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沒頭的尼克和安東尼花了點時間,才說服哭泣的桃金娘關於洛哈特“明亮的藍眼睛”之類的描述沒有諷刺“四眼狗桃金娘”的意思。


    安東尼迴到自己的房間時,夜已經深了。


    他洗漱之後,躺在床上,靜靜聽著老鼠在貓窩中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房間的另一頭,貓正在他的衣櫃頂上酣睡。


    或許是因為洛哈特教授在派對上滔滔不絕,即使安東尼盡力讓他的聲音從自己耳旁像風一般刮過,他現在仍然能感覺自己耳朵深處有一個熱烈、自信的聲音喋喋不休。就好比你坐了太久的火車,即使明知道自己身下的白漆金屬椅穩固無比,你的大腦依舊頑固地堅持它在搖搖晃晃。


    意識到自己已經數到了第一千五百六十二隻羊時,安東尼幹脆坐了起來,披上外袍,迴到辦公室刪改教案。在今天和布巴吉教授的談話之後,他決定向五年級的課程中加入一點點麻瓜曆史。


    整理完教案後,安東尼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已經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他迴到臥室中,盯著衣櫃頂上隱隱綽綽、毛茸茸的影子看了一會兒。怨靈老鼠從貓窩裏爬了出來,坐在他的腳背上。


    安東尼把它撿起來,小聲問:“你想出去散步嗎?”


    ……


    辦公室外的走廊籠罩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桃金娘不再在盥洗室中幽幽歎息,洛哈特辦公室的門後也沒有聲響。安東尼輕輕關上了自己的房門,生怕驚擾到這片寧靜。


    他漫無目的地在城堡中閑逛著。老鼠從他的口袋中探出腦袋,聽著旁邊的盔甲因為他們或者微風經過而發出輕微的震顫聲。幾幅畫像正在竊竊私語,安東尼隱約聽到他們在討論一隻剛剛蹦過去的蟾蜍。


    他發現自己無意間來到了巨怪掛毯的走廊上。穿著芭蕾舞裙的巨怪正躺在地上睡覺,巴拿馬手卷成喇叭狀,俯身對著巨怪的耳朵大喊大叫。


    安東尼想起自己的亡靈魔法訓練室,摸了摸怨靈老鼠的腦袋,在空蕩蕩的牆壁前麵走了三個來迴。


    但是那扇他已經非常熟悉的門沒有出現。安東尼皺起眉頭,又走了幾趟,城堡依舊沒有迴應。怨靈老鼠好奇地看著安東尼。


    就在安東尼困惑的時候,他麵前的牆壁突然融化般流動起來,一扇門憑空出現了。安東尼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紅頭發的腦袋探了出來,和他對上了視線。


    “哦……晚上好,安東尼教授。”弗雷德鎮定自若地說。


    “晚上好,韋斯萊先生——”安東尼一把拽住門,探頭向裏麵看了眼,“——們。”他用餘光看到弗雷德把一張羊皮紙塞進口袋裏。


    喬治正背對著安東尼,坐在一張沙發上。羅傑·戴維斯和他的室友,埃默裏·辛,一個坐在喬治旁邊,一個坐在地毯上,正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麽。


    抱枕扔得到處都是。他們中間的矮桌上擺著一大堆食物,在薯條和炸雞排的邊上是個收音機,正大聲放著音樂(好像是古怪姐妹的一首歌)。


    “不不,這真的沒必要。”埃默裏說,壓住了一個哈欠,“沒有人會想要一條會唱歌的蛇。”他是個看起來傻乎乎的男生,幾乎從來不在安東尼的課堂上發言,隻是坐在羅傑旁邊寫筆記,或者看著牆上爬過的蜘蛛發呆。


    “不隻是唱歌。”喬治將身子向前傾了一些,“這隻是個開始。隻要我們能讓老蛇記錄下聲音,就可以請哈利幫我們錄下幾句蛇語。”


    “可是,為什麽有人想要讓老蛇說蛇語?”羅傑問,脖子上纏著羅傑老蛇,“我們再聊聊那個把它偽裝成領帶的想法吧。我覺得那會挺有意思的。”


    喬治問:“伱們有人加入了鄧布利多那個俱樂部嗎?”


