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飛機上有駕駛員,有組織的監控設備,如果隨便交流,很有可能會出事。所以新海空帶著黑澤陣坐進直升飛機之後,便沒有再交流。在巨大的噪音中,他們兩個人雙雙保持沉默,默契地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


    所幸飛機的航程並不長,新海空才剛剛闔上眼睛小憩了一段時間,就抵達了目的地。


    他們停在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前麵,周圍還有數架載著人的直升飛機。劫後餘生的小孩子們站得東倒西歪,大部分甚至直接被擔架抬著離開了現場。


    “新海!快點過來!”


    新海空才剛剛下飛機,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人揪著胳膊往人群外麵拉。


    他皺著眉,抬眼打量了一下拉著他的人。


    那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婦人,半黑半白的頭發絲交纏在一起,顯得有些疲累。她的身上穿著少見的、女仆式樣的衣服,枯樹枝一般的粗手緊緊拽著新海空的胳膊。


    這是誰?


    “考核官大人要見你。”


    老婦人一邊抓著新海空的手,一邊行色匆匆地往不遠處的教堂裏走。


    “你待會服個軟就好了,沒必要和人對著幹。你能逃過一次考核,總不可能之後次次都這麽幸運吧?這種考核死亡率有多高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既然能夠在組織的培養下臥底進入政界,又何必要跟著那群孤兒院的孩子一起搶殺手的名額呢?”


    哦吼,信息量好大。


    新海空小跑著才勉強跟上了這個老婦人的步伐,他頂著一張稚嫩的小臉,若有所思地問道:“服軟了之後,我就能過得很好嗎?”


    “……”老婦人頓了一下,不以為意地開口:“至少比去訓練所要好得多。你自己這一次又不是沒試過,還沒有打消那個念頭嗎?何必呢。”


    新海空抿著嘴,迅速開始梳理線索。


    首先,這個女仆對他的身世背景和目前處境非常了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來源。


    其次,按照女仆話裏的意思,他和琴酒似乎已經走上兩條不一樣的道路。琴酒在訓練所裏經過無數次考核來爭取活命的機會,而他則會接受組織的教育、以臥底的方式進入政界。


    再次,十年之後他和琴酒是一起從訓練所裏出來的搭檔,這說明他並沒有按照原定的道路往前走,而是選擇進入無比兇險的訓練所。


    那麽問題來了,同樣是六歲的孩子,為什麽琴酒必須要在訓練所裏謀出路,他卻可以接受以臥底為目標的培養?他和琴酒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差別?


    而他又是為什麽放棄了看起來要容易很多的臥底之路,選擇進入訓練所?


    他和琴酒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智力水平,應該都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隻有可能出現在……身世。琴酒是“孤兒院”的孩子,在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能力之前,並不足以引起組織的重視。而他現在之所以會被寄予厚望,反向說明他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可能很不一般。


    在結合組織給他規劃的道路,不難猜出,他的父母應該是被組織派進政商界的臥底,並且坐到了很高的位置上。


    那麽跟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仆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家的仆人。這樣一來,就全部都能串連上了。原來他不是孤兒嗎?


    新海空僵了一瞬,又被拉著往前踉蹌了一下。


    他想要開口詢問更細節的信息,但一時半會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不是孤兒,他有父母。這個消息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的父母又是誰呢?為什麽在迴到這個時間線之前的那些日子裏,他從來沒有注意到父母的存在?如果他的父母是高層,那為什麽在其他千千萬萬個平行時空當中,十六歲的他還是會被送進實驗室、死在實驗台上?


    他的父母,沒能夠救下他嗎?


    “總而言之,你待會見到考核官大人之後,一定要好好說話,不要得罪他,也不要再鬧脾氣了。”老婦人拍了拍新海空的肩膀,語氣認真地叮囑著。


    說完之後,她就把新海空推進了那扇半掩著房門的房間。


    ·


    昏暗的房間裏擺著一張巨大的紅木桌子,桌角的老式台燈燈罩上積滿了灰塵,光線很是黯淡。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坐在裏麵,鼻子上架著一副銀色邊框的眼睛,深灰色的眼睛透過鏡片冷冷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新海空。從熟悉的五官,不難認出這就是十年後的那個考核官,沒想到這個家夥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始擔任這個職位了。


    中年男人把手上的鋼筆放在一邊,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你想清楚了嗎?還要去訓練所嗎?”


    現在的劇情已經進展到,他堅持要去訓練所的地步了嗎?


    為了後續的閉環能夠順利展開,他肯定還是要進訓練所的。


    “……要去。”


    站在門口的小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不太符合年齡的深沉。


    這裏其實存在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係統之前說過,其他世界的新海空同樣因為那起實驗死亡,這就說明,其他世界的新海空也同樣進入了訓練所。


    那麽,其他世界當中六歲的他到底為什麽要進訓練所?無數次嚐試著改變之後,都沒有試試看另一條道路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按照你父母鋪好的路往前走。不過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僅僅因為一時賭氣就要進訓練所……”


    中年男人提了提右邊的嘴角,歪著嘴嗤笑了一聲。


    而且他的父母到底在哪裏?為什麽一直都沒有音訊?


    六歲的“他”,到底在賭什麽氣?


    “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可以迴去收拾一下,準備搬去訓練所了。接你的人會在晚上八點之前到達。”


    中年男人抬手指了指門的方向,示意新海空出去。


    快速地過完“進入訓練所”這一劇情點之後,滿腹疑問的新海空也急於去找那個女仆問清楚。他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和守在門口的走廊上、非常謹慎不敢偷聽的女仆撞了個正著。


    “怎麽樣?你道歉了嗎?考核官大人讓你迴來了嗎?”


    年老的女仆半彎著要,有些渾濁的琥珀色眼睛擔憂地注視著她麵前的新海空。


    “沒有。他讓我迴去收拾行李,晚上就搬走。”


    “怎麽會!我去找——”


    老婦人的眼睛裏一瞬間染上了怒意,她直起腰準備往房間裏走,卻被新海空拉住了衣角。


    “是我自願去訓練所的,和裏麵的那個家夥沒有關係。你去找他,也沒有用。”


    “你!你為什麽一定要犯渾!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你隻需要按照你父母鋪好的路一步步走,就不會出事——”


    “真的不會出事嗎?”


