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執未開口,又聽江如算繼續道:“厲少俠不妨聽我把話說完。”


    “這幾日我神酒弟子四處走訪,得知原來在這之前,令郎與李家小兒曾發生過口角,此事多人都可以證明,隨後李家夫婦橫死,厲少俠恰巧當晚又去過李家,眼下更是主動將李家遺孤收留在身邊……”


    如鷹隼般的目光透過雨水直攝入厲執眼底,江如算意有所指地停頓,聲音提高一些道:“整件事聯係起來未免疑竇叢生,神酒撰寫江湖軼事,向來不得有誤,若就按照曲鋶所寫這般,傳揚出去,怕世人隻會指責我神酒含糊其辭,有藏匿真相的嫌疑。”


    厲執冷哼著,卻當即明白過來:“照你這意思,人是不是我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世人覺得你們寫的是真,我若不是心狠手辣的兇手,反而是以德報怨的善人,你們這故事聽起來便很假,是不是?”


    被厲執這樣一語中的,江如算麵上一寒:“厲少俠倒不必急著為自己開脫。是與不是,其中曲折,還需要在幾個問題確認之後方能定奪。”


    “你愛信不信,”厲執直接揮揮手,帶出一道飛揚的雨線,“曲鋶寫的就是事實,反被你們咬成失職失察,那我沒什麽可說的,我現在隻問你,是想被我揍得屁滾尿流還是主動離開?”


    他寧願窮困潦倒也不敢做份正經事謀生,生怕被發現地苟活七年,卻不表示麻煩找上門,還要他做沒必要的容忍。


    “狂妄之徒!”依舊是那年輕弟子,“區區和元也敢囂張跋扈!”


    說話間,對方已出其不意地拔劍,寒光疾刺,夾雜刺骨的雨水朝厲執飛濺而去。


    厲執氣息不亂,也未拿件武器,隻虛影閃動,伸手間如同鬼幻,不過一招之內,便見那弟子已被澆成一灘爛泥般躺在厲執腳底下。


    “你這毛沒長齊的小天乾,對和元有啥誤解?”


    厲執將從他身上卸下來的鬥笠蓑衣嚴嚴實實穿好,一腳踩著他道。


    “……”那弟子顯然沒明白過來自己是如何眨眼間敗下陣的,神情仍是茫然。


    這時江如算目光微動,憑厲執方才的身手,自是知道這並非他二十幾名神酒弟子能夠輕易對付之人,卻也麵不改色又道。


    “厲少俠功夫果真精深,論詭譎,怕是不輸當年九極魔教。”


    “是嗎?”厲執噙著笑,“那我看魔教也不咋厲害,難怪被你們給殺個精光。”


    “魔教弟子惡貫滿盈,做盡傷天害理之事,自然死有餘辜。不過——”江如算頓了頓,“厲少俠說錯了,他們並非被全部剿滅,除了幾名漏網之魚,他們的新教主至今下落不明。哦,那教主說起來與少俠同姓,也姓厲。”


    “想來厲少俠也應了解,李家夫婦正是死於魔教邪功,包括……昨夜,如此一來,厲少俠還能說與此事毫無瓜葛麽?”


    厲執抓住他話中之重:“昨夜?你話說半截,我可不了解。再說天下姓厲的人太多了,我要是那教主,也早就改名換姓,你憑這模棱兩可的猜測就把屎盆子扣我頭上,還不是覺得,魔教教主重出江湖,這樣的事情傳開來更顯你神酒消息非凡?”


    說完,厲執與江如算目光相對,麵上神色戲謔,波瀾不驚的眸底卻直入心底,快速將事情重新思索了一遍。


    他已能斷定,這兩日出事的不止李家,必還有其他人,而且,並非在兌水村。


    所以才突然又來了這神酒總壇的臭硬老頭,對他一步步試探中企圖強行將惡名安給他。


    他也早就聽聞神酒近年內鬥不斷,兩派紛爭激烈,一派主張隻撰錄江湖奇聞,每月軼榜一出,定要掀起滿城風雨,一派卻仍遵循初衷,不論輕重,皆根據所見所聞條條記錄。


    而曲鋶年輕氣盛,在這看似等級森嚴實則彎彎繞繞頗多的地方得罪人理應是不少,有人借此機會將他初分化卻不知節製練功捅到上頭,才順理成章地被除了職。


    “厲少俠,”江如算又道,“你一直這般咄咄逼人,看來是不肯配合了?”