    “你們有人注意到我們門口有位教授嗎?”弗雷德沒好氣地問。


    三個腦袋齊刷刷轉向安東尼。喬治哐地合上了一個非常厚的筆記本,羅傑把羅傑老蛇從脖子上扯下來(他剛剛用它打了個溫莎結),埃默裏手足無措地站起來,似乎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晚上好,安東尼教授。”喬治說,“你願意來一點薯條嗎?”


    “晚上好,先生們。”安東尼扶著門說,“我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的聚會。”


    “沒什麽危險的東西,教授。”弗雷德熟練地向他展示,“薯條、雞排、麵包片、南瓜汁、熱巧克力和……嗯,美妙的音樂。”他注意到安東尼看向收音機的視線(它正在用自己的天線搖搖晃晃地倒立),隱蔽地踢了踢埃默裏。埃默裏趕快關上收音機。


    “以及很多羅傑老蛇。”安東尼說,低頭看著角落的一個木板箱。箱子中糾纏著各種花紋各種斑點的羅傑老蛇,顏色大小各異,有的信子吐在外麵,看起來像是煙花的引信。


    “嗯……沒錯。”喬治說,擋在安東尼前麵,“教授,安東尼教授——”


    他的聲音被一串古怪的聲音打斷了。喬治呻吟了一聲。安東尼轉過頭,看到羅傑和埃默裏正在試圖用抱枕蓋住角落堆在一起的袋子和箱子(上麵印著蹦跳嬉鬧魔法笑話店和佐科笑話店的標誌),但是不幸地造成了一場雪崩。


    ……


    沒有人願意關禁閉,所以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各自損失了十分。羅傑和埃默裏多少顯得有些愧疚,而韋斯萊兄弟更在乎韋斯萊先生或者韋斯萊夫人是否會知道這件事情。


    “你們從哪兒來的錢買這些?”安東尼問。


    “嗯,關於這個……”


    “不是賭博吧?”安東尼知道韋斯萊兄弟曾經想要讓觀眾為魁地奇杯下注,不過被伍德惡狠狠地拒絕了。


    “不,不是。”羅傑坦誠道,“安東尼教授,是我和埃默裏的。我們倆都出了點零花錢,弗雷德和喬治負責把它們帶到學校裏。”


    安東尼看著麵前的四個男孩。埃默裏低著頭,羅傑的脖子上仍然留著一點幾不可見的痕跡,手上拿著以他名字命名的惡作劇道具。弗雷德和喬治和安東尼更熟,正對著他期盼地笑著——安東尼現在已經非常熟悉這種表情了。有好幾次,他都看到他們對著韋斯萊先生露出這樣的神情,請求韋斯萊先生幫他們瞞過韋斯萊夫人。


    安東尼搖了搖頭,也笑了:“不要給費爾奇先生添太多麻煩,好嗎?現在迴去睡覺吧——或者一會兒換個空教室,但是小心別再被我碰到了。”


    他沒有沒收那些大概價值五十多加隆的魔法煙花、打嗝糖和咬鼻子茶杯,隻是饒有興致地翻了翻箱子,把糞蛋拿走了。


    “謝謝你,教授,”弗雷德鬆了口氣,“但是空教室太不可靠了。”


    喬治也迴憶起什麽似的說:“幽靈們穿牆而過,然後一聲尖叫,費爾奇就來了。”


    ……


    目送他們各自走迴自己學院塔樓的方向,安東尼拎著兩袋糞蛋繼續在城堡中散步。怨靈老鼠頗為好奇地吊在袋口嗅來嗅去。


    他又去廢棄的盥洗室——韋斯萊兄弟曾經的實驗室、特蕾西的魔藥熬製間——看了一眼。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韋斯萊雙胞胎留下來的小工具,推開了有些破舊的門。


    怨靈老鼠被興高采烈歡迎他們的馬桶栓子嚇了一跳,跳到破損的瓷磚地板上,鑽到樓下去了。安東尼喚了幾聲,隻得到老鼠傳來逐漸平穩的情緒。他環顧盥洗室,發現擺著魔藥材料的架子空了一些,清理幹淨的坩堝則整整齊齊地放在水池邊上。


