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一日,入暮時分,到達盤安縣城。


    馬車駛上城中街道,端木煌勒慢坐騎,與馬車並頭而行,向戚明星說道:“咱們已經走了一日一夜,今晚就在此城住宿如何?”


    戚明星道:“好的。”


    端木煌看見對麵街上有酒簾飄揚,知為酒肆,便一指那家酒肆又道:“先去那家酒肆飮食,然後找一家客棧投宿。”


    戚明星點點頭道:“可以。”


    於是,八騎一車馳至酒肆門口停了下來。


    江南八怪下馬拴好坐騎,但見戚明星仍坐著不動,端木煌乃向他招手道:“咱們進去吧。”


    戚明星搖頭道:“諸位進去便是,在下要看守這輛馬車。”


    端木煌不禁笑道:“在城中很安全,你還怕被人搶走馬車不成?”


    戚明星道:“不能不防。”


    端木煌道:“如果你那口‘無刃’放在車上,可以拿出來帶在身邊,至於李大俠的遺體,我想不會有人要的。”


    戚明星道:“在下怕的就是李大俠的遺體受到傷害,他一生樹敵極多,如今雖然死了,可能有人想拿他的遺體出氣。”


    端木煌道:“車子停在這門口,咱們就在裏麵,要是有人趕來鬧事,還怕阻止不及麽?”


    戚明星仍無意入肆飮食,說道:“諸位請進去吧,在下已經決定不離開馬車一步。”


    端木煌道:“你不餓?”


    戚明星道:“端木兄可命夥計端一碗麵出來給在下充饑卽可。”


    端木煌道:“你不喝酒?”


    戚明星道:“將來有機會,願與諸兄把酒言歡,盡興一醉,現在則恕不奉陪。”


    端木煌無奈,隻得與公孫強七人一起進入酒肆去了。


    不久,酒肆裏一名夥計果然端出一碗牛肉麵來,戚明星接了,就在車上吃起來。


    正吃之際,忽有一個青年走近車側,一腳踩上車轅,含笑道:“戚明星,還認得我麽?”


    戚明星定睛一瞧,認出他是散花娘的轎夫之一,麵色微微一變,點頭答道:“有何貴幹?”


    那轎夫四下瞥了一眼,低聲道:“我家姑娘遣我來奉告一事,她已發現不少人在跟蹤你,其中兩個似是法明禪師和風雷真人,要你小心戒備。”


    戚明星心中大驚,道:“法明禪師及風雷真人乃當代武學大宗師,他們也想奪刀麽?”


    那轎夫道:“他們的目的,可能不在奪刀。”


    戚明星若有所悟,道:“是要我的命?”


    那轎夫點點頭道:“是的,他們和另一位降魔怪丐,一直想消滅刀聖門一脈,此番他們明知李青天已死,卻還要暗中跟蹤,我家姑娘猜想他們可能打算踉蹤你到刀聖門的秘密壇所,徹底毀滅它,再下手殺死你,以絕刀聖門一脈,所以她建議你不要立刻運送李青天的遺體迴去,先將靈柩暫時寄厝寺院,避走他處一段時日,以後無人跟蹤,再運棺迴去。”


    戚明星沉思有頃,忽然一笑道:“請迴覆你家散花娘,說在下很感激她的通知!”


    那轎夫道:“你意下如何?”


    戚明星微微一笑,道:“在下已有萬全之策。”


    那轎夫問道:“你不打算接受她的建議?”


    戚明星道:“請告訴她,如果她有誠意協助護送,可繼續送到海邊,到了海邊,在下就不怕了。”


    那轎夫又問道:“何處的海邊?”


    戚明星道:“你請她跟著就是。”


    那轎夫見他不說,也不再追問,乃轉身而去。


    戚明星也不去看他走向何方,端起牛肉麵繼續吃了起來。


    江南八怪的酒量似乎都不錯,他們在酒肆裏飮食了足有半個時辰,才見他們帶著幾分醉意,搖搖擺擺的走出來。


    端木煌笑道:“戚明星,你吃飽了沒有啊?”


    戚明星點頭答道:“吃飽了。”


    端木煌道:“這家酒肆的酒味道不壞,你卻不想喝些,真是可惜。”


    戚明星隻笑不答。


    端木煌舉手一指前麵的大街上,說道:“那邊聽說有家客棧,咱們就去那家客棧投宿吧!”


    說畢,解繩上馬,向前馳去。


    轉眼間,九人已來到一家客棧門前。


    這家客棧名叫”嘉賓”,規模倒也不小,入門是一大片院子,兩邊各蓋著一排馬棚,是供停車歇馬用的,一行人進入之後,早有夥計上來接待,將江南八怪的坐騎牽入馬棚。


    端木煌見戚明星仍無下車之意,不禁失笑道:“怎麽迴事?難道你想在車上睡覺?”


    戚明星道:“是的,在下已說過,絕不離開馬車一步,諸位請便吧。”


    相處一晝夜,端木煌已摸淸他的個性,知道他是一個個性很倔強的人,當下也不再勸說,隻笑笑道:“好吧,但你不可乘機逃走啊。”


    戚明星微微笑道:“諸位又不貪圖什麽,在下何必逃走呢!”


    端木煌道:“我們為了看散花娘才保護你,要是你跑了,我們便看不成,這個損失可要你負責。”


    戚明星含笑道:“端木兄請放心,現在你們要我走,我也不走了!”


    端木煌笑道:“很高興你肯信任我們兄弟。”


    戚明星不再開腔,將馬車開入一間可供馬車停放的馬棚裏麵。


    江南八怪隨在夥計的招唿之下,一起進入客棧,八個人開了四間上房,住宿下來。


    戚明星向夥計要了一桶馬料,親自喂飽馬匹,卽進入車廂,在棺邊坐下,閉目調息養神。


    不久,夜已漸深,嘈雜的客棧也漸漸安靜下來了。


    端木煌似不放心,數度入馬棚探視,後來看見戚明星一直端坐於棺邊,忍不住說道:“要是你信任得過我,我替你看守半夜如何?”


    戚明星道:“盛意心領,不必了。”


    端木煌道:“此地距海邊尙有兩天路程,你不睡覺支持得了麽?”


    戚明星道:“去年,鐵船幫的十二鷹追殺我時,我一連七八天未曾睡覺,結果我反而在十萬大山把他們幹掉了。”


    端木煌道:“這次情形不同,打算奪刀之人,可能比十二鷹厲害得多。”


    戚明星道:“是的,我知道”


    端木煌道:“李青天贈給你的那口‘無刃’寶刀,你是否已經放妥當了?”


    戚明星點頭道:“是的。”


    端木煌笑道:“不久之後,你將成為第九代刀聖門傳人了,是麽?”


    戚明星又點點頭。


    端木煌道:“你運氣很不錯。”


    戚明星道:“是福是禍,尙未可料,說不定我永遠也成不了第九代刀聖門的傳人。”


    端木惶道:“這話怎說?”


    戚明星道:“剛才你們進酒肆飮食之際,散花娘已派她的一個轎夫來通知我,說有不少武林朋友跟蹤我的馬車,包括法明禪師和風雷真人。”


    端木煌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麽?連他們兩位世外高人也來了?”


    戚明星神色平靜道:“他們的目的,可能不在奪刀,而是想消滅我刀聖門一脈。”


    端木煌滿麵驚疑道:“他們與李青天有何深仇大恨?”