    “啊,”厲執一手隨意叉著腰,“怎麽地?”


    江如算突然沉默下來,鬥笠微垂,看不清他的麵容,一時間隻剩喧囂的雨聲,勢頭絲毫不減,響雷震耳欲聾,在無形的壓迫中似在怒示著即將到臨的洶湧狂瀾。


    便在又一道列缺霹靂從天而降,眩白的天光映出江如算森冷視線的下一刻,一聲肝膽俱裂的慘叫與隆隆聲響同時而起,從屋內傳出,隔著門,無比淒厲。


    厲執背靠在門前,咧嘴一笑,沒有錯過江如算眼底猝然流出的慌亂,心想甚好,終是動到了他的底線,這便休要怪他不客氣了。


    “打個孩子的主意,神酒可叫我大開眼界。”


    笑嘻嘻說著,厲執忽地一推門,以迅雷之勢將裏頭兩道血糊糊的身影扯出來,丟破爛一樣扔在地上。


    無疑是趁厲執與江如算對峙時從房頂悄然潛入的神酒弟子,欲擄走厲狗蛋來牽製厲執,卻觸動了厲執離開前所布陷阱,一個喉嚨已被割破,瞪著眼睛,不甘般直挺挺落在江如算腳邊,血水順著脖頸瞬時被衝刷散去,另一個失了整條手臂,慘叫的力氣已用光,正絕望在泥水裏來迴翻滾。


    被厲執踩在腳底的弟子原本還在不停掙紮,眼下與那兩人對上,嚇得一動不動,任由厲執一隻腳又在他身上蹭了蹭,蹭去腳底泥濘,踢迴隊伍。


    “還不走?”厲執頭也不抬,又冷淡道,“想替我收拾屋子?”


    “……”


    江如算一時不語,但隨著厲執抬眼,明顯可見其他弟子均是唿吸一緊,瑟瑟站在原地,忐忑等待領頭人發號施令。


    等了半晌,才見江如算開口,已然想好了對策,一張嘴語氣恢複最初的鎮定:“厲少俠私自扣押李家夫婦遺孤,我等好意前來解救,卻被你以這般手段殘害,此事惡劣至極,今日我等暫且迴去,日後神酒必會再來討要說法。”


    說完,他擺手示意身邊弟子將那一死一傷抬走,深深看厲執一眼,也轉身逐漸隱匿在陰沉暮色裏。


    嗤。厲執眼見著這些人匆匆離去,撇撇嘴,心道這老家夥裝得超群,身手其實不如曲鋶,硬碰硬絕非他對手,想來是打算將他方才所為添油加醋,坐實他便是喪心病狂的魔教教主,借由江湖力量再來彈劾他。


    “無妨。”


    隱隱透出些許安撫的聲音這時驀地自他跟前響起。


    厲執並未有任何驚訝,抬頭看向司劫,他早在將那兩人從房中拖出時便已經察覺他迴來,隻是稍微出乎他意料的是,司劫竟沒有插手,眼下也沒有絲毫怪罪他行事狠毒的跡象,反而對他說,無妨?


    靜靜站在房簷下,他注視司劫片晌,心思轉動,直至大概想出個如何與江如算周旋的辦法,神情總算鬆懈下來。


    瞪著司劫又忍不住道:“你……還真整了出苦肉計?”


    隻見司劫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不斷落下的雨水緊貼著他繃緊的麵容,自下巴流至頸間,打亂了發絲,幾縷垂落下來,遮住眉間寒星。


    盡管如此,他這樣立在厲執麵前,周身散發的氣息仍是絕瀲,好看到讓厲執不禁疑惑,竟感覺一陣莫名的似曾相識。


    司劫凝望他飄忽的視線,緩緩動身,終於從一直護著的袖袍中拿出一樣東西。


    厲執驚訝看過去,原來是一雙嶄新的鞋。


    直到司劫低頭默不作聲替他穿好,光裸已久的冰涼腳底傳來暖烘烘不帶一絲潮氣的溫度,厲執還是想不通,這人被厲狗蛋拒絕時一副寂寞如雪的寒心模樣,鬱鬱消失在雨裏,結果是去鎮上給他買了雙鞋?——


    昨天折騰一天差點把四姐荔枝的小狗蛋整成別人家的,我是個智障,這迴不會改了,涼透了也不改!(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你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狗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狗血並收藏我是你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