了片刻,謝眠撥弄下信鳥腳環上綁著的印金紙條。


    印金紙條上赫赫然寫著幾行字:


    “江懷玉,從後山悄悄下來,我派人接應你。


    該死的越沉水,不讓我進來,說是要重罰你。不就闖了個禁地,害了個徒弟,放走了個兇獸嗎,大題小做,無理取鬧。”


    謝眠緩緩掃過這些字,重新將紙條疊好綁迴信鳥腳環上。


    信鳥羽毛直發顫,正想逃跑,謝眠忽然收緊手,將信鳥攥在掌心。


    “啾啾啾!”


    信鳥劇烈掙紮,但它太小,掙紮的效果可以忽略不計,壓根不可能吸引到室內的江懷玉。


    猩紅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流,信鳥逐漸沒了氣息。


    謝眠從喉間滾出聲輕笑,他展開手,看著掌中鮮血淋漓的信鳥,眉眼帶著點溫柔,用一種極其惋惜的語氣,無辜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太弱了。”


    ……


    “尊者跟你說什麽了?”


    剛出大殿,謝眠就被魏延攔住,魏延一直蹲在大殿外沒有離開,就等著謝眠出來。


    謝眠扭頭避開魏延就想走,“沒什麽。”


    “沒什麽?”魏延眯起眼睛,目光繞著謝眠走了一圈,“那……這是什麽東西?”


    一把拽住乾坤袋,魏延刻薄道,“這不是尊者的乾坤袋嗎?怎麽在你這裏?你偷的嗎?”邊說著,邊一把奪過乾坤袋,“沒收了。”


    謝眠一如往常,沒有任何反抗,讓他順順利利拿走乾坤袋,哼著歌離開。


    然而,魏延沒有注意到的是,一絲血液滲透乾坤袋,滴落在地上……


    天色尚未昏暗。


    謝眠一身染血玄衣,浸在落霞中,似與天穹融為一體。他望著魏延離開的身影,舌尖頂了下上顎,低頭,慢條斯理擦去手上不存在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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