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歇斯底裏,痛苦萬分的時候,迎麵撞上要出門去的陸先生,原來他已經不知不覺跑到了前院。


    他眼淚鼻涕,整個一個被欺負的樣子。陸先生在保鏢懷裏,亦是嚇得魂飛魄散。


    “阿雪?怎麽了?誰欺負了你!”


    他還沒死呢!陸雪羽就這副樣子!


    陸雪羽腦子裏嗡嗡地響,顧青臨對不起他,顧青臨背叛他!所有的事情山唿海嘯地在他腦子裏鬧地震,鬧得他腦子都要炸開了,隻剩下一種聲音——那就是顧青臨背叛了他!


    他以為他傻,可以隨意欺負,其實並不。


    陸雪羽是天真稚拙,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不會欺負人。他隻是一直活在父親強大的愛和保護之中,可以任性妄為混混沌沌地生活,沒必要懂罷了。


    但是現在,有人欺負他了。


    還是一個比自己弱小一百倍一千倍的人。他以為自己能欺負他嗎?


    陸雪羽對著陸先生哭道:“爸爸,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會答應我?”


    陸先生坐在輪椅裏,頭發散亂,四處亂飛。


    “當然。”


    陸雪羽麵無表情地道:“那就把顧青臨交給我,讓他和我一起走,現在就走。”


    “阿雪,你在說什麽?”


    “否則,我不會走。不然,他也可以一塊留下來。誰也別想走。”


    陸先生勃然大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這麽不懂事!顧青臨是什麽東西,他也配和你在一起!”


    陸雪羽流著眼淚:“你總是讓我走,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沒有你有多害怕!沒有小叔叔我有多害怕!你是想要我一個人去死嗎?你到底是心疼我,還是也想把我甩掉!”


    “阿雪,你說的是什麽話!顧青臨的事不準提了,我絕不可能答應你和他一起走。”


    “我現在明白了,你就是這麽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大哥在牢裏,你不去救;大哥的兒子沒有著落,你不管;就隻管我和誰在一起!你根本就不疼我嘛,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控製狂,就是想要控製我,讓我聽你的話……你這個霸權主義獨裁者……”


    陸先生從輪椅裏掙出來,一個耳光劈頭扇在他臉上。


    陸先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忤逆不孝!你這個混賬王八羔子。”


    他就差把心掏給他,他竟然這麽看他?當真是寒人心!


    陸雪羽震驚地不敢相信地捂著臉:“你從來沒打過我,你說過你從來都不會打我的!”


    陸雪羽哭著扭頭就跑。


    陸先生在極怒之下劇烈地顫抖,氣得要當場中風。他現在沒有時間管他,他被自己慣壞了。從小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他什麽都不懂,不懂事還好,寒人心就是大錯了。陸先生顧不得他被愛子刺傷的心,指著保鏢就道:“給我把他關起來!從現在開始,不準他出房門一步!”


    陸雪羽跑迴到房間裏,門砰地一聲關上。保鏢們沒一個人敢上前的,搞什麽?陸雪羽可是陸先生的眼珠子,哪可能真的關?


    他哭得一臉的眼淚,一腦袋的汗。他腦子沸騰著,根本就靜不下心來。


    他從來沒這麽和爸爸吵過架,隱隱覺得這架已經吵得超出他的範圍。他在拿刀刺向他,他在外麵受了委屈,卻隻敢拿刀刺向最愛自己的人。他果然隻會這麽欺軟怕硬。可是爸爸為什麽也不諒解他,諒解他的孤獨和害怕。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背叛他,不要他……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壞!


    而爸爸竟然還要關他?他還打他!


    他最愛的爸爸,為什麽也對他這麽狠?


    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恨別人,也恨自己。


    傍晚時分,他忽然打開門,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不是所有的人都不要他,那他也不要所有人了!


