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處在雪顛之上,風雪交加的白日,江懷玉聽著落雪聲,安穩睡了一覺,等他醒來已經是徬晚。


    寢宮裏沒點燈,隻有外麵雪地折射入斜方格窗散開的微光。


    江懷玉借著微光,沒看到謝眠的蹤跡。


    “謝眠?”


    江懷玉輕聲叫了聲謝眠,依舊沒有動靜。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睡著後,神下屬來此,謝眠去見神下屬了,江懷玉思考片刻,立刻攏緊身上披著的外衣,撥開帷帳,從床榻上起身。


    他起身時,渾身無力,有些痛。


    伴隨著不適,江懷玉發現自己體內靈力劇烈波動,還差一點靈力就能突破合體期。


    江懷玉心知還差一點靈力就能突破合體期是因為昨夜和謝眠雙修,謝眠已達魔尊修為,或者,比魔尊更高,自己與他雙修,自然會從他哪裏得利。


    壓下體內劇烈波動的靈力,江懷玉忍著不適,拿起放置在楎上的衣服。


    ……


    “師尊叫弟子有事?”


    寢宮門忽然被推開,青蓮落地燈從寢宮牆邊一盞盞亮起,柔和燈光將整個簡約亮堂的寢宮都照耀得溫暖。


    窗外有微雪落到窗沿,觸碰到殿內溫暖後,化為一點雪水,順著泛白牆滑落。


    謝眠卷著一身風雪寒氣踏入寢宮,他看向江懷玉,江懷玉僅著外衣,外衣是自己的,明顯不合身。


    謝眠盯著江懷玉,幾步走到江懷玉麵前,溫聲道:“弟子見師尊睡著,想起妖魔交界處還有事沒處理,便先去處理事情。”


    江懷玉拿衣服的動作一頓,他沒想到謝眠這麽快就出現,側身看向謝眠,江懷玉道:“處理妖魔交界處的事?什麽事?”


    溫暖燈光下,謝眠微微眯起眼睛,赤紅豎瞳有些陰冷,但陰冷隻瞬間,快得江懷玉來不及捕捉,便消失。


    他頂了頂上顎,道:“忙著構建幻,暫時忽略了妖魔交界處毒害,不過毒害很好處理,已經處理妥當,不是什麽大事。”


    江懷玉沒覺得這話哪裏不對勁,他點頭,道:“處理了就好,對了——神下屬沒來?”


    江懷玉話鋒一轉,切入自己最關心的正事。


    他聽謝眠說處理妖魔交界處毒害,意識到神下屬可能沒有來。雖然意識到,但江懷玉還是不死心,想問,確定是不是真的沒來。


    謝眠看出他在想什麽,取過江懷玉手中衣服,低笑:“沒有,可能是找不到路,迷路了。弟子不急,慢慢等就是,他會來的,急也急不來。”


    江懷玉:“……”


    心態真好,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換做是他,又是神,又是毀滅,又是六界,早就崩潰了。


    不過謝眠說的也是,急也急不來,就連天道都不知道神下屬是誰,他們就是急瘋,也無法見到神下屬,除非神下屬自己找來。


    歎了口氣,江懷玉抬手想拿迴自己衣服。


    雖然謝眠去見神下屬來的猜測幻滅了,但他還是想穿衣起身,在床榻上躺著,感覺整個人提不起勁。


    更況且,他還差一點靈力就能突破合體期。


    聽說妖魔交界處有處靈力充沛之地,不如去哪裏修煉一會,看能不能突破合體期。


    與六界崩潰到無法穩定的眾生不同,江懷玉經曆過生死之隔,又從頭至尾待在謝眠身邊,受謝眠影響,心態一直比較穩。


    謝眠側身躲開他拿衣服的手,忽然道:“昨晚師尊——還痛嗎?”


    江懷玉對情愛本來就澀然,他對愛情抱有質疑,哪怕穿過來的這個世界裏,父親母親恩愛,依然不能打消他質疑,直到不久前,質疑才因謝眠解開。


    此時,聽謝眠單獨拎出來,江懷玉一時想原地消失。


    他低下頭,墨發半束,散下來的發絲半遮住發燙耳尖。


    躲避謝眠目光,江懷玉盡量維持平靜,道:“有點,但還好。”


    謝眠撩開他散下來的墨發,撩到耳後:“弟子昨晚忘了給師尊清理幹淨,師尊要去沐浴嗎?”