    戚明星道:“沒有,他們隻是看不慣李大俠的作風,想遏止我刀聖門再造殺孽而已。”


    端木煌深深的皺起眉頭道:“他們兩位若然出現,我們兄弟八人,隻怕不濟事……”


    戚明星道:“是的,所以你們最好打消一睹散花娘之念,馬上離開。”


    端木煌認真的考慮了一會後,忽然又笑道:“不,我們不走!”


    戚明星歎道:“為看散花娘一麵而丟掉性命,豈非太不値得?”


    端木煌笑道:“我們江南八怪別的沒有,一身骨頭卻比任何人都硬,那法明禪師和風雷真人果真出現的話,我們仍要領教領教!”


    他舉目四掃一眼,接著問道:“如果他們已跟到此城,你認為他們會在今夜動手麽?”


    戚明星道:“不會,他們會一直悄悄的跟蹤我到刀聖門的秘密壇所,然後才動手殺我,並毀壞我刀聖門的一切設施。”


    端木煌道:“你有何對策?”


    戚明雖微笑道:“我隻要到了海上,就有把握擺脫他們的跟蹤。”


    端木煌點一點頭,說道:“那麽,我迴房去歇歇,若有風吹草動,就叫我們一聲。”


    戚明星道:“好的,你請迴房安歇,不必再來探望了。”


    端木煌於是轉身走入客棧去。


    戚明星複閉上眼睛,在車上打坐調息。


    他知道,目前已危機四伏,隨時都會發生事故,但是他並不怎樣憂懼,一則是因有散花娘和江南八怪在附近護衝,除非是法明禪師和風雷真人突然現身動手(但他斷定他們絕不會在這路上動手),其它的武林人物不難應付;二則是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自從在十萬大山與流浪漢合力擊斃九鷹之後,他已將生死看得很淡,因為那一戰使他了解到生與死的真義。


    這時,客棧裏的宿客似乎都已入寢,四周更為寧靜了。


    驀然,有個人的腳步聲朝馬棚響了過來!


    他警覺的睜開雙目,撩開篷簾,向腳步聲的來處望去,隻見來的是個夥計,手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食物,不由輕籲一聲,暗笑道:“江南八怪倒真夠熱心,還命夥計送宵夜來!”


    那夥計來到馬房外麵,開聲道:“客官,您在車中麽?”


    戚明星探頭出去,沉聲問道:“那是什麽?”


    那夥計答道:“餛飩。”


    戚明星道:“誰叫你送來的?”


    夥計道:“那位端木大爺。”


    戚明星道:“他們還沒睡?”


    夥計答道:“是的,他們還在房中喝酒。”


    戚明星接過那碗餛飩,說道:“你進去,替我謝他們一聲。”


    夥計應諾退去。


    戚明星縮迴車廂中,便吃起餛飩來。


    他對散花娘已無懷疑,連帶著對江南八怪亦盡去疑心,所以對他們送來的食物,放心就吃。


    吃完餛飩,他把空碗放置一邊,複閉目打坐,可是一會之後,他忽然感到胃部不適,口中發淡,心中大驚,暗叫道:“不好,莫非餛飩有毒?”


    此念一生,再睜開雙目時,便覺眼前天旋地轉,神智頓時迷糊了!


    接著,頭一勾,昏迷過去!


    俄頃,剛才端餛飩來的夥計倏然在馬車前出現,他撩開篷簾,看看業已昏迷的戚明星,麵上浮起一抹詭笑,然後以從容不迫的動作牽馬套上車子,登車坐下,一抖韁繩,朝門外駿去。


    “喂,客官,您何處去呀?”


    一個夥計追了出來。


    假夥計見他追上來,便摸出一錠銀子往他手上一塞,低聲說道:“不要驚動我那八位同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馬上迴來。”


    客棧夥計一看銀子重足五兩,神智也登時迷糊,不覺停住腳,望著手上的銀子發楞起來。


    假夥計於是直駛出門,往東街上疾馳而去。


    開到一處十字路口,他把車子拐入北麵街道駛過一段路,再拐入西麵街道,立時全力催馬疾馳。


    不久,已駛至西城門下。


    這時,城門尙未關閉,他很順利的驅車通過城門。


    約莫馳行了半裏,道旁突然跳出三條人影,一齊迅捷躍上馬車,其中一人開口笑道:“師弟,真有你的,果然成功了!”


    假夥計沒答腔,飛車直進。


    又一人問道:“有沒有人追上來?”


    假夥計搖頭道:“沒有。”


    那人笑道:“痛快,叫江南八怪栽了一個大筋鬥!”


    另一人在車中沉聲道:“且慢高興,提防黃雀在後!”


    那兩個人不敢再開口,假夥計亦默默的駕車猛馳,疾駛數裏路,轉入一條通往方岩山的小路,再行二十餘裏,已到方岩山下。


    這座方岩山因絕巇壁立如城,故又名方城山,山有羊角洞,山上怪石嶙峋,形勢頗為險惡,相傳越王失國而葬此地。


    假夥計將馬車開上一條入山的山路,繞嶺曲折而行,約一刻多時,來到一座山洞前。


    山洞形狀很怪,洞口長而彎曲,乍見很像一隻巨大無比的羊角嵌在山壁上。


    假夥計將車停住,跳了下來。


    那三人也跟著由車內跳出,月光照上他們的臉寵,隻見他們年紀自三十到四十不等,個個體形雄壯,生相剽悍,一個背揷雙刀,一個背挿鐵鞭,另一個沒有佩帶兵器,但腰上掛著一隻飛魚袋,內挿數把柳葉刀。


    他們下車之後,那年紀最長背挿雙刀的中年大漢便朝山洞大聲道:“師父,我們迴來了!”


    山洞中,隨有一老人攜杖而出。


    這老人,滿頭白發,顎下留著一撮山羊須,相貌瘦削,嘴巴尖尖,身穿一襲灰袍,一望之下,會使人聯想到老山羊!


    他走出山洞,目注馬車,口中發出一聲山羊般的破鑼怪笑道:“很好,瞧不出你們師兄弟真有一套,把他拖出來吧!”


    原來,這老人名號叫”山羊公”左丘穀,乃是當今武林有數的高人之一,早年原是橫行大江南北的獨行大盜,老來便退隱於此,眼前四人是他的徒弟,大徒弟叫”雙刀掩日”諶沛、二徒弟”鐵鞭斷流”石三才、三徒”飛星摘月”鹿瑞虎、四徒”雪上飛”單天雄,已克紹箕裘,成了浙境婦孺皆知的巨盜。


    這時,大徒弟”雙刀掩日”諶沛聞言之下,立時將車中的戚明星拖了出來。


    山羊公將戚明星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這小子便是鐵船幫’十三鷹’之一的戚明星?”


    諶沛答道:“不錯,他於去年叛離越西鴻,在十萬大山殺了九鷹,越西鴻重賞擒他治罪,不想此次竟被大殺俠李青天看中,立他為繼承人。”


    二徒弟”鐵鞭斷流”石三才接口道:“今早越西鴻率領麾下高手在世雅鎭上攔截他,不知怎的,越西鴻正要開棺尋找寶刀,忽然縮迴手,帶著麾下高手匆匆的走了。”


    山羊公目光一凝道:“哦,有這等事?”


    鐵鞭斷流石三才道:“是的,弟子等因見江南八怪寸步不離,未敢立刻下手,後來跟到盤安縣城,四師弟心生一計,冒充客棧夥計,端一碗餛飩給他吃……”


    他將經過詳述一遍,隨卽取出一條繩子,將戚明星綁在洞右一棵枯樹上。


    山羊公問道:“那口‘無刃’寶刀呢?”