    他臨走收拾了一個小包,給爸爸留了一封書。


    離家出走,才開始他還很有勇氣,一個人挎著包走了很遠。他腦子裏在鬧地震,悲憤交加,痛苦萬分,根本就呆不住,隻能用走來抒發自己的情緒。


    他一邊傷心一邊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漸漸的,兩旁山壁高聳,樹木影影綽綽,他終於覺出了害怕。在他即將要後悔,想結束這恐怖的獨行的時候。


    一隻手臂忽然從後麵勒過來,堵住他的嘴,便將他拖進了一輛黑車裏。


    陸雪羽還沒叫,便被人從後麵一槍托砸暈了拖進黑車裏,周圍綁匪端著ak47自動步槍和手槍,烏泱泱地一同鑽進車裏飛馳而去。這片別墅區隻有山壁上開的花和路燈,罕少有人影。


    陸雪羽從驚懼的劇痛中醒來,還是在那輛車上。這次,他被人拿槍抵著頭按在座椅之間,兩手反綁,眼前蒙著一條黑布,腦袋後麵腫了好大一個包。不知道車開了多久,也不知道開到了哪裏。隻感覺那冰冷的槍坨子抵著他的腦袋,兩邊各一個魁梧大漢轄製著他,頭都要摜到車底去了。他哪見過這陣仗,頓時三魂嚇掉了兩魂半,兩股戰戰地哭了起來。


    車一路走,他一路哭,哭著喊爸爸,被那幫人又一槍托直接砸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裏,五花大綁,嘴被膠帶封住扔在地上。什麽都看不見,沒有光,沒有窗戶,隻有漫無邊界的黑。他這次不敢大哭了,但仍舊嗚嗚咽咽地哽咽。而且有越哭越兇的架勢。因為黑,因為恐懼和毫無邊際的害怕。恐慌墜著他不停地往下掉,越往下掉越沒底,除了恐慌還是恐慌。他腦子什麽都沒有,直接又哭了起來。


    四麵都是牆壁,隻有一間黑屋子,他在裏麵哭。


    哭得幾次昏厥過去,又醒來,醒來還是哭。這黑暗仿佛沒有盡頭,沒有太陽,沒有時間。失去了坐標,一切顛倒錯亂,整個世界就隻剩下這片混沌的黑。他不知道什麽時辰了,不知道是在噩夢還是現實,驚懼憂患中幾次哭暈過去,仿佛是要死了。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惡臭發黴的味道,四處都是些死物垃圾。他逐漸感覺唿吸困難,半夢半昏之間,似乎有幽幽的鐵門聲響起,他以為那群人走了又迴來了,他們要開槍打死他,或者進來揍他!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心膽俱裂,嚇得唿吸都停止了!


    這樣不知道哭了多久,哭了多少個時辰。嚴一維來到倉庫門前,問守門的人:“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守門的武安剛還在磕瓜子,立馬滾起來見老大:“老大,他們都跑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了。”


    他咧著嘴,還挺委屈的模樣。


    “裏麵怎麽樣?”


    “裏麵?哭,和喪門星一樣,哭得可煩人了!”


    “就隻是哭?”


    時間過去了兩天,他還要再等一等。


    “那還有啥?不過給他喝過水了。沒問題!”


    嚴一維從門口往裏一看,扔給他一把槍,讓他滾了。


    武安活寶似的抱著那把槍,稀罕得什麽似的,他還從來沒摸過這家夥呢!


    嚴一維從外麵注視著裏麵躺著的人,二十多年前,他就躺在裏麵。一地的血,滿眼鮮紅,老鼠把人的皮膚咬透了,人死後的皮膚是青灰色,像蒙著一層霧,但是那些長著牙齒的家夥仍舊祟祟地將那層人皮咬透,露出青白的骨頭。四處彌漫著發臭腐爛的味道,蒼蠅不知道從哪飛了進來,鑽進人的頭發裏,嗡嗡嗡嗡……夢裏都是那種齧齒的咬聲,伴著嗡嗡嗡嗡的飛蠅,將他溺死在那場噩夢裏。


    他烏沉的眼瞳注視著麵前的人,殺欲在他的胸膛衝撞作祟。而那個人剛好是躺著的,是死的,一把刀在他的想象中插進了那人的胸膛,血液噴湧出來,是溫熱的,濺到他的臉上。一刀,一刀!他要慢慢地殺,他要慢慢地死!


