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上的炙肉發出滋滋聲響,冒著騰騰熱氣,厲執聞著這股飄香腹中更是饑腸轆轆,奈何耳尖一凜,他抱著厲狗蛋敏捷向後閃去,一柄正極快旋轉的彎刀從眼前掠過,沒能傷著他分毫,卻在掉頭飛迴對麵時轟然掀翻了炭火堆,置於上方的炙肉悉數滾落在地,沾了炭灰和塵土,連旁邊正溫著的一壺酒都未能幸免於難,原本叫人垂涎三尺的景象瞬時一片狼藉。


    蹲在炭火堆前蔫蔫吃著炙肉的李二柱嚇得坐在地上,下意識往厲執身後蹭去,被緊隨厲執出來的曲鋶一把拉起。


    而曲鋶現身,氣氛顯然又一緊,箭弩拔張中,那柄飛旋的彎刀穩穩落入一個青筋暴起的手掌,粗壯的五指攥住刀柄,往上看去,來人身形高大威猛,布料下肌肉虯結,如一座山般站在隊伍中央,腰間的黑金葫蘆在夕陽餘暉中泛著光澤,上頭雲紋恍若流動,顯然地位不凡。


    厲執冷眼看著他在眾人擁簇下站定,投向自己的不屑目光仿佛在看一隻可以輕易碾死的螞蟻,心知這天乾確實比江如算那老東西有實力,算是個真正的高手,不過,他如今不懼他身上的氣息,也便不將他放在眼裏。


    他在意的,始終是他一口未動的溫酒炙肉。


    目光發沉,饑餓與心疼交錯著致使厲執心中怒意燒灼,抬手摸摸懷裏不安的厲狗蛋以示安撫,厲執正欲上前,卻見曲鋶已經先他一步。


    “柳壇主!”曲鋶嚴實將厲執擋在身後,高聲道,“還沒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就這般急著動手,也要是非不分嗎?”


    “……”厲執看著曲鋶微微一愣,隨即聽他喊出對方頭銜,忽地想起來,對方應就是神酒總壇壇主——逆風刀柳乾,地位僅次於神酒老坊主肖青山。


    “放肆!”隊伍中傳來耳熟的厲喝,隻是眼下透出一些虛弱,“你夥同魔教餘孽妄圖幹涉江老前輩撰寫江湖軼榜,我等拚力將你製服,卻慘遭暗算,如今江老前輩下落不明,你竟又與這魔頭狼狽為奸,曲鋶,你簡直罪不可赦!”


    厲執聽著熟悉的論調眯眼找了半晌,才從隊伍縫隙中看到躺在擔架上渾身裹著傷布的人,正是先前跟在江如算屁股後那小弟子,此刻他又費勁轉向柳乾,一臉深惡痛絕,“柳壇主,我們十餘名弟子受這般屈辱,您可要替我們做主啊!”


    “一派胡言!”曲鋶眉頭緊皺,顯然沒料到對方見他沒死,竟立刻反咬一口:“你們這些人心胸狹隘陽奉陰違,為一點利益不惜殘害同門,若不是厲前輩搭救及時,我早就被你們害死了!我還沒來得及追究,你們倒敢找柳壇主做靠山!真當我曲鋶任人宰割不成!”


    “你少血口噴人!”對方罵著,為急切證明自己般,矛頭又轉向厲執,“柳壇主,那魔頭功夫毒辣,又與李家不清不楚,我們絕對沒有冤枉他半分,曲鋶卻不知存了什麽心思,三番五次替他辯解,阻止江老前輩與我等繼續追查,甚至仗著他那股霸道氣味刁難於我們,我們這才出此下策,用計封了他的百會,這一切待找到江老前輩,自會真相大白!”


    “我什麽時候——”


    卻不等曲鋶說完,柳乾漠然的視線已掃向他,開口嗓音粗重:“曲鋶,你身為我神酒弟子,無論如何不該存有外心,除非你有確鑿證據能說明你身後那人是無辜的,否則讓開,神酒絕不容醃臢之輩折辱。”


    說話間,柳乾掌中逆風刀已再次浮出殺氣,厲執自是看出來,他根本沒心思與他們掰扯對錯,替神酒挽迴體麵才是他此行主要目的,先前那一招應隻是試探他身手,這次才要真正與他一戰。


    甚好,隻怕他不肯動手。厲執反而心覺痛快不少,江如算的帳暫且先放,至少可一解沒能吃上炙肉的悲憤,伸手便要撥開曲鋶。


    豈料麵前的曲鋶仍是紋絲不動,木頭樁子般杵在他前頭,雙手抱拳:“柳壇主若定要聽信小人之言,那便休怪曲鋶無禮了——唔!”