    雪上飛單天雄笑道:“弟子一直未見他佩帶,可能藏在車上。”


    山羊公道:“搜搜看!”


    雪上飛單天雄應聲上車搜尋,但搜遍整個車廂,卻未尋著寶刀,便向山羊公稟告道:“師父,寶刀不在車上。”


    山羊公道:“那必是在棺中,把它抬下來。”


    飛星摘月鹿瑞虎走上前,幫著單天雄將棺木抬下,然後自飛魚袋中抽出一支柳葉刀,揷入棺蓋縫隙,要將棺蓋扳開——


    就在這時,他和單天雄突然同時”哎呀”驚叫一聲,一齊倉皇後退!


    山羊公吃了一驚,急問道:“怎麽迴事?”


    鹿瑞虎和單天雄各自抬起右手,目瞪手背,駭然大叫道:“暗青子!有人發出暗青子!”


    不錯,他們的手背上,各中了一支暗器!


    而所謂暗器者,竟是兩支草莖!


    草莖長約七寸,卻像長針一般貫穿了他們的手掌!


    山羊公一見之下,麵色大變,一頓手中木杖,瞋目厲聲喝道:“何方鼠輩暗箭傷人,給我滾出來!”


    其實,他是色厲而內荏,因為他知道能夠發出草莖射穿人的手掌的人,絕不是鼠輩,而是頂尖兒的人物,


    “阿彌陀佛!”


    一聲淸悅的佛頌未了,但見人影一晃,在他們麵前已出現了一位老和尙!


    這老和尙非別人,正是法明禪師!


    山羊公麵色又是一變,幹笑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法明禪師,久違了!”


    法明禪師風度泱泱的微笑道:“左丘施主別來無恙。”


    山羊公神色一沉道:“大師乃是一代武學宗師,今日竟然暗箭傷人,不怕折了你的名頭?”


    法明禪師含笑道:“此為貧僧對付宵小略施薄懲的手段,算不得暗箭傷人!”


    一旁的雙刀掩日諶沛和鐵鞭斷流石三才一聽此言,勃然大怒,撤出兵器便要動手。


    山羊公喝住他們,迴望法明禪師冷笑道:“敢問大師此來何意?”


    法明禪師道:“李青天一世英雄,死後應受到尊敬,貧僧不容許有人侵犯他的遺體。”


    山羊公道:“老夫並無侵犯他遺體之意。”


    法明禪師道:“開棺便是侵犯。”


    山羊公麵上浮起一抹譏嘲之笑,緩緩道:“大師之意,真在保護李青天的遺體麽?”


    法明禪師頷首道:“然!”


    山羊公”哼!”的一笑道:“隻怕也在覬覦那口‘無刃’寶刀吧?”


    法明禪師微笑道:“貧僧若想要那口寶刀,早就拿了,何待此時!”


    山羊公仰天大笑道:“老夫聽說大師一直欲殺李青天以為武林除害,而今李青天業已死亡,大師卻說要保護他的遺體,此言其誰能信!”


    法明禪師正色道:“李青天生前雖然殺人無數,但尙不失為正派人物,貧僧雖有除他之意,卻無嫌惡之心!”


    山羊公悍笑道:“老夫隻想要他那口寶刀,亦絕無傷害他遺體之意。”


    法明禪師沉聲道:“施主以為刀在棺中?”


    山羊公點頭道:“不錯!”


    法明禪師道:“就算刀在棺中,貧僧亦不容許施主取去,因為,天下異寶,有德者居之,你們師徒可不配!”


    山羊公麵容一獰,目中殺氣迸射道:“大師是要橫加阻挽?”


    法明禪師頷首道:“正是。”


    山羊公一頓木杖道:“那隻好領教領教了!”


    法明禪師忽然笑了起來,道:“施主已洗手退隱,今日為一口寶刀而捐軀,寧非太不値得?”


    山羊公不答,向四個徒弟使了個眼色之後,立卽欺進杖,喝道:“廢話少說,接招!”


    木杖一掄,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而出!


    法?黛蔾種徐杖略抬,以”登山進香”之式,垂直迎架來勢?br />


    但聞”啪!”的一響,雙杖已碰擊一起。


    法明禪師身形穩若泰山,未稍晃動一下,山羊公則被震退一大步。


    在山羊公來說,這並非意外,他早就自知不是法明禪師之敵,而其所以仍要動手,目的在纏住法明禪師,好讓徒弟們乘機去奪刀而已。


    所以一退之後,隨又變招再出,木杖倒抬而起,猛挑法明禪師下腹丹田!


    法明禪師微微一笑,禪杖突地舞了一圈,很輕易的便將他的木杖磕開,旋卽乘勢點出,也攻擊他的丹田大穴。


    山羊公不及招架,慌忙再退一步。


    法明禪師舉步直欺,禪杖連發三招,又將他迫退數步,笑道:“施主成名不易,莫如就此罷手。”


    山羊公暴吼一聲道:“放屁!”


    木杖一緊,搶招疾攻。


    他一生為盜,能夠活到七八十歲而未死,亦足證一身武功非比尋常,此刻發狠進招,攻勢之淩厲,亦令人目怵心驚。


    法明禪師見招破招,冷靜而從容,好像與他”兒戲”似的,明眼人一見卽知他並未施出全力。


    雙刀掩日諶沛和鐵鞭斷流石三才亦知師父非法明之敵,而剛才師父那一眼色,他們已了然其意,故一見師父發動猛攻,立時跳到棺邊,動手便要開棺取刀。


    哪知他們雙手剛剛伸出,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同時”哎呀!”大叫一聲,雙雙倉皇暴退。


    山羊公聞聲大吃一驚,急忙一掠飛開數丈,落足於一塊巨石之上,驚問道:“怎麽了?”


    諶沛和石三才舉起右手,震駭欲絕的瞪著手背,顫聲道:“師父您看!”


    與剛才鹿瑞虎和單天雄的情形如出一轍,二人手背上也各被一支草莖貫穿了!


    這等功夫,名謂”摘葉飛花”,非有一甲子功力之人,是絕難辦到的。


    山羊公這才知道強敵環伺,自己師徒對於李青天的寶刀,已無染指之望,當下一揮木杖,大喝道:“點子紮手,咱們走吧!”


    身形破空飛起,望山中疾遁而去。


    諶沛、石三才、鹿瑞虎、單天雄四人見師父逃了,哪敢逞強,也一齊撒腿便跑,師徒五人一眨眼便消失於山中深處。


    法明禪師目送他們逃走之後,卽走到洞右那棵枯樹下,解去戚明星身上的繩子,再走去羊角洞中取來一盆淸水,往戚明星臉上潑下,隨手扔掉盆子,笑了笑道:“牛鼻子,咱們也走吧!”


    禪杖往肩上一荷,飄然而去。


    附近一座山岩之後,縱起一條黑影,如鷹飛旋,跟著他下山去了。


    而戚明星,臉上經涼水一潑之後,不久便悠悠蘇醒,當他發覺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山上時,不禁大吃一驚,忙的一翻身跳了起來。


    他吃驚的環望周遭的一切,暗忖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在這裏?”


    視線瞥及被抬出車廂的那口棺材,他的心頭陡地一跳,連忙上前察看,看淸棺材未被破壞,於是很自然的又想到藏在車座下的那口寶刀,又急急忙忙的跳到車前,抬起車座,伸手一摸,他頓時放心了,因為寶刀尙在!


