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鍾遠跟著陳隨來到籃球場觀看校際籃球賽,看到坐在對麵看台上跟同學說笑的高喆時,他一瞬間有些慌神。


    他將校服裏麵套頭帽衫的帽子拉起,坐在了看台最後麵的角落裏。


    陳隨早就習慣了他的怪性子,也沒扔下他,反而陪著他一起坐下。鍾遠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前麵還有位置,你去前麵吧!”


    “嗨,我這個視力在哪兒看不一樣。”陳隨笑道,觀眾席上突然爆發出尖叫聲,“哎哎哎,快看,咱們這邊球員上場了。”


    戚時雨穿著統一的藍色球衫,略長的頭發在腦後紮起一個小揪,額前的碎發被一條同色係的藍色運動發帶箍起,整個人愈發明朗英俊。


    賽前兩方隊長握手示意,陳隨拽了拽鍾遠的袖子,小聲八卦道:“你看那個隊長腦袋上那道疤,好嚇人啊!”


    和戚時雨不同,對方隊長身材壯碩,留著個能看見頭皮的寸頭,頭頂上盤踞著一道從前額延伸過來的蜈蚣似的長疤。


    陳隨還在邊上喋喋不休:“你看到了嗎?”


    當然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這道疤就是被鍾遠一板兒磚拍出來的。


    鍾遠的第一反應就是離開,但是卻被那道在球場上飛馳的藍色身影拖住了腳步,最終在看台上做到暮色四合,比賽結束。


    戚時雨打贏了比賽,被雙方拉拉隊的姑娘圍在中間,半天都出不來。


    鍾遠謝絕了陳隨一起迴家的提議。他迴教室拿了幾本參考書,然後出了校門。


    他不是沒有想到那個他都沒有記住名字的籃球隊長會來堵他,不然他也不會迴絕和陳隨一起步行迴家。但他沒有想到跟著籃球隊長一起來的,還有高喆。


    高喆還是那副高嶺之花的樣子,他從幾個人高馬大的籃球隊員身後走出來,開口滿是嘲諷:“沒想到這麽快就又遇見了啊。”


    高喆對待鍾遠的神態和當初全然不同,鍾遠聯想到之前那些角度玄妙的照片,已經大概有了些猜想。但是這裏離學校太近了,他不想在這裏生事,所以並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高喆嗤了一聲:“還是這個不言不語的死樣子,要不是知道你家裏有錢,我才懶得理你。”


    旁邊的籃球隊長附和道:“就是,哥兒幾個最近手頭不寬裕,鍾公子接濟一下唄。”


    說罷,他掏出一摞照片:“不然明天這些照片可就要出現在你的新學校裏了。”


    鍾遠看都沒看那疊照片,好像是對方拿得並不是自己的隱私,而是一摞廢紙。他隻是有些困惑,從高喆的穿衣打扮來看,他的家境並不差,何苦為了敲詐自己“付出”這麽多?


    高喆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別想了,你沒有哪裏得罪我,但是你就是那種我看了就想要整一整的類型……真要說的話,那應該就是因為你運氣不好吧!”


    少年人的惡意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偏偏又最是惡毒。鍾遠自認是個異類,所以千方百計地做著最沒有存在感的角色,最終還是無濟於事。


    確實是運氣不太好。


    他想到轉學那日從外地趕迴來的母親,女人的臉上盡是煩躁與不耐煩,辦理完手續後掏出一張卡扔在他麵前,隻留下了一句話。


    “別再給我惹麻煩,別給我丟人。”


    母親的這句話遠比學校裏的流言蜚語鋒利。所以此刻即使他心裏是惱怒的,卻依然保持著沉默。


    他沉默地打開書包,拿出了自己的錢夾。


    那些人的嘲笑聲此起彼伏,籃球隊長拿著照片的手就在他眼前不斷晃著,還有高喆那張看起來溫和無害卻帶著卑劣笑意的臉。


    他覺得有些惡心,習慣性地低下頭,攥緊了錘在身體兩側的拳頭,隻想趕緊離開。


    但刹那間一切都停止了,一隻白皙有力手一把攥住了籃球隊長得意洋洋晃著的手腕,少年的聲音帶著張揚的生機與活力,打碎了眼前這令人窒息的困境。


    “欸,你們要給我們學校的學生看什麽好東西呢?不如也給我看看?”


