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溫輕磕磕絆絆地喊了聲:“叔叔好。”


    男人瞥了眼,淡淡地嗯了一聲:“坐吧。”


    “我去給你們拿水果。”


    說完,他再次走迴廚房。


    溫輕稍稍鬆了口氣,坐迴位置,扯了扯刑擇的袖子。


    不等他開口問,刑擇偏過頭,低聲道:“夏叔是小叔的伴侶。”


    溫輕懵了兩秒,伴侶?


    同性伴侶?


    難怪季聲喊得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小爸什麽的。


    他呆呆地點頭,又問:“那你小叔姓季嗎?”


    一旁的季聲笑道:“是啊,大爸是跟媽媽姓的。”


    溫輕臉頰微紅,輕輕地應了聲。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家庭比較特別。


    季聲雙腿盤在沙發上,歪頭看著溫輕,見他神情不太自然,眨眼問道:“哥哥,你不會恐同吧?”


    溫輕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小聲解釋:“我就是誤會了,有點不好意思。”


    季聲笑嘻嘻地對溫輕說:“這和哥哥你有什麽關係,都怪堂哥沒有提前告訴你。”


    刑擇捏了捏鼻梁,低聲解釋:“局裏剛才有點事,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溫輕好奇地問:“什麽事?是失蹤案嗎?”


    刑擇點頭:“找到第……”


    他話音頓了頓,看了眼坐在溫輕身旁的季聲。


    季聲才剛剛成年,刑擇遲疑片刻,改口道:“找到其中一個失蹤者的手機了。”


    溫輕小聲問:“那你是不是要迴去啊?”


    刑擇搖頭:“我現在迴去也沒用,被人為損壞,技術部修複需要時間。”


    溫輕懵懵懂懂地應了聲。


    過了會兒,廚房門再次被打開。


    夏言斯走出來,這迴手裏多了個水果拚盤。


    他把水果拚盤放到茶幾上,正對著溫輕。


    “謝謝叔叔。”溫輕低聲道謝,垂下眼,看見水果後,微微一愣。


    蘋果和橙子都被削成了小兔子的模樣,正三角形的西瓜、草莓等等,每一樣水果都像是機器切出來的似的,整整齊齊有序的排列。


    溫輕心想,夏叔叔的刀工真好,廚藝肯定很不錯吧。


    他沒有主動去拿水果,季聲用銀叉插了塊蘋果,遞給他:“哥哥吃。”


    溫輕再次道謝,抬手接過叉子。


    下一秒,他感受到夏言斯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上。


    夏言斯的眼神冷冰冰的,不是主人招唿客人吃水果的眼神,更像是看見了什麽髒東西,帶著絲若有若無的嫌棄。


    溫輕手僵了僵,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忽地,季聲動了動。


    他抽了張濕巾,側身背著對夏言斯,壓低聲音說:“哥哥,你袖子有點髒。”


    溫輕低頭,他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或許是碰到了牆壁,袖口處沾著灰白的灰塵,十分明顯。


    溫輕本想自己來,但季聲動作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灰塵就被擦掉了。


    夏言斯的目光緩緩挪開,看向刑擇,問道:“那些失蹤案有眉目了嗎?”


    刑擇實話實說:“目前找到了一樣新線索。”


    “是麽,”夏言斯又問,“還沒有找到那些失蹤的人嗎?”


    “沒有。”


    兩人一問一答,像是普通長輩和晚輩之間的對話。


    溫輕鬆了口氣,慢慢咬了口蘋果。


    季聲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哥哥,你別介意,小爸不是針對你,他隻是有潔癖,醫生的通病。”


    “我朋友就是因為他這樣都不敢來我家。”


    溫輕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聲。


    季聲笑了笑,又拿了一片橙子遞給他:“哥哥吃。”


    接下來的時間裏,溫輕一直被季聲投喂,一個人就解決了一半的水果。


    到最後,溫輕實在是吃不下了,連忙對季聲說:“我真的吃飽了。”


    季聲愣了愣:“才吃了這麽點。”


    溫輕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刑擇便開口道:“他一直是小鳥胃。”


    季聲笑道:“那哥哥你挺好養活的。”


    兩人談論著溫輕,夏言斯的目光再次落到溫輕身上。


    他看著溫輕,緩緩開口:“聽說你是神學院的學生?”