    他取出寶刀檢視了半晌,確是”無刃”沒錯,才將它再放進車座下,不由皺起眉頭,困惑地自語道:“這是怎麽迴事?寶刀未失,棺材亦安然無恙,對方要的是什麽呢?”


    想起自己是在吃了那碗餛飩之後,突然昏迷不省人事,頓時有所領悟,又自言自語道:“是了,那夥計必是賊子冒充的,他迷倒我後,便將馬車駛來此處,他可能以為寶刀藏於棺中,故要開棺搜索,而就在那時候,突然有人出現擊退了那賊子,然後潑冷水把我救醒……對!一定是這樣!可是救我之人是誰?他哪裏去了呢?”


    他轉頭望著那座山洞,心想救命恩人也許就在洞中,於是舉步走入。


    洞中很黑,但隱約可見裏麵有不少日用器具,他不敢太深入,駐足開聲道:“喂,有人在麽?”


    “救命啊!”


    突然有女人的唿救聲,自洞內深處傳來!


    戚明星為之一愕,運目向深處望去,卻不見那女人在何處,乃又開聲發問道:“姑娘,妳是誰?”


    “我……我是嚴員外的女兒,請救救我!”


    戚明星甚為驚疑,再問道:“姑娘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那女子哭道:“我是被‘雪上飛單天雄’那賊子刼來的,他要向我父親勒索十萬兩銀子……”


    戚明星訝然道:“雪上飛單天雄是何許人?”


    那女子哭哭啼啼道:“他是‘山羊公左丘穀’的徒弟,橫行江浙一帶的強盜!”


    戚明星一聽”山羊公左丘穀”六個字,暗吃一驚,忖道:“原來我是落在‘山羊公左丘穀’的手裏,這樣看來,剛才擊退‘山羊公’之人,必是‘散花娘’了,但她為何不救洞中這個姑娘?”


    他一邊思索,一邊運目四顧,發現右方洞壁上掛著一襲油燈,當卽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將油燈點亮。


    燈光一亮,洞中情形更為淸晰,隻見洞窟頗為寬大,正前方擺著一張石床,床左有一扉鐵門,通入洞中深處。


    戚明星取下壁上油燈,走近鐵門,推開門閂,開門走入,發現洞彎彎曲曲,不知其深幾許,他邊進邊問道:“姑娘在何處?”


    “我在這裏,請快來救我!”


    答話聲,是從七八丈深之處傳來!


    戚明星循聲又深進數丈,見到了幾間洞室,他打開每間洞室察看,發現都是供人睡臥的房間,忖度必是山羊公師徒睡臥之所,當打開最後一間洞室時才發現一個年輕女子瑟縮於洞室的一角,正在那裏飮泣。


    看到她的情形,他不禁麵上發紅,大為尶尬。


    因為,呈現在他眼前的女子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容貌頗為俏麗,體態婀娜迷人,但是全身隻穿著一件褻衣,露出一身雪白的胴體!


    戚明星連忙放下油燈,脫下自己的外衣扔給她,說道:“快穿上吧。”


    那女子又羞急又感激,急急忙忙的穿上他的外衣,掩遮了半裸的嬌軀,這才屈膝一拜道:“壯士救命之恩,難女沒齒不忘……”


    戚明星打量她問道:“姑娘被刼幾天了?”


    那姑娘低首悲泣道:“已經三天了。”


    戚星明道:“他們有沒有傷害妳?”


    那姑娘不答,隻是哭著。


    戚明星”唉!”了一聲道:”碰上山羊公師徒,姑娘能夠撿迴一命,已可說是叨天之幸了!”


    那姑娘哭道:“可是,我……我怎麽有臉迴去見人?不如死了的好!”


    說著,便欲撞壁自盡。


    戚明星身形一閃,擋在壁前,正色道:“姑娘若要死,剛才就不該唿叫求救,如今我救了妳,妳卻反要自盡,這不是開玩笑麽!”


    那姑娘見自殺不成,不禁掩麵大哭起來。


    戚明星問道:“妳家在何處?”


    那姑娘哭著道:“在盤安縣城……”


    戚明星道:”令尊知道妳被刼麽?”


    那姑娘點頭道:“知道,隻不知我在這裏。”


    戚明星道:“山羊公師徒要勒索十萬兩銀子,令尊答應了沒有?”


    那姑娘道:“答應了,據那姓單的賊子說,我父親正在到處籌款,大槪後天就可湊足十萬兩銀子。”


    戚明星轉身走出,道:“走,我送妳迴去。”


    那姑娘移步跟出,問道:“請問你……貴姓大名?”


    戚明星道:“妳不必知道。”


    那姑娘道:“救命之恩,豈能不報,還請恩公留下尊名,以便來日報答。”


    戚明星不答,一直走到洞外,將棺木抬上馬車,才向她說道:“上車,在下這就送妳迴去。”那姑娘看到那口棺木,麵上露出驚恐之色,問道:“那死者是誰?”


    戚明星道:“是我的一位親戚,姑娘不必怕,這世上最不可怕的就是死人!”


    那姑娘舉目四望,又問道:“那位和尙哪裏去了?”


    戚明星一怔,道:“和尙?”


    那姑娘道:“不是有位和尙麽?我聽見他打敗了山羊公師徒五人……”


    戚明星心中暗驚,追問道:“姑娘怎知他是個和尙?”


    那姑娘道:“我聽見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後來,山羊公又稱他為法……法……”


    戚明星道:“法明禪師?”


    那姑娘道:“對了,是法明禪師!他好像很厲害,三兩下就將山羊公師徒打跑了。”


    戚明星暗暗吸了一口氣,忖道:“他們果然在跟蹤我,看來今後還有不少麻煩……”


    那姑娘見他皺著眉頭,忍不住問道:“你跟那位法明禪師不是一道的?”


    戚明星搖搖頭。


    那姑娘又問道:“那麽,你是怎麽到這地方來的?”


    戚明星不作解釋,一指馬車道:“妳快上車吧,我送妳到城門口,然後妳得自己迴家去,因為我不想再入盤安縣城,我有事待辦。”


    那姑娘忽然一噘櫻唇,放刁道:“你不告訴我姓名,我不上車。”


    戚明星皺眉道:“妳知道我的姓名沒用的,今生今世,妳我不可能再有見麵的機會。”


    那姑娘卻很執拗道:“我一定要知!”


    戚明星不禁苦笑道:“好吧,我姓戚叫明星,過去是個比山羊公師徒更可怕的人物,可以了吧?”


    那姑娘忽然笑道:“啊,原來你就是戚明星!”


    戚明星一愕道:“姑娘也聽過我這個人?”


    那姑娘舉手一指他身後,含笑道:“是他告訴我的!”


    戚明掉頭望去,卻沒見到身後有人,情知被她捉弄了,再迴頭看她時,竟見她已飛躍於夜空中,正朝山中縱去,觀其身法,輕功竟甚不弱,不禁大出意外,失聲道:“噫,原來妳不是普通人家的始娘!”


    這時,那姑娘已掠出十來丈遠,聽了戚明星的話,脆笑一聲道:“戚明星,救命之恩,容後圖報,現在我要去找山羊公師徒算帳!”


    語落,人亦遠去不見!


    戚明星發楞著,暗忖道:“這姑娘看來十分精靈刁鑽,不知怎的竟會落入山羊公師徒手裏……”他呆立一會,然後上車坐下,驅車掉轉頭,尋路下山。


    由於天黑路不熟,行駛了將近半個時辰,才駛出方岩山,走上了官道。


    就在馬車轉入官道之際,驀聞對麵路上蹄聲如雷而至!