    新海空微微揚起頭,琥珀色的眼睛裏透著一絲純然的疑惑。


    在他看來,成為組織的情報人員未必是很好的事情。


    政界確實很適合他這種手段很髒的人,但如果隻能以臥底的身份進去,他將會永遠受製於組織。如果想要借助紅方力量,他將隨時麵對著來自組織的背刺,一旦為了保全自身、沒辦法完成組織的目標,就很有可能成為組織的棄子,迎來毀滅。


    如果將希望寄托在黑方身上,他身為臥底,一定會無時 無刻不活在懷疑和試探當中。畢竟,組織會忽視手底下的殺手,但絕不可能忽視埋伏在政界、唿風喚雨的高層。


    這就和燈下黑的道理一樣。如果想要篡位,還是從訓練所這邊入手要更快一點。


    “……你還記得那件事情啊。”老婦人歎了口氣,拉著新海空的手開始往迴走。她的背影瘦弱而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歲。“那件事,也不能全怪組織,但……”


    哪件事?


    新海空的心裏咯噔一下,他隱約有了預感。


    老婦人帶著新海空走到了一處拐角的地方,終於忍不住蹲了下來,用那雙枯瘦的手扶著新海空的臉,琥珀色的眼睛裏隱隱泛起水光。“你要記住,你爸爸媽媽唯一想要做到的,就是讓你平安的長大。如果連這件事都辦不到的話……”


    什麽叫“唯一想要做到的”,說得就和遺願似的。


    遺願?


    如果他的父母真的是高層,怎麽會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他明明享受著特殊待遇,卻始終見不到父母。其他平行世界當中的新海空,為什麽要孤注一擲地放棄原本的“康莊大道”,扭頭栽進訓練所裏尋找生路?


    他不是那種會隨便賭氣的人,六歲的自己再如何幼稚,也不會拿生命開玩笑。唯一的解釋就是,原本的“康莊大道”並不是坦途,他的父母是不是出事了?


    他的父母是不是已經死掉了?


    所以才會說什麽想要他平安長大這樣的話,所以眼前這個老婦人才會如此遺憾,所以所有人都在勸他不要賭氣。


    “他們再也迴不來了,對嗎?”


    老婦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艱難地抿著嘴,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不說話反而是一種默認。


    所以他才在十幾分鍾之前,得知自己並不是孤兒,自己有父母,又在十幾分鍾之後,發現自己確實沒有父母。


    這太過於離奇,以至於新海空根本就沒有什麽感覺。這就好像隔著一層幕布在觸摸別人的人生一樣。


    活著還是死去,又有什麽區別?


    “他們是哪一年出事的?”


    老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迴答了這個問題。“你剛剛出生那年,因為利益衝突,他們被敵對組織的人伏擊了……”


    原來,不是他的父母沒有救下十六歲的他。


    是他,沒能夠救下他的父母。


    時間線跳躍最大的問題,就是隻能跳躍意識,無法跳躍軀體。


    再往前退六年,他隻是一個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小鬼,根本不可能扭轉父母死亡的命運。


    這是他完美閉環上最大的遺憾,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遺憾。


    其他世界的新海空,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會堅持要離開核心,前往訓練所。留在這裏隻會走上和父母一樣的道路,被迫成為雙麵間諜在紅黑夾縫當中艱難生存,與其這樣,倒不如賭一把大的,如果能成功,就能夠徹底改變現在的局麵。


    每一個世界的他都在試圖打破桎梏、自己掌權,隻不過最後都失敗了而已。


    隻有這個世界的新海空,成功了。


    “這隻是一場意外!我之前就不應該一時說漏嘴。去訓練所裏,難道會比待在核心要好嗎?照我說,你還是好好去和考——”


    “你認識克萊恩嗎?”


    新海空打斷了女仆的話,拉緊對方的衣裙。


    女仆詫異地望著他,疑惑地開口道:


    “那個瘋子?你為什麽要找那個瘋子?”


    ·


    克萊恩·卡西,這是那個老實驗員的名字。


    和這位老實驗員的交談,遠比新海空想象地要更加順利。


    他早在主時間線的那個實驗室裏,就特地留意過對方胸前的員工牌,也盡可能多的記錄下對方身上的特征,所以非常順利地從女仆口中套出了這個老實驗員的位置和近況。


    這個家夥是一個徹徹底底地科學怪人、研究狂魔。他一直以來都待在實驗室裏渾渾噩噩地做著奇怪的實驗,但因為本身資曆較老,實驗室裏的研究員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忽視了這個家夥的行動。


    好巧不巧,這個家夥一直以來研究的內容就是時間,他想要做出一台時間機器、穿越時空。這個想法在大多數人看來都隻是天方夜譚,但對於新海空來說,卻是切切實實的現實。


    他們之間的交談幾乎可以說是一拍即合,身為時空穿梭現實版案例的新海空,把這個老實驗員哄得昏頭轉向,當即拍板決定開始製作他口中的“係統”。新海空還不忘透露給對方幾個未來時間段上的大事件,以維持對方三十年如一日的研究熱情。


    離開實驗室之後,新海空麻溜地帶著女仆收拾好的東西,搬進了訓練所的宿舍。他還利用女仆的人脈,給自己換來了最後一份保障。


    ·


    深夜。


    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閃得人眼睛生疼。


    黑澤陣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汗水,避免汗珠順著麵部的弧度流到他受傷的右眼。今天在訓練場裏,一個比他大幾歲的成員拿槍托砸在他的額角,銳利的邊緣戳進他的眼眶。好在一旁的醫生及時上前幫忙處理,這才保住了這隻眼睛,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訓練場裏所有的東西都有名額限製,很多自詡年紀大、身手更好的人會毫無顧忌地以大欺小,搶奪資源。黑澤陣看不起這些人,但也沒有辦法,他現在就是那些人眼中的弱者。必須要變得更強,才能夠不被欺負。


