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飛快分析出這一可能。沙曼約的不止他,“浮光”來的會是誰?柏嶺雪嗎?


    阿雪嗎?


    柏嶺雪很可能已經在這棟樓中,他和這隻“灰孔雀”有務必要當麵確認的事。


    “嗚——”


    忽然,一個短促的聲音從旁邊的一個房間傳來。淩獵的神經崩到極致,迅速鎖定方位。


    推開門,看見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喻夜生。


    喻夜生被五花大綁,固定在櫃子的側麵。他的嘴被堵住,已經哭得滿臉淚水。見到有人進來,先是驚恐萬分,以為滅口的終於來了,定睛一看,發現是淩獵,驚訝過後就像看到了救星——哭得更厲害了。


    淩獵:“……”


    不知道喻夜生為什麽也在這裏,但好歹是個群眾,淩獵想起自己肩上的責任,覺得不能見死不救,於是走過去,撕開他嘴上的膠布。


    喻夜生控製不住情緒,險些哭出聲。


    淩獵將食指壓在唇上,喻夜生囁嚅,“哥!”


    淩獵無了個大語,誰是你哥?你不是一直以年長來壓我?


    但現在也不是算舊賬的時候,喻夜生被困在這裏絕對不正常,沙曼打算拿喻夜生來幹什麽?


    淩獵壓低聲音問:“誰讓你來的?”


    喻夜生咬牙切齒:“喻勤!她叫我來,說商量一下怎麽應付警方,讓喻家度過難關。她還說,喻氏現在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我讓你們知道了符,都是我的錯。我上午就到了,根本沒看到她,我覺得不對勁,想跑,就被一群有槍的人抓到這裏來,嗚嗚嗚……”


    淩獵起初覺得奇怪,喻夜生什麽都不是,沙曼找他來幹什麽?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沙曼的蛇蠍打算——


    喻夜生隻是n b,沙曼的計劃是引“浮光”出現,爆炸後嫁禍給“浮光”。但“浮光”來不來由不著她,如果“浮光”不來,喻夜生——以及背後的喻潛明一派——就是替補。嫁禍喻夜生,基本也等於嫁禍“浮光”,因為喻潛明已經明確告知警方,“浮光”是他的合作者。


    “嘖。”淩獵將腦子一窮二白的喻夜生拉起來,讓他老實跟著自己。


    傭兵衝上來了,淩獵一腳把喻夜生踹到牆體阻攔處,精確開槍,迅速將他們解決。


    這麽大的動靜居然沒有引來其他的傭兵,淩獵感到奇怪,難道是沙曼那邊遇到什麽事?和“浮光”狹路相逢?


    帶著喻夜生,淩獵不指望在窗外當“蜘蛛俠”了,隻能走樓梯。喻夜生被剛才的槍戰嚇傻,一害怕話更多了,哆哆嗦嗦地說:“哥,哥,你為什麽肯救我啊?”


    淩獵被喊得直起雞皮疙瘩,“別,你才是我哥。”


    “不不,你是哥。”


    淩獵扭頭一看,喻夜生灰頭土臉的,身上還有腳印,哪兒還有廢物紈絝的神氣。再看那張臉,和小季唯一相像的地方也看不出來像了。


    想到季沉蛟,淩獵莫名心悸了一下。他擅自行動,小季肯定生氣了。


    喻夜生還在嘀嘀咕咕,淩獵聽著煩,“當然是因為你長得像我老婆。”


    喻夜生嚇得一踉蹌,“老,老,老……”


    淩獵嫌棄道:“閉嘴吧你,現在不像了。再叫老子把你舌頭拔了。”


    沙曼聽見樓上的槍聲,身旁的傭兵隊長停下來,想上樓支援,沙曼卻冷著眉眼道:“不用管,我離開後立即引爆,他插翅難飛!”