    戚明星眉頭一皺,煩惱地喃喃自語道:“哼,竟有這麽多人想要奪取寶刀不成?”


    話聲甫落,來騎已出現在眼底下。


    他一看來騎共有八匹之多,一顆緊張的心才放鬆下來,麵浮笑容道:“原來是他們找上來了!”


    八騎皆是烏溜溜的駿馬,馬上人一律是白色衣裳,正是江南八怪!


    他們疾馳而至,一見戚明星迎麵駕車而來,連忙一齊勒住坐騎,老大端木煌驚喜地問道:“戚明星,你沒事吧?”


    戚明星也停下馬車,笑了笑道:“本來有事,現有沒事了。”


    端木煌道:“散花娘通知我們說你被劫,到底是怎麽迴事?”


    戚明星便將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端木煌透了一口氣道:“想不到山羊公也來挿上一手,這老家夥聽說很難對付,此番設非法明禪師現身相救,你恐怕完了。”


    戚明星淡淡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戚明星若是命不該絕,自然有人相救,不過,法明禪師這次現身擊退山羊公,目的並不在救我。”


    端木煌也明白法明禪師的目的,點了點頭,麵呈凝重地道:“你若想擺脫他和風雷真人,隻怕不容易了……”


    戚明星微笑道:“不要緊,你隻要能護送我到海門,我自有辦法擺脫他們。”


    端木煌也笑道:“不錯,到了海上,他們就無法跟蹤——你還迴不迴盤安?”


    戚明星道:“不,要是諸位沒有東西留在客棧,咱們這就動身吧。”


    江南八怪都沒有東西留在客棧,於是八人又保護著馬車,連夜取道東行。


    端木煌緊靠著馬車而行,含笑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姑娘,她有沒有留下姓名?”


    戚明星道:“沒有,她開始自稱是嚴員外的女兒,但那是扯謊的。”


    端木煌道:“她長的什麽模樣?”


    戚明星道:“年約二十出頭,體態容貌均屬上乘,輕功很是不錯。”


    端木煌道:“右頸上,有沒有一顆黑痣?”


    戚明星道:“我沒注意。”


    端木煌道:“她可能是‘江湖浪女’慕容燕!”


    戚明星微微一怔道:“江湖浪女慕容燕?”


    端木煌笑道:“這個女子你沒聽過?”


    戚明星搖搖頭道:“沒有。”


    端木煌道:“她出現武林已有三四年,據說無父無母,亦不知師承何人,輕功十分了得,但很任性,從不以為自己是個女子,什麽事都敢做,因此大家送給她一個‘江湖浪女’的綽號。”


    戚明星一哦,笑道:“所謂什麽事都敢做,指的是哪些?”


    端木煌道:“她雖不是淫娃,但如看中一個男子,卻肯自薦枕席。”


    戚明星失笑道:“這還不是淫娃?”


    端木煌道:“不是,她氣質很高貴,你若與她相處一迴,就知她與一般淫娃大不相同。”


    戚明星笑道:“閣下莫非曾與她有過一度春風?”


    端木煌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去年我們在某地邂逅,當她知道了我是江南八怪之一時,就拉我去酒樓喝酒,我們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嘿嘿,總而言之,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她已飛了,床頭留下一箋,留言‘勿再找我,否則取汝之命’!”


    戚明星笑道:“果真是個‘浪女’!”


    端木煌搔搔頭,苦笑道:“你知道,我們江南八怪一向放蕩不覊,可是跟她的作風一比,自感遜色多多。”


    戚明星道:“不過,我見到的那個姑娘如是她,那麽她找上山羊公的徒弟,未免眼界不高矣!”


    端木煌道:“如果是她,我敢說絕對不是她自己找上門的,可能她碰上山羊公的四個徒弟,不敵而被擒。”


    戚明星道:“閣下對她是否戀戀難忘?”


    端木煌道:“正是,我很想再見她一麵,哪怕挨刀子也無妨。”


    戚明星又複大笑。


    談笑中,車抵一鎭。


    戚明星問道:“這是何處?”


    在前領路的老二公孫強答道:“此為壺鎭,距海門尙有二百餘裏,要不要在此歇腳?”


    戚明星道:“半夜三更,找客棧不方便,還是繼續上路吧!”


    於是,八騎一車,經壺鎭而出,繼續東行。


    但甫出鎭街不久,在前領路的公孫強忽然停住坐騎,迴頭笑道:“各位,有收買路錢的來啦!”


    眾人舉目望去,果見前麵路上,有個白衣人挺立於道路中央。


    白衣人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頎長,腰懸一劍,白麵無須,如果不是生就一隻鷹鉤鼻,看上去還頗英俊的,鷹鉤鼻使他形成了一張高傲冷削的麵孔,一張不討人喜歡的麵孔。


    他靜靜挺立於路上,雙目半閉微睜,薄嘴微露笑意,有一種”目空一切”的氣派。


    公孫強首先向他拱手,開口問道:“老兄要收買路錢是吧?”


    白衣人嘴唇微掀,冷然一哂道:“站開,叫戚明星過來迴話!”


    公孫強原也是傲骨天生之人,一看對方態度驕傲,心中大怒,當下飄身下馬,舉步迎上去,笑嘻嘻的道:“老兄可真有種,居然敢在我公孫強麵前賣狂。”


    語音未了,但聞一聲龍吟響起,旋見一道劍光迅若閃電般飛向白衣人胸前!


    “錚!”


    白衣人右腕一揚,劍亦脫鞘而出,直豎於胸前,架住了公孫強的一劍,姿態瀟灑至極!


    戚明星一見之下,麵色微變,連忙一跳下車,上前道:“公孫兄且請退下,容在下與這位朋友說幾句話!”


    公孫強一發覺對方劍術不凡,好勝之心更熾,哪肯後退,但見他掄劍如飛龍翻騰,倏忽間已攻出七八招,與白衣人惡鬥起來。


    白衣人守多攻少,但態度異常沉著,對於公孫強的淩厲攻勢,應付起來竟是綽綽有餘。


    而且,從他麵上所露的冷峻煞氣上看,他似乎正在尋找機會,準備給公孫強致命的一擊!


    戚明星越看白衣人的劍法,越覺自己料的不錯,當下拉著端木煌退到一邊,低聲道:“端木兄快叫令弟住手,遲恐無及!”


    端木煌卻不覺得白衣人有多可怕,聞言詫異道:“怎麽?”


    戚明星神情沉重地道:“在下如未看錯,此人必是‘天山飛狐勾兆旗’!”


    一提起”天山飛狐勾兆旗”這個人物,普天之下,可說沒有一人能麵不改色。


    因為,他和李青天一樣,出道迄今尙未敗過一仗,兇狠則更在李青天之上!


    江南八怪雖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人物,但和名滿天下的勾兆旗一比,卻還差得很遠,故端木煌一聽白衣人是勾兆旗時,麵色也驟然大變,急忙上前喝道:“二弟速退!”


    誰知喝聲未了,突聞白衣人長笑一聲,手中長劍倏然一揚,一道耀目的劍光衝天而起!


    公孫強好像遭遇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整個人頓被拋起三四丈高!


    端木煌等人大吃一驚,欲待上前搶救之際,公孫強已然”蓬!”的一聲,跌落地上!