    他停在寢室老舊的灰色木門前,將鑰匙插進鎖孔裏,頓了一下。


    一股寒意猛地從背後升起,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


    訓練所的空間很充裕,每兩個人住在一個寢室當中,共用陽台、洗手間之類的設施。他的上一個室友死在一周前的考核當中,這一周時間,他都是獨自居住在這個寢室中。


    為了避免有人在裏麵動手角,每一次出門的時候,黑澤陣都會把鑰匙的鎖孔擰到底之後,再往迴擰一圈。


    可是現在,這個鎖孔被擰到了最裏側。


    有人來過。甚至那個人可能就在房間裏麵。


    黑澤陣捏著鑰匙的手指微微收緊,臉色有些難看。槍|支在訓練之後,都被訓練官收走了,但好在他的腿上還綁著一把用來防禦的匕首。


    剛剛鑰匙插進鎖孔時,發出了很大的聲音,如果那個人還在裏麵,一定已經被驚動了。


    但他不可能不迴寢室,所以勢必得和對方對上。黑澤陣一邊注視著房門,一邊迅速蹲下身抽出那把匕首。


    他小心翼翼的靠在房門右後側,捏緊手上的匕首,猛地推開房門——


    狹小的寢室一覽無餘。


    一個六七歲的小鬼頭,正毫不見外地盤腿坐在黑澤·潔癖晚期·陣的床鋪上,手上還把玩著他之前私藏的一部分槍支零件。


    當黑澤陣的視線落到對方手上的那一堆零零碎碎的部件上時,一股怒火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寒意,燒得他眉頭緊蹙。


    坐在床上的小鬼頭似乎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慢吞吞地挪動了一下位置,歪著頭看向門口。暖光燈撒下的柔和光線將他整個人完全籠罩,小鬼頭毛絨絨的黑色腦袋微微仰著,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上掛著一絲笑容,琥珀色的大眼睛在看到他手上的匕首之後,迷惑地眨了眨。


    “你幹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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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澤陣攥緊手裏的匕首,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表情僵硬地展平了嘴角。


    他順手把匕首放到一旁的鞋架上,轉過身“砰”的一聲關掉了房門。


    老舊木質房門在他巨大的推力下死死嵌進門框裏,連帶著整個木質的門框搖晃了幾下,無數牆灰撲簌簌地往下落。


    “你眼睛怎麽了?”


    新海空從床上下來,踩著他從鞋櫃裏摸出來的拖鞋,好奇地湊上前,伸出手指指了指。


    “這裏,用紗布包起來了,還看得見嗎?”


    他怎麽不知道老大哥小的時候,眼睛這裏還受過傷?再者說,他們才分開這麽一點點時間,就把自己搞受傷了,是不是也太火速了一點?


    黑澤陣上下打量了一下毫不客氣的新海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倒是很自在?”


    “因為我是你的新室友了嘛。你眼睛是怎麽受傷的?”


    新海空絲毫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冷待,他隻覺得逗弄小朋友,真的很好玩。


    “自己不小心撞到牆上了。”


    黑澤陣冷著臉,扭頭要收拾自己的床鋪。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個理由嗎?”


    新海空雙手抱臂,笑著問道。


    “信不信隨你。”


    黑澤陣很少撒謊,這一次也很心虛。他一直背對著新海空,在床鋪上忙來忙去卻又沒有幹什麽事情。


    “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背後的人冷不丁開口,讓黑澤陣的動作僵硬了一瞬。


    “哈?你真的被人欺負了?還有人敢欺負你?”


    新海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對勁。他一直在用三十年後的目光看黑澤陣,把眼前這個家夥當做是組織當中的topkiller,一時間大腦當中的思維還沒有完全轉換過來。


    說到底,眼前這個家夥並不是身經百戰的頭號殺手,動不動就伯|萊|塔警告,這個家夥隻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體術和槍法再如何出色,也會被比他大得多的孩子利用體型優勢按在地上打。


    仔細想想,他的語氣好像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新海空皺著眉,連忙補充道:


    “我是說,到底是誰這麽垃圾,竟然欺負你。不如告訴我,我們一起報複那種垃圾。”


    “……不要多管閑事。”


    黑澤陣愣了一下,扭過頭冷冷說了一句,隨後轉過身去專心地收拾起一會洗澡時要換洗的衣物。


    “喂!之前,好像是你自己說過要做搭檔的吧?現在我都已經到這裏了,難道搭檔之間有人受到欺負,還不能報複迴去嗎?”新海空微微挑眉,刻意用一種聽上去有些委屈地口吻問道:“還是說,你不想要搭檔了?”


    “……不是。”


    黑澤陣轉過身,低著頭,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他額角和眼睛上的紗布。


    即便隔著紗布還是能夠感受到那種疼痛,但這種疼痛完全在他的忍耐範圍之內。真正讓他無法忍耐的,是對方拿著槍托朝他砸過來時、不屑一顧的眼神。


    在對方眼中,他隻不過是泄憤的工具,就類似於路邊的一條流浪貓流浪狗,不高興的時候可以隨便踹上一腳。


    “你打不過他的。”


    這也是實話。


    眼前這個家夥的體術和他相差無幾,他們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夠打得過那個家夥。仗著自己的身高和體型肆無忌憚地欺負別人,再等幾年,他就能積攢夠足夠的實力。隻希望那個家夥還有命活到被他報複的那一天。


    “都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打不過?”


    黑澤陣怔愣地抬起頭,撞進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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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狡黠的目光當中。


    ·


    “解散!”


    站在射擊場正中央的訓練館吹響了哨子,在場的孩子們還是陸陸續續地把自己手上的槍交到最前麵的管理人員手上。


    “你確定真的可行?”