    鍾遠抬頭,那張總是出現在對樓窗戶後麵溫柔的臉,那張兩個小時前還奔馳在球場上朝氣蓬勃的臉,就這樣出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籃球隊長剛剛被戚時雨在球場上血虐,此刻竟然在校外碰見,一時也有些慌張:“戚,戚……”


    戚時雨看了看鍾遠手上拿著的錢包:“剛打完球就來搶我們學校孩子的錢,是不是有點過分?”


    “什麽……什麽搶錢!”籃球隊長狡辯,“我們跟他以前是同學,老同學聊聊天,這也歸你管嗎?”


    “喲,我覺得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樣子分明就是勒索。”戚時雨挑了挑眉毛,走了兩步站在鍾遠身前,“還是說他準備購買你們‘優秀’的攝影作品?”


    那時的戚時雨並沒有比鍾遠高很多,但他們一個是個性張揚的優等生,一個是瑟縮怯懦的無名者,戚時雨就像是一道帶著光的牆,將一切令人惡心不安的東西擋在了外麵。


    “你可看清楚照片了?”籃球隊長再次搖晃著自己手裏的東西,“他可是個惡心的……”


    “惡心的什麽?”戚時雨伸手從籃球隊長手裏抽出一張照片,四周光線有些暗,他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又迴過頭看了看被他擋在背後的鍾遠,突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謔,哥們兒你摘了眼鏡很帥啊!”


    “……”他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張照片上的重點。


    下一秒他轉過身,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從他到來就沒有開口的高喆,道:“我怎麽越看越覺著另一個那麽像你呢?所以……你倆這是在處理感情問題?”


    “……”


    高喆頓時漲紅了臉,怒道:“誰會跟這種人有感情問題?你以為誰都像他一樣不正常嗎?”


    在高喆說出這句話之前,戚時雨始終是半帶著調笑的神色。但此刻,他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那張向來對所有人都溫溫柔柔的臉突然降了溫,他重複了一遍:“不正常?”


    別說相對瘦小的高喆了,就是蠻橫慣了的籃球隊長都被他嚇得一哆嗦。


    “各位小朋友,哥哥勸你們一句,這些感情問題誰都管不著誰,就算法律都管不了他。”戚時雨晃了晃手中的手機,“剛剛你們威脅他的前因後果我都拍下來了,法律管不著他,但管得了你們。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滿16了吧?侵害公民的肖像權、名譽權,還涉嫌敲詐勒索,各個都夠你們喝一壺了。”


    “趕緊迴家寫作業吧,小小年紀還是要多讀點兒書才不會幹這些蠢事。”戚時雨說,“以後也別往這邊來了,且不說這裏不是你們的地盤,哪裏都不是法外之地,最近的派出所就在東邊300米。”


    高喆和籃球隊長一夥人再渾也不過是群高中生,被戚時雨這麽一嚇唬,放了兩句狠話,扔下照片就落荒而逃。


    戚時雨把那些照片撿起來,走到一旁空著的垃圾桶邊上,掏出打火機,將那摞照片燒了個幹幹淨淨。末了對一直沒有吭聲的鍾遠道:“水杯子裏有水嗎?”鍾遠連忙掏出書包邊上的水杯遞給他,他將杯子裏剩下的水倒在尚有些許火星的灰燼上,然後把杯子還給鍾遠,露出一排小白牙,笑著說:“這樣就好了,消防安全要靠你我他。來,有手機嗎?藍牙開開。”


    鍾遠沒說話,依照他的吩咐做了,很快手機上就收到了他通過藍牙傳過來的視頻。戚時雨擋著他的麵刪除了自己手機裏的那份,然後道:“這東西存好,以後他們要是再來勒索你,這就是證據。而且你不僅要學會自保,也得學會向外界求助,不管是家長還是老師,甚至是警察,都可以。”


    鍾遠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其實戚時雨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有些畏畏縮縮的少年竟然和照片上那個帶著侵略性的美貌少年是同一個人。他垂眸凝視鍾遠片刻,然後緩緩開口:“別覺得自己不正常,隻要你自己這麽覺得,那誰都幫不了你。”


    “可我確實……”


    戚時雨打斷他,說得萬般直白:“喜歡男的?”


    鍾遠點了點頭。


    “就這個?”戚時雨聳了聳肩膀,語氣裏充滿了無所畏的張狂,“誰特麽還不喜歡個男的了?這有什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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