    隻見他身子落地之後,隨卽一翻而起,但隻站起一半,旋又向前撲倒!


    原來,他腹部已中了一劍!


    端木煌七人大驚失色,急忙一齊跳去,扳轉公孫強的身子,發現他腹部的劍傷長達五寸,深則剛好到達腹膜,隻要再深入一分,便將腹破腸流,這不知是他運氣好,或者是白衣人出手有分寸,但雖然不致於死,傷勢也夠重了。


    楚偉、穀秀全、於寶通、仇德善、宮漢卿、成龍六人一看公孫強傷得這樣重,登時個個怒火迸發,一齊霍地站起,長劍同時出鞘,向白衣人圍了上去。


    端木煌喝道:“老七留下,救治老三要緊!”


    原來江南八怪的老七宮漢卿頗諳醫術,對於治療外傷更是拿手,他聽了端木煌的話,便卽收劍歸鞘,轉去自己的坐騎,自革囊中取出金瘡藥物……


    這時,端木煌也已仗劍向前,與楚、穀、於、仇、成五人將白衣人圍在核心。


    戚明星忖度白衣人如是”天山飛狐”的話,端木煌六人仍非其敵,故連忙上前勸道:“端木兄請聽在下一言——”


    端木煌截口厲聲道:“別說了!就算是千年老狐狸,我兄弟也要討敎討敎!”


    長劍一振,發招便攻!


    其餘五人亦同時出手,六把利劍勢如萬道刺芒由四麵八方攻向中央的白衣人。


    好個白衣人,身手確然了得,隻見他仰天狂笑一聲,身形倏閃,長劍連揚,但見劍光連續閃動數下,一片”錚錚”的銳響中,竟已將攻到身邊的六把劍先後磕開!


    繼之,劍光再度閃動,劃起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劍網!


    端木煌六人竟無法化解,被迫得往後倒退。


    戚明星一見此情,更斷定江南八怪不是白衣人之敵,當卽跳上車座,探手自車廂內抽出齊眉棍,掄棍大喝一聲,上前助戰。


    於是七人攻打一個,剎那間鬥成一圑。


    白衣人好像長著三頭六臂,對於攻到前後左右的每一劍,均能一一化解,毫無忙亂之態!


    不過,由於戚明星的加入助戰,他已不像開始那樣予取予求,無暇再運劍反擊了。


    雙方激戰良久,戚明星和江南八怪雖然略占上風,卻傷不到白衣人分毫,七個人好像在攻打一個影子似的,招招落空!


    再戰片刻,白衣人突又長笑一聲,身形驀地衝空五丈,再於空中一折身,竟然飄落在馬車頂上!


    戚明星和江南八怪正待再度圍上,忽聽得附近有個女人的聲音響了過來:“住手,不要再打了!”


    這聲音,對戚明星和江南八怪都極熟悉,他們一聽就知是散花娘到了,故沒再動手,而掉頭向聲音來處望去。


    散花娘的紅轎,不知何時已停在數丈外的路上,轎門仍然深垂,二婢及四轎夫仍然侍立於四側!


    白衣人顯然是因發現散花娘到來才脫離戰圈的,這時就站在車上大笑道:“散花娘,妳來何為?”


    言語神態,仍極冷傲跋扈!


    散花娘吃吃脆笑道:“我來,是為保護他,你呢?”


    白衣人道:“我來吊喪!”


    散花娘笑道:“兎死狐悲乎?”


    白衣人點頭道:“不錯。”


    散花娘道:“此外,還為了那口寶刀?”


    白衣人怒道:“放屁!”


    散花娘笑道:“不要生氣,既然不是為了那口寳刀,彼此就好說話了。”語聲微頓,接著道:“戚明星,迴答他的問題!”


    戚明星持棍朝白衣人一躬身,不亢不卑地道:“尊駕莫非是‘天山飛狐’勾大俠?”


    白衣人冷傲的答道:“正是,他臨終之前,可曾提起過我?”


    戚明星道:“沒有。”


    天山飛狐道:“他是怎麽死的?”


    戚明星道:“中了百花瘴毒。”


    天山飛狐道:“我要開棺看看。”


    戚明星搖搖頭。


    天山飛狐怒道:“為什麽?”


    戚明星冷冷道:“在下不容許有人淩辱他的遺體。”


    天山飛狐眼睛一瞪道:“誰說我要淩辱他?”


    戚明星道:“不然,就沒有開棺的必要。”


    天山飛狐瞇起眼睛,陰惻惻地道:“小子,你自信阻止得了?”


    戚明星沉著地道:“試試看。”


    天山飛狐忽然大笑一聲道:“好,我空手接你十招,在十招之內,我若不能奪下你的齊眉棍,便算你勝!”


    說罷,納劍迴鞘,由車上跳落地上。


    戚明星毫不示弱,掄棍便要攻出。


    轎中的散花娘又開聲道:“且慢動手,勾兆旗你聽奴家一言。”


    天山飛狐冷笑道:“妳說吧!”


    散花娘道:“奴家聽說你和李青天曾數度較技,結果都不分勝負,是麽?”


    天山飛狐點頭道:“不錯!”


    花娘散道:“你一直想擊敗他,是不是?”


    天山飛狐又點頭道:“正是!”


    散花娘道:“目的何在?”


    天山飛狐冷笑一下道:“無他,山無二虎,世無二雄故也!”


    散花娘道:“動機很單純嘛!”


    天山飛狐道:“是!”


    散花娘道:“既然如此,如今李青天死了,天下已唯你獨尊,你又何必跟死人過不去?”


    天山飛狐道:“我沒有此意!”


    散花娘道:“不然為何要開棺?”


    天山飛狐道:“我不相信他已死亡,故要開棺確定一下。”


    散花娘哦一聲道:“原來你以為他偽死,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天山飛狐道:“在我的觀念中,他是一隻不死鳥,我不相信他就這樣死了!”


    散花娘道:“奴家見過他的遺容,他的的確確已經死了。”


    天山飛狐一哂道:“我隻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散花娘笑道:“打個賭如何?”


    天山飛狐微怔道:“賭什麽?”


    散花娘道:“你賭他未死,奴家賭他死了,然後由你開棺驗視,如果他還活著,奴家便任你處置,如果他已死,那麽我隻要你跪在我轎前,磕三個頭,喊一聲‘娘’卽可,敢不敢?”


    天山飛狐摸摸下巴,沉吟良久,忽然笑道:“聽妳這樣說?倒可以確定他已死了……”


    散花娘道:“你如不敢賭,就請上路吧!”


    天山飛狐道:“我要吊祭他一下,然後就走。”


    說著,便探手入懷取出一隻小小的酒葫蘆和一隻酒盅,抬目凝注戚明星道:“小子,把棺木抬下來如何?”


    戚明星猶豫不決。


    散花娘道:“戚明星,依他。”


    戚明星心想他既是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諒不致出手傷害李青天的靈柩,於是轉去身後,放下齊眉棍,將棺木搬出車外,抬到他麵前放下。


    天山飛狐便將酒盅放在棺前,再由葫蘆裏倒出酒,然後取出一紙祭文,跪地念道:“嗚唿青天,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汝其有靈,享我烹嚐。吊君弱冠,鵬搏萬裏,疏財仗義,讓舍以居,吊君壯年,彈劍江湖,驅邪斬惡,天下無匹,想君當年,雄姿勃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哀君情切,愁腸千結,唯我肝膽,悲無斷絕!嗚唿青天,生死永別,樸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唿哀哉,伏維尙饗!”


