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伯見渾身濕透的關略從外麵迴來,身後卻沒有唐驚程。


    “九少爺,唐小姐呢?”


    “走了。”


    “走了?”寧伯有些不大相信,隻是見關略神情冷肅,也沒敢多問。


    “阿喜呢?”


    “傭人抱他去房間換衣服了,裏裏外外都濕透了。兩個人也不知道去哪兒轉了一圈迴來。”寧伯邊說邊留意關略的表情,他臉色陰沉得很,隻是不說話。


    很快傭人下樓來,手裏抱著阿喜換下來的衣服。


    寧伯問:“小少爺怎麽樣?”


    “已經給他換了幹淨的衣服,怕他感冒又給他喂了一點驅寒的藥,可能是累壞了吧,放床上哄幾聲就又睡著了。”那小傭人知道自己今天犯了大錯,做事說話都變得格外殷勤。


    寧伯揮揮手讓她下去。


    小傭人抱著衣服錯身而過,關略一眼便掃到了那件白色薄羊絨開衫。


    “這衣服怎麽在這?”他記得這是唐驚程的衣服。


    “我剛才抱小少爺迴來的時候裹小少爺身上的,可能是唐小姐怕凍著他吧。”


    關略眉頭又皺了起來,也就是說她離開的時候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裙子。


    “九少爺…”寧伯試探著問,“真就這樣讓唐小姐一個人在外麵?她身上還有傷呢,外麵雨大風大的。就不怕…”


    “怕什麽?她有膽帶著阿喜跑出去就應該承擔後果。”


    “可是畢竟……”


    “行了!”關略似乎沒耐心再繼續這個話題,寧伯便不說了,問:“九少爺您是不是去房間衝把澡,您看您衣服也都濕透了。”


    關略頷首應了一聲。


    寧伯去給他拿了一套換洗衣服,關略拿著去了三樓,三樓有專門為他設的房間,隻是很少過來住。


    洗完澡後關略想下樓,經過唐驚程臥室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腳步。


    臥室門半敞著。關略推門進去,先踩到地上硬硬的東西,開了燈,這才發現地板上全是被掐斷的玫瑰莖葉,花瓣散了一地。


    不用猜就知道這又是唐驚程的傑作。


    關略煩躁地從那些慘敗的玫瑰上踩過去。真的不去找她嗎?真的不去管她的死活了嗎?


    唐驚程出院前老麥還特意給他打過電話。問他打算以後如何安置唐驚程。


    對話內容他還記得。


    “先把她接去關宅住一段時間。”


    “關宅?老九你對她可真是夠上心的,關宅那地方我都沒命去住,她又不是九戎台的人,你把她接去關宅讓底下人怎麽看?”


    “我知道不合適,可關宅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這我知道,老爺子那麽怕死,據說當年跑去荒郊野外買座宅子是因為那宅子方圓兩公裏之內都沒有人。”


    “不僅沒有人,連棟建築物都沒有。”


    這確實是關釗榮買下那棟老宅的原因之一,或許造孽太多的人都怕死。更怕在家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槍斃命,這種事在道上也不罕見,關釗榮生前就用這種方式取過好些人的性命,所以他才買了那棟孤宅,方圓數裏之內無人無樓,槍手要找個伏擊點都沒有。


    可是唐驚程不了解這些,她不知道在蘇閎治沒有找到玉麒麟之前自己有多危險,更不知道阿喜是關釗榮留下的唯一兒子,老爺子生前仇敵眾多,死時唯一不放心的便是阿喜。亞東長才。


    這道上向來信奉父債子還的道理,所以唐驚程貿然帶阿喜出去,極有可能釀成大禍。


    關略一記悶拳敲在櫃沿上,滿地殘花似乎都驚了驚。


    或許老麥說得沒錯,他現在已經沒有立場再去守著唐驚程了,她的死活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就為了那一夜餘情?或者為了肩膀上那一槍?再或者……


    關略越想越燥亂,很多頭緒都已經理不清了,也懶得理,但有一點他心裏清楚,他跟這女人不能再牽扯下去。


    以前牽扯的就已經夠多了,他是要準備動唐稷的,而且當初邱啟冠的死……


    想著關略的手機突然響起了起來,打斷他的思緒。


    他猜想是樓輕瀟,除夕夜自己跑出來太久了,她肯定還在等他迴去,所以關略也沒看屏幕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


    “喂,九哥,我們在關宅那個交叉路口找到唐小姐了。”


    關略身子一震,無可否認那一瞬他心口的擔憂還是往下沉了沉,可對方下一句話又把他刹那打入穀底。


    “可是當時唐小姐被迎麵開過來的車蹭了一下,我們幾個想過去把她帶迴來,誰知道車裏下來的人直接就把她帶走了,我們想追沒追上……”


    關略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不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嗎?


