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語文課被我拿去幻想了一下昨晚胡遙目送我離開之後轉身看到的場景。


    相較於平日裏劉海翹起來都不肯出教室門見人的成鞠,那應該是很狼狽的另一個版本———胡遙說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成鞠左腳的拖鞋,因為她右腳已經沒鞋子了。


    原本亮綢的灰白睡褲在小腿以下已經濕透了,黏嗒嗒地貼在她前腳踝那一圈。灰白也不是灰白,沾泥帶土,像是深夜去親自耕了一趟地。順著這泥在布料上的路徑能一路探尋到上衣領口,在皮膚上更是張牙舞爪霸占到了那張平日裏幾百大千的護膚品周全照應的臉蛋上。沒有衣物作遮擋的小臂和胳膊肘直接破壞了她本人以往嚴格遵循的穿衣配色法則———渾身上下不能超過三個顏色。稀稀爛爛的黑泥此刻正在借著涼風的勢慢慢脫水凝固,泥塊周圍和下麵三三兩兩布著些擦傷的紅痕,與之做伴的還有不知怎麽跑了一路都沒甩掉的玫瑰花瓣———這花我見她帶到教室來送給胡遙過,聽說是她媽特意從保加利亞空運迴來的種,隻不過在她家花園裏跟批發一樣的種植數量和遍布程度大大增加了我心裏對它珍貴性的懷疑。


    從家裏翻牆出逃的少女有些無措地搓了搓自己的雙臂,有棱有角的沙粒滾過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想放手又怕自己的狼狽在喜歡的人麵前會多流露一分,掩耳盜鈴似的把左腳放到右腳麵前,想借著黑夜的鬥篷遮住一兩分就當時來看簡直是九牛一毛的窘迫。


    胡遙當時就看傻在了原地,或者說是嚇傻在了原地。


    她知道自從出事以後成轅對這個自己平日裏本就愛護有加的妹妹的看管到了多密不透風的地步,更知道那棟由於父母繁忙常年不駐,隻留了一堆保姆和一對相互依存的兄妹的小洋房別墅花園內圍的玫瑰叢有多麽荊棘遍布,倒刺橫生。


    這麽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是怎麽穿著一套薄薄的睡衣跨過了荊棘叢再在她哥眼皮子底下翻過了兩米多的鐵欄一路光腳奔到這裏來見自己十七歲的心上人的?


    胡遙還沒來得及細想是什麽讓自己照顧了兩年的大小姐突然有了那麽強的戰鬥力,對麵的人已經被她的沉默耗盡了耐心,有些急切地伸出雙臂,又怕被什麽人發現似的放輕聲音,那聲音輕透得像被她手掌穿過的一抹月色:“你再不抱我,玫瑰就要難過了。”


    胡遙依舊癡愣著沒動,她就這麽站著,站在禾川五月的夏夜和鋪天蓋地襲來的心疼驚駭裏。


    成鞠衝她勾了勾手:“你得過來。”


    玫瑰花瓣的露水被風幹,在成鞠身上失了依附力,飄飄悠悠落到地上,它開口學著誰一遍遍催促著對麵的人,像在控訴被誤傷的自己今夜還沒討迴報酬,“你得過來,我跑不動了。”


    或許是被那片掉落的豔麗刺激了視線,胡遙大夢初醒一般,神經連同身體的麻醉感開始慢慢褪去,隻是行為依舊緩慢,她說她當時兩條腿像灌了鉛,又或者是幾千米外那個花園的藤蔓覺得自己攔不住那個勢可燎原的成鞠,所以觸手伸到了她這個一直以來都畏手畏腳的被動者麵前。


    偏偏這晚的被動者像長了滿身的反骨,一步一步越走越堅定,踏碎的都是以往對成鞠態度模糊的胡遙。


    十幾米的小路,硬生生讓她給自己走出了一個新的身份,自此她就是成鞠的女朋友,是禾川一中高二二班的成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同性戀人。


    被胡遙擁入懷中的成鞠踮起腳,湊到這個一整晚都反應遲鈍得像個木頭一樣的人耳邊用自己的聲音對她得寸進尺地撒歡:“你再不親我,玫瑰就要被抓走了。”


