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聲。


    黑色倒計時變成[00:00:00]。


    風停歇,人聲消失。


    頃刻間,天裂成兩半,周圍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江懷玉看不見任何事物,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強烈擠壓下,江懷玉閉上眼。


    其實無論閉不閉上眼,都是無盡黑暗,隻是閉上眼會讓江懷玉覺得心安點。


    他想象著世間一切,竭力避免自己在臨死時,嚐到死亡的氣息,浮出處在荒誕浩海的恐懼。


    ……


    無盡黑暗如大山,連綿不絕,也不過了多久。


    江懷玉忽然聽到歡快的鳥鳴聲,伴隨著歡快鳥鳴聲,江懷玉聽到林濤聲,聽到溪水躍過山石的流動聲。


    哪來的聲音?


    江懷玉從想象中驚迴神,他心裏疑惑萬分。


    不僅是疑惑這些活波的聲音是從哪裏來的,更疑惑為什麽毀滅還沒到來,他依然可以思考;依然在唿吸;體內靈力依然在運轉。


    “啾啾啾!”


    江懷玉感覺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蹭他手指,蹭了下,手指傳來被輕啄的感覺。


    好像是隻小鳥。


    江懷玉再也憋不住心裏好奇,他“刷——”一聲睜開眼,朝手邊看去。


    隻一眼,江懷玉愣住。


    黑暗已經褪去,薄薄一層的陽光穿過淡雲,輕紗般鋪到他手邊。


    他手邊站在隻歪著頭看他的黃鳥,黃鳥隻有端午杏那麽小,全身毛絨絨,頭頂一撮紅色,黑亮眼睛鑲在頭上,格外靈巧。


    “啾!”


    黃鳥見他睜開眼,在原地蹦了幾下,歡快啾了聲。


    仿佛一株被旱死的植物,驟然得到春雨澆灌。


    江懷玉久久看著黃鳥,怎麽迴事?六界不是毀滅了嗎?為什麽……


    江懷玉半天緩不過神,待他緩過神,立刻朝天穹看去!天穹沒有任何黑,沒有紫紋,甚至沒有崩塌的星光痕跡,隻飄著幾片浮雲,一塵不染。


    無數叫不出名的小鳥盤旋在天穹,身姿輕快。


    它們在天空飛了幾圈,落到地麵,像黃鳥啄江懷玉一般,啄醒其他沉湎於死亡氣息中的玄魏宗眾人。


    玄魏宗所有人都被小鳥啄醒,他們睜開眼,憨憨然看著天穹。


    “怎麽迴事?沒有毀掉?!”


    “我還活著?”


    “是錯覺嗎?!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有玄魏宗弟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痛,驚喜萬分,拿起本命劍,又哭又喊。


    哭喊聲渲染在場所有人,整個玄魏宗都沸騰起來。


    不止玄魏宗沸騰起來,整個六界都沸騰起來。


    所有生靈都發現六界沒有被毀,不僅沒有被毀,還恢複到天崩地裂之前的狀態。


    幾乎同一時間,六界生靈心裏冒出神不毀掉六界的念頭,由衷感謝神的仁慈。


    江懷玉不一樣,他沒有感謝神,更沒有冒出是神放過六界的念頭,他望著一塵不染的天穹,心跳如鼓,腦海裏冒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念頭如毒液,瘋狂吞噬他理智。


    江懷玉撐地而起,他盤坐太久,站起來時,腿有些發麻。


    運轉靈力去掉麻意,江懷玉禦劍直奔長明殿。


    符無相盤坐在江懷玉身邊,正蹙著眉看著顯示為[00:00:00]的黑色倒計時,他心中疑惑不解。


    為什麽沒有毀?


    神不是一個仁慈的存在。


    他說毀掉,一定會毀掉。符無相查看了他以前的造神計劃,無一例外,失敗世界都被毀掉。


    為什麽這次沒有毀掉?


