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蔚雨發現聶秋樂最近看他的眼神很複雜,帶著一絲同情、憐憫、痛苦和恨鐵不成剛,但更多的是看同類的眼神。


    他不明白聶秋樂為什麽會這樣看他,他下樓洗水果吃,聶秋樂站在不遠處躊躇不決。


    幾天前裘航張讓他找鎖鏈,鎖鏈給他後裘航張出門,聶秋樂透過門縫看到門外的宋佳鳴拿走了鐵鏈。原來他們不恩愛,是依靠鎖鏈、束縛、逼迫在一起的。


    聶秋樂看到宋蔚雨下樓,他想提醒宋蔚雨快跑,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他很了解裘航張,能和裘航張混在一起的人不會是良善之輩,宋蔚雨可能跑不了還會被關起來。


    他對宋蔚雨的第一印象很好,對方也很照顧他,他不想讓宋蔚雨和他一樣,活得痛苦失去自由,聶秋樂左思右想決定提醒他幾句。


    手藏在袖子裏,掌心都是汗,聶秋樂好幾次嗓子發不出聲,他揪自己的衣服緩解情緒,眼前出現一個帶著水珠的蘋果。


    “給你蘋果吃。”宋蔚雨喜歡聶秋樂,和他眼緣:“你喝果汁嗎?冰箱裏有。”


    “不,謝謝。”聶秋樂探出指尖接過蘋果。


    宋蔚雨想起自己最近準備和宋佳鳴去醫院體檢,他問:“你體檢查過了嗎?”


    “體檢過了。”聶秋樂像是想到什麽問:“……你最近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宋蔚雨笑一笑:“我帶宋佳鳴去體檢。”


    聶秋樂問:“他生病了嗎?”


    拿錯病例也不是丟臉的事情,宋蔚雨說:“宋佳鳴他拿錯病例,我陪他再去檢查一次。”


    “拿錯病例?”聶秋樂捏緊手裏的蘋果,“醫生簽字處是……楊醫生嗎?”


    “我沒看他的病例,好像已經換迴去了。”宋蔚雨看到聶秋樂的臉色不太好,關心他問:“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醫院檢查?”


    聶秋樂環顧四周,確定裘航張和宋佳鳴不在之後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別信,他騙你的。”


    “病例是假的,掃碼進醫院小程序的頁麵也是假的,他們會找人做假網頁。”


    宋蔚雨低頭盯著地麵看,大約一分鍾後他歎口氣抬頭說:“嗯,我知道了。”


    他剛剛低頭在等著自己生氣、委屈、絕望,但是沒有,他的內心很平靜。他沒有感受到難過、被一而再再而三欺騙的痛苦,他的內心毫無波動,就好像聶秋樂說的是普通到極致的家常話。


    宋蔚雨意識到他根本就沒對宋佳鳴會說實話抱有希望。


    聶秋樂瞪大眼睛,他驚訝地問:“你不生氣嗎?”


    “不生氣。”宋蔚雨咬了一口蘋果,又酸又甜,他被酸到皺眉:“意料之中。”


    宋蔚雨知道宋佳鳴會騙他,為什麽他還要留在這裏?聶秋樂不能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的關係不平等,他自我帶入換位思考的時隻想擺脫裘航張父子。


    聶秋樂:“那……你為什麽還留在這裏?”


    “宋佳鳴前幾天找裘航張借鎖鏈,你知道嗎?”


    宋蔚雨迴避第一個問題,“現在知道了。”


    “你迴去吧,我去找他談談。”


    *


    宋蔚雨倒了一杯水才上樓。他站在樓梯口,臥室和書房,他選擇走向書房。書房的門沒鎖,宋蔚雨抬手敲門,聽到請進推開門他看到宋佳鳴倚坐在桌子上,手裏拿著一本書。


    宋蔚雨端著水杯拿著輕微氧化的蘋果走到椅子前坐下,“你的蘋果又酸又甜。”


    “哥。”宋佳鳴讀出他話裏背後的意思,放下手裏的書:“酸的蘋果有很多,但是甜的蘋果卻很少。”


    “所以你能給我酸甜的蘋果,也很不容易嘍?”宋蔚雨盯著他看。


    “哥,”宋佳鳴沒有迴答他哥的問題:“你以前可不會拐彎抹角說話。”


    “這太虛偽了。”


    “我以為你喜歡拐彎抹角。”一口咬掉已經氧化的蘋果肉,宋蔚雨直截了當問:“你是故意讓我知道的?”


