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矜很討厭算命的,尤其是算出他和紀裴八字不合的那位道士。


    每年同薛夫人上山燒香的時候,碰到那位道士,薛矜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給人家甩臉色。


    自從那日在長街上看到勝仗歸來的紀裴後,薛矜就對這個俊朗的小侯爺上了心,先是跟父親要求想要學武功,被父親以他身子骨太弱為由拒絕了。知道兩家是世交,薛矜又哀求母親帶自己去鎮北侯府串門,可母親總挑著紀裴不在的日子帶他去。


    時間長了,薛矜才知道是臭道士胡言亂語作祟,他趁著燒香的功夫,讓四喜抓了兩條蚯蚓扔進了道士的衣服裏麵,報仇雪恨。


    他整日被拘在府裏,紀裴又常常在軍營,隻有宮裏的除夕夜宴才有機會見麵。


    他們跟著各自的家族,一個坐在宴席的左邊,一個坐在宴席的右邊,中間隔著翩然起舞的宮女。


    紀裴不似薛矜這樣沒規矩,十幾歲的他已經站如鬆坐如鍾,挺立的身姿和冷峻的麵容,讓他看上去比實際要年長一些,薛矜遙遙看著紀裴舉杯同太子敬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和他一樣的酒水,搶著要和謝禎幹杯。


    謝禎自然是高興的,打趣道:“竹清你才幾歲,喝什麽酒,迴頭醉了可要出醜了。”


    薛矜看到紀裴應聲看了過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有一瞬的臉紅,忙梗著脖子道:“殿下別小看人,我可是千杯不倒。”


    謝禎被他的話逗笑,舉起酒杯,將他們二人敬的酒一起喝了。


    美酒下肚,薛矜才知道有多厲害,比他平日在家裏喝的米酒勁兒大得多,他看到紀裴又倒了第二杯,於是也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


    父親和大哥忙著應酬,母親又不和自己坐在一起,無人管他,不知不覺間,薛矜就喝了好幾杯。


    酒喝得多了,憋出內急,他搭著四喜的手,搖搖晃晃走出宴會廳,往更衣如廁的地方去,可是眼前像是蒙著一層霧,怎麽走都走不到一個正確的方向。


    “少爺,淨房在那邊。”四喜拉著薛矜往前走。


    薛矜偏不聽他的,邁著虛晃的步子就要往另一個方向去,“那裏好看,我要去那。”


    “少爺,那是千鯉池,可去不得。”四喜用力拉著薛矜,不料醉酒後的薛矜力氣極大,一下就掙脫了四喜,朝千鯉池的方向跑過去,四喜尖叫聲冒出了嗓子眼,連忙伸手去抓,還是晚了一步。


    “噗通”一聲,薛矜一頭栽進了千鯉池裏,四喜嚇得臉都白了,還沒等他跑上前,隻見一個人影從旁邊一閃而過,又是“噗通”一聲,黑影跳進了池塘裏。


    薛矜被撈上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又是大冬天,凍得直打顫,四喜對著同樣渾身濕透的紀裴不停地道謝,“多謝世子爺救了我家少爺。”


    紀裴擰一把衣服上的水,從隨身小廝的手上拿過自己的大氅,披在薛矜身上,對四喜道:“快尋個暖和的屋子,讓宮人抬了炭盆進來。”說罷又命令自己的小廝,“葫蘆,快去請太醫來。”


    這樣一陣折騰,大家都知道了,薛家人和太子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薛矜凍得臉色蒼白,薛夫人也嚇得手抖起來,卻顧著儀態,不敢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來。


    薛矜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自己府上了,他聽了四喜的講述,一顆心開心地都要飛起來,抓著四喜不停地確認,“當真是紀裴救我上來的?”


    四喜一遍遍點頭,“是的,少爺,你把世子爺的脖子都快箍斷了。”


    “那他給我的那件大氅呢,拿來給我瞧瞧。”薛矜笑得眯起兩個眼睛。


    四喜抓了抓頭,道:“夫人說那個老道士說的果真沒錯,你和世子爺湊一塊就是不詳,所以她親自將那件大氅給世子爺送迴去了,說是……”


    “什麽!”薛矜急得幾乎要原地跳起,“送迴去了?!”