    陸雪羽哼唧一聲從噩夢中醒來,不知何年何月,黑屋子竟然有了一絲光亮。在那絲光裏,站著個浴血修羅的人,頂天立地將那絲光都要遮蓋了。


    他這時已經哭沒勁了,恐慌到達極致,反而漸漸清醒過來。認識到自己是被人抓了,而之前那種驚慟的痛,經曆顧青臨和母親的雙重背叛,和爸爸吵架的痛苦隨之翻湧上來。他嗚嗚地掉淚,不再隻是為了害怕,還有傷心。怕,當然是怕!但哥哥和媽媽都不要他了,爸爸又和他生分,他一顆心隻裝得下一件事,這下想起這些,那當真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最難過的還是和爸爸吵得那一架,他太傷心了。


    他滔滔地流著眼淚,那眼淚衝刷著他黑一道白一道的臉龐,哭得花臉貓似的。腦袋後麵腫了兩個大包,更是痛得死去活來。


    因為他哭,膠帶都被他的眼淚衝鬆了。


    他抽抽噎噎,雪白的半個身子深陷囹圄,被粗繩一條條捆得活色生香。胸膛漲紅,夏天穿得少,他隻穿了條五分褲,堆堆襪,小皮鞋裏露出兩條光裸的小腿。他橫陳地上,臉蛋贓汙,兩隻大眼睛毫無意識地盯著逆光裏的人,隻是哭。


    眼淚流下來,流過封著的膠帶,淌進那粉紅的脖頸裏……


    嚴一維身子過度緊繃地立在那裏,他手裏握著一把槍,槍口對準了躺在地上的人。劍拔弩張,緊繃到極致。卻感覺血脈賁張,血液倒流,汩汩地衝進他的腦子。他食指扣著板機,貼著那冰冷的金屬,隻感覺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快過一聲,在殺與不殺之間,嗜血的殺欲過後,是蒸騰噴薄的欲望。伴著那殺意一起,興奮地流竄滾過全身,電光火石般綻放,讓他久久無法迴神。


    他太久沒見陸雪羽,在迴神之前,那股顫栗已經讓他有所反應。他烏沉沉地盯著地上那個人,感受著身體的洶湧燥熱,陸雪羽無知無覺地哭著。


    嚴一維冷聲道:“不準哭了!”


    陸雪羽驟然被嚇到,雷霆般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仿佛是兇惡的魔鬼。


    他嚇得顫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地獄。麵前模糊看不清人,他哽咽了一聲,鼓足了所有勇氣問道:“你是誰?”


    沒有人說話。


    陸雪羽更害怕了,他像蟲子般扭動了一下,將自己縮得更小,幾乎要貼進牆壁裏。


    “我爸爸呢?”


    他弱弱地又問了一句,黑暗裏沒有人迴答他。


    陸雪羽恐慌到極致,他以為自己是逃不掉的了。這些人或許會殺他,或許會把他扔進海裏,或者還有什麽其他他不知道的死法。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折磨他!極度恐慌之下,他不禁嗚嗚哭道:“我不迴去,我爸爸會擔心的。”


    “不許哭。”


    雷霆般的聲音再響起。


    陸雪羽頓時哭聲噎在喉嚨裏,一聲都不敢出。他扁著嘴巴,眼淚滔滔,目光毫無聚焦地望著黑暗裏的人。


    “過來。”


    他不過去。


    “過來!”


    陰測測的一聲,顯示主人不好的心情,已經是近乎逼迫了。


    他嚇得發抖,蟲子般地挪過去。一碗飯砰地一聲放在他麵前的椅子上。


    “吃了它。”


    “我不想吃……”


    說著他眼淚流下來,這會他怎麽吃得下去呢。


    “不吃?是不是想讓我慢慢收拾你。”


    陸雪羽立馬頭埋進碗裏,眼淚也砸進碗裏,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得哭著吃起來。


    那米飯的味道在他嘴裏是十分難以下咽的,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不知道麵前的人是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家。他隻能盡量聽話順從那人的命令,將那碗飯吃得再吃不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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