    符無相百思不得其解,他餘光瞥見江懷玉禦劍離開,心念急轉,想到什麽。


    難道……謝眠……


    符無相蒼白的臉上閃過凝重,他掃了一眼周圍的歡喜若狂的玄魏宗弟子,收起黑色倒計時,一扇折扇,跟隨江懷玉,風一般,前往長明殿。


    ……


    長明殿自從謝眠化龍死在長明殿後,就徹底清理,封鎖了起來。


    此刻,不斷有血水從長明殿殿中溢出,沿著殿階,緩慢而堅定地染紅地麵。


    江懷玉來到長明殿,猛然推開殿門。


    他一推開長明殿,被殿門攔截了些許的血水頓時洶湧而出。


    江懷玉雪白衣擺被衝出來的血水打濕,他不顧把打濕的雪白衣擺,淌著血水,朝謝眠死亡的偏殿走去。


    整個殿內都被血水淹沒,血水不高,到小腿處,透著光的血水中盛放著黑蓮。


    黑蓮從正殿盛放到偏殿,越到偏殿越密集,一朵接一朵,給人視覺上極大的衝擊。


    江懷玉淌著血水,邊看著腳下,邊小心翼翼拂開黑蓮,朝偏殿靠近。


    他心跳劇烈,名為期待的情緒如毒蛇,惡狠狠咬在他心口,咬得他仿佛處在一線繩上,搖搖晃晃。


    江懷玉不斷換著話給自己說不要抱期望,然而,他就是無法拔除期望。


    他期望,走到黑蓮深處時,見到謝眠。


    然而走到黑蓮最深處,江懷玉依然沒有見到謝眠,他恍然做了場夢,跌落到溫柔鄉,夢醒,什麽都沒有改變,死去的不會再迴來。


    江懷玉頓在原地,他手指驟然攥緊身邊黑蓮,仰頭看向呈對稱軸的殿脊。


    極力壓住眼中溫熱。


    江懷玉長吸一口氣,低下頭,轉身朝殿外走去。本就不應該抱有期望。


    不抱有希望就不會失落,就不會難過。


    江懷玉苦笑,他淌著血水剛走兩步,忽然,視線裏闖進一摸白。


    這摸白淹沒在血水最濃鬱處,密集黑蓮似華蓋,遮在其上。


    灰燼般冷卻的心又燃起火星,江懷玉停住腳步,他拂開密集黑蓮,慢慢靠近那摸白,半跪下身。


    ……


    薄陽從殿窗穿入,攜著細微塵埃。符無相悄無聲息進入偏殿,他站在江懷玉身後,看著江懷玉。


    江懷玉背對著他,發絲透著薄陽,衣袖濕漉漉地滴著血水,血水滴在黑蓮上,暈開一團暗色。


    探看四周,沒有發現謝眠的氣息,符無相心沉了幾分。他抿緊唇,遮住衣袖下腐爛的血肉,抬起折扇,拍了拍江懷玉肩。


    “小師弟,走吧,謝眠不會迴來了。”


    江懷玉似乎沉浸在某種難以接受的事實中,被他一拍,當即驚得一抖,隨後,他轉身看向符無相。


    符無相眼尖,在江懷玉轉身時,看到江懷玉懷中抱著顆蛋。


    蛋身玉石般細膩,剛剛好抱在懷裏。


    符無相手發抖:“……”


    他把他小師弟拍出來一顆蛋。


    勉強穩住手抖,符無相道:“哪裏來得?”


    江懷玉眼神茫然,道:“謝眠。”


    符無相不解道:“什麽謝眠?”


    江懷玉抱緊了蛋,他低頭看向蛋,眼神更加茫然,幾乎要化作實質:“二師兄,我方才見到天道,天道說,謝眠沒死……他變成了一顆蛋。”


    “什……什麽?”


    符無相震驚,手中水墨畫折扇穿過黑蓮縫隙,掉進血水。


    他視線落在江懷玉懷裏的蛋上,一字一句,艱難道:


    “謝眠,一顆…………蛋???”


