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麵響起了敲門聲,郭巨力趕緊出去應門,過了片刻跑迴來,手上還拿著一張燙金的帖子。


    郭巨力道:“小姐,那人留下一張帖子給您,說是公主府下的帖子。”


    慕灼華趕緊起身,接過了帖子打開看。


    “柔嘉公主邀我明日下午去她府上品茶賞花。”


    慕灼華有些受寵若驚,郭巨力更是不敢置信。


    “小姐,連公主都邀請你了啊!”郭巨力緊張地踱著步,“那咱們上門,要不要帶點什麽?”


    “自然是不能空手去了。”慕灼華想了想,道,“你趁著外麵店還沒關,我寫個單子給你,去采買齊了,明日我親自做些點心。”


    郭巨力道:“這樣好,顯得小姐有心。”


    第二天一早,慕灼華忙了許久才做好精致的四錦盤,花了不少心思,用花卉麵粉蜂蜜做出樣式精致的茶點,可謂色香味俱全了。


    “小姐,你要穿什麽衣服去?”郭巨力問道。


    慕灼華如今也算有些家底了,為了日常應酬,添置了不少衣服,不過大多是中性的文士服,因為平日裏與理蕃寺或者翰林院的同僚應酬文會,在場的基本都是男子,隻她一個姑娘,穿得太嬌嫩了便顯得突兀,她也就把自己打扮得中性俊秀,其他人也不會拿異樣眼光看她。


    不過去公主府,又是另一迴事了。


    “找件素色的裙子,給我梳個簡單的發髻便好。”慕灼華尋思道,“公主說是隻約了我一人賞花,便當是閨中密友的交往,我若穿了文士服,便顯得有些怪異了。公主為薛將軍守節,平日穿得十分樸素,我也不宜張揚。”


    郭巨力一邊聽著,一邊在衣櫥裏翻找,終於找到了一件符合要求的。


    “小姐,這身夏裝是剛做的,你還沒穿過,看看合適嗎?”


    慕灼華看了一眼,是件煙粉色的襦裙,裙擺繡著幾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顏色雅致而不張揚,正適合這夏日穿著。


    “就這件吧。”


    慕灼華換上襦裙,便坐在鏡前讓郭巨力為她梳妝。郭巨力輕輕梳著慕灼華的長發,笑道:“好久沒看小姐穿姑娘家的衣服了,小姐這樣穿才好看呢。”


    慕灼華拿著眉筆對鏡描眉,仔細端詳著鏡中自己的容顏,輕輕歎道:“我也快忘了自己是個姑娘了。”


    除了在劉衍麵前,如今她每次看到劉衍,幾乎都會下意識地去勾搭他,差點忘了自己的初衷,杏花樹下的東西還在等著她呢……


    可惜劉衍那個院子看得太嚴了,她時刻留意著,那裏總有人暗中把守。


    郭巨力為慕灼華梳好了發髻,挑了一根白玉簪斜斜插入雲鬢。


    “小姐,你的飾品太少了。”郭巨力挑挑揀揀也找不出可以搭配的首飾。


    “平日裏也用不上,好一點的首飾那麽貴。”


    她也不是閨中女子,用不上金銀頭麵,而一件成色好些的玉石耳墜便要幾百兩。


    “可是去公主府上,太寒酸了也不好。”


    聽郭巨力這麽說,慕灼華忽然想起一樣東西,她轉身跑到床頭,一陣摸索,找到了一塊玉佩。


    郭巨力湊上來一看,頓時眼睛發亮:“這玉佩水色真好,翠色明豔,一看就價值不菲,小姐你什麽時候買的?”


    “一位大人送的。”慕灼華摩挲著溫潤的玉佩,對郭巨力道,“打個絡子穿上,搭這件裙子正好。”


    郭巨力手巧,不一會兒便打好了絡子,幫慕灼華戴在胸口。玉佩溫潤如水,翠意盈盈,更加襯得慕灼華肌膚白嫩細膩。


    慕灼華隨手拿起一把團扇,原地轉了圈,煙粉色的下擺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纖細的腰肢如柳條一般柔軟嫋娜,團扇遮麵,隻露出一雙笑意盈盈的勾魂杏眼,對著郭巨力俏皮地眨了眨。


    郭巨力眼睛發亮地望著慕灼華,連連點頭:“小姐真好看,可惜世人沒有福氣看到小姐的真麵容。”