    黑澤陣有些猶豫地把槍交了上去,皺著眉有些焦心地問道。


    “你放一百個心。反正隻是試一試,如果失敗了也沒什麽關係。”


    新海空彎了彎嘴角,沒什麽語氣地迴複道。


    他們兩個人的視線都緊緊追隨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


    對方一頭棕黃色的頭發,額前的發絲雜亂地堆疊在一起,狹長的黑色眼睛光是看上一眼,就顯得很是兇惡。這個家夥叫巴特,貌似是美國人,身材很是壯碩,才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和十四五歲的人差不多高了,難怪老琴之前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但光有一身蠻力有什麽用。


    在他們的注視當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小男孩哆哆嗦嗦地捏著一個信封跑上前去,遞到那個巴特的手中。


    後者接過信封,一腳把小男孩踹倒在地上,皺著眉邊往外走,邊拆開了信封。他也不知道是信封裏麵看到了什麽內容,整個人變得狂躁起來,眼底一片赤紅,怒氣衝衝地朝外走。


    “你從哪裏弄來的藥?”


    黑澤陣小心地貼在新海空的耳邊,低聲問道。


    “有認識的實驗員,不是很難。”


    新海空扯了扯嘴角。他在組織裏的人脈關係相當充裕,有很多人都是他父母的舊相識,或多或少願意幫上一把。再者說了,還有那個研究上頭的老實驗員幫他打掩護,想要搞到這種藥粉,再簡單不過。


    “可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被責罰嗎?”


    黑澤陣憂心忡忡,臉上的神色都有些黯淡。他並不在意外麵那個家夥會遭到什麽樣的結局,但他身邊的這個搭檔做事未免太大膽了一點。


    雖然他們從始至終都是借著別人的手去設計,就算那個叫巴特的後來反應過來,也不可能找上他們,但畢竟還有組織的人在盯著他們。組織的人神通廣大,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在背地裏做了些什麽。


    如果上層發現了這件事情,要懲罰他們……


    “你以為,組織不知道這些背地裏的事情嗎?”


    新海空側著頭,望著一本正經擔心他的老大哥,悶笑出聲。


    “人家巴不得看我們自相殘殺,留下最會耍陰謀詭計的那波人。”


    “你聽說過養蠱嗎?他們永遠隻會為勝利者加冕,不會為失敗者主持公道。”


    “所以說到底,隻要贏了就可以了。無論是哪種贏法,無論贏過哪些人。”


    ·


    “欸,你聽說過了嗎?那個家夥昨天晚上訓練結束之後,發了瘋,一個人衝進飼養野獸的園子裏,被咬得不成樣子了……”


    “死了嗎?”


    “好像沒有,巡邏隊發現了他,這才僥幸撿迴來一條命,但是他的右手和右半邊耳朵都被咬下來了,血唿啦查的。到現在還躺在醫務室裏。”


    “估計就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了,人總不能再重新學怎麽用左手開槍吧。組織裏能代替他的人多得是。”


    “我想也是,都已經殘廢了,就算迴了訓練所,也未必能活下去,估計最後也就是變成組織的實驗體……”


    “話說,那個家夥到底是為什麽突然發瘋啊?上麵的人沒有調查嗎?”


    “得罪誰了唄。上麵的人哪管這些啊,看見沒什麽用了,就丟掉……”


    ·


    “砰!砰!砰!”


    新海空放下手裏的槍,艱難地捂住被後坐力震到好像快要斷掉了的手腕,又揉了揉同樣差點被震聾的耳朵。


    這幾天,他難得乖乖地在訓練所和宿舍之間兩點一線。該說不說,他的槍法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漸漸找迴了一點感覺。


    鑒於主時間線上他糟糕的體質,新海空對於體術一類的課程並不是很在意。反正就算是學會了,還是會丟掉,沒什麽特別的用處。現在所學到的所有技能,隻有射擊對他是有用的,所以他的所有時間,基本上都泡在了射擊場上。


    那天欺負過黑澤陣的大塊頭,已經被他們送進了醫務室,而且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進實驗室。有了這個被人暗戳戳收拾了的先例在前,訓練所裏仗勢欺人的那些家夥這幾天都收斂了許多,他們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


    隻可惜這個時間點終究有結束的一天,他不可能在這裏待一輩子。


    唯一的問題是,六歲的“新海空”並沒有和琴酒認識的記憶,等到現在他離開之後,無論是六歲的新海空,還是六歲的琴酒,一定都會覺得很奇怪。


    六歲的自己倒還好說,他可以留下適當的線索,指引自己朝著原定的計劃往前走,態度正常的和琴酒相處。他相信以“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想要辦到這一點,應該不難。


    隻要……六歲的琴酒不發現就可以了。


    “你好了嗎?”


    銀發男孩把槍放到台子上,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小孩子的傷總是恢複得很快,這才幾天時間,就已經可以摘掉紗布了。但黑澤陣的額角上還是留下一道三毫米寬的疤痕,從發間一路延伸到鼻翼,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


    “我的肚子餓了,去吃晚飯嗎?”


    “晚飯?”


    新海空後知後覺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表,七點十七分。


    第七天的七點十七分。他來得時候,是九點整,現在隻剩下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新海空下意識按了按自己胸前的口袋。


    他在這裏麵給六歲的自己留下了一封完整的信,用的是數字編碼,密碼很簡單,也留下了讓“自己”閱後即焚的提醒。最後的一點時間,他應該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地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這能夠為六歲的他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掌握近況。


    他原本找好的地點,是他進入訓練所之前居住的臥室,那裏也曾經是他爸爸媽媽的居所,平時沒什麽人會去,也有足夠的存糧。


    “走嗎?愣在那裏幹什麽?”


    黑澤陣有些疑惑,他們已經練了整整一個下午了,身邊的這個家夥難道還不餓嗎?


    “我……”


    “你不餓嗎?”黑澤陣挑了挑眉,疑惑地歪著腦袋。“上一頓飯是在中午吃得啊?”


    “我有點事情,要迴之前住的地方一趟。”


    新海空咬咬牙,還是選擇含糊地說出實話。


    在這種小事上沒必要撒謊,他既然已經決定要信任琴酒,那就做到底。


    “什麽事情?你好奇怪。”


    黑澤陣皺著眉,目光狐疑地打量著新海空。


    “是和我父母有關的事情,總之我需要迴去一趟,今天晚上不一定會迴寢室,你自己去吃飯吧。”這個時間線上的新海空之所以想要離開核心、進入訓練所,確實是因為得知了父母的死因,那麽他這麽說,不算是撒謊。


    新海空正準備轉身離開,他的腳步卻猛地被黑澤陣的話釘在原地。


    “你在騙我。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要離開一個晚上,你到底要去哪裏?”