    ……


    六界沸騰不斷時,鬼界鬼尊和映玄機收到玄魏宗的緊急信,被玄魏宗請到了玄魏宗議事閣。


    來到議事閣,鬼界鬼尊和映玄機發現其他五界領頭者都在議事閣。


    鬼尊父子倆皺著眉頭,互相看了眼,心裏浮現疑惑。


    把六界領頭者都請了來,玄魏宗想幹什麽?


    議事閣氣氛緊繃,各界領頭者都沉著神色,顯然,他們也不知道玄魏宗的目的。


    玄魏宗發給他們的緊急信並沒有說發生了什麽事,隻寫了句事關六界。


    考慮到現在是特殊時期,六界領頭者心照不宣,都來到玄魏宗。


    他們懷揣著疑惑等了會,便見到……一顆蛋……


    在場領頭者露出古怪的表情,他們圍著蛋,上下打量這顆蛋。


    “你們玄魏宗拿顆蛋做什麽?”


    符無相看向江懷玉,江懷玉緩緩道:“大家是不是都很疑惑為什麽六界沒有毀?明明身為世界核心的謝界主被殺。”


    在場領頭者聞言,意識到什麽,看向蛋,神色凝重。


    他們身為各界領頭者,自然明白謝眠是世界核心的定論是事實。


    至於為什麽謝眠死了,而六界折了一大圈,卻沒有毀滅,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感覺,如今這看似歡喜的局麵,似乎潛藏著不為人知的暗流。


    這暗流使他們到現在依舊不安。


    強壓著不安的力量很薄弱,在場領頭者被江懷玉兩句話就掀開強壓著的力量,他們看著放置在閣中議事桌上的蛋。


    “六界沒毀,難道是……因為這顆蛋?”


    江懷玉頷首:“正是。”


    在場領頭者一聽,腦海裏不約而同冒出謝眠死前,生了一顆蛋,蛋繼承他世界核心位置,穩住六界的詭異念頭。


    雖然謝眠生一顆蛋,非常不可能,非常離譜。


    但是,本該被毀掉的六界都暫時穩住了,謝眠生了顆蛋的離譜事情,也顯得好像不是那麽離譜。


    在場領頭者經曆過六界自相殘殺、六界差點毀掉的極端黑暗,此刻心態已經非常強大,隻想多一天是一天。


    幾乎是同一時刻,所有在場領頭者都朝蛋投去嚴謹的目光。


    “玄魏宗請我等來,是想我等保護這顆謝界主生的蛋?”


    江懷玉:“???”


    符無相驚得折扇掉地上:“???”


    易不平:“……”


    越沉水抿成直線的嘴角抽了抽:“……”


    他們接著道:“謝界主為六界,如此深明大義,自我犧牲,實在令我等慚愧。我等必定誓死保護這顆蛋,也保護六界,直到最後……”


    話未說完,空氣一陣波動,在場所有領頭者都感受到天道來臨。


    天道無形勝有形,它浮於議事閣,打斷在場領頭者的話,平靜道:“此蛋乃謝眠,莫要亂想。”


    在場領頭者聞言,一愣:“謝界主?”他們表情比謝眠生了一顆蛋還古怪,齊刷刷看向蛋,“死後怎麽會……變成一顆蛋?”


    ……


    秦嶼,也就是神分身來到六界那一天。


    謝眠察覺到秦嶼瞬息間殺了整個窺星聖門,自知不是對手,冷靜抽出自己一絲魂魄,並聯係天道,重啟幻。


    幻處在人界,並沒有被毀掉,隻是暫時被撤掉。


    一旦開啟幻,踏入六界者,都會被幻蒙騙。


    天道道:“你是想蒙騙神分身,製造假死?”


    謝眠否認:“神分身是我的三倍力量,假死必然會被發現,我不打算假死。”


    天道驚道:“真死?”