    慕灼華揚起下巴,得意洋洋道:“本小姐有的是才華,要美貌作甚。”


    郭巨力雇了輛馬車,把慕灼華送到了公主府。


    柔嘉公主的公主府是十年前昭明帝讓人修建的,占地廣闊,極盡風雅,處處昭示了皇帝對公主的寵愛,然而柔嘉公主並不常住在這裏,她三歲喪母之後,便跟著皇姑祖,也就是陳國最尊貴的姑奶奶,鎮國公主裴悅雲遊天下。皇子們的倚仗是生母,柔嘉公主的生母身份卑微,卻意外得到了鎮國公主的寵愛,尊貴更在幾位皇子之上了。


    慕灼華在宮女的引領下穿過百花爭豔的花園,腦海中迴憶著關於柔嘉公主的點點滴滴,提醒自己一會兒不要說錯話。帶路的宮女見慕灼華神情有一絲緊張,便微笑道:“慕大人無須緊張,公主最是溫柔,又是那麽欣賞喜歡您,您不必擔心說錯話惹惱公主。”


    慕灼華衝宮女笑道:“這位是蔓兒姐姐吧。”


    蔓兒奇道:“大人還記得奴婢?”


    慕灼華笑道:“那日姐姐送了我一盆花泥,我還供著呢。”


    蔓兒掩口笑道:“莫怪公主喜歡你,那花是大人贏來的,花盆貴重,是公主賞的,奴婢算得了什麽,還叫大人掛記。”


    慕灼華殷勤道:“蔓兒姐姐卻是出了力氣的,我自然是記得了。”


    蔓兒微笑道:“大人這樣嘴甜,奴婢便也說句實話,您穿著這樣,與當日判若兩人,真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那日的慕灼華看起來是個俊秀可愛的小書生,今日一見,卻是個清秀靈動的淑女,五官雖不十分豔麗,卻讓人糯糯軟軟的,讓人看著就心生喜歡。


    兩人說話間便到了湖心亭,柔嘉公主正在喂魚,聽到了腳步聲才迴頭看來,見到了慕灼華與之前不同的裝扮,也是眼前一亮,笑著說道:“頭一迴見慕大人著女裝,竟是這樣的秀麗佳人。”


    慕灼華行了禮,笑道:“公主儀態萬方,誰不相形見絀,隻不過公主帖子上說是私人小聚,下官怕穿了男裝引起他人誤會,就穿女裝前來赴宴了。”


    “所幸太後未曾見你女裝的模樣,否則你便惹上麻煩了。”柔嘉公主說笑著坐下,又朝慕灼華招了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道:“你也坐吧,我們私下裏聚會,不必拘束。你知道的,我長年在民間行走,並不怎麽守宮中那些虛禮,在我麵前,你便忘了那些尊卑之稱吧。”


    柔嘉公主說話語調輕柔,讓人如沐春風,慕灼華也不自覺放鬆了下來,將精致的食盒交給了蔓兒,說道:“今日上門,也不知道送些什麽,想著公主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便也沒準備什麽貴重之物,隻是自己下廚做了幾樣點心,希望公主不要嫌棄。”


    柔嘉公主微笑點頭,給了蔓兒一個眼色,蔓兒便打開了食盒,把精致的四小碟擺放上桌。


    慕灼華介紹道:“這四錦盤是下官閑來無事鼓搗出來的,碾碎了花瓣,用花汁著色,看著嬌豔又不失花朵的芬芳,裏麵的餡有豆沙、蓮蓉、漿果、酒心四種味道,酸甜解膩,既可以佐酒,也可以佐茶。”


    柔嘉公主驚喜地看著精致的小點,對慕灼華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手藝,你既然帶來了這麽好的點心,我也不能藏著好酒好茶了。”說著對蔓兒道,“把陛下賞我的兩壺珍藏拿來。”


    蔓兒笑著屈了屈膝,轉身去拿。


    另有兩名婢女端著茶水上來,讓兩人淨手漱口。慕灼華洗手時,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了柔嘉公主手臂上有一個小小的牙印。


    柔嘉公主留意到慕灼華眼中的詫異,輕笑道:“你是不是看到這個,覺得奇怪?”