    新海空愣在原地。


    他慢慢轉過身,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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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站在一米開外的黑澤陣,對方墨綠色的眼睛也在很認真地注視著他。


    幼年版琴酒,這麽敏銳的嗎?


    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你怎麽知道——”


    “你的手|槍。之前每次訓練完,你都會把手|槍放在最裏側靠牆的第二個格子裏。因為你習慣使用同一把槍,也不喜歡別人拿走你的槍。但今天你直接把槍放在了台子上,讓管理槍支的人自己收拾。”


    黑澤陣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指出了一些細節性的信息。


    新海空一時間啞口無言。


    他不把手|槍藏好,是因為第二天再出現在這裏的就是六歲的他了,他不需要再使用同一把槍。


    “還有,訓練官在今天下午的訓練當中發布了明天上午的集合性任務,需要兩兩組隊完成。之前,無論多忙,你都會提前布置好明天的計劃,但這一次你沒有。”


    “還有很多很多細節,總之,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你要離開這裏了。”


    黑澤陣用肯定的語氣說出結論,但墨綠色的眼睛裏還是浮上一層淺淺的疑惑。


    一個人要離開,是很難藏住的。


    即便再如何努力,還是會遺留下許多蛛絲馬跡。更何況新海空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隱藏。


    隻是他沒有想到,小時候的琴酒真的會這麽快發現。


    他確實要離開了,但並不是離開這個地方,而是離開這個時間線。


    他要去三十年之後的主時間線了。


    “為什麽?你不是說要做搭檔嗎?一個人離開算什麽?”


    黑澤陣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


    “我沒有要離開,我隻是……”


    新海空皺著眉,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難道要直白的告訴對方時空穿梭的事情嗎?


    他迴憶起前幾個時間點上的琴酒說過的話,想盡辦法往事實去靠。


    “有這麽難以表述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不會相信的。”


    “可是你都沒有說,為什麽就認為我一定不會相信?”


    黑澤陣上前一步,反客為主拉著新海空的手往角落裏跑。


    他們在狹長而幽暗的走廊裏跑了許久,避開所有經過的人,蜷縮在一個沒有監控也沒有人的小角落裏。


    黑澤陣氣喘籲籲地扶著膝蓋,仰著頭,汗水順著他的疤痕往下落,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格外認真。“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你到底在做什麽?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會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新海空跟著深唿吸了幾口,勉強平複住唿吸,他遲疑地開口:


    “可就算我告訴你了,你也未必能聽懂是怎麽一迴事,就算聽懂了,也絕對不會相信我說得話。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妄想症發作。”


    “要不,你先試一試?”


    新海空頓了一下,幹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我其實不是六歲的新海空,我來自三十年之後。但我隻能在這個時間點上待七天,七天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裏了。今天就是最後的期限。”


    “……”


    黑澤陣沉默了許久,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是莫名其妙。


    過了半響,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麽,鬆了口氣,站直了身體,神情變得有些不以為意。


    “你早說啊,嚇死我了,做的事情那麽奇怪,我還以為你又被組織的人抓住了什麽把柄、要出事了。這種症狀……額,其實也不算是絕症,還有救,多去看看醫生……”


    在新海空幾乎冒著火的琥珀色眸子的逼視下,黑澤陣後知後覺地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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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額,那就沒什麽事了。你自己迴去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你不信。我說了,就算我告訴你了,你也不會相信。”


    六歲那年,他和琴酒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對方。


    是琴酒自己不相信而已,十六歲的琴酒不相信,二十六歲的琴酒也不相信,這個家夥寧可自己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也不相信他說過的話。


    活該。


    這個家夥估計是到三十年後的實驗室裏,才真正相信他是穿越時空的人吧。哪怕有無數條線索擺在眼前,哪怕他已經讓琴酒幫著照看了數十年的實驗,對方還是完全沒有把時空穿梭當成可能成功的實驗。


    “我不是不相信,主要是這個真的……”


    黑澤陣欲言又止,神情恍惚。


    “你怕不是和那個叫克萊恩的老實驗員混在一起太久了,完全被洗腦了吧。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額,好吧,那就按照你說的,你來自三十年之後,那麽我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見到你?要等待三十年嗎?”


    這個家夥完全沒有認真,隻是為了不得罪新海空,才勉強說著一些違心的話。


    新海空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


    “不用等待那麽久,我一直都在這裏。”


    六歲的他,十六歲的他,昏睡十年的他,二十六歲的他,全部都是新海空。隻不過是不同階段的、有記憶或是沒有記憶的新海空。


    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他一直都站在原地。


    “你就當做我是妄想症發作,在胡言亂語吧。”


    新海空笑著和對方揮了揮手,琥珀色的眼睛裏閃著微光。


    他慢慢轉過身,背對著黑澤陣,麵向幽暗狹長而沒有止境的走廊,用一種很平常的語調輕聲說道:


    “明天見。”


    ·


    【恭喜宿主正式完成主線任務十。】


    【該劇情節點正式結束,正在轉接主時間線。】


    【轉接成功。】


    ·


    “你當時說得明天見,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你當時說得全部都是真的?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


    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嗎?


    新海空還沒有睜開眼睛,就聽見了老大哥絮絮叨叨地抱怨聲。


    他眯著眼笑了起來,用一種極其幸災樂禍地聲音說道:“那是你自己活該,把真相全部都告訴你了,還猜不出來。”


    “你!你當時說得像是鬧著玩一樣,誰會知道……而且你第二天明明沒有表現出一點異樣。”


    “那是因為我留下來了一封信,指導六歲的我該怎麽做。我的演技從小就很好,再者,你不是很好糊弄嗎?”


    “……”


    新海空恢複意識之後,轉過頭去重新看了一眼係統的界麵。


    “所有測試都已經結束了對嗎?”


