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個銅板的布鞋交到薑家小姐手上時,眾人一陣錯愕,這時候這小鎮幾個睡眼惺忪的衙役已經到了客店之中。


    “你這是什麽意思?”


    蒙著麵紗的小姐麵色有些不自然,送阿牛布鞋之事雖說並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可到底也被那麽多人看在眼裏,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不說是心意,也至少說是一份憐憫,如今阿牛這般眾目睽睽堂而皇之之下還了一雙豈不打人臉?


    阿牛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前兩日路上得小姐送鞋子,才讓我勉強不至於跑廢了腳,可阿牛雖不過一濁世孤兒,卻也知曉不能輕易欠下別人情分的道理,這雙鞋子還請小姐拿著,若是不要,大可丟了就是,這樣一來最起碼讓阿牛從今以後不再欠小姐什麽。”


    “你是在記恨我說你殺了人的事情?”


    小姐似笑非笑道,阿牛卻不以為然,他苦笑道。


    “不論他二人是不是我下的手,如今這殺人的罪名恐怕也都要落在我身上,阿牛自幼孤苦無依活到現在,世上早就沒了親人,如今坐實這殺人罪名也正好成全我,如此一來倒能快些下去,也總比活在這世上任人欺淩的好。”


    這番看似普通實則辛酸的話宛如一記重錘一般錘到了在場每個人心裏,即便是那些早就經曆世態炎涼已經人心薄涼的老鏢師們也有那麽一些開始良心發現反省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但這畢竟是少數,商隊還要繼續趕路,隻有快些到達目的地才能拿到該拿的所有銀子,倘若沒人來承擔這個罪名,恐怕商隊就要一直被枷鎖在這裏走不動,當下便有那麽幾個不被阿牛這番話打動的老油條冷聲道。


    “小子,殺了人認了就認了,大不了被砍頭,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怕什麽?畢竟那家夥昨天晚上欺負你我們都看在眼裏,說實話,我們都看他不爽很久了,如果不是你先動手恐怕我們當中也有人按捺不住要動手了,大不了等你伏法了老子們這些兄弟給你湊錢風風光光送你上路,這樣也算對得起你了。”


    “這樣對不起我。”


    阿牛緩緩搖搖頭。


    “我之所以被欺負,是因為我弱,你們想從我身上找到平日裏受別人氣時候的憋屈無奈,如果今天我是一位走到哪裏都被人看中的高手,你們還會不會有膽子說是我殺了人?所以你們的那點心思我都明白,我又不是傻子,另外,我之所以將小姐送我的布鞋還迴來,是因為我知道殺人兇手其實是……”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就在這時候,薑家小姐冷冷一句話打斷阿牛。


    “兇手其實是鬼對不對?絕對是鬼,如果不是鬼的話以他們的身手絕無可能如此輕易,連聲慘叫都沒發出就被殺。”


    她隨後又看向那幾個差人,須知怪力亂神這種事情就算你相信,也絕不能當著朝廷官差說出來,否則到時候隻會落下一個妖言惑眾下場,可這小姐還是如此直言不諱說出來,因為她做了一件事情,她使了一個眼色之後手下一個丫鬟便將幾個官差拉了過去,也聽不見說什麽悄悄話便見到幾個差人的麵色瞬間從陰天變成晴日。


    “這件事情還需要我們好好調查,在沒有具體結果出來千萬不可輕易下定論,今天你們就暫時住在這裏,哪兒也別去,等真相浮出水麵再行定奪。”


    差人走了,帶走了一具人首分離的屍體,客店生意也不敢做,隻能關門大吉,一百多號人盡數圍在客店一樓,對於那先前才咬定是阿牛殺人隨後立馬改變勢頭的小姐,一百多號人也都齊刷刷看過去。


    “看我們小姐做什麽?莫非你們以為是我家小姐殺了人?”