    祭罷,撫棺大慟,淚如泉湧。


    戚明星看了大感奇怪,暗忖道:“人說飛狐無情,看來不確,李青天乃是他生平大敵,如今他為勁敵之死哭得這麽傷心……”


    江南八怪卻不以為他的哭是發乎真情,故都麵露冷笑而視之。


    散花娘見他那樣悲切,亦為之感傷,幽幽一歎道:“勾兆旗,奴家隻道普天之下除我而外再無一人了解他,沒想到你亦是知音之一。”


    天山飛狐收淚起身,道:“妳以為我的傷心是假的不成?”


    散花娘道:“不,奴家知道你是真傷心。”


    天山飛狐歎道:“我怎麽不傷心!他的死對我損失太大了,我們原已約定明年元月十五日再在鐵嶺關上一決雄雌,而我已有把握可以擊敗他,可是他卻突然死了,今生今世,我再也沒機會擊敗他了!”


    語至此,一聲長歎,旋卽騰身疾起,一霎眼已在數丈之外,再一晃身,便告消失不見!


    在轎中的散花娘好像度過了一場難關,輕輕透了口氣,問道:“宮相公,你二哥的傷勢不要緊吧?”


    宮漢卿已為公孫強裹好了腹傷,聞言答道:“不要緊,七日之後,傷口便可愈合。”


    散花娘道:“那麽,你們繼續保護靈柩,隻要能安全到達海邊,奴家當出轎與你們相見。”


    此語一落,那四個青年轎夫便將紅轎抬起,掉頭快步而去,轉眼亦消失於黑暗的夜色之中。


    戚明星旋將棺木搬上車廂,再去探視公孫強,得知他暫時不能騎馬,乃道:“公孫兄若不介意,可上車躺著。”


    公孫強傷勢雖重,麵上仍掛著笑容,聞言哈哈一笑道:“好,能與李青天同臥一車,死可瞑目矣!”


    戚明星將車上的靈柩推到一邊,讓出空位給公孫強躺?裕一行人複登騎緩緩前進?br />


    大家一邊走一邊談論天山飛狐匈兆旗和李青天以往對敵的情形,端木煌歎了口氣道:“勾兆旗的劍術當真厲害,如今李大俠一死,放眼天下恐怕無一人再能夠壓製他了。”


    楚偉道:“我真想不明白,李青天一生,懲奸鋤惡毫不留情,何以獨不剪除此獠?”


    戚明星道:“李大俠殺人有個原則,一定要找出證據才肯下手,所以他一生雖然殺人無數,卻從未錯殺一人。”


    於寶通忽然揷口問道:“李大俠立你為繼承人,可有什麽條件?”


    戚明星道:“有,條件是為他尋迴失蹤的女兒。”


    於寶通又道:“方才勾兆旗發覺散花娘來了立刻住手不打,而散花娘對他也很客氣,他兩人若動手打起來,不知誰能獲勝?”


    端木煌笑道:“這就難說了,勾兆旗的劍術除了略遜於李大俠之外,從未聽說他敗給誰,而散花娘自出道以來,亦無人能迫她出轎,她的‘天女散花’更是百發百中,故要推測誰強誰弱,實在很難……”


    大家邊行邊談,不久天已破曉,端木煌怕車中的公孫強顛簸過甚,傷口無法複合,提議休憩一會,戚明星不便反對,乃在一處空曠的道旁停下來。


    端木煌七人下馬席地坐下,各取出隨身攜帶的幹糧,分給戚明星一些,大家就地吃了起來。


    車中的公孫強忽然叫道:“老大,扶我下去透透空氣,我悶死啦!”


    端木煌笑道:“算了,你還是好好躺著養傷為妙。”


    公孫強道:“不行,我要下去!”


    端木煌知他個性執拗,說要怎樣就得怎樣,當下隻得上前撩起車廂篷簾,扶他下來。


    公孫強下了車跟大家一起席地坐下,苦笑道:“我隻道和李大俠躺在一起‘與有榮焉’,誰知卻大謬不然,不知怎的渾身直發寒……”


    楚偉道:“二哥莫非怕死了的人?”


    公孫強搖頭道:“不是!”


    楚偉道:“要不,何以渾身發寒?”


    公孫強未卽作答,伸手拍拍坐在身旁的戚明星肩膀,笑道:“戚明星,我有一話想問你……”


    戚明星道:“公孫兄但問無妨,毋須客氣。”


    公孫強道:“我們八兄弟此番是為了一睹散花娘的花容月貌才答允保護你的,對於李大俠的那口寶刀絕無覬覦之心,這一點你諒必已無懷疑?”


    戚明星點頭道:“當然。”


    公孫強曆低聲音,道:“那麽,你可否老老實實告訴我們,究竟棺中所盛何人?”


    端木煌等七人見他明知故問,神色均為之一愕。


    戚明星也大感意外,答道:“棺中所盛確是李大俠的遺體,公孫兄何以又有此一問?”


    公孫強微笑了一下,又問道:“那麽,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戚明星道:“當然死了!”


    公孫強搔搔頭,道:“奇怪,我卻覺得好像躺在一個活人的身邊……”


    戚明基迷惑不解道:“公孫兄何出此言?”


    公孫強道:“我總覺得棺中人是活的!”


    戚明星失笑道:“何以有此感覺?”


    公孫強道:“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隻覺棺中人似乎是個活的!”


    戚明星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李大俠確已毒發死亡,在下親手為他蓋棺封釘,絕不會有錯!”


    公孫強又搔搔頭道:“可是……”


    端木煌笑道:“李大俠乃是一代蓋世奇俠,英靈不滅,其死猶生,因此二弟才有這種感覺。”


    公孫強仍不以為然地道:“可是,我總覺得——”


    成龍笑道:“二哥是否也想跟散花娘賭一賭,喊她一聲娘?”


    公孫強連忙搖頭道:“好!好!算了,別再提了,算我神經錯亂就是了!不過,從現在開始,打死我也不上那馬車了,我要騎自己的馬。”


    宮漢卿接口道:“不成,騎馬顛動激烈,傷口會繼續流血的。”


    公孫強道:“我不管,我一定要騎馬!”


    仇德善也很了解他的個性,見他堅持不再乘車,不由麵容一凝,目注戚明星,說道:“戚明星,李大俠是否有複活的可能?”


    戚明星搖頭道:“絕無可能!”


    仇德善麵作沉思之狀,道:“他的一身修為既已達到神化之境,何以竟會被瘴毒所害……”


    戚明星心頗不悅,正色道:“李大俠沒有偽死之理,就算他偽死,若以他之能耐,也會偽裝得天衣無縫,絕不會讓任何人感覺出來!”


    端木煌忙道:“好了,不要再說了,咱們目的在一睹散花娘的容貌,管他棺中人是死是活!”


    這話一出,果然立卽見效,大家都笑了。


    歇了半個時辰,眾人又起程趕路,公孫強說不乘車就不乘車,端木煌也拿他沒辦法,隻好商請戚明星不要把馬車駛得太快……


    此後一路無事,第三天午後,一行人已抵達海門,大家在街上吃了一頓飯,卽往海邊開去。


    但將近海邊時,戚明星忽然把車子駛入一條南下的小路,端木煌看了奇怪,趕上前問道:“前麵不遠便是海港,你不是要在港口上船麽?”


    戚明星微笑道:“不是。”


    端木煌詫異道:“可是,你曾一再表示要在海門港口上船——”


    戚明星含笑打斷他的話道:“端木兄,在下已成為眾人欲擒而得之人,為安全運棺返迴我刀聖門所在地,豈能不虛晃一場乎?”