    “對方車牌號碼呢?”


    “雨太大…我們沒…沒看清!”


    關略外套沒穿便往樓下跑,直接上車開進雨裏,寧伯在客廳內看著這一切,隻能搖頭歎息。


    蘇訣已經在床邊坐了將近兩個小時,床上的人動來動去一直睡不安穩,意識半夢半醒間還在不斷咒罵著誰。


    “混蛋…混蛋……畜生……混蛋。”像念繞口令似的。


    蘇訣不免笑出來,突然想起她也曾這麽罵過自己,當時是在他車上,他拿出邱玥儀簽的合同給她,逼她讓出那樽出水芙蓉。


    那時候她也罵了他一聲畜生,真是沒一點新鮮詞了,隻是那時候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動人。


    蘇訣又替床上的人攏了攏被子,涼涼的手背不小心碰到她的下顎,她皺著眉不斷將臉往他手背上貼,手背是涼的,她的臉卻滾燙如火,貼上去感覺舒服一些。


    蘇訣被她弄得沒有辦法,寬大的手一直枕在她的側臉邊,直到她漸漸睡安穩了才將手小心抽迴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女人像小貓一樣乖順的模樣,臉蛋被房間裏的暖氣和高燒蒸得紅撲撲的,鼻頭尖尖,隻是最近瘦太多了,下巴和顴骨的輪廓過於明顯。


    受了那麽重的傷,最近應該吃了很多苦。


    蘇訣心裏有些不舒服,抽了紙巾將她額頭的汗都擦幹淨,順便替她捋了捋劉海,整張臉便露了出來,清瘦蒼白,與他之前所見的鮮活的唐驚程簡直判若兩人。


    “崢子。”蘇訣走到房間的露台給齊崢打電話。


    齊崢那邊有些吵,語氣顯得很不耐煩:“大少爺,你又有什麽事啊?”


    蘇訣隻能笑笑:“你那規矩能不能破一破?”


    齊崢:“不能!”


    蘇訣:“我出錢!”


    齊崢:“你覺得我他媽缺錢?”


    蘇訣:“明年你們醫療中心一整年hiv複方藥物我全包了。”


    齊崢:“不行!”


    蘇訣:“那就兩年!”


    齊崢:“還是不行!”


    蘇訣:“好,那你說,怎樣才行?”


    那邊停了停:“大少爺,你真這麽想幫她?幫了又能怎樣?她跟你不是一條道上的,別忘了你快跟姚曉棠結婚了。”


    蘇訣薄唇抿了抿:“我知道,我幫她跟我娶姚曉棠是兩碼,你隻需要告訴我你那邊成不成?”


    齊崢長久不迴答,他是一個原則性非常強的人,當初放下在德國的大好前途不要,執意跑去當什麽無國界醫生,這些年全世界窮苦戰亂的地方也跑了許多,還是沒有改變當初的初衷,可見意誌堅定。


    蘇訣與他同窗朋友這麽多年,也清楚他的為人。


    “我知道你從不破例,但是我也就求你這一迴。”


    “你求我啊?”齊崢聲音變得調侃起來,“堂堂蘇梵的大少爺求我啊,要是你態度能夠再謙卑一點,或許我能考慮考慮。”


    蘇訣笑著臉就陰寒下來了。


    “你做夢!”


    “那說明你對她還是不夠在乎!”


    “可以,那今年緬甸那邊的撥款我全部停下來!”


    “你!”齊崢也有軟肋,蘇訣抓得很準,那邊氣得喘了幾口氣,“行行行,但最低底線是你必須帶她來我這治!”


