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怎麽讓這個女嬰魂飛魄散,而是化解她的冤屈,讓她自行離開,去走來世的路。”喻廣財解釋道。


    林子有些不解:“她就是來複仇的,要化解她的冤屈,除非她恨的人都死掉。”


    “林子,你聽師傅的,他自有分寸。”李偉上前勸說。


    爺爺在一旁,其實看得很清楚,也許是當年林子的哥哥和父親都是被這陰界之物給害死的,所以林子對這種不懷好意的惡鬼都懷有憎意,一旦有可能,他都會將它們一一鏟除。喻廣財看好林子,這是在教授他做喪樂師的行德。


    “那現在咋個辦?”老古問。


    “要想化解她的冤屈,我們要做的就是要了解她的冤屈是什麽,需要的是什麽,這樣我們才能夠讓她安心離開。”喻廣財說著,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來,“看來,我要做一次靈媒了。”


    “靈媒?”張七一聽就來了興致,“是不是那種招鬼的巫婆呀?”


    “瞧你說的,這靈媒是陽間和陰界的橋梁,如果家中有人去世,十分想念的話,就可以找靈媒作法,找到你想找的故人,亡魂上了靈媒的身,想問什麽都可以。”曾銀貴解釋道。


    “切,我又不是不懂,要是我能夠做一次靈媒感覺一下就好了。”張七一臉幻想。


    “怪胎!”曾銀貴說,“你還真以為很好玩啊?”


    說話間,喻廣財拿出一個白瓷碗、一塊青磚和一張三尺長的白紙。隨後他伸手對著李偉說:“來,陰陽水、黃泉土、陰魂燈和幽冥錢,都給我。”


    李偉從胸前的布包裏取出所有的東西,一一遞給了喻廣財。他一臉的嚴肅,將所有東西都擺齊之後,說:“還差一樣,請神香。”


    “哦,在我這兒。”曾銀貴連忙在包裏翻出三根大香,遞給了喻廣財。他接到手中,用火柴點燃,舉到眉心向四處拜了拜,插在了那一堆法器前。


    喻廣財正了正衣冠,迴頭對大家說:“你們記住了,隻問該問的,把事情問清楚,尤其是問她想要幹什麽。”


    李偉點點頭說:“放心吧,師傅。”


    “嗯,如果我有什麽不對勁兒,知道該怎麽做吧?”喻廣財問。


    “知道,這裏有我呢。”李偉說。


    喻廣財點了點頭,就跨進了那堆法器中間,盤腿坐下。他從包裏取出一張符咒,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將它夾得十分穩當,對著天空輕靈地畫起了一個莫名的符號。一陣擺晃,當他穩穩地將二指在胸前一定,那符咒就燃了起來。


    張七在一旁看得傻了眼,用手拐了拐爺爺的手臂:“哥,你覺得這樣能招來鬼嗎?”


    “你就安心看吧,到時候就知道了。”爺爺說道。


    喻廣財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坐在那堆法器中間,嘴巴不停地呢喃著什麽。張七和爺爺都想聽出他嘴裏念的是什麽,微微伸過了耳朵。


    正在這時,喻廣財渾身一抖,然後就愣住了。


    “你是……”李偉低聲詢問道。


    喻廣財的嘴巴張了張,聲音像是被梗在了喉嚨裏,發出啞啞的氣聲。


    “你說什麽?”李偉似乎也沒有聽懂。


    喻廣財的嘴巴緩緩閉了起來,牙齒上下狠狠地磨著,發出刺耳的“吱吱”聲。磨了兩下,他的嘴皮就冒出了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滑。


    “糟糕,不好!”李偉反應極快,從包裏掏出一把白米,分成三次砸到了喻廣財的眉心。三下之後,喻廣財不動了,那刺耳的磨牙聲也沒有了。


    李偉有些慌了神,他低聲問:“師傅,迴來了?”


    話音剛落下,卻不見喻廣財的反應。李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邁步上前,輕輕一推,喻廣財就順勢朝後麵倒去,將那隻白瓷大碗給弄翻了。


    所有人見狀,都傻了眼。


    ※※※


    一夥人都擁了上去,看著喻廣財的樣子,大家都很不安。


    “怎麽樣了啊?”張七扭頭問道。


    李偉搖了搖頭,說:“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啊?”張七張大了嘴巴,“那你還這麽肯定地跟師傅說有你在?”