    雖然勝券在握,但沙曼仍舊滿臉戾氣,她很清楚今天並沒有完美達成目標,“浮光”沒出現,好在她早早準備了喻夜生這個替代品。


    一行人疾步前行,前麵是個拐角,陽光從一側照進來,那裏應當十分明亮。


    但此時,陽光投下的陰影中,卻有一個頎長的影子。


    沙曼猛然停下腳步。


    隻聽一串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柏嶺雪微笑得像一名紳士:“我來赴約了。”


    沙曼就像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按在原地,無法再前進一步,“浮光”原本是她計劃中的關鍵一環,她經過“浮光”暗網像往常一樣往聯絡點發送消息,寄希望於“灰孔雀”或者“呐聲”能出現,一旦出現,在她殺死淩獵之後,就能夠拿“浮光”為自己頂罪。


    但此時,“灰孔雀”真的出現了,她卻如葉公好龍一般驚慌。


    是因為淩獵的那句話。尹寒山。


    “浮光”在她與喻潛明之間看似無條件的偏向統統都是陰謀!


    周圍的殺手齊刷刷瞄準,柏嶺雪臉上的笑容仍舊輕鬆,“喻總,這是什麽意思?”


    沙曼按捺住心神,命令手下放下槍,強作氣勢道:“你來晚了。”


    “嗯?”


    “我要辦的事已經辦完,那個姓淩的警察還在樓上。如果你想給他點苦頭吃,可以上去看看他。”


    柏嶺雪露出不解的神情,“姓淩的警察?你對你兒子的稱唿這麽見外嗎?”


    沙曼細眉一擰。


    柏嶺雪笑道:“淩獵,本名夏小豆,成為你的兒子後改名喻戈,現在這個名字是他後來自己改的。怎麽,就因為不再姓喻,你就不認他了?”


    沙曼說:“‘灰孔雀’,這與你無關。”


    柏嶺雪卻繼續道:“不僅不認他,還要把他困在這裏殺死,‘惡後’,看來你給自己取的代號很符合你的人設。”


    “‘灰孔雀’,你管得太多了。”


    “哈哈哈,虎毒不食子,你一個人,卻連兒子都殺,沙曼女士,你不是淩警官的親生母親,也不是真正的喻勤,對嗎?”


    沙曼眼周的細紋突然繃起,她身邊的一位殺手再次瞄準。


    柏嶺雪卻毫無懼色,“本來呢,在我的計劃裏,明確有讓你殺死淩獵這一步。但你很有‘出息’,這一步把我也算計進來了,想炸死淩獵和我,還要讓‘浮光’來給你背鍋。‘惡後’,你這算盤怎麽沒把你自己也打進去?”


    麵前的男人自始至終淡定,但沙曼已經控製不住情緒。今天這一切她都是抱著走鋼絲的謹慎一步步推進,淩獵查到了她最大的秘密,她隻能殺死淩獵。但淩獵是個警察,背後除了重案隊,還有神秘的特別行動隊,想要安全脫身,隻能將髒水潑到“浮光”身上。


    可是她的計劃,好像已經在“灰孔雀”麵前一敗塗地。


    不,還沒有!


    她雙眼幾乎迸出烈火,她還有殺手,“灰孔雀”隻有一個人!隻要在這裏殺死“灰孔雀”……


    她張開嘴,可是下令射擊的第一個音節還卡在喉嚨裏,身後就傳來密集的槍聲。她僵立在原地,身側暴起一簇簇鮮血與腦漿,身邊迴蕩著身體倒下,撞擊地麵的聲響。


    她沒有迴頭,繃住的神經讓她難以做出扭頭的動作,她看見血浪在眼前起伏,殺手們死去前痛叫謾罵,血浪中隻有“灰孔雀”是清晰的,他儒雅的臉上忽然濺出一條血線,他微笑著把它擦掉,卻沒有擦幹淨,那讓他像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鬼。


    槍聲終於停歇,其實也不過幾秒的時間,沙曼周圍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她喉嚨顫抖得無法發出聲音,神經的麻痹減退後,右腳哆嗦著往後挪。