    溫輕愣住了,有這迴事嗎?


    他怎麽不知道?


    刑擇沒有留意到他的怔愣,對夏言斯說:“嗯,他有神緣。”


    溫輕垂下眼,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上個世界的問題,這個世界直接給他設定成了神學院迴國的留學生。


    季聲眼睛亮了亮,新奇地盯著溫輕:“我第一次見到讀神學院的人。”


    “哥哥,神學院要怎麽考啊?”


    溫輕就沒考過神學院,他沉默了會兒,幹巴巴地說:“有入學儀式。”


    擔心季聲追問細節,他又補充一句:“是讓神選擇我們。”


    季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哥哥以後就是神父了嗎?”


    溫輕含糊地說:“不一定。”


    季聲又問:“哥哥,那你們平常上課學什麽啊?”


    溫輕迴憶了一下,抿唇道:“禱告、祭祀之類的。”


    聽見這個,季聲更好奇了:“那等會兒我們吃飯前要先和你一起禱告嗎?”


    溫輕連忙說:“不用的。”


    他脫口而出念出一條校規:“不能強迫他人。”


    季聲眨眨眼:“不算強迫,我從來沒有禱告過,很好奇。”


    溫輕眼睫顫抖,心想,他那些禱告詞哪能當著別人的麵念出來啊。


    這一念不就露餡了麽。


    看出溫輕有些局促不安,刑擇對季聲說:“不要把別人的信仰當做遊戲。”


    季聲小聲說:“知道了。”


    他扯了扯溫輕的袖子,湊到溫輕耳邊,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啊。”


    溫輕微微偏頭,季聲的嘴唇離他的耳朵實在太近了。


    他輕聲說:“我沒有生氣。”


    季聲笑道:“哥哥不生氣就好。”


    話音剛落,哢噠一聲,門開了。


    刑擇側頭望去,對著門口喊道:“小叔。”


    溫輕偏了偏頭,看見來人後,瞳孔驟縮。


    男人五官俊美,眉眼溫和,戴著副無框眼鏡,唇邊帶著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溫文爾雅。


    和季予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表情。


    溫輕怔怔地看著男人:【係、係統。】


    【兇手就是他!】


    001:【……進階任務:協助警方找出連環失蹤案的兇手。】


    溫輕眼睫顫抖,腦子亂糟糟的,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係統在說什麽。


    這次的任務是讓兇手伏法,不是單純地找出誰是兇手。


    男人站在玄關處,視線掃了一圈,落到溫輕身上。


    他溫和地笑了笑:“你就是溫輕吧,我是刑擇的小叔。”


    溫輕掐著掌心,更緊張了。


    這聲音也和季予的一模一樣。


    他結結巴巴地喊道:“小、小叔好。”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刑擇偏頭看了他一眼,以為溫輕是因為見長輩有些緊張,便低聲說:“小叔隻和我們差了七八歲。”


    季獄笑著說:“我就是輩分大了些,不用把我當那些老古董。”


    溫輕僵硬地點了點頭。


    季獄走進客廳,坐到刑擇旁邊。


    雖然不是坐在溫輕身邊,但溫輕清楚地感受到了沙發微微下陷,他的心髒也往下沉了沉。


    溫輕垂著眸子,急急忙忙地問係統:【這不是人級副本嗎?為什麽季、季予會出現啊。】


    001淡淡地說:【這是人級副本。】


    溫輕:【然後呢?】


    001:【這是個人。】


    溫輕低低地哦了一聲,所以這隻是和季予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偏頭,看著坐在刑擇邊上的小叔。


    側臉也和季予的毫無二致。


    溫輕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他們隻是長得像,刑擇小叔不是季予。


    在小叔察覺到他目光之前,溫輕連忙收迴視線,壓低聲音問刑擇:“小叔叫什麽名字啊?”


    刑擇:“季獄。”


    溫輕愣了下:“啊?”