    “是的,您現在可以嚐試著通過這個界麵去捕捉遊離的意識,也可以放任這個係統自身完成升級。但我不確定這能否成功,因為您之前說過的,都隻是假想而已,目前還沒有人能夠成功做到這一點。也不知道哪一種方式會更好一點……”


    這有什麽難的?


    直接問係統本身不就可以了?


    【係統,你還記得我當初是怎麽做的嗎?】


    【係統每一次都會重新清空數據,但根據最原始的數據顯示,您應該是放任係統自行完成升級。】


    【另外,主線任務已經全部結束,恭喜宿主,遊戲勝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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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開始,您可以隨時選擇是否解綁本係統。】


    這就結束了?


    新海空愣了一下,有些沒有緩過神來。


    其實仔細想想,確實差不多了。


    主線任務全部完成了,故事已經結束,他也成功脫離了必定死亡的命運,走向新的開始。


    在之後的時間裏,他會慢慢在實驗室接手現有的研究進度,嚐試著去掌握係統運轉的規律,慢慢往上麵疊加遊戲係統的功能。有了係統這個完美的樣品在前麵,哪怕是照著模仿也能做得八九不離十。


    【不用解綁,你一直跟著我也沒什麽關係。】


    【】


    係統沒有再出聲,但新海空感受到了那股打工人的怨念。


    這有什麽的?之前把他當做社畜去驅使,現在反過來被當做社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隻是他還有最後一個顧慮。


    【係統,任務完成之後,我還是沒能觸發我的後台程序嗎?遊戲已經勝利了,為什麽我的記憶還是沒有迴來?】


    沒有記憶,他始終和這個世界隔著一層。


    【係統已經篩查了很多遍,確實沒有發現您口中的後台程序。要不,您再仔細想想,站在您自己的立場上,您會把後台程序設置在哪裏?】


    站在他的立場?


    新海空原本以為,遊戲勝利之後他就能觸發後台程序,但為什麽不可以?


    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


    6歲的劇情點,不是最開始嗎?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他會把記憶放在哪裏?


    放在!


    放在最開始的地方。


    最開始的、新幹線的那輛火車上!


    那裏是失去記憶的他,第一次出現的位置。重新返迴那個時間點,他就可以找迴記憶。


    確切的說,這是一個遊戲,遊戲的起點在新幹線的列車上,遊戲的終點同樣在那輛列車上。


    真正讓他丟失記憶的,並不是十六歲時的實驗,而是二十六歲時坐上的那輛列車。


    從一出生到二十六歲,他的記憶是完全連貫的,十六歲那年他的意識就已經成功綁定了係統,但一直都沒有和係統聯係上,一直到二十六歲在新幹線上失去記憶時,才造出了完全虛假的記憶來欺騙係統。


    因為他需要一個全新的、一片空白的“新海空”,來執行穿越時間線的任務。


    情感和記憶全部會幹擾新海空的選擇,讓他陷入蝴蝶效應一般自以為無法改變命運的宿命感當中,無法自拔、自暴自棄甚至主動走向死亡。


    試想一下,如果你帶著記憶迴到六歲、迴到十六歲、迴到二十六歲、迴到上大學的時候、迴到選擇職業的時候,你怎麽可能不去試著改變。


    但閉環最忌諱的就是改變,一旦改變就意味著失敗,就意味著閉環斷開、旁開一個新的平行時空,就意味著原本的死亡結局不可避免。


    其他平行世界的新海空一定是這樣失敗的。


    因為在他的謀劃之下,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使他失敗,唯一失敗的原因,就是他自己。


    他的問題出在自己的記憶和情感上。


    隻有完全空白,如同一張白紙的新海空,才能夠完成閉環。因為他本身就沒有記憶,所有的一切於他沒有半點關係,他隻會像是做數學題一樣,照著答案倒推出過程。


    這是唯一的解。


    所以想要找到他的記憶,就必須迴到最開始的新幹線上。


    【再來一次!係統,再來一次 !還能再連接一次時間節點嗎?】


    迴到最開始的時候,迴到他還在新幹線上的時候。


    隻需要一天時間就夠了,隻需要讓他坐上那輛列車,就足夠了。


    【係統的連接沒有出現問題,隻要您創造出對應的劇情點,我們就可以迴去。】


    劇情點,連接劇情點!


    新海空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激動的走到琴酒身前。


    後者抬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墨綠色的眼睛裏藏著一絲迷惑。


    【係統提醒您,在正常情況下,每一個劇情節點都會持續七天的時間。但是由於遊戲最開始的時間就是在那輛列車上,如果您想要和那輛列車的時間線銜接,我們可能辦不到迴到七天前。】


    不能待七天


    【最多能待幾天?】


    【不確定,這一次的時間節點沒有先例,我們也不知道能夠待多久。或許是一天。】


    無所謂了,無論待多久,隻要能讓他坐上那輛列車,就可以解決問題。


    所以,現在還有什麽劇情點可以用上?


    所有故事都已經圓好了,還有什麽可以利用?


    還有藥!


    組織的藥。


    boss被他們架空之後,為了避免引起大部分成員以及和組織勾結的那些地下產業鏈的懷疑,新海空和琴酒繼續了關於“藥”的研究。


    最開始的新幹線上,石田榮一正是因為私自將組織的藥物流傳出去,才會被他盯上。執行任務的人是新海空,發布任務的人卻是m。


    動作再快一點,馬上就要接觸到最後的信息了!


    新海空點開論壇,快速看了一眼進度。


    動漫的進度已經從六歲琴和六歲空的迴憶殺裏切出來,此時論壇上全都是一群母愛泛濫的人瘋狂的留言。


    [楊枝甘露:awsl!這是什麽絕美幼馴染!]


    [小烏:好、好可愛]


    [誰也沒有空空甜:(對手指)還想再看億點點幼空和幼琴,反派組yyds!]


    [一米六的空醬我的愛:嗚嗚嗚,崽崽!媽媽愛你!]


    這樣的討論對於劇情推進起不到半點影響。


    新海空直接當著琴酒的麵在半空中操作起來,他迅速切到了“警視廳之光”的賬號,發布消息。


    [警視廳之光:目前已知新海空=boss=m,我還是有一點想不通,最開始在新幹線上的時候,新海空為什麽要不痛不癢地裝一個炸彈啊?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新概念熱愛:額?樓上你竟然出現了欸?之前大佬找了你好久?]