    “人類自負的認為自己擁有自由意誌,但很可惜,人大部分時候受潛意識和大眾心理的支配。”*


    “可能我的潛意識希望哥知道吧。”宋佳鳴絲毫沒有被揭穿的慌張和悔恨,冷靜敘述:“哥知道某些事情之後會比較粘我,我不介意哥知道更多的事情。”


    下意識覺得這句話不對,但是他說不出來,宋蔚雨有些頭疼:“我該說什麽呢。”


    “你是個徹頭徹尾的資本主義的機會主義者?”


    宋佳鳴不承認也不反駁:“哥說什麽就是什麽。”


    想起聶秋樂告訴他的事情,宋蔚雨抓著自己的衣袖問:“我看到的高考成績網站是真的還是假的?”


    “假的。”宋佳鳴全部承認:“哥出去寫生那個男人說的評價也是假的。”


    宋蔚雨在等,等自己生氣,等自己爆發,他等了幾分鍾隻有失落和無奈,他已經喪失和宋佳鳴爭吵的欲望了。宋蔚雨歎口氣問:“為什麽?”


    “我毀不掉哥的學籍,但是可以滅了你的念頭。”宋佳鳴走過去在宋蔚雨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蘋果,“確實挺酸。哥每天都在畫畫,根本就不在乎我有沒有迴家。”


    “我不想讓別人看見你,也不想你關注別的事情或者有離開我的想法。”


    宋佳鳴到現在都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仍然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宋蔚雨無奈又生氣,他不準備和宋佳鳴探討對與錯,反正到最後宋佳鳴總有辦法讓他相信是他的問題,與其浪費時間爭吵不如早點解決問題。


    “我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每個人都是自負的,自卑的人也會有自負的一麵。宋蔚雨自認為他給了宋佳鳴安全感,但是宋佳鳴的反應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烏比岡湖*。


    “對。”宋佳鳴揉宋蔚雨的頭發:“哥讓我覺得我抓不住你。”


    他們之間的間隔太大,宋蔚雨試圖用溫和的方式解決問題:“你可以跟我說,我會改。”


    “我太了解你了,我說完之後哥還是會犯錯,要等好久哥才會徹底隻有我一個人。”宋佳鳴有些煩躁,他捋起自己的頭發讓自己物理冷靜,“我等不了那麽久,我也不想等。明明有更快的方法讓哥隻有我一個人,我為什麽要浪費時間?”


    “你從未和我說過,妄下斷論,”看見宋佳鳴想低頭啃蘋果,宋蔚雨故意拿到一邊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我來說很不公平?你騙了我那麽多次,能不能尊重我一點?”


    “試過啊,試過很多次。”宋蔚雨鐵了心不給他吃,宋佳鳴放棄,拉著他哥的手說:“哥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書房裏說過什麽嗎?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哥真的能接受知道真相後的代價嗎?”


    “如果真相顛覆了你的世界觀,你也想知道嗎?”


    宋佳鳴對他有所保留,他對宋佳鳴也不是完全托付,他們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但是在他們之間的問題越來越多,必須要處理一下。


    置之死地,而後生。


    “能。”


    *


    書房裏有一間密室,宋蔚雨跟著宋佳鳴走進去,地上都是信封,和幾部筆記本。密室的牆壁上寫滿字體,宋蔚雨走過去看,發現上麵密密麻麻寫著他的名字和身高。


    “模仿roman  ondák的《measuring  the  universe》  。”宋佳鳴手隨意插進口袋裏,“密室裏都是你的名字。”


    “哥,人們做判斷的依據來源於自己的記憶和知識,三歲的時候單純的認為一加一等於二,但是長大會發現可能等於一。我希望你可以跳出自我,大部分時候人是無知的。”


    指尖擦過牆壁,觸摸過去的自己,宋蔚雨踩在地上的信封,問:“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帶你看一部錄像。”宋佳鳴坐在地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走過去坐到宋佳鳴身邊,宋佳鳴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手銬,將他們兩人拷在一起。宋蔚雨覺得好笑,“看樣真相應該……很震驚。”


    “不然你也不會銬住我。”


    拿起旁邊的電腦放在腿上,宋佳鳴打開電腦,他轉頭去看宋蔚雨的臉:“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後悔。”宋蔚雨靠在他的肩上說:“你也說了,你的潛意識希望我知道真相,早晚我都會知道。”