    “我以為,有師傅在,肯定沒問題的呀。”李偉有些驚慌,他彎下腰去,伸手探了探喻廣財的鼻息。他的眉頭一皺,深吸了口涼氣。


    “啊?不會沒氣兒了吧?”張七問道。


    喻廣財像是被這話給激怒了,悶哼了一聲:“你們就盼著我死吧!”


    見喻廣財沒事,大家都露出一臉欣喜。張七彎腰下去,將喻廣財扶了起來:“師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你嘛。”


    “行了,別一口一個師傅的,我都還沒喝過拜師茶呢,還有峻之。”說著,喻廣財瞥了爺爺一眼。爺爺朝他咧著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剛才是怎麽了啊?”李偉不解地問道。


    喻廣財說:“這事兒看來可不簡單啊,我也是第一次做靈媒,應該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那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爺爺催問道。


    “有,如魂術。”喻廣財冷冷地說道。


    “如魂術是什麽啊?我以前倒是聽過一種降八仙,就是巫婆專門用來迷惑人的,可以讓你乖乖地交出口袋裏的銀子。”張七做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可很明顯,大家並不覺得稀奇。


    李偉說:“降八仙是一種民間小把戲,隻有那種江湖行騙的小混混才會用。”


    “那這個如魂術怎麽用法?”張七問。


    “如魂術,首先……”喻廣財正要往下說,身後的林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給他朝後麵使了個眼色。


    爺爺注意到這個細節,跟著喻廣財一同迴過頭去,隻見老古安靜地站在人群後麵,見兩人迴頭,他有些不自在。


    “怎麽了?”喻廣財迴頭問道。


    林子沒有迴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麵前的陰魂燈。喻廣財毫不避諱,蹲身下去,隻見那盞陰魂燈上不知什麽時候被貼上了一根雞毛。喻廣財深吸了一口氣,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說:“老古啊,不知道你對如魂術了不了解?”


    “我不太懂。”老古低下了頭說。


    “如魂術就是作法使你的魂魄離身,然後將女嬰的魂魄招到你的身上,比靈媒好控製許多。”喻廣財說,“不過,這如魂術必須要找死者生前認識的人,這樣更容易成功。”


    老古沉思了兩秒:“你的意思是要我來做?”


    喻廣財點了點頭,說:“這樣,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你家裏拿些饃來,李偉,你給他蘸一點兒陰陽水在眉心,我去去就來。”


    喻廣財說完,轉身就朝著穀口的方向走。爺爺想了想,趁著張七正在好奇地觀察那陰陽水,就邁步跟了上去。


    “這個老古很奇怪。”爺爺跟上去,說道。


    喻廣財說:“嗯,起初我以為他是護著老五,怕我們傷害到他,可剛才他的行為,分明就是在護著那個女嬰的亡魂。你要知道那根雞毛可是化解法器的好東西,剛才要不是李偉反應快,估計我都醒不過來了。”說著,走到了穀口。


    喻廣財將地上的墨鬥線給拆掉了,沒等爺爺問出口,他說:“把這唯一的通道給封死可不是什麽好事,魚死網破,大家都沒好處。”


    爺爺笑了笑,上前給他幫忙。一邊拆著麵前的墨鬥線,一邊問道:“這如魂術跟饃饃有什麽關係啊?”


    “所有的法術,但凡在室外招魂,要麽用符咒,要麽用麵饃。”喻廣財說著,整理好手中的線遞給了爺爺,“你把這個拿迴房間放到我的包裏,我去取麵饃。”


    未等爺爺吱聲,他就轉身朝著老古家的廚房走去。爺爺想了想,拿著墨鬥線飛快地跑進了房間。


    當兩人迴到山穀裏的時候,所有人都準備就緒了。張七見了兩人,上前問道:“喂,你跟著師傅跑到哪兒去了?”


    “我去打雜了。”爺爺迴答。


    “怎麽樣了,李偉?”喻廣財問道。


    李偉點了點頭:“按照你以前講的,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喻廣財看了老古一眼,呢喃道:“希望這一次不要出什麽岔子。”


    喻廣財拿起手裏的那個白麵饃饃,走到老古麵前,將那饃饃放下,叮囑老古:“你記住了,待會兒我怎麽說你就怎麽做,放輕鬆就對了。”


    “嗯,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老古的話讓大家都有些詫異,喻廣財沒有多說什麽,拿出一把桃木劍來,照例將之前的環節重演了一遍。


    “神靈歸於此,魅靈歸於此,左無路,右無路……”喻廣財的聲音越來越小,桃木劍被他揮舞著畫出詭異的曲線。當他口中咒語的最後一個字被重重地吐出來的時候,他將手裏的桃木劍一橫,老古麵前被擺放在碗裏的麵饃一下子就倒下了。大家都看得清楚,沒有任何人碰過它。正在這時,老古渾身一個激靈。


    “你是誰?!”喻廣財厲聲問道。


    老古沒有睜眼,嘴角卻浮現出了一個柔柔的笑容,他說:“我……我……”


    雖然他的話沒有說出口,卻著實嚇了大家一跳,因為那明明就是個女孩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喻廣財問。


    “嘿嘿,我不知道。”那女聲變得有些悠遠,像是從古井裏麵傳出來的。


    “那你出來幹什麽?”


