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人迴到黃昏之鄉的第十天晚上,一隻不請自來的鸚鵡啄開了呂醫生診所的窗戶。


    此時睡意朦朧的齊樂人已經洗漱完畢跳進了被窩,在寫這幾天的日記,看到窗外鸚鵡的影子的時候他心中一突,在這個時間陳百七的鸚鵡突然來找他……他從床上一躍而起,用力拉開了窗戶。


    “到我這裏來,信來了。”鸚鵡在窗外說完就跳下了窗台飛走了。


    齊樂人仿佛是個突然被告知高考成績提前出來的學生,驚得睡意全消。他匆忙套上衣服和褲子,都顧不上和呂醫生打個招唿,推開門奔向陳百七的家中。


    滿目的夕陽之中,奔跑著的齊樂人心跳飛快,不僅是運動時的心跳,更是忐忑不安與滿懷期待的心跳。


    氣喘籲籲地敲開陳百七的家門時,陳百七看了一眼手表,笑眯眯地說:“不錯,跑得很快,要是保持這個速度,你每天買早餐可以在十九分鍾內完成。”


    要是往常,齊樂人這時候就該腹誹一番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全然沒有這種心情,急切地追問:“寧舟信裏說了什麽?他情況怎麽樣?什麽時候能迴來?”


    陳百七比他淡定多了,還不緊不慢地找起了茶葉:“嗯?那盒茶葉我放在哪裏了?”


    “白開水就行!”百爪撓心的齊樂人哪裏在乎茶葉!隻恨不得把信從陳百七那裏搶過來。


    “你以為我是泡給你喝嗎?你想太多了。”陳百七冷冷道。


    齊樂人無言以對,急得抖腿。


    陳百七找到了茶葉,開始燒水——這時候齊樂人的焦躁已經寫在了臉上,如果不是陳百七在這短短的十天內樹立了絕對的權威,這時候齊樂人已經要咆哮起來了。


    燒水的茶壺是黃昏之鄉的常見款式,有點像六七十年代的鐵水壺,架在“煤爐”上,黃昏之鄉的“煤爐”自然不是燒煤,這裏的主要能源是蘊含了巨大能量的惡魔結晶,一種殺死惡魔後從它們體內取得的晶體。


    水在升溫,齊樂人卻在降火,剛才一頭熱血直衝腦門的衝動已經下去了,急得抓心撓肺的感覺也淡去了,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水開了,陳百七慢條斯理地用上好的茶葉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卻給齊樂人泡了一壺菊花茶。


    齊樂人像是條死魚一樣吊在椅背上,神情特別端莊,內心特別忐忑,他已經感覺到陳百七在搓大招準備教他做人了,他要是再不認慫就等著待會兒出去繞著落日島跑一圈吧。


    “年輕人不要總是急三火四的。喝吧,靜靜心,去去火。”陳百七淡淡道。


    齊樂人捧著茶杯,老實低頭認錯:“對不起,是我錯了。”


    “錯哪了?”


    “我不該這麽急躁冒失的,就算心裏真的很急,也要保持起碼的冷靜,不能被個人情緒衝昏頭腦。”齊樂人乖乖道。


    “起碼的冷靜還算在,至少沒衝我吼起來,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坐在這裏喝茶?”陳百七嗬嗬一笑。


    齊樂人連連稱是,反正現在這時候陳百七說什麽都是對,都是好,千萬別和她對著幹,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人一急躁就會慌亂,一慌亂就離死不遠了。冷靜、耐心、觀察、把握時機,現在你勉強合格了一項,嗬嗬,認錯很及時。”陳百七笑道。


    齊樂人不太服氣,他覺得自己觀察的水平也不差啊,起碼看出了陳百七是在借機磨練他的性子。


    陳百七好似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冷冷一笑:“你沒發現嗎?通知你過來的那隻鸚鵡,根本不是我的。”


    冷汗頓時從額角冒了出來,齊樂人拚命迴想那隻敲開他窗戶的鸚鵡,當時的光線不算明亮,鸚鵡在陰影裏,他沒看清鸚鵡的毛色,可是他下意識地把那隻鸚鵡和陳百七讓他做蒙眼直覺測試時召喚出來過的那隻鸚鵡聯係在了一起,加上鸚鵡說了一句“到我這裏來,信來了”,齊樂人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轉移,根本沒有確認過鸚鵡是不是陳百七的。


    如果這不是陳百七的一個小測試,而是一個稍知內情又對他心懷敵意的人將他釣出來,趁他心焦之際埋伏暗殺,後果不堪設想。


    “那是我老師的鸚鵡,我特地借來的。”陳百七吹了一聲口哨,一隻鸚鵡從暗處飛了出來,在它自己現身之前,齊樂人根本就沒發現它的存在!