    ……


    蘇訣掛斷電話,窗外雨已經小了許多。


    這間酒店建在郊外的開發區,林立的商業樓和住宅區閃出各色燈光,連成一片在雨霧中氤氳成一片七彩的模糊。


    剛好又是除夕,偶爾幾朵煙花在飄著雨的夜空中綻放。


    蘇訣看了看時間,再過半小時就要跨年了,此時萬家燈火,團圓的人必定都圍攏在一起等著迎接新年來臨,可是他這些年已經一個人慣了。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她也未必有時間陪著自己,後來進了蘇家,住校為多,蘇閎治明媒正娶的太太還在世,逢年過節也未必有他蘇訣一雙筷子。


    三十多年都是他一個人過來的,今年居然身邊有人陪著。


    雖然床上的人一直處於昏睡中,可是燈光下她有輕鼾的唿吸,他伸手便能觸及到她鮮活的溫度,這對他以往冷清的除夕來說已經好太多了。


    蘇訣映在窗戶上的冷峻麵孔溢出一絲笑容,迴頭看臥室那邊,床上的人睡得還算安穩,隻是舊夢癡纏,他站在窗口仍能聽見她嘴裏不斷低吟著誰的名字。


    ……


    百裏香的包廂,即使是除夕夜也是人滿為患。


    頂層的vip今天被蘇霑包了場子,平時玩得比較好的二代紈絝子弟都到了,抱了一群鶯鶯燕燕一起跨年。


    雲淩老城區的鼓樓鍾聲敲響12下,服務員為他們開了香檳,一幫醉生夢死的人摟摟抱抱地在一起共同慶祝又廝混過了一年。


    酒過半巡。


    “蘇少,聽說你哥哥要娶姚家那傻姑娘了?”


    “放屁,會不會說話,誰是蘇少的哥哥?蘇家就隻有我們蘇少一個,將來蘇梵可都是我們蘇少的,那蘇訣就是外麵舞女生的小雜種,老爺子都不承認,哪兒來的哥哥!”旁邊有眼力見的立即替蘇霑說話。


    蘇霑搖著手裏的酒杯,頗為得意。


    “他也就掛個蘇姓吧,你看除夕這種日子我爸都不讓他進家門,不過這些年他為蘇梵鞠躬盡瘁也做了很多事,我爸給他一個代理總經理當當聊表安慰,不過他要真想坐穩這個總經理,嗬……除非我先死!”


    這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圈內蘇家的事大家也都看在眼裏。


    蘇閎治對蘇霑的偏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若不是蘇霑不思進取,總經理的位置也不會輪到蘇訣頭上。


    “我爸都說了,隻要我乖一點別給他再闖禍,蘇訣那位置早晚是我的。”


    “可他要是真娶了姚家千金可不一樣了啊,姚海政就那一個寶貝女兒,雖然智力有些缺陷,可姚家的錢可是真金白銀。”旁邊有明事的人提醒。


    蘇霑一下將手裏的杯子甩到桌上。


    “媽的,這招算他狠,為了跟我爭居然願意娶個白癡當老婆!”


    旁邊立即有人附和:“對,娶個白癡當老婆也是夠嗆,不過蘇訣這人做事一向不折手段,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而且一點軟肋都沒有。”


    沒軟肋的人最可怕,你抓不到他的命門在哪裏!


    蘇霑越聽越煩,旁邊已經有人看出他臉色要變了,立即救場:“行了行了,今天除夕不講這些無趣的事,喝酒,喝酒…”


    一群人幫襯著,包廂裏的氣氛轉好,蘇霑酒也喝得多了一些,摟著兩姑娘在角落裏又摸又親又揉的,上下其手之時外頭有手下進來。


    “蘇少…”


    “什麽事?”蘇霑極不耐煩。


    手下大著膽子將手機湊到他麵前:“您看看,剛才有人在酒店門口拍到的。”


    蘇霑眯著醉眼瞅了一下手機屏幕,酒像是醒了三四成,精神亢奮。


    “真是蘇訣?”


    “對,看得真真的,就是他,不會錯!”


    “那他懷裏抱的女人呢?”


    “臉沒看清,不過拍照的人說絕對不是姚家那傻姑娘。”


    蘇霑一下子笑容滿溢,酒光之間笑得分外陰險:“新年第一天就白白給我送這麽大一份禮,哈哈…蘇訣,我還納悶你成天跟個白癡起什麽勁,姚曉棠就算弄床上去估計連叫喚都不會吧!”


    “那可不是,難為他還成天要哄著那傻姑娘。”


    “原來我還以為他多正人君子,成天擺著一張臭臉五毒不侵似的,原來在外麵早就嚐夠了葷腥!”


    蘇霑笑得跟猖狂,這是給他的一張好牌啊。


    “去,多派些人給我在酒店門口盯著,最好查出那女人的身份!”


    “那這些照片怎麽處理?”


    蘇霑想了想:“先別動,好戲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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