    端木煌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大笑道:“足下智計過人,在下佩服之至。”


    戚明星一笑道:“端木兄莫誇獎我,在未上船之前,危機仍在。”


    端木煌笑道:“你一再表示在海門出海,目的在引誘覬覦者齊集於海口?”


    戚明星道:“不錯,眼下在港口雇船準備跟蹤我的人大槪不少。”


    端木煌問道:“那麽,你打算從何處出海?”


    戚明星含糊答道:“快了,再走三個時辰便可到達那地方……”


    端木煌知他不肯明說,故亦不再追問,隻笑笑道:“真是好事多磨,在下隻道馬上就可大功告成,一睹散花娘的廬山真麵目,不料還要再等三個時辰。”


    戚明星笑道:“諸位欲見散花娘的廬山真麵目而冒死保護在下,固屬風流雅事,但心裏最好要準備一下,莫要樂極生悲!”


    端木煌一怔道:“此言怎解?”


    戚明星道:“據在下所知,散花娘自出道以來從不肯出轎與人相見,因此在下猜想見到她的人恐將無法活著離開。”


    端木煌麵容一懍道:“你是說,她讓我們見到她的麵貌之後,便將下手殺死我們?”


    戚明星點點頭。


    端木煌似感不安,但強笑道:“我想不會,這次是她主動要求我們保護你的,雖然我們的要求使她很感意外,但我不信她會恩將仇報!”


    戚明星道:“她可曾表明不殺死你們?”


    端木煌道:“沒有。”


    戚明星道:“那麽諸位仍以小心為妙,她讓你們一飽眼福是一迴事,下手殺死見到她的人又是另一迴事。”


    他說到這裏,掉頭望望後麵路上,接著說道:“對不起,為恐有人發覺而追蹤上來,在下要開一陣快車,公孫兄若不能騎快,可隨後緩行。”


    語畢,揮鞭驅車向前疾進。


    江南八怪縱馬緊跟,老二公孫強的傷口雖然未愈,卻不肯落人後,也催騎緊緊跟著馬車。


    八騎一車沿臨海小路向南馳了約莫一個半時辰,算算路程已趕了八十餘裏,宮漢卿生怕公孫強傷口迸裂,忍不住開口道:“喂,戚明星,現在距離海門已遠,且停下來歇歇如何?”


    戚明星繼續驅車猛進,一麵答道:“前麵不遠有個小漁村,到了那裏再歇吧。”


    複行二三裏路,果然到了一處漁村。


    漁村瀕海而建,約僅二十戶人家,也許出海捕魚的漁人尚未歸來,海邊隻停泊著幾隻船,村上隻見三五小童在嬉戲,顯得很寧靜。


    戚明星驅車靠近海邊停住,跳下車來,說道:“咱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然後就走。”


    說罷,舉步向村上行去。


    才走出數十步,卽見有個老漁翁由一間木屋走出,迎著戚明星走過來。


    老漁翁年逾古稀,體態卻很健康,一點也沒有老態龍鍾之象。


    戚明星迎上數步,拱手一揖道:“請問老丈,此地可有賣吃的?”


    老漁翁問道:“小哥要吃什麽?”


    戚明星道:“聽說此地牡蠣好吃,小可頗想一嚐。”


    老漁翁笑道:“要生吃還是熟食?”


    戚明星道:“生吃。”


    老漁翁笑容一斂,說道:“那要海上才有,小哥若不嫌麻煩,就同老漢上船出海。”


    戚明星點點頭道:“好啊!”


    老漁翁望望站在馬車旁邊的江南八怪,忽然低聲道:“李大俠沒說會有這麽多人,他說頂多一人一棺而已……”


    戚明星也低聲道:“不錯,隻有一人一棺,他們八人不上船。”


    老漁翁道:“那好,老漢已恭候數月之久,咱們這就上船去吧!”


    說著,快步向海邊走去。


    戚明星也迴到車前,由車座下取出”無刃”寳刀,往腰上一挿,再轉到車後,拖出棺木扛在肩上,向怔在一起的江南八怪笑道:“諸位,在下要在此處上船,感謝諸位連日來的護送,但願後會有期。”


    端木煌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你不是說還要趕三個時辰的路?”


    戚明星笑而不答,拔步便向著海邊行去。


    老漁翁的船,是一艘單桅帆船,船身約三丈,樣子還很新,似乎造成未滿一年,他見戚明星將棺木扛到,便幫著拖棺上鉛,安放於船上,接著問道:“小哥那輛馬車呢?”


    戚明星一蹤身躍上船,說道:“不要了,老丈迴來的時候,如果還在,便是你的了。”


    老漁翁大喜,當卽扯起風帆,將船撐開港口,朝海上破浪駛去。


    戚明星站在船上,向港口上的江南八怪揮手不已,直到彼此看不見方止。


    老漁翁問道:“他們是你的朋友?”


    戚明星搖頭笑道:“不,他們八人合稱‘江南八怪’,是很有趣的人。”


    老漁翁道:“如何有趣?”


    戚明星不答,在他麵前坐下,含笑道:“李大俠說您老叫陸老爹?”


    老漁翁點頭笑道:“是的,老漢姓陸,卻一生都在海上討生活,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戚明星道:“李大俠說他給您老一千兩銀子?”


    陸老爹道:“不錯,他吩咐老漢半年之內不要出海,隻在海邊等你——你貴姓?”


    戚明星道:“戚。”


    陸老爹道:“與李大俠是何關係?”


    戚明星道:“小可是他的繼承人。”


    陸老爹道:“李大俠何處去了?”


    戚明星道:“在這船上。”


    陸老爹神色一愕,轉顧那口棺木,駭然道:“他……死了?”


    戚明星點點頭。


    陸老爹不禁長歎一聲道:“老漢雖非武林中人,卻知道李大俠是個好人,唉……為什麽好人都不長壽呢!”


    戚明星道:“因為好人付出的感情太多。”


    陸老爹道:“他是怎麽死的?”


    戚明星道:“身染病毒。”


    陸老爹歎息道:“怪不得他說有一口棺材要運出海,敢情他已自知將死……”


    兩人交談間,船已遠離漁港,陸老爹接著問道:“李大俠遺言將他的遺體海葬麽?”


    戚明星道:“不。”


    陸老爹道:“不然他要小哥運往何處?”


    戚明星道:“您老先向東航行百裏再說。”


    陸老爹詫異道:“百裏之外仍是一片汪洋大海,並無陸地呀!”


    戚明星微笑道:“我知道。”


    陸老爹疑惑不止,忍不住又問道:“小哥到底要將李大俠運往何處?”


    戚明星道:“地點距此尙遠,小可現在要老丈向東航行,目的隻在逃避某些人的追蹤而已。”


    他挺身起立,環望四麵大海,輕籲一聲,自言自語的笑道:“隻有到了大海上,才能擺脫那些人的追蹤,李大俠真是籌思縝密……”


    陸老爹聽說有人追蹤,不禁有些緊張,問道:“誰在追蹤小哥?”


    戚明星含笑道:“一些貪心的人,和一些自命不凡的人。”


    陸老爹道:“他們追蹤你幹麽?”


    戚明星道:“有的想搶奪小可的東西,有的想要小可的命。”


    陸老爹愕道:“什麽原因?”


    戚明星搖頭不答,走去船頭立定,縱目眺望無邊無際的海上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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