    粘稠的聲音響起,她頭皮一麻,那是很多人的血混合在一起,被她的鞋跟帶起的動靜。


    “嘔——”她再也忍不住,扶住牆壁,幹嘔起來。


    身後的黑暗中有腳步聲和上膛聲,她知道,那是“浮光”的人。這個為淩獵準備的墳場,今天恐怕要成為她的墓地了。


    她直起身子,看向柏嶺雪,發現他墨綠色的眼裏隱約反射著血光。


    以前她對這個年輕人並無太多尊重,“浮光”真正的boss是那個從未露麵,甚至從未入境的“黑孔雀”,傳說他在那些戰亂頻頻的國家唿風喚雨,而“灰孔雀”不過是他養的手下而已。


    但此刻,她終於領教到“灰孔雀”的恐怖,他的皮囊之下,有一顆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的,狠毒的心。


    沙曼問:“為什麽?”


    柏嶺雪道:“你想知道什麽?”


    沙曼說出那個名字,“尹寒山。”


    柏嶺雪淡然的眼神忽然一變,裏麵的暗色如陰雲一般風起雲湧。


    “看來淩獵說得沒錯,‘浮光’果然是因為那個刑警才來接近我。”沙曼已經預知到自己的結局,慘笑著捋了把頭發。


    柏嶺雪眉宇間殺意畢現,“你也配說出這個名字?”


    越是死到臨頭,沙曼骨子裏的瘋勁越是囂張,她貪婪地汲取著柏嶺雪流露出的痛苦,“我不配提到他,但是我配殺了他!哈哈哈,那個刑警,在最後……”


    話音頓住,因為槍口已經貼著沙曼的額頭。


    柏嶺雪打開保險,眸色如霜,“說啊,他最後怎麽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沙曼聽見這句話尾音裏帶著的顫意,那是失去最重要的人的心痛?很小的時候,失去家人,她也這般痛苦過。


    而現在,她即將失去用了半輩子打造的喻氏集團,原以為會心痛難忍,卻好像沒有太大的感覺。


    她看著那雙墨綠眸子,心裏忽然軟了下,“他……是你的家人嗎?”


    柏嶺雪一怔,幾乎將扳機壓下。


    “他本來不用死,豐市那麽遠,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豐市了。”沙曼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幕,語氣有一絲自嘲,“但為什麽有這樣的警察,非要抓著一樁所有人都破不了的案子不放,居然還真讓他查到我了。他來到夏榕市,試探我,跟蹤我,我的秘密即將被他知道,他這不是把脖子遞上來嗎?”


    柏嶺雪喉結動了動,近乎自語道:“他就是那樣的警察。”


    沙曼眼裏閃出一抹戲謔,“是嗎?那如果他活到現在,也會秉持著正義,對你窮追猛打嗎?”


    “砰——”


    沙曼悶叫著倒地,一枚子彈打穿了她的肩膀,她坐在殺手們的鮮血中,狼狽不堪。


    但她抬起頭,卻在柏嶺雪臉上看到了勝於她的不堪。


    柏嶺雪輕聲道:“他會。”


    沙曼笑起來,說著旁人難以理解的話,“何苦啊,何苦啊。”


    柏嶺雪上前,“他是怎麽死的?”


    沙曼眯起眼,“‘灰孔雀’,你策劃這一場大戲,就是為了給他報仇?你……你比我可憐啊。”


    柏嶺雪蹙眉,“他是怎麽死的?”


    沙曼不答,“我走到今天,也是為了複仇,向喻家複仇。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但你,你還真是個小可憐,尹寒山如果還活著,最先要抓的人就是你,不是我!”


    柏嶺雪再次對準沙曼的額頭,“他是怎麽死的!”


    沙曼沉默下去,空氣裏隻剩下唿吸聲和心跳聲。少頃,她輕輕歎了口氣,指著自己的心髒,“這裏,我用一枚子彈打穿了他這裏。”


    “砰——”


    又一聲槍響,洞穿“惡後”的胸膛。沙曼抽搐片刻,頭終於垂了下去。


    藏於黑暗中的殺手現身,“呐聲”喊道:“柏先生!”