    “是的。”四喜不懂自家少爺為何反應這麽大。


    薛矜泄了氣,癱倒在床上,之後好幾天,都不同薛夫人說話。


    再見到紀裴,已是盛夏,小暑時節,禦花園蓮韻池的荷花開得極好,謝禎做主叫了世家公子小姐進宮賞荷,這種熱鬧薛矜自然是要參加的,碰巧紀裴在京城,於是也來了。


    向來最能鬧騰的薛矜那日像是被人點了穴道,出奇的安靜,全程就坐在亭子裏麵吃點心,無論外頭的少爺小姐玩什麽有趣的遊戲,他一概不理會,目光卻時不時會落在那個一襲暗紅色錦袍的紀裴身上,他站在池邊,長身玉立,同另一家的少爺聊著天,僅僅隻是個側影,就已經讓薛矜移不開眼了。


    “竹清,他們要投壺玩,你來不來?”太子謝禎走過來邀請薛矜。


    薛矜一怔,忙收迴視線,笑著搖頭,“我又不會,就不玩了。”


    “你不會就在旁邊給我加油好了,父皇命趙公公拿了好些賞賜過來,等我贏了全都給你。”謝禎說著一把拉起薛矜,將他拽至投壺的地方。


    沒過多久,紀裴也來了,他是習武之人,又上過戰場,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強一些,那枚小小的箭在他手裏仿佛活了一樣,無論多麽刁鑽的角度,總能準確無誤投到壺中,更是有“貫耳”“驍箭”等高難度的操作。


    最終自然是紀裴拔得頭籌,謝禎頗為失望,對薛矜道:“彩頭都被表哥贏走了,等宴席散了你隨我去東宮,喜歡什麽隨便挑。”


    能看到紀裴這麽精彩的投壺表演,薛矜哪兒還想要什麽彩頭,於是對著謝禎笑道:“不用了,殿下平日給我的賞賜已經夠多了。”


    兩人正說著話,那廂有世家小姐紅著臉走到紀裴麵前,向他討要一支點翠步搖,那也是彩頭裏的一件,眾人瞧見這個場景,都笑嘻嘻的起哄,讓紀裴把步搖送給那個小姐。


    紀裴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將步搖挑出來送給了那位小姐,薛矜笑容一暗,隻見下一瞬,紀裴便把其他的彩頭也都拿出來,笑著對所有人說:“這些東西原是陛下拿出來助興的,我平日都在軍營,也用不上,你們若喜歡什麽,就拿去玩吧。”


    得了步搖正開心不已的那位小姐,笑容一時僵在了臉上,看著大家都從紀裴那得了東西,自己手中這枚步搖反倒顯得有些燙手。


    薛矜沒有去拿,等眾人前往宴會廳,他才從地上拾起一個小小的玉環,這也是彩頭之一,不是很起眼,所以被遺忘在了角落裏,薛矜將他藏在袖子裏帶迴去,從那之後,日日貼身掛著,從不離身。


    薛矜坐在營帳的床上,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這枚充滿迴憶的玉環,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紀裴掀簾而入,看到穿著中衣乖巧等他的薛矜,戰場上一天的勞累瞬間煙消雲散,他走過去將薛矜摟在懷裏,下巴蹭蹭他的肩膀,“看什麽呢,這麽高興。”


    薛矜把那枚玉環舉到他麵前,“你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紀裴哪裏會記得,想了半天沒想出來,眼看著薛矜就要生氣,紀裴眼疾手快從懷裏也掏出一枚玉佩,舉到薛矜眼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你記不記得這個東西?”


    玉佩是藍田玉的材質,上麵雕刻著薛矜的屬相,薛矜皺著眉頭想了好久,一拍腦門,“這是我的東西,我百歲宴的時候母親送我的,我還以為早就丟了,怎麽在你那?”


    他拿過玉佩,上麵能清晰看到一道劃痕,是他小時候不小心摔得。


    紀裴笑道:“不知是哪個小酒鬼喝醉了酒要跳千鯉池,被我撈起來的時候,這玉佩就落在了我身上。”


    “那你怎麽不還給我?”薛矜被提起醜事,又羞又惱。


    紀裴把薛矜按在懷裏,親了親他的唇,笑的溫柔,“你藏了我那麽多東西,我藏你一件,不過分吧。”


    “過分!過……”薛矜有再多的過分也說不出口,盡數被紀裴堵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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