    宋佳鳴抓緊手銬,“好。”


    電腦屏幕上的光散在四周,在一處墓地上投下月光,屏保上的樹葉隨著月光飄到地上,密室裏隻有一串敲擊鍵盤的聲音,像是惡魔從墳墓裏爬出來前發出的動靜。


    電腦上在播放錄像。


    宋蔚雨看到他,但又不是他。他穿著西裝坐在一家咖啡廳裏,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和他截然相反,自信又強勢,對麵是他的弟弟,帶著少年的青澀和活力。


    他雖然不喜歡甜的但是也不喜歡咖啡,他沒穿過西裝,也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他記憶裏沒有宋佳鳴青澀的樣子。


    視頻裏的人和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兩種不同的人。


    宋蔚雨好奇和疑惑,他繼續向下看。


    宋蔚雨靠在他的肩上,鼻腔間都是他的香味,宋佳鳴突然開口說:“哥,當你透過屏幕看裏麵的角色時,他們也在看你。”


    “是我們活在屏幕裏,還是我們活在屏幕前?”


    不假思索,宋蔚雨:“活在屏幕裏。”


    宋佳鳴感到有趣:“為什麽?”


    “小時候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被人當眾指指點點,我如芒在背,被迫成為笑料。腦子裏湧上一股血,想噴出去惡心他們,但是看到那麽多張嘴,我知道我的血不夠,一邊輸血一邊噴都不夠,隻能閉嘴的感覺經常讓我覺得……世界是假的,人不會這麽壞。”宋蔚雨想了想繼續說:“後來群眾開始無視,無論做什麽都是一團空氣,從尷尬到惱怒,然後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實存在。寧活得像個小醜成為笑料,但是沒有人在意,想起我的時候是我有利用價值的時候。”


    “我隻能被迫接受,接受扭曲的生活,最終我變得扭曲。”睫毛半垂,宋蔚雨聲音很輕,像是一縷青煙:“而扭曲的人應該活在屏幕裏,或者去死。”


    宋佳鳴忍不住拍手叫好,宋蔚雨的聲音瞬間煙消雲散:“哈哈哈哈哈媽的,good。”


    “閉嘴。”宋蔚雨掐他大腿:“你吵到我看視頻了。”


    揉了揉被掐的地方,宋佳鳴委屈瞪他哥一眼,安安靜靜不說話。


    視頻裏的人正在交談,他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穩重模樣,問些家常話。宋蔚雨撐著下巴看,原來他自信起來這麽好看、有氣質。


    視頻裏的宋蔚雨問宋佳鳴病有沒有好,宋佳鳴說好了之後他淡淡的點頭,然後準備讓宋佳鳴出國,宋佳鳴沉不住氣氣得拍桌子,宋蔚雨看見他在桌子下的手揪著西裝。


    按下暫停,宋蔚雨轉頭去問身邊的宋佳鳴:“有什麽病?”


    宋佳鳴皺眉,顯然是想到不太好的迴憶,“同性戀。”


    “嗯?”宋蔚雨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他們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疾病,可以治療。”宋佳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哥當時還來看我呢。”


    餘光看向屏幕上的自己,宋蔚雨沒有這段記憶,他問:“我?”


    “視頻裏的人真的是我們?”


    “是啊。”宋佳鳴撐著下巴隨口解釋:“每個人都有欲望,高位麵世界人類已經習慣將自己的欲望數據化——記錄在電子設備上,羅列出願望清單,白紙黑字變成無數個編輯過的"1"與"0"。不過很多人無能還可憐,隻能對著屏幕眼巴巴祈禱數據變成現實,而我則是把冰冷的數據和分子轉換成實體。”


    “在億萬年前完整地恆星四處流浪,不幸碰到宇宙大爆炸,破碎的星屑為了重組星辰去尋找人類的幫助。人類由古老的物質組成,組成你的物質裏有宇宙恆星碎片,芬蘭白雪,新鮮茉莉,黃金……原子以特定的組合方式聚集,形成你。”


    “我收集所有組成你的原子,無數次組合,才形成獨屬於你的組合方式,我賦予你生命、身體、世界,你為我而生,你真正意義上的獨屬於我。”


    匪夷所思,宋蔚雨不信,但是指尖的溫度快速降低,變得冰涼:“你沒睡醒?”