    身著勁裝扮成鏢師的女丫鬟怒喝道,然而對她的這番怒喝,眾人卻全當沒聽見一般,哪怕她們是太湖薑家的人。


    對於今天不知明天在哪裏的江湖中人來說,薑家也隻有那些有固定家業的人才會畏懼一兩分,對於他們這些提著腦袋討生活的人來說,薑家也不過就是一個世家而已罷了。


    鬼神之說,這些走江湖的人也許會相信,但那薑家小姐如此反常表現便不得不將注意力轉到其身上。


    瘦猴兒老板冷笑一聲。


    “死的人是我的,他們的安家費是我出,我自然希望將兇手找出來再上路,否則如此惶惶不安之下我又如何能放心我的商隊繼續走下去?兇手是誰即便我不說相信大家現在已經一目了然,說是阿牛殺了人,我肯定不會信,一個我用二兩銀子雇傭過來,平日裏受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人會有膽子殺人?他有那個能耐?我不知道你們對那些差人做了什麽,但我肯定不會就這樣冤枉一個好人,假使非要把這殺人的名頭摁在阿牛身上,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替阿牛打贏了這場官司。”


    “好。”


    這瘦猴兒話音一落,幾十個鏢師齊聲叫好,且不說這番話他是否出自真心實意,但最起碼敢說出這樣一番話的商隊老板絕對不會太多。都是走江湖的,誰還不希望遇到一個真正出手闊綽又對人好的老板?這看似普普通通幾句話其實直接將兩支商隊的關係徹底弄僵,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牛此時正屁顛屁顛將被薑家小姐丟出門的一雙布鞋撿了迴來。


    “小姐不要說聲不要就是,何故要糟蹋東西,這布鞋雖說不過幾個銅板,卻也是我一番心意。”


    “心意?我送你的布鞋可不止這麽幾個銅板,你要麽不還,要還就給我原原本本還迴來,這麽幾個銅板的鞋子你覺得我會要?”


    薑家小姐在瘦猴兒老板一句話之後似有慍怒,但礙著自家身份也不敢太過明顯表現出來,隔著麵紗如此冷嘲熱諷倒也別有一番風味,隻不過此刻阿牛無心欣賞罷了。


    “小姐,你應當知道我沒錢。”


    “不就是錢?”


    正當阿牛進退兩難時候,久不說話的胯劍鏢師踏了過來。


    “小姐你送給阿牛的鞋子做工精細,應當是小姐你一針一線勾出來,用的料子也是好料子,不過再好的料子也就值那麽多錢,再加上小姐女紅,我看最多五兩銀子,這五兩銀子我替阿牛付了,從今以後他也就不再欠你人情。”


    素來小肚雞腸的年輕鏢師頭一遭如此大方從荷包裏數出五兩碎銀放於小姐桌前。


    隔著麵紗看不見表情,但也大抵能想到這小姐肯定不會太好受,其身前勁裝女丫鬟更是怒不可遏。


    “臭阿牛,早知道當初我就應該讓馬兒踢你狠一點,幹脆踢死你算了,省得活到現在羞辱我家小姐。”


    “我並沒有羞辱小姐的意思。”


    阿牛再度苦澀一笑。


    “隻是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尤其是人情,你們知道,人情這種東西很難還的。”


    “那你欠我五兩銀子算不算欠我人情?”


    年輕鏢師似笑非笑道,他不待阿牛迴答便又接著道。


    “你這趟鏢走完就算不吃不喝也才二兩銀子,其餘三兩我也不要你還,記得你欠我一雙鞋子就成,怎麽著咱們也算是我甘你苦過來的人,還有就是,接下來的路程,你必須得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難不成你讓我殺人我也去?”


    “那你放心,就算我讓你殺人你也未必真有那個膽子和能耐對不對?所以盡管放心,不讓你殺人,頂多也就是以後從他們欺負你,變成我一個人欺負你而已。”


    差人說要他們在這小鎮多待一天,他們也知道雖然說沒有人負責看守,但其實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這小鎮百姓通知官府,倒也老老實實呆了一晚,所幸這一夜總算是安全度過,第二日日上三竿同是那幾個睡眼惺忪的差人這才施施然而來。


    “我們知道誰是兇手了,兇手其實就是我們郡正在通緝的江洋大盜燕子李。”


    滿場寂靜。


    此時這客店外麵已經聚集不少昨日裏看了死人熱鬧的鎮上百姓,這差人一口咬定是最近名頭正盛的燕子李殺人。


    可問題商隊的鏢師們從頭至尾都不知道誰是燕子李。見都沒見過的人又如何能直接說成是兇手?


    即便這差人不曾明說,但凡經曆一些事情的老鏢師也能猜測出來發生什麽事情,昨日兇手矛頭直指薑家小姐,雖說是軒轅宏圖管轄區域,可有道是山高皇帝遠,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從何而來?不正是從這些無傷大雅的地方而來?