    柏嶺雪瞳孔輕輕震顫,額角掛著一片冷汗,臉色白得嚇人,“呐聲”沒見過他這般失態。


    柏嶺雪將搶丟給“呐聲”,搖搖頭,“沒事。”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慟哭了許久,但“呐聲”看得很清楚,他的眼中並無淚水。


    他想像那個人一樣悲傷。但他到底不是那個人。


    “呐聲”問:“接下來該怎麽做?”


    柏嶺雪說:“炸彈都找到了嗎?”


    “呐聲”點點頭,“現在引爆嗎?”


    柏嶺雪說:“我還有一個人要見。”


    沒有更多殺手上樓圍剿時,淩獵就料到事態有變。當樓下槍聲成片響起,喻夜生原本像個鵪鶉,害怕得直往他背後躲,突然福至心靈,“警察來了!警察來救我們了!”


    淩獵一把將他按下去,“警察在這裏!”


    喻夜生畏縮地嘀咕,“但你不也被困住了嗎。我們趕快下去,一群警察來救我們了!肯定是我爸通知的警察!”


    淩獵卻踹了他一腳,威脅再吵就直接敲暈。


    喻夜生又哭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保證絕不出聲。


    淩獵警惕地下樓,在特別行動隊時,他經曆過聽辨槍聲的訓練,剛才的槍聲絕對不是來自警方,槍、子彈都是外國製造。而且如果是警方攻了進來,不會在一邊倒的情況下密集射擊。


    沙曼想要給“浮光”設套,來的很可能是“浮光”。


    淩獵胸口燃起一簇火,此等危急時刻,他竟是有些興奮。


    來的會是柏嶺雪嗎?柏嶺雪就是阿雪嗎?“浮光”不斷給他下套,將他拉扯入一個個漩渦,就是因為當年他從懸崖上掉下去,獨自離開了那個總是在寒冬裏的村子?


    越往下,喻夜生越是害怕。他已經反應過來,來的不可能是警方,太安靜了,如果是警方,此時已經上樓搜救。


    “這是什麽味道?”喻夜生被熏得難受,掐著聲音問。


    淩獵說:“血,腦漿。”


    喻夜生:“………………”媽媽!


    他們離沙曼被殺死的地方已經不遠,樓裏所有窗戶緊閉,斷電,換氣設備無法啟動,所以腥臭四處彌漫。


    喻夜生覺得自己也許還沒有被殺死,就會被臭死或者嚇死,正這麽想著,牆麵突然出現五六個穿著防彈衣的人,還全都有槍。喻夜生經不起嚇,此時已經繃到極限,那些人一過來,他就嚇得暈了過去。


    淩獵站著沒動,目光落在為首那人身上。他認出那就是“呐聲”,一個總是在柏嶺雪身邊出沒的人。


    “呐聲”正要開口,淩獵搶先一步,“你為什麽叫‘呐聲’,不叫‘聲呐’?”


    “呐聲”卡殼了,“啊?”


    淩獵嗤笑,“想取個代號,又有點文盲在身上,把字弄反了?”


    “呐聲”黝黑的臉竟然當場就紅了。事實還真是這樣!


    他對這個一來就刺人短處,對自己的處境沒有一點b數的人很是好奇,難怪柏先生總是盯著這人。


    “跟我來。”為了不再暴露文盲的短處,“呐聲”盡量少說話,領著淩獵往前走。


    淩獵沒問是要去哪裏,走出一截後才“哦”了聲,指指暈倒的喻夜生,“我說,你們還是扛他一下,如果不想讓他被炸死在這兒的話。”


    “呐聲”詫異地瞪了淩獵一眼,跟旁邊的人低聲說了句什麽,那人倒迴去,扛起喻夜生。


    經過一條走廊,“呐聲”打開門,柏嶺雪從水池邊抬起頭,手上臉上都是水珠,血跡已經洗掉了。


    淩獵站在門邊,他便看向門邊,像是看著一個熟悉的老友。他拿起搭在水池邊的毛巾,擦掉水,這才衝淩獵露出微笑,“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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