    “嘿嘿,我出來報仇,我要殺了他和所有的人!”女聲越來越陰柔。


    “你要找誰報仇?”喻廣財追問。


    “那個姓古的,也就是……”老古睜開眼來,四處看著,樣子有些驚訝,“我這是在哪兒?我要去報仇!”


    “你到底要找誰報仇?這整個村子的人都姓古。”喻廣財試探著問,見被上身的老古還是有些迷糊,提醒道,“你看看,是不是你自己?”


    老古聞言,低頭審視著自己的身子,又抬了抬雙手,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隨即他大笑起來:“哈哈,就是就是,我真要謝謝你把我帶到了他身上。”


    未等喻廣財等人反應過來,他伸出雙手,將手指朝著自己的眼睛猛插過去。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很真切,那手指穩穩地插進了眼眶,像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它們從中拔出來。


    喻廣財被嚇壞了,大喝一聲:“住手!”


    話音一落,他就將一張符咒貼到了老古的右手手腕上,接著,又掏出一張貼到了他的左手腕上。兩隻受符的手腕,像是被定在了半空中,伸得直直的,卻怎麽也動不了。


    “我們請你上來,是讓你有仇說仇,有冤說冤,不是讓你胡作非為!”喻廣財厲聲責備。


    “哈哈,有仇說仇?看來我還應該謝謝你,沒有你作法,我也上不了成年人的身。既然這樣,那好,我就給你們說說,看你們覺得他到底該不該死?”老古說著,慢慢坐下身來。他那五大三粗的身子和那輕柔的女聲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人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


    張七站在爺爺的身後,似乎被老古的樣子嚇住了。他低著腦袋,拽住爺爺的衣角,說話的時候雙唇有些顫抖:“老胡啊。”


    爺爺扭頭過去,看著他一臉的驚惶,狠狠地罵了一句:“你就這點出息!”


    “不是,我是想問老古那眼睛被手指戳爆了,他就不疼嗎?”張七擠著眉毛。


    “去你的,就知道瞎搗亂,”爺爺此刻隻恨不得伸手掐死這個煩人的張七,“你隻需要把他當成是那個缺腳的女嬰就行了。”


    “啊?”張七又擺出那副吃驚的表情,“你說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呀,你再說可不隻雞皮疙瘩要起來,你頭上的包都要起來了!”爺爺握著拳頭威脅道。


    張七見狀,立馬住了嘴。爺爺扭轉頭去,此時,老古坐在地上,眼眶裏流出來的鮮血已經漸漸幹涸,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凝固成兩道褐色的血痕。當他的唇齒微動,道出這個故事真相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年前的某個夜晚,一個女嬰出生了。和很多女嬰出生時一樣,除了哇哇大哭,她什麽也不會。原本,這並不是什麽稀奇事兒。一對夫妻生育,非男即女,可恰巧,這個女嬰偏偏是出生在了古家灣。


    古家灣的栽種桃樹的習俗已經沿襲了不知道多少年,據古家灣中年紀最大的老人說,起初栽種桃樹不過是為了辟邪。至於後來為什麽會演變成如今這種習慣,可以做這樣的推斷:每家門口都種有桃樹,它們原始的用途是辟邪。可時間一久,這些桃樹就成了吉祥平安的象征,那個年代的偏遠山區,能夠多生兒子自然就成了再吉祥不過的事,或許就因為如此,慢慢形成了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一個偌大的村子裏,出生一個女嬰本來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當這個女嬰的出生威脅到了門前桃樹的最後一根枝丫時,這就變得非同小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在作弄人,這家兩口子從結婚到三年前,每逢過節或重要的節氣都會膜拜菩薩,從來沒有遺漏過甚至是馬虎過。可這一年又一年的膜拜,並沒有為他們祈來想要的福。他們一連生了四個女兒,在古家灣沒有比這更壞的事情了。


    聽到這裏,大家都已經猜到,沒錯,這個女嬰所出生的家庭,就是老古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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