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眨了眨眼睛,什麽?千屍穀?剛才還在山穀的夾道裏淋了一身雨,現在……就千屍穀?不是說好了千屍穀比萬獸森林還遠,萬獸森林的毛還沒見到,直接千屍穀啦?


    方棋伸手摸了摸鴻元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燙,沒發燒。


    鴻元看他變了變臉,然後眼神放空,屁股往床下麵蹭了蹭,轉身將軟枕放倒,重重的躺了迴去,自言自語道:“還沒睡醒,在做夢,再睡一次。”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鴻元:“……”


    鴻元失笑,卻沒再說話,靜靜的看了他一會,沒多久,方棋自己又坐了起來,摸了摸喉嚨,側頭看向小孩,啞著嗓子說:“做夢也會渴?應該會吧,做夢還想上廁所呢。”


    話剛說完,一隻瓷白玲瓏的玉茶杯遞了過來,裏麵盛著沁涼的清水。方棋想接過茶杯,小孩沒撒手,隻又往他嘴邊碰了碰,方棋隻好扶住杯子,揚起脖頸喝了個幹淨。


    喝完了方棋盯著杯子看,杯壁上沒有圖案,觸手圓潤冰涼,精致玲瓏,一看就是珍物……就是小了點,一口就沒了,這麽小的被子就應該在橙黃溫暖的燭光下,有情人相對而坐,小口小口的文明的抿酒……


    方棋抬頭道:“還渴,不要杯子,有沒有碗……那有茶壺,給我茶壺。”


    鴻元歎了口氣,果真給他將茶壺拿了過來,方棋咕咚咕咚喝了個夠。平時不覺得水美味,但如果渴的厲害,喝水比美食還好吃……


    鴻元接過茶壺,問他:“再來一……壺?”


    方棋擺了擺手,道:“不來了,飽了。”


    鴻元:“……”


    將空茶壺放迴桌上,旋身看到他又躺迴床上,小孩坐到床邊,把人拉起來。方棋莫名其妙看他,鴻元俯身拿起鞋,將他左腳放在腿上,方棋慌忙想躲,一低頭才發現不對勁,他身上隻穿了一件裏衣,沒穿棉衣,竟然不覺得冷。


    愣神的功夫,鞋已然給穿好了。


    小孩牽起他的手,道:“跟我來。”


    房間並不寬敞,貴在幽雅景致,沒多遠便走到了門口,鴻元迴頭看了看他,然後拉開了房門。


    第一印象是撲麵而來的馥鬱清雅的香氣。


    隨後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的,數不清的花樹。


    粉的桃花,白的梨花,紅的杏花,微風吹來,花樹之上,幼嫩的花瓣顫顫巍巍的抖動,裹著清晨的水霧,綻放出驚豔的醉人芳華。


    真真是香飄十裏。


    花樹林中間有一個巨大無比的湖,一道水橋從岸邊連到湖中央的一台竹色涼亭,亭子裏幾張矮凳,桌上古箏雅琴,四周則布著輕薄的紗幔,風吹過來,柔軟的紗幔飛舞起來,別有一番情致。


    園湖的周圍則有一大片田地,一層一層,裏麵種著奇花珍草,還有綠油油的青菜。


    遙望遠處,遠景青山綠水,不時有大雁低空掠過,鳥語花香,一片寧靜祥和。方棋卻沒有被眼前的假象迷惑,這出庭院外麵有一個名叫太幡陣的巨大陣法,有障眼法的作用。院內院外基本就是兩個世界,從庭院往外看,是綠意蔥鬱的美景,而一旦邁出門外,黃沙漫天飛卷迷花人眼,魔獸嘶吼低嘯,大打出手,聲勢巨大,驚得地麵都會顫抖。


    雖然外頭那十多隻魔獸,是被長淮劍神和靈霄神女馴服過的,脾性還算溫順。但到底還保留魔獸的好鬥本性,且一山不容二虎,這些魔獸都是高級,乃至於超級魔獸,平時的小打小鬧,亦足以毀了千屍穀。


    所以才做了這樣一個陣法,將這處庭院包裹其中,如同一片亂世的世外桃源。


    方棋呆呆的退了一步,突來乍到陌生的環境裏有些不安,下意識的往小孩的方向靠了靠,吞了吞口水。


    居然……


    真的是千屍穀。


    怎麽會在這裏?


    怎麽這麽快,就來到了這裏?


    沒想到必須麵對而又不敢麵對的事情來得這樣快,沒有給他絲毫的心理準備,抵達千屍穀便代表鴻元要繼承修為,繼承修為就要遭到十多隻魔獸的踐踏,千錘百煉才能成神……


    方棋低頭看了看小孩,正迎上他清亮的眼眸,平靜的與他對視。


    方棋心虛的避開了視線,大腦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從混沌的意識裏麵提出來一分清醒。


    一味地逃避問題絕不是辦法,現在事情迫在眉睫,早晚都要麵對,早晚都是伸頭這一刀,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軟弱怯懦,而誤了正事,讓鴻元獨自麵對這一切。


    方棋半蹲下來看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你怕不怕?”


