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照例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鬱家是個占地頗廣的宅子,家族裏除了外出工作的,遊曆的,大部分成員都生活在一起,分別住在不同的院子裏。


    鬱芒幾個哥哥姐姐都沒迴來,一桌子小貓咪裏他就是最大的,吃個飯的功夫,三秋和五夢又在他膝頭上打起來。


    這兩個小東西,年齡相差無幾, 好起來天天在一窩睡覺,鬧起來又天天打架。


    現在鬱芒迴來了,為了爭芒芒哥哥更喜歡誰,又開始互咬,叼了一嘴毛。


    鬱芒不得不一手抱一個,輪番哄著,一邊哄一邊想,那還是洺洺最乖,鬱洺小時候就不打架,隻愛趴他尾巴裏睡覺。


    長川含笑望著這邊,鬱芒自己的原型都還是隻小貓咪,哄起弟弟妹妹來倒是駕輕就熟,像個大人。


    他們已經吃完飯了,桌上都重新收拾了幹淨。


    長川在削水果盤,特地給鬱芒切了個芒果。


    鬱芒接過來,掰了幾口喂給了三秋和五夢,但兩個小家夥對肉興趣更大,敷衍敷衍咬了幾口就不吃了。


    鬱芒便自己吃完了剩下半個。


    他難得迴來一次,也不急著迴房間,坐著跟長輩們聊天。


    他的三姨跟母親長得很像,卻不像母親淩厲,白皙水潤,眼睛烏黑,給他又拈了個葡萄。


    她比鬱樹蘭小了許多,以前在人類社會生活了許多年,剛剛一直在聽鬱芒說娛樂圈的事情,聽到周境的事情,好奇問道,“你說你們隊長也是個混血種,那他是什麽混血啊?”


    鬱芒把葡萄吃進去才迴話,他也沒在意,隨口說道,“他是螣蛇和建木的混血。”


    這句話一出口,本來還在慢悠悠喝茶的長川突然抬起了眼,眼神陡然淩厲了起來。


    但鬱芒跟三姨誰也沒注意。


    “哎喲,這可稀奇了,植物跟妖獸的混血總是更難存活呢,”三姨眨了眨眼睛,“我從前在外遊曆就見過一個瑤草跟地狼的孩子,都沒活過五十,就被其他妖怪捉住,放幹了血。”


    她說得平淡。


    這種事情在從前實在太常見了,已經勾不起妖怪們的仁慈了。


    鬱芒默默也喝了口茶,也沒說什麽,他轉了個頭,突然發現他爸爸坐在一旁,臉色不太好看。


    “怎麽了,爸爸,”鬱芒奇怪道,“你哪兒不舒服嗎?”


    長川搖了搖頭,“沒事。”


    但是片刻後,他又像若無其事,突然問鬱芒,“那,這個周境多大了啊?”


    鬱芒背脊一僵。


    他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蹭了蹭,含糊道,“挺大了,上千歲了。”


    至於到底是幾千歲,他還是暫時不說了。


    但長川在聽見這一句上千歲後,心髒卻陡然沉了下去。


    他看了看還一無所知在聊天的鬱芒,隻覺得連手裏的熱茶都變得冷了,一路沁到他心裏。


    他放下了杯子,默默離開了餐廳,走迴了他跟鬱樹蘭生活的院子.


    鬱芒又陪著弟妹們在院子裏玩了一會兒,就自己迴房間裏。


    到了臥室,鬱芒就沒這麽謹慎了。


    他已經洗過澡了,身上穿著灰藍色的睡袍,頭上帶了一個發箍,在往臉上糊麵膜,雖然他皮膚已經夠好了,但是經紀人一天三催要他保護好這張價值千金的臉,他還是會做做皮膚護理。


    他的麵膜是綠色的,在燈光下綠瑩瑩,看著格外奇怪。


    周境一看就皺起眉,“你像沒進化好的樹妖。”


    鬱芒滿不在乎


    “這個好聞,”他說道,拿起那個麵膜瓶子看了看,“這還是朋友幫我代購的,說是有修複抗老作用。”


    周境微妙地抬起眉,實在想不通鬱芒光滑柔嫩的臉蛋哪裏要抗老。


    但他識趣地沒發表評價,轉而問鬱芒剛才都做了什麽。


    鬱芒盤腿坐在沙發上,“也沒做什麽,跟家裏吃飯,陪弟妹們玩了會兒飛行棋,看了看電影,我就迴來了。”


    “那明天呢?”


