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切且飽含深情的嗓音輕輕落下,尾音薄如蟬蛻,竟夾雜少許從未顯露的脆弱,連四周簇簇的風聲都變輕了些,厲執目不轉睛地望著司劫,不敢有半分走神,被吹了很久的鼻尖微紅,上麵凝結的一滴露水小心顫動,開口之前還曾縈繞在耳邊轟轟作響的雜亂聲響反而刹那不見了,隻剩安靜的細沙在心間緩緩流動,清晰卻難以掌控。


    “……”


    這略為漫長的靜謐中,司劫並未發一言,看著厲執的目光依舊毫無波瀾,厲執扯著他袖口的手指越發緊張,甚至以為他是不是沒有理解他說了什麽。


    “我,我的意思是——”


    “他方才沒有提起你。”


    誰知他正要繼續開口,隻聽司劫沉聲打斷了他。


    “啊?”厲執一愣。


    “大會召開時間定在辰時,你若現在想見他,我可以帶你過去。”


    怔然間,厲執已是反應過來,司劫口中的“他”,指的是靳離。


    一時沒能明白司劫為何突然提起此事,或者說,司劫終於肯與他這般如常地說些事情,哪怕隻有這兩句,也讓他心裏終是一喜,想了想,忙不迭道:“我能見他?”


    “恩。”低低應著,司劫率先向前。


    厲執便下意識往溯光閣內掃了一眼,快步跟上司劫。


    “司掌門,你果真料事如神,我的確也想與你說一說這件事。”而眼看司劫又陷入沉默,厲執沒話找話,畢竟司劫還沒有給他答複,他實在看不出來他是否已經氣消。


    而他昨晚早已想得通透,他與司劫那一番爭執歸根結底,是緣於在靳離這件事上二人所處的不同立場,可司劫其實還並未作下定論,他不過是告誡他切勿輕舉妄動,那他就做什麽,都與他坦誠商議,司劫總歸會寬心一些。


    如此想著,厲執緊繃的神經卻仍不能鬆懈,小心翼翼又往司劫身旁湊近幾分,感受著司劫身上若有似無的熟悉氣息,以讓自己忐忑的內心得到片刻的安寧。


    “關於小錦鯉……”他找迴些許理智,鮮少神色一本正經地歎息道,“我覺得以他的性子,想要為九極報仇,不會等到現今才動手,更不會正巧選在兌水村。這裏頭定有其他的隱情,待我去問問他,有什麽話,他不會瞞我。”


    “當然我也知道,五派不會輕易饒了他,所以你有難處了,也要同我說。”厲執盡量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儼然不再有一絲遮掩。


    可惜出乎意料地,隨著他與司劫說話間越靠越近,緊貼司劫布料之下的皮膚總算有了暖融融的溫度,厲執卻忽地感到一涼,原是司劫無聲地側了側身,避開了他這頗顯得寸進尺的舉動。


    耳邊朔風驟然唿嘯,厲執仰頭看見司劫霜袍湧動,已經踏著潭邊柳梢飛向對麵。


    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動作,厲執緊追著司劫那一道霜影,縱身自半空飛旋而去。


    皎皎的深潭冒著森然寒氣,想要過去隻能依靠極強的輕功,而就連厲執也需要不時踏著水麵才有所轉圜,卻見司劫身形飄逸如鶴,滴水未沾。


    方一落地,厲執又蹭地湊上前,顧不得心中失落,目光急切投向司劫傷勢未愈的手臂。


    “你今日可有服藥?”他剛剛看到他這一隻手負在身後,飄起的袖口之下多少帶了少許的遲緩,忍不住問著,伸手欲輕輕觸碰。


    “到了。”司劫卻不著痕跡般向旁一步。


    厲執尷尬懸住的指尖訕訕收迴,轉頭順著司劫示意,隻見距離水岸不遠處便是一處山洞,洞口怪石嶙峋,隱約能看到洞內透出瞋目呲牙的鬼魅石壁,雕工精妙傳神,令人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這裏便是金樓暫時關押靳離的地方。


    “你不與我一起?”


    而向前幾步,厲執迴頭看見司劫竟是一動未動,明顯不打算多作停留的模樣,心底一沉,訥訥問道。


    司劫移開視線,破天荒不再看他:“你放心,我將你帶來,他們不會攔你。”


    厲執聞言怔愣片晌,他自是早已看到洞口負責看守的金樓弟子,但他絕非是擔心遭到阻攔才那樣問他。


    結果不等他再細細忖度,隻聽司劫最後又淡淡開口。


    “我在客棧出手相助,並非為了強迫你低頭於我,你倒不必心有歉疚。”


    “……”


    心有歉疚?


    司劫一番話落,厲執腦內隻剩這晴天霹靂的四個字,他瞠目結舌地瞪著他,心間猝然如火燎原,像是剛剛司劫對他所有的刻意疏遠都豁然得到答案,震驚過後,終是再也忍不下去。


    “你以為我對你說那些話,都是因為歉疚?”


    聲音不自覺拔高,厲執氣得眼眶泛紅,尤其他再迴頭一想,怪不得他都已經將他一片赤心捧給了他,他卻那般無動於衷!


    “那你是不是還以為,我來找你,隻是為了靳離?”所以才一上來便與他提及靳離的事情!


    “……不是麽?”


    “是你爺爺!你個大蠢驢!”


    陡然冒出的粗魯大罵嚇了山洞口幾名金樓弟子一跳,厲執仍不解氣,跳腳朝司劫狠狠啐了一口,儼然忘記自己身著天墟雲袍,在他人眼裏仍是身份矚目的霽月道長,隻怒火中燒地緊握拳頭,如一頭炸毛的獅子朝司劫齜牙咧嘴。


    “我昨個說的都是屁話,我他娘的是這個意思!”


    “難道在你眼裏,我是個為了區區歉意就隨意與人掏心掏肺的傻子!我要不是心裏頭喜歡死了,我管你還生不生氣!”


    “你,你說你堂堂一個掌門,遇著啥事淨會小肚雞腸,蠻橫霸道,還動不動就誤解人,你除了長得好看——”


    說到這厲執卻忽然卡殼,停頓稍許,指著司劫不甘心地又補充一句:“除了身手了得!”


    “……除了待我好!”


    “夠義氣!”


    “鳥也大——”


    “……”


    對上司劫一陣複雜的神情,厲執也發覺哪裏不太對勁,戛然住了嘴。


    可又覺得實屬憋悶,想到司劫這一路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心一橫,猛地朝司劫出掌,嚇得其他金樓弟子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結果眼花繚亂中又見厲執強行按住司劫未受傷的半邊身子,仗著司劫明顯放水,在司劫臉上吧唧吧唧親幾口,親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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