    怕什麽?


    鴻元默然看他,且不說庭院外的魔獸根本不敢動他的一根手指,就算是以前的小鴻元,也並不覺得恐懼,死對他而言,從來都不可怕。


    小孩輕輕的搖了搖頭。


    方棋心裏更加不是滋味了,這……一看就是在強顏歡笑啊!


    方棋摸摸小孩的臉,給他打氣道:“不怕不怕,沒什麽好怕的,你這麽想,你就疼這麽一次,然後就解脫了!而且又不會死,這個買賣不賠本,以後咱就能抬起頭來了……嗯,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疼了想哭了,你就迴頭看看,我就在你背後。”


    鴻元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好脾氣又耐心的點點頭。


    話雖說得痛快幹脆,事到臨頭方棋還是沒那麽果斷,抓著頭道:“先吃飯先吃飯,嗯……啊煩死了,不急這一天兩天,先吃飯,有沒有吃的?咱們的馬車呢?沒了?”


    “……”鴻元點了點頭。


    方棋扼腕道:“我點心還沒吃完呢!”


    隨後又突然一臉驚恐,道:“小鴨嘴兒呢,還活著沒?”


    鴻元頓了頓,示意他看遠處的花樹,方棋眯著眼睛看去,啥也沒看見,便往前走了幾步,依然啥也沒有,隨後迴頭問:“哪兒呢?”


    鴻元給他指了個方向,方棋仔仔細細的看過去,這才看到一株桃樹的樹幹上,倒掛著一個小東西,小鴨嘴兒對桃花情有獨鍾,撕下花瓣,一片一片的往嘴裏塞。


    方棋:“……”


    它這都什麽口味,不是雞蛋殼就是瓜子皮,要不然就是花瓣當飯吃,毛病。


    看自己身邊的一大一小都安然無事,方棋這顆心才算放了下來,迴頭朝小孩走去,又想起來另一件要緊事,“不對啊,我怎麽睡了一覺就來到這裏了,我們不是在那個什麽什麽山道上嗎,咱們怎麽來的,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流炎獸沒傷害你吧?怎麽脫身的?”


    鴻元看了他一會,麵不改色道:“你昏迷了十天。”


    方棋震驚的睜大了眼睛,他暈了這麽久?


    “十天?為什麽我覺得就是昨天發生的事……”


    確是昨天,小孩心裏想,嘴上說道:“你記錯了。”


    方棋點了點頭,沒多做懷疑,畢竟腳下踩的土地就是千屍穀。況且這麽說來的話,就難怪一覺醒來就身在千屍穀,原來已經過了十天,算算時間和路程,如果路途順利的話,確實該到了。


    想到小孩這段時間以來獨自一人拉扯著他,還要照顧小鴨嘴獸,一邊擔驚受怕一邊身兼數職,心中酸楚,道:“我怎麽就暈了,真廢物,難道那雨有毒?不對,我當時脖子一疼,被石頭砸著了,這十天來,是不是很辛苦?”


    小孩雙眸蒙著水霧看他,有點委屈的點點頭,小聲道:“我很害怕。”


    方棋負罪感更深,有意想彌補安慰他,俯身把小孩抱在懷裏,掐了掐他的臉蛋,“別怕,我這不是沒事嘛,乖。”


    小孩圈著他的脖頸,用力的摟住,嘴唇貼在他的耳邊,喃喃道:“你不能離開我。”


    方棋感覺耳朵有點癢,笑著躲了一下。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小孩語氣裏夾著一絲顫抖和不安,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隻有你了,隻有你了。”


    *****


    長淮和靈霄夫妻二人,雖然一個是劍神,一個是神女,但這兩個超級大能活的真是接地氣,千屍穀連個侍女和仆役都沒有。


    兩人一人一獸結合,天理不容,聲名破敗狼藉,人人得而誅之。但兩人顯然無意當真與昔日同僚作對,惹不起躲得起,無聲無息的匿了蹤跡,隱居歸農。


    拋開原本所得到的一切,放棄高高在上的聲望和地位,說走就走,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他真是滿分十分,有二十分的佩服。


    但最讓他佩服的並不是這個……


    庭院的前院裏,繞著園湖種了一圈菜圃。不知兩人在這裏施了什麽妙術,千屍穀四季如春,花開不敗,這菜地經過十多年的歲月,居然也沒有雜草瘋長雜長,還保持著原樣,就像是這長長的十多年不過是短短一日,菜地昨日才親手料理過。


    方棋雖覺得稀奇,卻並未多想。這些修士的手段和世界本就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既然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那麽控製菜圃的生長速度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不過……幾乎全部都是他喜歡吃的菜,也是緣分啊!


    鴻元站在一旁看他在菜圃裏亂走亂踩,不時接過他摘好的拿不了的青菜,打成捆放到一邊。明明身側的菜堆出了一堆,別說一頓吃,一天也不見得能吃完。他心知肚明,卻未言語,眼裏帶著極濃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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