    慕灼華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冒犯了。”


    “沒事。”柔嘉公主撩起袖子,大方地露出了皓白的手臂,“這個牙印是我三歲的時候,被一個小孩咬傷的。”


    慕灼華看著深深的牙印,皺眉道:“看著傷口,當時一定咬得極深,公主身份尊貴,什麽人敢這樣咬你?”


    柔嘉公主笑了一下,道:“灼華,我這樣叫你,可還合適?”


    慕灼華受寵若驚,道:“公主這是抬舉下官了。”


    “灼華,我當你是朋友,便和你實話實說。我幼時,可不是什麽尊貴的公主。父皇得我時尚未登基,我的生母隻是王府的侍女,便談不上尊貴了。這牙印留的時間太早了,我也忘了是何時何人留下的,想必是那時我頑皮,與外麵的小孩一塊玩,才叫人欺負了。”


    “公主受了傷,沒找到肇事之人嗎?”慕灼華奇道。


    柔嘉公主搖頭道:“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又去哪裏找呢?”


    慕灼華提議道:“可以請附近的孩子們吃糕餅,看看誰的齒痕與公主手臂上的相似,一個個嚴刑逼問。”


    柔嘉公主輕笑道:“這主意我卻沒想到……我許久沒見過你這樣有趣的人了,你可知道那日簪花詩會,我為什麽維護你?”


    慕灼華道:“還請公主為我解惑。”


    “一則是憐惜你,二則是欣賞你。”柔嘉公主緩緩說道,“我聽說過你的身世,你是江南慕家的庶女,生母不顯赫,又年幼喪母,我看著你,便仿佛看到了自己。”


    柔嘉公主同樣是出身在最顯赫的家族,卻有著最尷尬的處境。


    “公主深得陛下寵愛,何出此言。”慕灼華+安慰道。


    柔嘉公主笑了笑,卻似乎並不認同慕灼華這話。“你生在那樣的家庭,卻能有今日的榮光,屬實不易。”


    慕灼華真心實意說道:“怎比得上公主為國為民。不瞞您說,早在淮州,下官便見過公主。”


    柔嘉公主好奇道:“哦?是什麽時候?”


    慕灼華笑道:“五年前,江南大旱,各家糧商坐地起價,公主您一家家去勸說糧商以平價售賣存糧,也曾到過我們慕家。”


    柔嘉公主想起此事,點點頭道:“你們慕家存糧最多,這事我記得。”


    慕灼華道:“家父被公主的一番話打動,便開倉放糧,淮州的百姓都感念公主的恩德。”


    柔嘉公主笑著搖搖頭:“我不過是跑跑腿,動動嘴,真正做善事的,還是那些糧商,這事我不敢居功,若說實話,有些人恨我仗勢欺人還來不及。”


    “然而若不是公主‘仗勢欺人’,那一年便要餓死很多人了。”慕灼華仰慕地看著柔嘉公主,“更何況公主興建濟善堂,收留了那麽多孤寡老幼,也是一件極大的功德。”


    “我年幼起便跟著皇姑祖在江南生活,見多了民間疾苦,再迴到宮中,看到了貴人們的奢靡浪費,心中便覺得難受。我身為公主,享受著民脂民膏供養,若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麽,自己便覺得難受。做這些事,我求的不是功德,隻是求自己心安而已。”柔嘉公主淡淡說道,“世人讚我也好,毀我也罷,我倒是不在乎了。”


    說話間,蔓兒已經取了兩壺酒來,為兩人斟上酒。


    柔嘉公主岔開了話題說道:“你嚐嚐這西域的美酒,我今日本想著請你品茶,不過看你這小點,似乎與這酒更為般配。今日炎熱,這酒是從冰窖裏取出來的,甚是解暑。”


    慕灼華笑著舉起酒杯:“那就多謝公主賞賜了。”


    夏日的風掠過湖麵,拂在麵上便多了一絲涼意。喝過幾杯佳釀,柔嘉公主才道:“今日我找你來,所為何事,想必你心裏是知道的。”


    慕灼華苦笑了一下:“多半是因為兩位殿下受傷之事。”


    柔嘉公主歎息了一聲,頗為無奈道:“太後最看重幾位皇子,如今皇子議親在即,她心裏早有了人選,聽說大皇子與三皇子為一個姑娘起了爭執,擔心是因情所致,這才遷怒於你。”