    原是他話音未落,厲執已將懷裏厲狗蛋往他身上撂去,強行拎著他後脖領扭向旁邊,拍拍他的肩道:“小兄弟,凡事量力而行,你倒也不至於為了我這般拚命。”


    他方才仔細看了他一陣,發現他腦後金針確實被司劫除了,且不知司劫用什麽手段,強行助他信香在體內流轉如常,但是,這種強製卻隻能維持一時,也在壓住他亂竄的信香之餘,幾乎鎖住他全部內力,他現今別說是柳乾,就是隊伍當中的普通弟子都敵不過。


    曲鋶被厲執突然拆穿,神情略有尷尬,卻仍不甘心地想要護住他:“我不是……”


    “我救你,是為了我自己,”厲執看透他的想法,心知這愣頭青必是以為他打不過柳乾,又因為昨日救了他而鐵了心想報答他,擺擺手迅速道,“你與其感激,不如別再擋著我,我給他留一口氣兒。”


    說完,趁曲鋶發愣,厲執腳底驀地發力,迎麵對上顯然已不耐煩出手的柳乾,快如閃電的彎刀自他身前砍出道道疾風,均被他矯捷避開。


    對方見狀勢頭更甚,似是對於一介和元能這般輕鬆與他相抗有所不滿,雄厚的內力帶動刀影,直接使出最為致命的一式,淩厲的刀鋒由上而下向厲執胸腹步步緊逼,厲執卻一邊後退一邊以餘光不時投向柳乾不停操控變幻的掌風,終被他找到破綻,眼見鋒利的刀尖近在咫尺,突然自空中一動不動,任由刀刃擦著他頸間飛速而過,這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雖然看著驚險,卻是在柳乾不斷催動掌風短暫的內力冷卻時間之內。


    他趁機縱然一躍,化被動為主動,直取柳乾咽喉,耳邊朔風凜冽,他眨眼將柳乾逼退幾尺開外,修長有力的五指正欲並攏,目光微變,看見柳乾眼底映出篤定的飛光。


    那原本脫離掌控的飛刀竟猛地迴轉,以逆風之勢,刹那朝厲執完全來不及躲閃的後心剜去,殘陽如血光鋪了厲執滿身,仿佛下一瞬即將染開整片大地,卻在曲鋶一把捂住厲狗蛋雙眼,千鈞一發間,厲執倏然一笑。


    柳乾這一手逆風刀確實出人意料,且他體型強壯,招招透著可劈天蓋地的氣勢,但也恰因為此,他不知道厲執可以靈活到何種地步。


    噗嗤一聲,刀入血肉的悶響自寂靜夕陽中傳來,厲執背身單膝伏地在柳乾身後,摸著他剛剛從他敞開的腿縫間躥過時卸下的黑金葫蘆,笑意盈盈地迴頭。


    隻見柳乾仍不可置信看著深深捅入肩頭的彎刀,汩汩流下的血水浸透衣衫,卻恍若沒有知覺一般,許久不能迴神。


    眾目之下被人卸了葫蘆,又叫自己揚名江湖的武器所傷,可謂是奇恥大辱。


    厲執不管他心情,拍拍塵土起身,越過柳乾,看到曲鋶愕然捂著厲狗蛋的手還未鬆開,司劫已自他身後現身。


    倒挺有眼力見兒。


    “氣出夠了?”果然,霜袍翻飛,司劫謫仙般落定於他身前,沉聲問道。


    “啊,謝司掌門不插手。”厲執一雙眼直勾勾盯著他手中仍握著的那一串炙肉,舔舔嘴唇低應。


    便見司劫忽地手一揚,厲執還以為他要把炙肉扔了,嚇得急忙一躍,卻衝到半路,看著落在那一群神酒弟子麵前的,竟是一隻酒葫蘆,光潔閃白,吉金而鑄。


    那是江如算的東西。


    厲執心中一動,還沒能想通,仍散著餘溫的炙肉被送到他嘴邊,他下意識接住,又見司劫已麵向那瞠目結舌的柳乾。


    顯然,柳乾是識得他的。


    空氣凝滯中,司劫冷淡道:“江如算,顛倒是非,殘害同門,我已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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