    江懷玉一怔。


    隨即反應過來,感覺渾身不適,惱羞成怒道:“你為什麽不……為師以為你……”江懷玉說了幾次說不下去,他攏過自己衣服,“浴池在哪裏?”


    謝眠沒有迴話,連帶著衣服,繞過清瘦腰,打橫抱起江懷玉,江懷玉腳下一空,下意識勾住謝眠。


    反應過來,幾個術法轉動,已經來到浴池。浴池引入的是雪巔淨水,池底鋪有暖石,水汽氤氳熏潤周遭雪地。


    江懷玉見到浴池,掙開謝眠懷抱,放下衣服,自己進入浴池。浴池暖水讓人進入後,感覺全身筋脈都舒暢。


    謝眠站在浴池看他。


    茫茫雪色中,江懷玉顏色濃鬱,他沒有脫去披著的外衣,外衣被浸濕,透出還未消散的痕跡,以及後腰處,偏下一點的痣。


    豔且偏單薄。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飛雪落在江懷玉睫毛上、打濕的墨發上,江懷玉微微蹙起眉尖,見謝眠不離開,問道,“沒有事忙?”


    江懷玉及其難為情,不願在謝眠注視下脫衣清理自己。


    謝眠半跪下,修長手指穿梭入江懷玉發間,然後,滑到江懷玉後頸:“弟子幫師尊沐浴如何?”


    江懷玉:“?”


    謝眠道:“不做什麽,隻是覺得昨晚太折騰師尊,還沒清理好,有些愧疚。”


    江懷玉猶豫道:“不必,為師沒有怪你,是……”為師心甘情願。


    江懷玉咬著最後幾個字沒有說出口。


    謝眠親了他眼尾一下,江懷玉睫毛撲簌抖動,他盯著江懷玉過於豔麗的容顏,道:“幫師尊沐浴完,弟子去玄魏宗一趟,易劍尊找弟子。”


    江懷玉心下一動:“師尊找你做什麽?”


    “易劍尊沒說,想來應該和神的交談聲有關,師尊要同弟子一起去玄魏宗嗎?”


    江懷玉思索一會,認真點頭:“等為師一會,一起。”


    “那弟子幫師尊沐浴?師尊身體不適,速度太慢。”


    江懷玉:“……”


    江懷玉確實不太適,即便休息了一天,依然不適。思量再三,沒再多推阻,江懷玉放棄用靈力沐浴的念頭,心知謝眠氣息和他交融,靈力無法清理幹淨,道:“……好,麻煩了。”


    謝眠道:“怎麽會麻煩?”


    浴池足夠溫暖,謝眠入了浴池,他黑衣在水中迤邐開,彎眼垂首,仔細清理處理,動作輕柔。江懷玉皮膚雪白,他因羞澀,背對著謝眠,閉上了眼睛,一頭絲綢般的墨發半遮住纖薄蝴蝶骨,以及痣。


    謝眠五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纏著柔順墨發,輕輕揉在痣上,反複揉,上麵有咬痕。


    江懷玉察覺到謝眠的動作,睜開眼:“怎麽了?”江懷玉話沒說出口,悶哼一聲,睫毛帶著水珠直顫。


    他迴頭看向謝眠,謝眠龍角龍尾露了出來。


    龍尾在水中遊動,激起水花,謝眠按重了那顆痣,聲音放低,蠱惑道:“師尊是不是要突破合體期?”


    江懷玉說不出話。


    “與其修煉,不如弟子幫你,一會就好,不會耽誤正事。”


    “你……你……”江懷玉想說什麽又說不出,迴頭咬住自己手臂,壓製顫音,眼尾微微泛紅,被謝眠叼迴懷中,唇.舌.相.交。大意了,龍族本來就好情愛,謝眠食髓知味很正常,自己居然信他話,讓他給自己沐浴。


    這跟送他口中有什麽區別?


