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麥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叫人去藥店買了紗布繃帶迴來給關略重新包紮右手掌的傷口。


    “你剛才去找她了?”


    “……”


    “別嘴硬,找就找了,不過我一早就說過這女人有瘋病,她心裏隻認一個邱啟冠,你就算為她做再多事她也不會記你的好。”老麥邊包紗布邊絮絮叨叨。下手又沒輕沒重,關略心裏真是操了。


    “管好你自己!”


    “我沒你這麽能折騰,至少不會允許女人朝我身上捅刀子!”


    關略也無可辯駁,隻能勾著唇一笑“僅此一次,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機會了。”


    無論是身上也好,心也好,他再也不會允許任何女人朝他捅刀子。


    唐驚程在醫院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報告出來一切都良好。


    “先兆性流產,先配點藥吃吃,迴去之後臥床休息。”值班醫生總是一副交代任務的樣子。


    “那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蘇訣問。


    醫生不大情願地瞄了坐在椅子上穿著睡袍的唐驚程一眼,轉過身來再看蘇訣:“這得問你啊!你們是不是同房了?都說前幾個月要節製,你們一個個都熬不住!前麵那個來掛急診的也是,半夜在家不安分非要弄得見血才知道重視!……”


    醫生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


    唐驚程抬頭望天,蘇訣一臉黑線。


    “抱歉,我跟她隻是朋友關係,送她來醫院掛診而已。”


    “……”這下輪到醫生望天了。“咳…那應該就是情緒波動引起的。”


    她看了眼唐驚程,為掩飾尷尬又補充:“情緒穩定對於孕婦而言也很重要,任何情緒的不良波動都會對胎兒造成影響,所以要保持心情愉悅,平時多注意調理修養。”


    “……”


    “……”


    蘇訣去藥房替唐驚程領了藥,迴來見她一人獨自坐在急診樓門口的台階上,撩著睡袍袖子,雙臂支著自己的脖子。


    “想心事?”


    唐驚程抬頭看了蘇訣一眼,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台階:“坐!”


    蘇訣皺了皺眉。


    唐驚程睨他一眼,用自己的睡袍袖子在台階上撣了撣:“坐吧。蘇總,放下你的老板架子,偶爾坐低一點或許能夠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


    被唐驚程這麽一調侃,蘇訣也隻能無奈地笑,拎了拎褲腿坐過去。


    兩人並肩坐在急診樓門口的台階上,眼前是一大片黑色的夜空。


    唐驚程慵懶地將腿伸直,身子往後仰,雙臂撐住。


    “緬甸的夜空能夠看到星星嗎?”


    “能。”


    “星星多嗎?”


    “很多。”


    她笑了一聲,轉過身去:“那帶我去吧,盡快。”


    蘇訣有些奇怪:“不是說等孩子四個月之後再過去嗎?”


    “不想等了,這裏沒有星星。”


    “……”土邊木亡。


    蘇訣不是傻子,他看著唐驚程平靜的眼睛,問:“他聯係你了?”


    “聯係?”唐驚程笑出來,“他剛才去找我了,他問我能不能重新開始。”


    “你怎麽說?”


    她不迴答,將伸直的雙腿又收迴來。從睡袍口袋裏掏出一隻舊手機。


    許多話她都一直藏在自己心裏,隻是今夜月色清明,剛好這個男人在她身旁,她突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這是邱啟冠生前用的手機,我一直隨身帶著。”她將手機屏幕打開,蘇訣看到上麵的屏保圖片,一張男女合照,兩人的頭挨在一起,男的是邱啟冠,女的便是唐驚程。


    照片上她笑得很歡脫,眼睛都彎了下來,那樣的笑估計已經再也不會有了。


    “抱歉。”


    “你說什麽抱歉啊?”唐驚程不由笑。又將手機調入“短信”界麵,草稿箱裏隻留了一條信息。


    打開,界麵上顯示幾個字。是一條當時未完成編輯的短信:“程程,我愛你……”


    短信編輯時間便是邱啟冠出車禍後的那個時辰,唐驚程永遠都會記得,所以僅為這幾個字,僅為這幾個字她便不可能再跟關略在一起。


    “你知道嗎?邱啟冠其實很大男子主義,我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了,算算哈…有六七年了吧,六七年時間,他為我做過很多事,唯獨這三個字他從未跟我說過…一次都沒有,即使領證的時候,他也不肯說……”


    可是他臨死的時候說了,用最後僅存的一點生息在手機上打了這幾個字,隻可惜沒來得及發出去。


    一年之後唐驚程從關略那裏拿到了這隻手機,打開,看到裏麵這條塵封一年的信息。


    “程程,我愛你……”


    百轉千迴啊,這場疼痛來得如此徹底。


    唐驚程捏著手機將手頂在自己額頭上,蘇訣看到她的肩膀開始顫抖,她就那麽毫無生息地坐在台階上哭,他心裏也跟著一點點皺起來。


    “唐驚程…”


    她搖頭。


    他伸手過去將她攬入懷裏。


    唐驚程死死咬住嘴唇,她在哭什麽?