    “哥,收養孩子需要無子女,宋佳夫婦很明顯不可能領養孩子。”宋佳鳴對他笑,笑得惡意滿滿:“一個長得好看,外表看上去很陽光可愛的孩子八歲才被人領養。當我可以被預定嗎?還有很多線索我就不說了。”


    無知帶來恐慌,宋蔚雨的認知裏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他希望宋佳鳴告訴他這些話都是騙他的,但他又強硬挑開現實裏的bug給他看,告訴他這就是事實。生活裏的細節跑出來,他開始相信。


    腦海裏浮現出宋佳鳴讓他跳出自我視野的話,視頻的畫麵和宋佳鳴的問題。他不得不信。


    宋佳鳴的聲音都在顫抖,瘋魔被抖出來落在宋蔚雨的肩上,滲到他的骨頭裏,他虔誠的親吻宋蔚雨的發絲,拍打他的背部:“我可以成為你喜歡的樣子。”


    惶恐感已經過去,宋蔚雨迴歸一碰就散的平靜。算不上平靜,宋佳鳴的安撫開始起效,他的大腦也在保護他,處於下意識拒絕相信但又相信的狀態。大腦給他時間,讓他逐漸接受這個事實。


    安安靜靜不動過了許久,久到宋蔚雨忘記自己剛剛想了什麽,但是他記得宋佳鳴說他去截斷所看他,他岔開話題,帶入猜測自己說得不是什麽好話:“我說了什麽?”


    “不應該問是哥說了什麽,是我做了什麽。”宋佳鳴臉不紅,心不跳:“我們中間隔了一麵玻璃打電話,我對著你打飛機,你聽到我說的話臉都紅了。”


    “可惜,你後來掛斷電話了。”


    宋蔚雨:“……這是你讓我學唇語的原因?”


    “差不多。”宋佳鳴大方承認:“你掛斷電話可是我的意難平。下次我隔著玻璃對你打手槍,哥圓我一個夢。”


    宋蔚雨有些頭疼:“你好幼稚。”


    “哥不是說喜歡十八歲的我嗎?”宋佳鳴:“十八歲我有些時候確實挺幼稚。”


    印象裏他沒說過,宋蔚雨問:“我說過嗎?”


    宋佳鳴指了指屏幕上的宋蔚雨:“他說的。”


    “他說他隻喜歡十八歲的我,長大之後他不喜歡了,讓我滾。”


    宋蔚雨:“……”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手銬碰撞聲特別響,宋佳鳴問:“哥,你怕嗎?”


    掌心裏都是汗,宋蔚雨心跳特別快,身體也在發抖,他努力維持表麵的平靜:“怕。”


    “怎麽可能不怕。”


    “怕也沒用。”宋佳鳴湊過去抱著他,不斷的刺激他哥:“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隻有我們兩個人。”


    “偏執的裘航張、冷漠的宋家、嫉妒不甘的林盧介和溫良的聶秋樂,”宋佳鳴頓了頓,他在找直白容易理解的詞:“都有我的影子,或者可以稱之為我。”


    “不得不說啊,林盧介是這幾個影子裏最像我的,直接對你動手。”宋佳鳴感到好笑,他忍不住更用力抱著宋蔚雨:“但是它不夠浪漫不夠溫柔,不了解哥的喜好,配不上哥。”


    “還是消失不見比較好。你看到的萬物都有我的影子,你喜歡的一切歸根結底都是愛我。”


    “你熱愛的生命也是我給的,你的一切都屬於我。”


    是嗎?


    宋蔚雨躲到宋佳鳴懷裏。他在宋佳鳴的懷裏縮著身體,他的情緒稍微得到穩定,因為緊張和恐懼帶來的唿吸不暢有所緩解,聞著宋佳鳴身上的味道,擁抱數不清的安全感。


    林盧介死了,宋蔚雨咬了咬唇問:“那些……我呢?”


    宋佳鳴低頭親他的眼角:“死了。”


    “它不應該用你的臉活著。”宋佳鳴覺得主語不清楚,他用英語重複一遍:“it  shouldn''t  live  with  your  face.”