    刑擇又說:“季節的季,監獄的獄。”


    溫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忽地,季獄側頭看了過來:“怎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溫輕臉上。


    溫輕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緊張地說:“沒、沒什麽。”


    季獄輕笑:“我們以前見過嗎?”


    溫輕立馬搖頭,他企圖用正常的語氣迴答,但一出聲就結巴了:“沒、沒有。”


    他的神情、語氣和季獄出現前的時候截然不同。


    刑擇微微皺眉,察覺到了不對勁。


    溫輕感受到身旁愈發灼熱的視線,他微微偏頭,看見刑擇眼裏的探究,眼皮跳了跳,小聲實話實說:“其實……小叔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


    “我剛剛嚇了一跳。”


    刑擇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是學校裏的同學嗎?”


    怕刑擇發現不對勁,溫輕不敢亂編,索性含糊地應了聲。


    “滴答——”客廳忽然響起一道提示音。


    “抱歉,”夏言斯拿出手機看了眼,對眾人說,“牛排醃好了。”


    “小擇,你來廚房幫忙。”


    刑擇隻好把剩下的話咽迴肚子裏,跟著夏言斯走進廚房。


    溫輕屈了屈手指,目光不自覺地看著刑擇的背影。


    雖然他也有點怕刑擇,但是刑擇是唯一能確定的好人,和可能是兇手的季獄不同。


    溫輕餘光往右看了看,刑擇不在,他和季獄中間多了一個空位。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季聲歪了歪身體,笑嘻嘻地對溫輕說:“我和大爸都不會做飯,堂哥的手藝不錯。”


    “小爸對吃的東西很講究的,不讓我們亂碰。”


    溫輕嗯了一聲。


    季聲好奇地問:“哥哥,你說的那個人和大爸長得多多像啊?”


    溫輕抿了抿唇,輕聲說:“很像。”


    季聲掏出手機,點開照片,把手機放到溫輕眼皮子底下,指著站在季獄邊上的男人:“這個是我大伯,這個是二伯。”


    “你見到的是他們嗎?”


    溫輕垂著眸子,看著照片上和季獄有些相似的人,搖了搖頭:“不是。”


    他扯起嘴角:“隻是恰巧長得像,他已經、已經……”


    溫輕琢磨了會兒,索性直接對季聲說:“他已經走了。”


    季聲啊了一聲,連忙說:“對不起。”


    溫輕低聲道:“沒關係的。”


    季聲撓了撓頭,看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會兒,他開口道:“哥哥,你可以把大爸當替身。”


    溫輕沉默了,這可真是個大孝子啊。


    季聲樂嗬嗬地說:“你是不是很想那個朋友啊,大爸是心理醫生,專業的,可以幫你安撫情緒……”


    “季聲,”季獄出聲打斷,淡淡地說,“溫輕和他的關係應該不好。”


    溫輕愣了下,扭頭看他。


    季獄緩緩說:“你看起來有點怕我。”


    “想必和他發生過不愉快……”季獄話音頓住,改口道,“抱歉,職業習慣。”


    溫輕小聲說:“對不起。”


    季獄笑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溫輕唔了一聲,還是不敢直視季獄。


    季獄表現得越友好,他就越慌,因為當初季予也是這樣的。


    忽地,他手裏被塞了個東西。


    溫輕低頭,是個遊戲機。


    “哥哥你玩過這個嗎?這關我通不了,可以幫我嗎?”季聲眉眼彎彎地問。


    溫輕碰著遊戲機按鈕,輕聲道:“我試試。”


    “謝謝哥哥。”季聲笑了笑,起身走到溫輕的右側,直接坐到他和季獄中間,將兩人隔開。


    “爸,老師讓我們先報一下目標誌願。”


    “你想去哪所學校?”