    “真死。”謝眠將那一絲抽出來的魂魄交於天道,“我開啟幻,隻是想蒙騙神分身,我還殘留一絲魂魄於六界。”


    天道接過魂魄:“即便如此,一絲魂魄又能做什麽?你莫不是想我殺六界生靈?”


    天道心知六界死傷過半後,力量就會迴到六界本體。


    作為六界核心,謝眠以魂魄為基礎化為初始狀態,蛋,待破殼,便能踏著這些迴歸六界本體的力量,成為新神。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符無相說六界死的程度沒達到他預料的程度。


    達到預料的程度[一半],謝眠就能依靠六界成為新神。


    六界本身就是為謝眠成神而構建,所有一切,皆為造神服務。


    隻是符無相受限製,以及無法突破道德底線,做出殺六界一半生靈的事。


    自然,它在法則下,也無法做出殺六界一半生靈的事。


    “很抱歉,我不能殺六界生靈,無論如何,作為天道,我都不能殺六界生靈。”天道道。


    謝眠垂下眼瞼,勾起一絲算計的笑:“不需要你殺六界。六界自相殘殺後,發現依然改變不了毀滅的事實,大部分生靈心態必崩,自裁者無數,自然達到一半,造就成神條件。”


    天道頓時被寒到。


    有那麽一瞬間,天道覺得謝眠被選為新神栽培者是個錯誤,但覺得是個錯誤的同時,天道又升起存活的希望。


    如果謝眠如今的推測(即計劃)不出意外,那麽,他確實可以成為新神。


    他成為新神,六界也不會毀。


    天道知道,


    隻有江懷玉在一天,謝眠就一天不可能毀掉六界。


    他動心了,因江懷玉舍不得六界煙火,很奇妙的一件事。


    天道深思許久,依然無法理解動心為什麽會帶來這麽不可思議的改變。


    ……


    天道遮掩了謝眠的算計,迴應在場領頭者,道:“確實是謝眠,我發覺神分身殺了謝眠後,想方設法才趕在六界毀滅時救迴謝眠,不過……”


    在場領頭者都知道天道未完的話。


    不過,謝眠複活後,迴到最初狀態,變成了一顆蛋。


    天道喜歡於領頭者交談,理解能力強,它接著道:“待謝眠破殼,六界就能得救。在他破殼之前,你們要想辦法保護他,若是再被神殺一次,就徹底沒救了。”


    六界,得救?


    在場領頭者捕捉到關鍵,他們目光滾燙如熔漿,齊刷刷看向蛋,腦子裏快速想著該怎麽竭盡全力保護。


    邊想著如何保護,他們邊想到一個問題。


    ——該怎麽讓謝眠破殼。


    破殼,大家都知道……得孵。


    仙帝立刻嚴肅道:“本尊前些年鎮壓了條蛟龍,讓他來孵蛋,也算將功贖罪。”


    “那蛟龍是公的,如何孵蛋?本尊哪裏有隻剛產崽的鳥獸,性格溫和,讓她來孵蛋再合適不過。”


    “鳳凰行嗎?本尊有鳳凰,比鳥獸性格更溫順。”


    “依本尊之見,不如找條蛇……”


    “蛇盤蛋,碎了怎麽辦?找蛇不如找兇獸青迴,至少帶毛!”


    六界領頭者為找什麽孵蛋爭吵起來,都覺得對方的不行,場麵一度混亂。


    玄魏宗一等人:“……”


    江懷玉看著混亂場麵:“???”


    江懷玉緩緩打出個問號。


    他看向玉石桌麵的蛋,正欲說什麽,隻聽人間皇帝不屑道:“你們整那麽複雜做什麽?不如聽寡人一言,用母雞,母雞最會孵蛋,宮廷裏許多小雞,據寡人所知,都是母雞孵出來的。”


    蛋在玉石桌麵頓時動了一下,飛一般變小,竄進江懷玉袖子裏躲了起來。


    江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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