    [狛枝: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麽,我來幫你說吧。新幹線上,m發了一個任務給新海空,自己給自己發任務,邏輯產生了非常大的漏洞。老賊如果不把這個事情圓清楚,這個bug就太大了。]


    [新概念熱愛:額,這有啥啊!樓上的發言怎麽看不太懂啊?空導在新幹線上裝炸彈,就是為了殺石田榮一,因為藥啊?隻不過沒想到石田讓人給搶先一步幹掉了,所以炸彈白裝了唄,然後空導又扮紅方假裝發現炸彈,讓人把炸彈弄下來了。說起來我空導還真是牛啊!(膜拜)]


    [綠顏色的海:而且後來,空導還把這件事完美地推到了組織身上,假扮成被組織洗腦控製的小可憐。嗚嗚嗚嗚我當時還真情實感地為空導落過淚,現在仔細一想都是我腦子裏進的水。]


    [向日葵大班:樓上抱一抱,我們一起倒倒腦子裏晃晃蕩蕩的水嗚嗚嗚。我也為空導落過淚,哭到深更半夜老媽來敲門,問我是不是瘋了。我確實是瘋了,我竟然為空島落淚,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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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嗎?]


    [打工皇帝迴家了:哈哈哈哈拉出去拉出去,空導又弄瘋了一個。空導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強演技派,開局無腦小白花演得出神入化,中期小心試探處處是刀是伏筆,後期美強慘哭到人斷腸,大結局之後一撕麵具,不演了,boss本人。萬幸我是透廚的,要是空廚,這心理素質得多強大啊哈哈哈哈!]


    [我可憐的琴醬:崽崽!嗚嗚嗚崽崽!]


    [人機之戀:樓上,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不需要心理素質,隻要無腦跟著顏值走,空導永遠不會讓你失望,一個人滿足了你所有的需求。笨蛋漂亮老婆,推理狂魔警察,兩麵臥底走鋼絲,洋蔥精被誤解美強慘,幕後boss當代莫裏亞蒂。無論你是什麽樣的審美,你必然有一次落入我空的圈套。而且空哥本質黑方,一旦你落進去了,就會迅速被土埋掉。]


    [打工皇帝迴家了:焯!說實話,中途空導鐵紅美強慘那一段,我是真的心動了一會會,但我還是堅定的透廚!(自我洗腦)]


    [m科技永世不倒:進度條危啊!危!球球了,還想要看到空導大殺四方,統一紅黑兩道,成為柯學世界幕後boss的內容!球球了!]


    [誰也沒有空空甜:嗚嗚嗚空空,還想看空空,進度條為什麽隻剩下一點點了嗚嗚嗚!最後還要放什麽啊?再切一點迴憶殺吧,還想要看六歲的空,要不然七歲也行……]


    這樓歪得未免太快了一點


    看來論壇還是靠不住。


    進度條沒剩多少了也很正常,因為遊戲勝利,結束在望了。


    隻剩下最後一步,就是取迴他全部的記憶。


    論壇靠不住,那就讓他來主動剖析一下自己的心路曆程。


    新海空麵向琴酒,當即開始。


    “你知道嗎?你知道在幾個月前的新幹線上,我第一次試著主動去接觸柯南的時候,腦子裏麵在想一些什麽嗎?”


    “你是主動去找那個小鬼的?”


    琴酒懵了一瞬,墨綠色的眼睛微微放大,沒能夠接上話。


    “對啊,難道你以為,我隻是去新幹線上殺石田榮一的嗎?”


    新海空歪著頭反問迴去。


    “還要殺人?”琴酒愣了一下,微微移開視線,抿了抿嘴。


    “為了完成我們的計劃,我必須要找到一個最好的跳板,而柯南就是最好的跳板。你看,工藤新一多麽像一個熱血少年漫畫的主角啊?要打敗隱藏在黑暗當中的組織,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一個熱血漫畫主角。”


    [向日葵大班:嘶——空導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難道這就是反派必須要加載的嘴炮設定?空導說話好嚇人啊,我差點以為空導要撕破次元壁,從動漫裏爬出來找我了]


    [打工皇帝迴家了:加一,老賊還真敢畫啊。什麽熱血少年漫主角的,怪嚇人的。]


    [超高校級的偵探: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真的已經撕破次元壁了?]


    [烏魚子:???大佬別嚇人啊?]


    [琥珀川:摸了摸我光禿禿的腦門,又看了看時鍾,這深更半夜的可不經嚇啊大佬!]


    還不夠?


    新海空一邊麵對著琴酒,用一種中二病晚期·話多綜合症·幕後大boss的語調,緩緩地闡述著自己的謀劃,一邊光明正大、毫不掩飾地在論壇上操作。


    [警視廳之光:天哪!原來空導最開始會出現在那個新幹線上,是早有預謀的嗎?賭十包辣條,接下來的內容一定會切到迴憶殺,出現當時空導的謀劃,讓我們從頭到尾去感受空導布下的大局。]


    [bony:(撓頭)樓上看上去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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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介紹電影的短視頻賬號啊不過,如果空導真的從第一次出場開始,就一直在布局的話,這真的神作了,空導真的是絕了。背脊發涼的那種絕。]


    [芝士桃桃:真的假的!空導從一出場就在布局?這何止是背脊發涼,這簡直是從腳底板一次性涼到天靈蓋了]


    [芋泥波波:焯!真的會切迴去嗎?空導的話都還沒講完啊?]


    “好了,我知道那個小鬼頭的事情是我的失誤,我沒看清楚人死沒死就走了。”琴酒摸了摸鼻子,有些遲疑。“別嘲諷了。如果不是你說,現在轉型期間最好不要惹出什麽亂子,行事要小心一點,我就直接一槍就把人帶走了。哪裏還有後麵的那些事情。”


    新海空頓了一下,抬頭看著琴酒。老大哥好像誤解了他的話,還以為他是在嘲諷老大哥沒有把人幹掉。


    “你沒有把人幹掉,反而給我們留下了一個突破口。”


    黑發青年麵露笑意,用一種慢條斯理的溫和語調說道:


    “本來,我隻是想要在那個列車幹掉石田榮一的,誰讓那個家夥竟然敢把組織的‘藥’走漏出去,還利用藥來謀取巨額利潤。結果沒想到,意外之喜啊!”