    慕灼華隻有歎道:“下官冤枉,公主明鑒。”


    “我留意你許久,自然知道你人品端方,不是煙行媚視之人,隻是太後不知,也不在乎冤枉了人,她老人家怕出什麽意外,如此便隻能委屈你了。”柔嘉公主歉然望著慕灼華,“恐怕你這講學之位,是難保住了。”


    這對慕灼華來說倒不是什麽壞消息,她淡淡笑道:“太後既然有顧慮,下官聽從安排便是。”


    柔嘉公主見她這般懂事,心裏也更加憐惜,親自給慕灼華斟了杯酒,溫聲道:“咱們女子處世艱難,便是男人犯了錯,也隻能讓女人來承擔罪過。我雖然心疼你,卻沒有辦法為你辯解,隻能看你受這委屈了。”


    慕灼華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酒杯,感激地望著柔嘉公主:“能得公主這幾句話,下官便不覺得委屈了。”


    陳國百姓將柔嘉公主捧得如神女一般,慕灼華也在心裏偷偷敬仰著柔嘉公主,今日喝了酒說了許多體己話,才知道公主也有凡夫俗子的喜怒與憂愁,兩人一見如故,說到許多話題都有一樣的見解,更是彼此引為知音。


    柔嘉公主歎道:“可惜我沒有姐妹,若有個妹妹像你這樣就好了。”


    慕灼華喝得微醺,臉紅紅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公主若不嫌棄,把、把我當做妹妹,我也將公主視如親姐……不,比我親姐還親……我的姐姐們,待我並不怎麽好……”


    她們隻會搶她的東西,嘲笑她沒有娘,嘲笑她笨,整日抱著本破書……


    柔嘉公主憐惜地揉揉慕灼華的雲鬢:“那你叫我一聲姐姐。”


    慕灼華紅著臉擺擺手:“不、不敢……怕太後誤會了,還以為我……我攀附皇子殿下呢……”


    柔嘉公主噗嗤笑了出來:“太後確實是誤會你,也誤會我的弟弟們了……她眼光高著,非累世公卿之家是看不上的。”


    柔嘉公主顯然也是喝多了,這話裏便透露出幾分不敬。蔓兒皺了皺眉頭,扶起了柔嘉公主,道:“公主喝醉了,此時天色也不早了,讓奴婢派馬車送慕大人迴府吧。”


    慕灼華揉了揉臉,笑著起身道:“不敢麻煩了,我雇了輛馬車,就在門外等著呢。”


    蔓兒微笑道:“那奴婢讓人送大人出去。”


    門外的車夫領了一日的工錢,等了半日,也睡了半日,見慕灼華出來,才打起精神來趕車。


    慕灼華頭有些昏昏沉沉的,那酒入口清甜,卻是後勁不小,她與公主閑聊著,不知不覺竟然把兩壺酒都喝完了。


    馬車輕輕晃著,慕灼華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過了許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敲了敲門,才把慕灼華叫醒。


    慕灼華睡得正酣,揉著眼睛下了車,被晚風一吹,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郭巨力早在門口等了許久了,見慕灼華腳步晃蕩,急忙上前扶她。


    “小姐,不是說去喝茶嗎,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啊?”


    慕灼華噓了一聲,小臉紅撲撲的,醉態可掬,神秘兮兮道:“你懂什麽,喝茶,越喝越清醒,喝酒,越喝越真實,喝酒,才能拉近人與人的距離……”


    郭巨力嫌棄地說:“酒量不好還喝酒,別叫公主看笑話了。”


    慕灼華哼了一聲,得意地說:“才沒有呢,公主可喜歡我了,還和我姐妹相稱。”


    “小姐……”剛進了門,郭巨力便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有個男人來找你,等了好一會兒了。”


    慕灼華一怔,迷惑道:“誰啊?”


    “說是你理蕃寺的同僚,我覺得那人應該地位不低,不敢怠慢,請他在大廳喝茶呢。”


    慕灼華家裏不大,兩句話便走到了大廳邊上,慕灼華凝眸一看,麵上立刻下意識地堆出笑容來:“王爺,您怎麽來了,寒舍真、真是蓬蓽生輝啊……嗝——”


    慕灼華說著打了個酒嗝,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嘴,一雙眼睛又圓又亮,無辜地看著劉衍。


    作者有話要說:喝酒,才能拉近人與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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