    區別恐怕隻在於真的不會耽誤正事——不適謝眠給他舒緩了,江懷玉直接突破合體期,能夠運轉空間,直接從妖魔交界處抵達玄魏宗。


    白霧流動,玄魏宗與蔥鬱山體掩於白霧中。


    此時正逢三更天,玄魏宗自東南劍塚亮起長明燈,火光搖曳,一路向西北巡邏台,點亮整個玄魏宗,從上至下看,極為壯觀。


    江懷玉收起霜寒劍,落於玄魏宗山門前。


    謝眠緊隨其後,他扣住江懷玉手,十指相扣,低聲道:“弟子說過,不會耽誤正事。”


    江懷玉橫他一眼,又看向高高聳立、刻滿劍意的山門,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靠雙修突破境界,這輩子都沒想過,做夢都沒想過。


    長順一口氣,江懷玉拉著謝眠入山門。


    “你閉嘴,得寸進尺。”


    謝眠道:“。”


    山門距離江懷玉和謝眠落地處不遠,江懷玉拉著謝眠剛入山門,山門就出現數道劍光。


    江懷玉:“?!”


    江懷玉掃視即將殺來的劍光,腦海裏想起第一次來玄魏宗。


    第一次來玄魏宗,他年歲尚小,現代記憶並未有多少,隻是把任務腐爛後,需要當大師兄越沉水對他所說過的話。


    [“玄魏宗山門刻有禁製,能夠識別來者是否為玄魏宗弟子,你在收徒大會入了玄魏宗,便被玄魏宗山門承認,不會遭到山門防禦劍光攻擊。”


    “若是陌生者,想擅闖玄魏宗,定然會激起防禦劍光攻擊。”


    “……不過,若是陌生者從玄魏宗宗內離開,不帶惡意,是不會觸發防禦劍光,隻有進去會。”


    “……山門有禁製的話是師祖說的,大師兄隻同你說,你不要告訴其他人,這是玄魏宗上層機密。”]


    想到這些話時,江懷玉意識到什麽,他鬆開謝眠的手,點地躍出山門範圍。


    他一躍出山門範圍,防禦劍光便消失了,山門陷入一片沉寂。


    謝眠手中一空,見此情景,幾乎明白了緣由,他皺起眉,看向山門。


    江懷玉也看向山門,他單知道眾人忘記了他,未曾想就連玄魏宗山門也被抹去了他的痕跡。他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不是全世界拋棄,還有謝眠記得他。


    江懷玉收起看山門的目光,看向謝眠,謝眠腰板挺拔似白楊,水墨丹青般融入夜色。


    看了會,江懷玉道:“你去見師尊……你應該稱為易劍尊,你去見易劍尊便是,為師入不了宗,便不入宗了,在這裏等你。”


    謝眠雖然退出玄魏宗已久,玄魏宗山門卻並未抹去他的痕跡,承認他是玄魏宗弟子。


    某種意義上,也是玄魏宗承認他還是玄魏宗弟子。


    謝眠問:“師尊不想見易劍尊或者是大師伯、二師伯、師兄師姐?”


    江懷玉搖頭,應道:“不想見了,想見要摧毀防禦劍陣,沒必要,摧毀難修,玄魏宗沒精力修。”


    山門前生長著數以萬計的鐵杉木,謝眠收起準備摧毀玄魏宗防禦劍陣的術法,他半張臉被鐵杉木樹影擋住,隻能瞧見輪廓清晰流暢的下頜。


    “有時候,弟子私心希望師尊自私一點。”


    江懷玉窮詞,他走到山門前亮著的風燈下,山門前是沒有任何玄魏宗弟子守陣,往前一道防禦才有玄魏宗弟子守陣。


    站定在風燈下,江懷玉祭出霜寒劍,細致擦霜寒劍,打算就夜色淬煉一下霜寒劍。


    “好了,快去快迴。”


    風燈在寒風中搖晃了一下,江懷玉眉心一涼,他意識到有人吻了下他眉心,抬眸,青年徑直進入玄魏宗,隻留溫柔嗓音消失在寒風。


    “弟子遵命。”