    “等一下,你是去殺人的嗎?”


    琴酒頓了一下,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是疑惑,他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新海空也被問懵了。


    他自己給自己發布了任務,站在組織這邊,最好的解釋不就是他為了藥、準備殺死石田榮一嗎?這又有哪裏不對呢?他怎麽感覺,自己和老大哥一直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頻道裏對話?


    “我不是嗎?”


    琴酒的表情有些僵硬,嘴唇幾度翕合,最後還是說出口:“我還以為,你隻是因為剛好在現場,所以順便接下組織的任務而已。誰會讓你真的跑去做任務啊?誰能使喚的動你啊?”


    銀發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完了後麵的話。


    “再者說,你不是去看的嗎?”


    “去看?”新海空的眼睛亮了一下。


    雖然他要對老大哥這種,在如此關鍵的時刻非要充當謎語人的行為表示嚴厲譴責。


    但不可否認,對方撬出了一個絕美劇情節點。


    他確實不知道,自己上火車之前,在幹什麽。


    但想必論壇上的讀者,也一定非常想要知道。


    [小月:(中指)說話說一半,差評!]


    [琥珀川:絕了,這是什麽人工消音嗎?老賊快點放出來啊!不要再賣關子了!]


    [芋泥波波:等一下!是轉場嗎?]


    【恭喜宿主成功觸發劇情節點!】


    也許是受到新海空心情的感染,係統也變得很激動。


    【正在連接該時間線!】


    周圍的時間被定格了,新海空鬆了口氣,露出滿意的笑容。


    成功了。


    ·


    【宿主,時間節點的連接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應該影響不大,現在距離遊戲開始的時間,還剩下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足夠他帶著事先準備好的炸彈坐上車了。


    太久沒有麵對實驗之後的糟糕身體,這一次的後遺症比他想象得要大太多。新海空很勉強地站在原地,用盡全部力氣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暈眩而摔倒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能慢慢睜開眼睛。


    清冽而柔和的自然光落入他的眼睛,新海空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周圍滿是泥土和樹木的氣味,還有一兩聲細碎地鳥叫傳到他的耳朵裏。


    眼前的一切仿佛褪去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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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濾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座黑色的墓碑。


    墓碑的正中央沒有刻墓主人的名字,隻貼著一張黑白照片。


    新海空愣了一下,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拿著一束淡黃色的菊花。細碎的露珠順著花瓣的縫隙,緩緩往下落。


    他在一座墓園裏。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琴酒說,他是去看的。


    他來這裏看誰?


    大腦在一瞬間停止了轉動。新海空甚至忘記了唿吸,他慢慢俯下身,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對相擁的夫婦,二十來歲的年紀。


    隔著薄紗去觸摸世界時,所有的情緒都顯得遙遠而陌生。


    他伸手去觸碰著墓碑正中間的照片,冰涼的手指慢慢順著照片滑到墓碑的邊緣,那裏刻著一行小字,有時間,有姓氏。


    時間是十年前,他剛剛完成篡位,成功擺脫組織桎梏的時間。


    姓氏是新海。


    墓碑上沒有留下名字,但他的名字從一開始就是空,沒有其實也就是有的意思。


    這裏麵埋葬著誰,不言而喻。


    新海空退後半步,彎下腰將手裏的花擺在墓前。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依舊沒有多麽切實地感受。


    失去記憶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他甚至沒辦法對自己的經曆感同身受。


    好在,他很快就能夠拿迴自己的記憶。


    無論是好的記憶,還是不好的記憶,所有一切,都是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好的見證。


    ·


    “柯——南——!你又跑到哪裏去啦?”


    少女活潑而富有朝氣的聲音在新海空的耳邊響起,新海空微微側目,看向車窗外。站台上,在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穿著淡藍色外套的小蘭一手擰著柯南的耳朵,把人往列車車門的方向拽。


    來了。


    新海空習以為常地收拾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露出一副習見的、溫和的笑容。


    早在之前,他就已經用手裏的備用手機卡,在存稿箱裏編輯出一條短信,緊接著用定時發送的方式,發到他正在使用的手機當中。隨後,他還折斷了手上的手機卡,將碎片丟到了窗外。


    這樣就可以保證,遊戲剛剛開始的自己會收到那封彩信。


    【您為什麽會想到,記憶儲存在這個時間點上啊?】


    腦海中,係統憋不住疑惑,還是選擇問出聲。


    新海空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散發著淺金色的光芒。


    【很簡單。記憶在遊戲最開始的時候被拿走,如果是我,記憶隻會被我存放在比最開始還要更早一點的地方。】


    【更早一點的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我在隧道裏醒來,那個隧道應該就是我給自己定下的記憶錨點。我隻要在這個時間線上,進入隧道,就可以找迴那段被封存的記憶。】


    用更簡單的話說,就是隻要他再一次進入隧道,就能夠觸發後台程序,找到所有記憶。


    “啊!對不起,請問可以讓一下嗎?”


    一手壓製著柯南,一手提著行李的小蘭禮貌地低著頭,詢問道。


    “當然可以。”


    新海空抬起頭,笑了一下,用腳後跟將座位底下的手提箱往裏麵踢了一點,隨後緩緩站起身。


    “非常感謝!”


    ·


    漫長的旅途讓人有些昏昏欲睡,但好在所有旅途都有抵達終點的那一刻。


    新海空歪著頭,透過光影不斷變化著的車窗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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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


    不遠處的軌道上,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隧道的影子。


    直到這一刻,新海空才第一次有了那種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感覺。他終於再一次踩在地麵上,再一次麵向隻要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未來。


    他知道這將會是非常漫長的一段黑暗,但結局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他隻需要順著原定的軌道、緩步向前,在越過漫長黑暗之後,必定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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