    “我還在糾結,首先排除醫學。”


    “嗯?”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啊我的好爸爸。”


    ……


    聽著父子倆談論著大學誌願的事情,溫輕忍不住偏頭看了他們一眼。


    季獄唇邊帶笑,靜靜地看著季聲,眼裏透著慈愛,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溫輕鬆了口氣,按下繼續遊戲鍵,想要幫季聲通關。


    兩秒後,game over。


    直到開飯前,溫輕都沒有幫季聲通過這一關。


    溫輕把遊戲機還給季聲,小聲說:“我過不了。”


    “過不了就過不了,”季聲隨手把遊戲機放到一旁,湊到溫輕耳邊,輕聲說,“我大爸是不是也挺可怕的。”


    “我那些朋友同學,一半怕我小爸,一半怕我大爸。”


    季聲搖頭晃腦地說:“我哥哥你表現還算好的。”


    溫輕忍不住彎了下嘴角,覺得季聲還挺可愛的。


    晚飯不是中式的家常菜,而是西式的,除了每人一份的牛排,還有些溫輕不認識的菜色。


    溫輕看著精美的擺盤,慢吞吞地戳了塊西藍花。


    “夏叔的手藝又精進不少。”刑擇開口道。


    夏言斯眉眼漸漸舒展:“我最近從一位大廚那兒學到不少小技巧……”


    “季聲再過一個月就高考了吧。”


    “對的。”


    “專業學校都考慮好了嗎?”


    “沒有……”


    ……


    見沒有人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溫輕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


    “這些不合你的口味麽?”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聲。


    溫輕抬頭,夏言斯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給他倒酒。


    他連忙說:“很好吃。”


    夏言斯淡淡地應了聲,看著紅酒沿著杯壁淌到杯底,又說:“小擇帶來的酒不錯。”


    溫輕在他的注視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下一秒,忍不住皺了皺臉。


    又苦又澀。


    溫輕緩了好一會兒,眼睛被刺激得泛起一層霧氣。


    他朦朦朧朧地看著夏言斯,小聲說:“好喝的。”


    夏言斯嗯了聲,繼續給他倒酒。


    溫輕隻好又喝了口。


    很快,他就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腦子漸漸變重,腳卻越來越輕,整個人仿佛虛飄飄的懸在空中。


    “噠——”刀叉和瓷盤的碰撞發出劇烈的響聲。


    說話的聲音一頓,幾人齊齊看向溫輕。


    溫輕迷茫地抬眼,臉頰緋紅,脖子、鎖骨都泛著淡淡的粉色,像是熟透了的果實,待人采擷。


    季獄和夏言斯目光一怔。


    “哥哥,你醉了嗎?”季聲問。


    刑擇坐在溫輕右側,他伸手在溫輕眼前晃了晃。


    溫輕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視線慢吞吞地跟著他的手指轉動。


    “他酒量很差,”刑擇微微皺眉,對其他人說,“我先送他迴家。”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刑隊,查到點東西了,你快迴來。”


    刑擇皺了皺眉:“我馬上迴來。”


    季獄問:“是警局麽?”


    刑擇點頭。


    季獄開口道:“我送溫輕迴家吧。”


    刑擇猶豫片刻,電話那端再次催促,他隻好應下:“麻煩小叔了。”


    “不麻煩。”季獄笑了笑。


    他剛走到溫輕身邊,什麽都沒有做,便看見溫輕眼眶發紅,眼裏充斥著一絲驚慌失措。


    不隻是因為害怕還是酒精的作用,溫輕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簌簌往下落,睫毛被染成一縷縷的,懨懨地垂著。


    看起來十分排斥季獄的接近。


    季獄動作頓住,扭頭看向刑擇:“溫輕……”


    刑擇臉色變了變,他扯起嘴角,開口道:“小叔,還是我自己送他吧。”


    “刑隊,你送什麽啊?你倒是快來啊,局長催著呢……”電話那端再次響起同事的唿喚。


    “我來吧。”夏言斯放下紅酒,俯身,直接將溫輕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溫輕眨了眨眼,扭過頭,把臉埋在夏言斯胸口。


    夏言斯隻穿了一件襯衫,薄薄的布料很快就被淚水浸濕,胸口泛起濕漉黏膩的觸感。


    他皺了皺眉,冷聲問刑擇:“密碼多少?”


    “010109。”


    *****


    夜裏


    迷迷糊糊間,溫輕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冰冷的手指從胸口緩緩劃到肚臍,打了轉兒。


    不帶任何情感色彩,他仿佛隻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正在被廚師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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