    主語it。


    閉上眼,宋蔚雨:“宋佳鳴,你怎麽知道我和它不一樣?也許你哥沒有迴來。”


    “因為哥沒跑啊。”宋佳鳴去蹭他,“我成功了。”


    “哥,你現在不應該心疼我嗎?我等了你太久。”


    宋蔚雨低頭看地麵。


    或許在他不知道的過往裏,宋佳鳴是個浪漫又敏感的孩子,偏執到這種地步他也很浪漫,注重所有生活的細節。他會小心翼翼的去揣測他會不會喜歡,認真又蹩腳去扮演不屬於他的人設,試探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煎熬裏度過。


    宋蔚雨覺得宋佳鳴非常可憐。在漫長的時間裏失去最初的樣子,現在要和他在一起,僅僅因為他沒跑。


    果真,置之死地而後生。


    宋蔚雨不說話,宋佳鳴小心翼翼問:“哥,現在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啊。”宋蔚雨問:“你說我們隔著玻璃打電話,我當時愛你嗎?”


    宋佳鳴的聲音很明顯落下去了:“隻愛一點點……”


    “我出來之後哥還讓我離你遠點。”


    宋蔚雨之前認為自己是不愛宋佳鳴,原來是他誤會了。看樣子他在過去很愛宋佳鳴,愛到願意讓他迴歸正常生活。


    “不是哦。”指尖還在抖,宋蔚雨抓著宋佳鳴的手指玩:“如果他真的是我,那麽他很愛你。”


    “愛到放手讓你過正常生活,而不是帶著你當一對畜生,在截斷所裏度過下半輩子。”


    “真的嗎?”宋佳鳴眼前一亮:“哥沒有騙我?”


    “沒有。”


    他說沒有就沒有,管他真假。


    宋蔚雨懶得去看視頻,他想聽宋佳鳴給他講,他喜歡宋佳鳴的聲音。宋蔚雨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我帶著哥和求婚戒指一起去死了。”宋佳鳴捏著宋蔚雨的無名指,用力到手指血液不通,宋蔚雨的指尖發麻發木。宋佳鳴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多麽不正常,他用最平常的語氣和口吻,訴說兩個人的命運:“我醒過來了,哥昏迷。哥昏迷了好久,久到我忍不住掐死你,賦予你新的生命。”


    “……”宋蔚雨久違的說不出話。


    窒息。


    “哥,你恨我嗎?”宋佳鳴開始笑,帶著十八歲少年感在密室裏爽朗大笑,像是一條年輕的響尾蛇在密室裏遊走,聲音後來變得沙啞,神經質不減反增,他用少年的臉說著惡毒的話:“哥恨我也沒用。哥遇上我是你活該,我遇到他們是我活該。”


    他是真的活該。


    宋蔚雨無比認同這句話。他的愛人是個瘋子,是個能掐死他的變態。想要和一個瘋子在一起,除非他也是瘋子。想通這點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宋蔚雨在心裏對過去的自己告別,轉身迎接未來。


    “宋佳鳴,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愛太惡毒了?”宋蔚雨開始控告他的罪行:“床上欺負我,床下欺負我,上輩子和下輩子都要欺負我。”


    宋佳鳴歪頭盯著他舔自己的牙齒:“哥能怎麽辦呢?”


    “繼續被你欺負。”宋蔚雨靠在宋佳鳴懷裏:“我們活該互相折磨。”


    “你知道嗎?最開始你在我心裏是替身。”


    不能隻有他一個人痛苦,他也要折磨宋佳鳴。


    “嗯?”宋佳鳴眯眼,像是獸類盯著宋蔚雨看,他捏著宋蔚雨的後頸問:“說說?”


    “當初我不愛你,我隻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宋家的影子,我渴望來自家庭的愛,雖然宋家也是你創造出來的,真品或者高仿我不在乎。”宋蔚雨懶洋洋的,他絲毫不在意後頸的手指:“把我的自信粉碎,剝奪自由,扔到一邊不管不問,別人碰到我你會遷怒我,還會以命令的口吻跟我說話,美曰其名是為了我好。”


    “當你一次又一次以宋家毀滅我的方式將我毀滅,我就愛上了你。但是你不一樣,你比宋家浪漫瘋狂,更沒有底線,草菅人命,你在我眼裏還是宋佳鳴。”


    這次輪到宋佳鳴沉默。


    “……”


    “哥。”


    “你就是個瘋子。”


    正常人聽到自己被掐死過是不會這麽淡定的。


    “是嗎?”宋蔚雨沒有反駁他:“或許吧,正常人誰他媽能和你在一起。”


    宋佳鳴:“也是。”


    周圍的空間在一這一刻靜止,濃重的壓抑和安靜壓在身上,恐懼融合氧氣滲進肺腑,宋蔚雨搜腸刮肚找話題,他想逃離要命的安靜。


    想到宋佳鳴之前說他去看他,他感到可惜,宋蔚雨沒頭沒腦出聲說:“我當時應該衝進去的,我們在醫生麵前做愛,最好把他按在電椅上電死。”


    “哥,你真他媽的是個精神病。”鉛色瞳孔與投下的陰影連在一起,宋佳鳴泡在黑色裏,唯獨他的唇是不正常的紅,在黑色裏燃燒。“你比我還瘋。”


    他沒頭沒腦的話宋佳鳴也能明白。


    默契。


    “嗯。”宋蔚雨大大方方承認,轉頭看著他,冷靜提問:“要和精神病談戀愛嗎?”