    我無不惋惜自己昨晚的過早離開,卻又慶幸這個世界上有除了草木風月的另一個活人替我行了這一場儀式的注目禮。


    當成轅麵若寒霜出現在胡遙身後質問成鞠大半夜跑出來就是為了這種事的時候,小鳥依人的成鞠光著腳丫子跨步上前把將近一米七的胡遙護在身後,揚起下巴又是那副對著她哥恃寵而驕的臭屁模樣:“半夜翻牆談戀愛,這種事在我家又不是我開的先河。”


    等胡遙搖著腦袋把罵罵咧咧背著成鞠迴家的成轅目送離開的時候,隔了老遠還能聽見兩兄妹的拌嘴。


    她這個女朋友的聲音可塑性極高,糯的時候比學校門口甜品店展出櫃裏的雪媚娘還軟,到她哥麵前仿佛搖身一變就成了一個遇到交不起錢就想逛青樓的臭漢的老板娘:“喲,您真好意思擠兌我呢?別逼我掀你老底啊,你當我不知道你高一的時候讓我替你送玫瑰,就是想追胡遙呢?”


    “”


    月落黑天裏,有人轉身迴家的動作石化在了黃果樹下。


    這世間的男女關係有時候就是那麽複雜。


    你把她當妹妹,她拿你當情敵。


    陳女士搬來與我哥同住給我帶來的為數不多的好處就是我又能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並且每天中午我都有了給我哥送飯的這個理由光明正大去教室找他。


    然而這點好處似乎在她正式搬進來開始三人生活的第一天就有了夭折的勢頭。


    中午我到家拿鑰匙開鎖的時候,一股頑強得如同戈壁灘上碎石底下掙紮發芽的野草一樣的糊味從大門與地板之間的間隙鑽出來,直衝我的嗅覺神經,這副堅韌不破的勁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邋遢犯懶把臭襪子藏在我哥鞋裏最後被他聞到才被完全剿滅的那股頑強氣味。


    等大門打開的時候那股燒破鍋的糊味幾乎將我整個人從頭到尾的包圍起來,而我媽正若無其事地坐在客廳擇菜。


    顧不得關門,也顧不得把包放下,我甩手掉頭衝到廚房迫不及待尋找這股氣味的來源。


    不鏽鋼鍋裏是差不多三人份的瘦肉粥,白淨的粥麵除了看起來有些粘稠以外還是一派安然無恙,我關了火,拿起鏟子朝鍋底攪了攪,沉固在底部的粥像西北荒漠還沒被開墾過的地,鍋鏟陷進去,寸步難移。


    這一頓中飯毀了,我哥現在還餓著肚子在教室刷題等我送飯,要是現在現去食堂打飯也早就沒剩什麽好菜了。


    我煩躁起來,幾步跨出去走到我媽麵前,她連頭都沒抬一下,依舊泰然自若:“粥在鍋裏,盛了給你哥送去。”


    我實在捉摸不透她這是什麽意思,如果隻是想給我吃糊粥我完全可以理解,但很明顯那鍋裏不止是準備了我一個人的份量。


    一股無名火將發不發,我胃裏像被什麽人塞了一團亂麻又脹又煩,拿出了生平第一次不太耐煩的語氣質問她:“那麽大糊味你聞不見嗎?這送去我哥還怎麽吃?”


    她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大概是從沒聽過我用這麽衝的語氣對她說話,靜默著兀自緩了兩秒才接受了我話裏的那一絲不尊重,可抬起頭的眼神裏沒有我準備好要接受的怒意,反倒是有點慌亂和迷茫,張著嘴眨了兩下眼睛,才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問我:“糊了?”


    我一時語塞,準備好的道歉措辭堵在嗓子眼無處可說。


    她又把頭轉迴去,像是在問我,更多像是在問她自己:“味道很大?”


    沒等我開口,她起身快步走進廚房,過了片刻又走迴來,有些失神。


    “是、是糊了。”這是她頭次在我麵前展現出一副帶著歉意的神態,不過我知道這歉意不是給我看的,是給隔著一圈圍欄和一個操場正餓著肚子刷題的齊晗看的,“我剛剛走神了,沒注意仔細去聞。”


    我閉嘴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也沒了反駁她“這麽大的氣味怎麽可能聞不見”的心思,隻想著今天中午怕是得讓我哥拿泡麵湊活一下,有些低落:“算了,我去學校了。”


    備注:雖然整篇文都很爛,但我知道前十章特別爛……爛到無法拯救那種……自我放棄都不想修……太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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