    鬱芒想了想,“還沒想好,應該找朋友聚一聚吧。”


    他這次迴來也沒什麽目的性,就是散散心。


    “你呢,你今天都幹什麽了?”鬱芒問。


    周境手裏夾了一支煙,煙霧裏摻著一絲冰草的味道,在這寒冷的冬日格外刺骨。


    “沒做什麽,吃飯,睡覺,想你。”他低聲道。


    他說得如此直白,卻又輕描淡寫。


    鬱芒先是一怔,而後才後知後覺,心頭泛起一陣微甜。


    “我才走了一天。”他輕聲說道。


    “我知道。”


    周境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兩個人隔著屏幕望著彼此,鬱芒房間裏很安靜,鬱芒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放著他小時候的玩偶,如今依舊柔軟可愛。


    鬱芒坐在裏麵,除去臉上綠色的麵膜,幾乎跟高中一模一樣。


    周境低聲道,“早點迴來吧,你不在我身邊,我覺得哪兒都不舒服。”


    鬱芒耳朵有點發燙。


    真黏人啊,他想,明明是這樣厲害的妖怪,看著雲淡風輕,談起戀愛,卻和被衝昏頭腦的人類沒什麽區別。


    他輕輕點了點頭,“嗯。”


    時間到了,他去把麵膜洗了,躺在被窩裏繼續和周境聊天。


    但聊著聊著,他眼皮子就打架了。


    “我困了。”他咕噥道,臉頰在被子上蹭了蹭。


    “你睡吧,”周境說道,“我陪著你。”


    鬱芒笑了笑,心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誰陪著睡。


    但他也沒有拒絕,打了個哈欠,又往被窩裏鑽了鑽。


    “你也早點睡。”他含糊道。


    “好。”周境說道.


    一直到確定鬱芒睡了,周境才掛了通話。


    他沒有迴臥室,就坐在廊下,鋪天蓋地的雨聲砸下來,冬雨的寒氣,夜裏的涼意也混合在一起,沁入肌骨。


    茫茫夜色裏,隻能看見他猩紅的煙頭,像開在漆黑深夜裏的橙紅色花,一閃一閃。


    周境吐出了一口煙霧,蹙著眉,臉色說不出的陰鬱。


    他剛才一點也沒有說謊。


    鬱芒走後,他渾身不自在,氣壓低得可怕,連經紀人都識趣地不來惹他。


    他知道這隻是一次普通的探親。


    鬱芒跟家裏關係好,又很久沒放過假了,去見一見父母親人也很正常。


    可他忍不住想,鬱芒會和他父母說什麽呢,會介紹他嗎,會提起他的種族和樣貌嗎?


    而鬱芒的父母,又會不會意識到,他就是當年救過鬱芒的妖怪。


    周境想到這裏,眼神更加冷下去。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沒覺得自己當年應該把鬱芒還迴去。


    妖族又不是人類,沒有強烈的道德與是非。


    鬱芒是他撿到的,那就是他的。


    親生父母又怎樣,妖族的骨子裏就寫著掠奪,當時他戴著森冷威嚴的麵具,望著眼前這對夫婦,心裏甚至動過殺念。


    隻要他們死了,鬱芒就會一直留在這兒了,沒有人會來和他搶這個幼崽,這個軟綿綿熱乎乎的小崽子,會一直睡在他的臂彎裏。


    有那麽一瞬,他幾乎就要動手了。


    兩個上千歲的妖怪,九尾狐和貓妖,殺起來也不過是費勁了點。


    但也就是這時候,被他藏在洞穴裏的鬱芒,不知怎麽感應到了父母的氣息,跌跌撞撞跑了出來,撲進了這對夫婦的懷裏,哭得眼淚汪汪。


    他可以殺掉一對陌生的夫婦。


    卻沒法抵抗鬱芒的眼淚。


    鬱芒這樣一個孱弱的小幼崽,比起他的照料,更需要父母的撫育。


    於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心軟。


    他鬆了手,讓鬱芒跟著父母走了.