    “程程,我愛你……”


    “好姑娘,晚安!”


    她知道那個男人再也不會來找她。


    有種苦她不能說,不敢說,也沒臉說,連哭都不能發出聲音。


    蘇訣感覺到懷裏的人戰栗不止,該有多痛苦才能把她逼成這樣,僅僅隻是為了一個邱啟冠?


    “哭出來或許會好一點。”他拍她的背。


    唐驚程可勁往蘇訣懷裏鑽,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哭聲一點點從她齒縫裏漏出來,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像是一個開關,卻是越擰越緊。


    蘇訣抱著哭得已經徹底失控的唐驚程,心裏像是被生生鑿了一個洞出來。


    許久,懷裏的人漸漸止住哭聲。


    一抽一抽。


    月光往她身上撒,涼風吹過來,唐驚程閉著眼睛,睫毛和臉頰上全是水。


    蘇訣將黏在她嘴角的濕發撩開。


    “醫生說情緒波動對胎兒也會有影響。”


    唐驚程立馬從他懷裏起身,自己把眼淚抹幹淨,又迴頭替他把哭皺的襯衣理了理。


    “走吧,送我迴家。”


    “……”


    第二日蘇訣便開始著手安排去緬甸的行程。


    唐驚程想去蒲甘,那邊他也不熟,隻先定了酒店,打算到那邊之後聯係上齊崢再做打算。


    緬甸的簽證也很好辦,不過唐驚程這次過去也不知要住多久,蘇訣讓鍾明先給她辦一年簽。


    “蘇總,這位唐小姐要跟您一起過去嗎?”鍾明手裏拿著唐驚程的護照,難得八卦老板的私事。


    蘇訣從文件裏抬頭看他一眼。


    鍾明嚇得立即悶頭,以為自己多嘴了,豈料蘇訣淡淡一笑:“她過去要住一陣子,我送她先去蒲甘。”


    “哦…”鍾明像見鬼似的看著蘇訣,可蘇訣已經又低頭處理事情了。


    “對了蘇總,上周霑少爺一直沒來公司,我留意了一下,他去了一趟雲南。”


    “雲南?”


    “對,行政那邊給他定的機票,但酒店信息沒有留檔,據說是董事長給他安排的差事。”


    蘇訣眼底涼了涼。


    “知道了,先出去吧,下午我不在公司,不需要替我訂午飯。”


    “好,那需要給您安排司機嗎?”


    “不用,我自己開車。”


    “知道了。”


    鍾明應聲出門,邊走邊看著手裏的那本護照,心裏樂著想,看來這位唐小姐跟老板的關係非同一般,結果因為一路想事沒顧著看路,“啪-”一聲,撞上迎麵走過來的人,連著護照也一起掉到了地上。


    “走路不長眼睛?”來人氣唿唿地衝鍾明吼。


    鍾明抬頭見是蘇霑,立即道歉:“不好意思,霑少爺。”


    “冒冒失失,什麽玩意兒!”蘇霑平日裏也看不慣鍾明,因為他是蘇訣的人,這會兒逮到機會就把他數落了一番,頭一低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翻開的護照。


    護照首頁有照片和名字。


    鍾明立即去撿。


    “等一下!”蘇霑眼快,先彎下腰將護照拿了起來,掃一眼,照片上的人他認識,名字更是如雷貫耳。


    “她的護照怎麽在你手裏?”


    鍾明草草解釋:“蘇總讓我給她辦簽證。”


    “簽證?什麽簽證?”


    “去緬甸的簽證。”


    蘇霑微微一笑,將護照還給了鍾明,自己朝蘇訣辦公室走去,以往他都不習慣敲門,但今時不同往日,想想還是抬手在門上扣了幾下。


    “進來!”


    蘇霑舔著牙進去。


    蘇訣隻是抬頭掃了他一眼。


    “有事?”


    “來跟你補個假。”


    “補假去人事。”


    “人事那邊我已經說過了,好歹現在你坐這張椅子,手續上我也該跟你吱一聲。”這口氣就聽著極其不情願,蘇訣笑了笑,將手裏的文件放下。


    “說吧,什麽事?”


    “上周我因為私事沒來公司,人事係統裏缺勤,需要你簽字。”


    以往這種情況誰敢讓他蘇霑補手續啊,可如今當家做主的人換了,公司裏的各層領導都知道見風使舵。


    蘇霑心裏憋屈,可又無計可施。


    蘇訣攏著手盯了蘇霑幾秒。


    “私事?”


    “對,私事,至於具體什麽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批不批?不批隨便。”蘇霑又是這副橫橫的模樣。


    蘇訣的手在筆端上撚了撚:“批,迴頭讓人事把單子給我。”


    蘇霑哼了一聲,正準備走,突然又想起剛才唐驚程的護照。


    “你近期要去緬甸?”


    “嗯,不過我這是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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