    “宋佳鳴,如果你拒絕了,我就捅死你,是你讓我變成現在這樣的。”


    “要,當然要。”宋佳鳴突然開始笑,笑聲帶著神經質,裏麵的癲狂撞在四周的牆壁上,落在地上,越來越多,癲狂淹沒他們,從口鼻眼耳湧進身體裏,笑聲戛然而止,宋佳鳴麵無表情說:“真好笑,真他媽的好笑。”


    “密室裏有監控吧。”對於他的行為宋蔚雨沒有任何反應:“刻下來,以後難過了拿出來看。”


    低頭親他哥,宋佳鳴問:“給這盤錄像取個名字?”


    “精神病的相聲專場。”宋蔚雨隨手撩自己的頭發玩:“又荒誕又無聊,肯定沒人願意偷看。”


    “萬一有人看呢?”


    “能浪費他們的時間,這是一筆非常劃算的收入。”宋蔚雨:“時間過去了,就再也迴不來了。”


    宋佳鳴委屈又生氣:“他們看見哥我很不爽,我想把他們的眼珠子扣出來。”


    宋蔚雨拍他的背:“如果有人看見,我帶你去死。”


    “入了輪迴誰還認識誰,誰又記得誰。”


    宋佳鳴:“如果我們下輩子分開了呢?”


    宋蔚雨:“那就分開。”


    “宋佳鳴,認識你我真後悔,所以我也會讓你後悔,你得用餘生補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佳鳴笑得開心,牙齒白到晃眼,他抬手比了一個“v”,“哥,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你會被我糾纏到我死,死透、魂飛魄散,連骨灰都沒留下。”


    “但凡世界上還有我的一部分,我都會迴來,我不會放過哥,哥也不要放過我。”


    宋蔚雨不冷不淡迴他:“嗯。”


    “你還能造出別的世界嗎?”


    “能。”宋佳鳴揉宋蔚雨的腰玩:“怎麽了?”


    “造個末日或者廢土的世界吧。”宋蔚雨想了想說:“文明消退的那種。”


    “哥要做什麽?”


    “文明消退,末日廢土充滿無序。”宋蔚雨對著宋佳鳴笑:“他媽的瘋子就該在廢墟和混亂裏結婚啊。”


    “你難道還指望我們像正常人一樣正常結婚嗎?”


    他和宋佳鳴的人生是一場精神病的相聲專場,可笑荒唐,沒有三觀,毫無邏輯,觀眾看完隻想打差評。西裝革履也無法美化他們內裏的扭曲腐爛。一切無法表演的欲念被他們呈上舞台,他們就是兩個該送去治療的精神病。


    走出密室,窗外的陽光堪堪觸摸到他的腳,窗外的陽光努力爬到他的腳趾上,宋蔚雨踩了一腳光,默默後退一步,轉身走出書房。


    按照主治醫生的醫囑和遺囑,精神病們現在要去滾床單了,如果明天還活著再來說相聲。


    see  you  tomorrow.  (明天見。)


    or,(或者,)


    see  you  in  the  next  life.(下輩子見。)


    —全文完—


    暫定清明節番外、孕期番外、末日廢土番外,想看什麽評論說,沒人理我就這三個了—————————“人類很自負的……”來自於《自私的基因》烏比岡湖:烏比岡湖效應ke  wobegon  effect,也稱沃博艮湖效應)。該詞來源於蓋瑞森·凱勒(garrison  keillor)虛構的草原小鎮,即烏比岡湖鎮上“所有的女人都強壯,所有的男人都長得好看,所有的孩子的才智都在平均水平之上”。社會心理學借用這一詞,指人的一種總覺得什麽都高出平均水平的心理傾向,即給自己的許多方麵打分高過實際水平。roman  ondák——《measuring  the  universe》  將不同人身高和姓名寫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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