    江懷玉抬手碰了下眉心。


    風燈照耀下的霜寒劍雪白劍刃映出他不自覺的輕笑。


    笑容很淡,很漂亮,如同墜入有毒蜘網的蝴蝶。


    心甘情願墜入有毒蜘網的蝴蝶。


    ……


    天光朦朧,夜色逐漸消退,霞光從崇山峻嶺間傾斜而來。


    江懷玉側對霞光,發絲都染上霞光,他全身微暖。仰頭感受了會霞光,這才收起淬煉幾個時辰的霜寒劍,看向山門。


    山門一片寧靜,山門兩旁,鐵杉木沐浴在霞光中,縱裂呈塊狀的深灰樹皮長著薄薄一層毛茸茸的青苔。


    江懷玉聽到陽光灑在青苔上的聲音。


    很輕。


    不時有風掠過,是濾去寒意的晨風。


    江懷玉很喜歡這樣的清晨,一切紛雜都消失,他凝神耐心等待謝眠。


    “不知閣下在此有何事?”


    江懷玉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聲音像是過境寒風,凜冽不帶任何感情。


    江懷玉猛地轉身看向左側,白衣清俊青年負手而站,他瞳孔銀白,滿頭霜發無風翩飛。青年身後,還站著幾個玄魏宗劍傀。


    看清青年的模樣,江懷玉瞳孔微縮,“……師尊?”


    師尊找謝眠談事,此時不是在宗內和謝眠談話嗎,怎麽會在這裏?看劍傀,分明是才從外麵迴宗。


    易不平微微蹙起眉,但他很快收斂情緒,平淡道:“閣下可是認錯人了?本尊乃玄魏宗劍尊,易不平。”


    江懷玉一愣,他扯起一個牽強的笑,勉強壓住心中難受和疑問,道:“原來是易劍尊,認錯人了,實在抱歉。”


    “無礙。”


    易不平銀白眼睛掃江懷玉一眼,衣擺掃過地麵,他召過劍傀,朝山門走去。


    “閣下是在等人?進宗等吧,山門沒有設防禦劍陣。神與神下屬談話泄於六界,六界大亂,玄魏宗特意取消防禦劍陣,庇護大亂受難者。”


    江懷玉怔神:“沒有設防禦劍陣?”


    他昨晚明明被防禦劍陣阻礙,怎麽會沒設防禦劍陣?


    江懷玉視線落到劍傀上,再次想到方才和難受一起壓下去的疑問。


    師尊為何在此,他不是和謝眠在談事?


    心念急轉下,江懷玉聯合兩個疑問,忽然想到一個令他發怒的猜測……


    江懷玉笑容幾乎消失在臉上,他問道:“易劍尊可曾見過謝界主?”


    易不平腳步頓住,他轉身看向江懷玉,不知為何,麵對這個陌生晚輩,他極其有耐心。這個陌生晚輩,似曾相識的感覺。


    “為何如此問?本尊剛從混亂區迴來,沒有見過謝界主。”


    江懷玉笑容徹底消失在臉上,冷了下來。


    猜測確鑿。


    謝眠騙了他。


    騙他離開妖魔交界處,騙他不能入玄魏宗。


    ——從一開始,師尊就沒有聯係謝眠來玄魏宗談事,昨晚防禦劍陣攻擊他,更是謝眠做的手腳。


    至於為何不是謝眠連同自己被人算計,或者神下屬算計,那是因為謝眠太鎮定,從一開始就鎮定的不可思議。


    明明大難當頭,還有心情鬧他。


    江懷玉想到昨天晚上,謝眠笑著跟他說除毒害,心中微沉,他竭力保持冷靜:“易劍尊,聽聞你有麵觀天鏡,可否借用一下?”


    易不平稍微思量了片刻,他沒有問江懷玉借觀天鏡做什麽,隻是道:“可。”


    江懷玉接過觀天鏡,調到妖魔交界處方位,通過觀天鏡,江懷玉看到……


    妖魔交界處,一片死寂,往日在交界處廝殺叱罵的妖魔惡徒都消失不見。


    “啪嗒——”


    死寂的妖魔交界處響起滴濺聲,滴濺聲發出的地方是個臨海深坑。


    臨海深坑上湧動著濃鬱血腥味,不斷有暗黑的血從深坑中漫出,血湧了半天不見停歇,反而越來越多,染黑交界處褐色土地,順著土地溝壑流向暗流湧動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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