    周境到現在還記得鬱芒眼淚斑斑的臉,他還太小了,什麽都想要,明明已經選了跟父母離開,卻還徒勞地抓著他的袖子。


    他應該狠心的。


    他應該跟鬱芒說,走了就不要再迴來。


    可是在鬱芒把臉貼在他臉上的時候,他還是敗下了陣。


    他沒有過家人。


    無父無母地長大,漂泊無依,逞兇鬥狠。


    他身邊有很多服從他的下屬,妖怪強者為尊,那些妖怪畏懼他,又依靠他。


    隻要他露出一點弱勢,曾經臣服他的家臣,就可能咬斷他的喉嚨。


    但鬱芒不一樣。


    這個他意外撿來的小崽子,會鑽在他身下睡覺,一點也不害怕他,還會爬上他的膝頭,要他給尾巴紮小辮子,理直氣壯說他爸爸就會紮。


    他學會了紮小辮,學會了給鬱芒做玩具,抱著鬱芒滿山漫野四處遊玩。


    這個小小的孩子貼在他的胸前,像一輪小太陽,連他冰冷的血液都熱了起來。


    這是他自己挑選的家人。


    像天賜的禮物。


    降落在了他的領地裏。


    他不是個仁慈的妖怪,但是他確實曾經對鬱芒傾注過溫柔。


    而如今,這個他自己挑選的“家人”,在闊別十幾年後,又成為了他的“愛人”。


    周境在連綿的雨聲裏緩緩閉上了眼。


    他絕不會放手。


    他的第一個家人,他的第一個愛人。


    隻能在他身邊。


    廊外的雨聲連綿不絕,一直不曾停下。


    突然,天邊劃過一絲閃電,照亮了庭院。


    隻見廊下的躺椅上,周境本來坐著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一朵梅花,顫顫地飄落在上麵.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雲市,鬱樹蘭夫妻倆也沒睡著,床頭燈幽幽地亮著,照出兩人落寞的影子。


    他倆這次把鬱芒喊迴來,並不隻是為了成熟期的事情。


    鬱樹蘭坐在床上,麵前放著一個螺鈿漆器盒子,裏頭盛著一片黑色的蛇鱗。


    那鱗片帶著微微的光澤,甚至稱得上美麗,像一片墨玉,卻遠比玉還要冷。


    明天,她就要把一個埋藏已久的秘密告訴鬱芒。


    那是鬱芒生命裏的一段意外。


    說不上幸還是不幸。


    而她最近總是做夢,夢見那個人身蛇尾的妖怪,透過重重雨幕,冷冷地望著她。


    她被擋在結界外,陰雨綿綿,骨頭都被浸潤得冰了。


    而結界內,風平浪靜,一絲濕氣也無,隻有那戴著紅白麵具的妖怪,嘲諷地對她笑了一下。


    “我不會把芒芒給你的,”那妖怪輕蔑地看著她,“他現在是我的幼崽,你要是想搶迴去,大可以試試。”


    她的孩子,成了別人的幼崽。


    這幾乎是她一生的噩夢。


    但妖族重諾,她答應過,等芒芒長大一點,她會讓芒芒迴去看他。


    如今到了她履行諾言的時候。


    “也不知道芒芒會怎麽想,”她輕聲對丈夫說道,“他很喜歡那個妖怪的。”


    長川抱著手臂,根本不願意說話,他一樣是個自私的妖怪,比妻子還不願意麵對這件事。


    要他說,他甚至會幹脆讓鬱芒忘記一輩子,最好永遠別想起來。


    但妻子已經做了決斷,他咬了咬牙,還是沒有反駁。


    “別想太多。”他低聲道,“讓芒芒自己決定。”——


    終於碼出來二更了……


    明天,明天我肯定大結局qaq


    芒芒爸媽跟周境當年那就是在爭撫養權。


    雙方想法be like:


    鬱家爸媽:二十年對妖怪算什麽分別,很短了好嗎?


    周境:小壞蛋已經走了一個月了,還沒迴來,騙子。


    像周境這種沒什麽道德感的大妖怪。


    能忍著這麽多年沒去搶鬱芒,已經很不容易了。


    好在最後芒芒還是進了他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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