    略微一想便能明白其中關鍵,看來又遇到了一個見風使舵圓滑的縣官了。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幾位差大哥破案的速度真是奇快,我等佩服不已。”


    年輕鏢師掛著笑臉抱拳似笑非笑道,這番揶揄的話落到百姓耳中或許隻覺得這些官差還真不愧是吃朝廷飯的,果然有兩把刷子,這麽快就找出兇手,可落到這些差人自己耳朵裏卻是臉頰火辣辣的燙,無非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世道不好,有些事情便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瘦猴兒老板或有不願,但總歸是不願意在別人的地盤上與官家人作對,兩條人命就換來一個完全不曾聽說過的什麽燕子李,當真可笑至極,卻也不得不嗟歎一聲。


    薑家家大業大,隻要亮出自家身份還有什麽事情是辦不成的?


    瘦猴兒老板不陰不陽道。


    “既然已經查出了兇手,那我們就可以安心上路了,雖說都是去太湖,不過去太湖也有很多條路,但願接下去咱們不會走一條路,我怕我好不容易雇來的這些人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全被燕子李殺了。”


    “這話我可不這麽認為。”


    薑家小姐淡淡道。


    “這大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們願意走哪裏就走哪裏,你應該管不著,走吧,我們先上路。”


    小姐一句話,她那一支五六十號人的隊伍率先踏出了小鎮,走的乃是通往太湖最快的康莊大道,瘦猴兒老板雖不願與他們一道,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上去,隻因商隊有時,已經在這小鎮耽擱一兩日,再耽擱下去恐怕又得虧損不少銀子了。


    從日中時候開始準備,采購了足夠的東西之後才踏上官道,這時間已被前麵的隊伍遠遠甩開,隔著老遠距離隻能踩著別人隊伍的馬糞前行,一場大雨下的泥土濕潤,馬車在泥濘道路上艱難前行。


    “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阿牛終於騎上一匹健馬,因為又死了一個人,多出一匹馬,先前死的那漢子馬被充成貨馬,瘦猴兒老板也終於手下留情一次。


    商隊走不快,有時候車輪陷在泥土地裏費好半天勁才拉的起來,剛開始還好,越到後麵路越爛,最後這些鏢師索性幹脆直接下馬推著馬車步行,阿牛力氣大,這些活兒自然少不了,此刻阿牛正與年輕胯劍鏢師同推一輛馬車,雖說是同推,其實不過隻有阿牛一人使力氣而已,因為那鏢師隻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不用謝,咱們是公平交易,你這一路上聽我的就行了。隻能被我一個人欺負。”


    阿牛也知道了這看起來小肚雞腸其實有時候也會大方一次的家夥有一個不怎麽好聽的名字,他叫趙健,不過這再不好聽的名字也比阿牛兩個字好聽多了。


    “我知道的。”


    阿牛咧嘴一笑。


    “我欠了你肯定要給你做事情,別的本事沒有,這一身力氣倒是使不完。”


    阿牛的左臂尚未恢複,隻有一條右臂用力,不過即便如此加上馬兒力氣也能勉強讓鏢車不至於落下太遠。


    “真的力氣使不完?”


    趙健嗤笑一聲,隨後一個鯉魚打挺直接翻身上鏢車。


    “那麽你現在看看能不能推得動?”


    “能……吧。”


    衣著有些破舊披散著頭發的少年人咬咬牙,右臂發力,每一腳都在泥濘裏踏出一個深深的腳印。


    與商隊同樣舉步維艱的不止是他們,還有前方二十裏處的隊伍,好在這隊伍並非鏢隊,也沒有能將車輪深深陷進泥土裏的貨物,不過即便如此依舊將馬兒拉的夠嗆,因為這馬車裏坐了兩個人,蒙著麵紗的小姐一人,勁裝女丫鬟一人。


    “小姐,那兩個人真是你出手殺的?不然你何以如此反常買通官府?並且表現的這麽慌張。”


    “不是我殺的。”


    看不清麵容的女子搖搖頭。


    “我之所以買通官府隻不過是不想將事情鬧大,畢竟那瘦子老板也已經表態,不過我現在大概知道那兩個人到底是誰殺的。”


    “可今天就在受氣包要說出誰是兇手的時候被小姐你打斷了。”


    “沒錯,被我打斷了,因為他一但說出來就要死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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