    等再次見到這隻鸚鵡的時候,齊樂人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多離譜的錯誤——他竟然沒發現,這是隻紅鸚鵡!壓根兒不是陳百七那隻綠頭鸚鵡!


    這麽明顯的紕漏,他當時竟然一絲絲的異樣都沒覺察到!


    齊樂人訥訥地說不出辯解的話,捧著菊花茶默默喝,老實得像個三好學生。


    眼看敲打得差不多了,陳百七終於開口了:“說正事,寧舟的信已經寄到了我這裏,是從煉獄附近的地下蟻城寄來的。信裏說他準備去煉獄進行聖修女的夢境係列任務的第二環,順利的話他半個月內會迴補給點一趟,到時候再給我寄一封信報個平安,也順便把任務情況告訴我。”


    齊樂人抿了抿嘴,很想問信裏有沒有提起他。可他也知道,寧舟這種含蓄的性格,如非必要,他幾乎不可能主動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心事。哪怕那無人訴說的思念與愛戀日夜齧噬著他的心髒,他也依舊是沉默而堅忍的模樣。


    “……也就是說,就算我現在給他寫信,他半個月內就可以收到了?”齊樂人問。


    陳百七點點頭:“如果情況順利的話。萬一他被絆在任務裏了,那就不好說了,畢竟信件需要他自己去補給點取,他短時間內未必會去取信。”


    “煉獄很危險嗎?”齊樂人明知故問,在扮演“紅”的時候,他已經了解過了地下蟻城和煉獄的情況,此時他問出來,並不是尋求一個答案,而是求一個心安。


    “在這個世界,哪裏不危險?隻要不進入煉獄深處的兩界縫隙,寧舟應該還應付得了。如果他有什麽意外情況的話,我這邊也會知道,臨走前他給了我一塊有他一滴血液的生命水晶,隻要水晶沒碎裂,就說明他的情況一切都好。”陳百七說著,把一塊硬幣那麽大的水晶放在了桌上,水晶竟然自體懸浮在桌上一寸高的地方,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讓它漂浮在那裏。水晶的中央有一小滴猩紅的血液,血液周圍環繞著金色和銀色的光點,在緩慢地旋轉著。


    齊樂人伸出手去碰它,手指快要碰到的時候又偷偷覷了一眼陳百七的臉色,把手縮了迴去。


    “你可以拿去留個紀念,放在你那裏也一樣。”陳百七說。


    齊樂人終於摸上了生命水晶,晶體和手好似兩個相同的磁極互相靠近,有一種強烈的斥力,會自動和周圍的物體保持一寸左右的距離,如果不故意使力去抓住它,它就會安安靜靜地漂浮在手心上方一寸左右的地方。


    “這個生命水晶是什麽物質?”齊樂人問道。


    “一種特殊的惡魔結晶,產自地下蟻城,價格不貴。把血液滴入結晶的話,如果血液的主人身受重傷,結晶就會開裂,如果人死了,結晶就會徹底破碎。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用處。”陳百七說。


    齊樂人捧著生命水晶,就像是捧著自己寶貴的心髒一樣小心翼翼:“那寧舟的信……”


    “你也看看吧,畢竟他提到了你。”陳百七說。


    齊樂人愕然地接過了信。


    寧舟的字跡和他本人有著相似的特質,語氣也格外正直嚴肅,信的開頭他問候了一下陳百七和茜茜,簡單說了一下他已經脫離永無鄉教廷的事情,然後就是他如何穿過靜海荒漠來到地下蟻城,以及地下蟻城的近況。他還說了自己近期的打算——前往煉獄觸發任務第二步。


    這封不帶私人感情,仿佛是例行匯報一般的書信卻在末尾突然有了一絲絲屬於人類的情感。


    “穿過沙漠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場巨大的風暴,弄丟了駱駝,但還是幸運地活了下來,來到了戈壁上的瓦倫丁部落……”


    “抵達地下蟻城的時候,恰逢這個月的妖魔潮汐結束,慶祝盛典正在舉行。人群向著王宮蜂擁,朝見老邁的龍蟻女王,人類和惡魔短暫地忘卻了彼此之間的血海深仇,為生存下來而欣喜若狂……”


    “……我穿過熱鬧的慶典,來到了一家居社安頓了下來。天已經晚了,人群還在歡騰,在這個地方,也許每個月隻有這一天才是和平熱鬧的……”


    書信隻剩下最後一行,齊樂人竟不忍心就此讀完。


    可他還是看到了這最後一句話,一句含蓄、委婉、太過思念以至於忍不住傾吐的心語。齊樂人反反複複地默念著這一句,有太多太多情感沉澱在裏麵,以至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都是那樣深沉厚重,讓他熱淚盈眶。


    “我又夢到他了,是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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