    就在這時,盥洗室的門外又傳來細微的動靜。隨著嘎吱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了。


    特蕾西·戴維斯走進盥洗室,看見站在中間的安東尼,停住了腳步。


    安東尼一瞬間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辛,兩個韋斯萊,兩個戴維斯——或許自己應該多在晚上出來轉轉。


    “晚上好,戴維斯小姐。”他不動聲色地說。


    “晚上好,安東尼教授。”特蕾西禮貌地說,看著安東尼手中的糞蛋袋子,“您會不會正好見過我的尖頂帽?我正在找它。”


    “不幸的是,沒有,戴維斯小姐。”安東尼說,“不過我發現這個盥洗室似乎變成了個魔藥製作間。”


    特蕾西的目光掃過由馬桶改造而成的架子和空蕩蕩的坩堝,語氣有些驚訝:“是的。”


    “我保證你的尖頂帽不在這裏。”安東尼說,從她身旁走過,推開門,“走吧,戴維斯小姐。現在已經是宵禁之後了。扣分還是禁閉?”


    “扣分,安東尼教授。”特蕾西說,跟著他走出盥洗室。


    安東尼詫異地問:“斯萊特林今年也不太在乎分數了?好吧,斯萊特林扣五分。”


    特蕾西笑了笑,沒有接話。


    趁著他們走過一扇窗戶,安東尼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特蕾西的臉色。她看起來依舊蒼白,但是氣色比上學期熬製緩和劑的時候好上許多。


    事實上,安東尼前幾天剛在課堂上見過她。他注意到上課前凱蒂·貝爾坐在她邊上,似乎在和她聊什麽。隻是看特蕾西當時的神情,安東尼甚至會說她似乎比上學期快樂了。


    “安東尼教授?”


    “嗯?”


    “算了。”特蕾西搖了搖頭。


    安東尼鼓勵道:“你勾起我的好奇心了,戴維斯小姐。”


    “我知道這是個很冒昧的問題……”特蕾西說,抬起頭看著安東尼,“教授,您是混血巫師嗎?”


    “我是純血麻瓜。”安東尼和以往一樣答道,“不,我認為我的父母中沒有人是巫師。為什麽這麽問?”


    “是德拉科。”特蕾西說,“德拉科和潘西在討論您的血統。”


    “他們覺得我是混血巫師?”安東尼驚訝地問。


    “他們不相信您是麻瓜出身。”特蕾西糾正道,“德拉科說霍格沃茨從來不聘請麻瓜出身的教授,然後有人提到了您的名字。”


    安東尼確實從來沒有關注過同事們的家庭背景。他無法替其他教授迴答,隻好說:“現在至少有一個反例了。”


    “是的。”特蕾西猶豫了一下,“安東尼教授,麻瓜出身的巫師是怎麽看待混血巫師的?”


    她看起來是真心實意提出這個問題的。安東尼猛然意識到斯萊特林中幾乎沒有麻瓜出身的學生——至少他一個都不知道。


    “我不清楚其他人怎麽想,但是既然不知道其他條件,那麽我猜麻瓜出身的人或許起初會認為巫師就隻是巫師,至少我恐怕很多麻瓜是這樣劃分的:會魔法的人、不會魔法的人。”安東尼說,“但是,戴維斯小姐,‘其他條件’是非常重要的。作為人類,我們還會關注很多很多在父母血統之外的東西。”


    他看著特蕾西,說:“這個人愛笑嗎?牙齒整齊嗎?喜歡吃甘藍嗎?經常遲交論文嗎?戴維斯小姐,如果你發現有人看著你,卻隻是看到了‘混血巫師’,完全忽略了類似這樣的具體細節……”他想起那些穿透“亡靈巫師”標牌、看到自己的目光,微笑起來,“你就知道那個人是個盲人了。”


    ……


    他們在熒光閃爍照耀下沿著樓梯一路向下走。


    “戴維斯小姐,”安東尼在看到通向地窖的樓梯時叫住特蕾西,拿著魔杖指向校醫院的方向,“在任何時候,隻要你覺得自己需要,你都可以去找龐弗雷夫人。你知道,她是專業人士。”


    “謝謝您,安東尼教授。”特蕾西說。


    安東尼認真地說:“除此以外,如果需要幫助,你也可以找任意一個教職工。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特蕾西輕輕倒吸了一口氣,似乎真的有什麽話想要說。在安東尼魔杖尖端的白光中,她的眼中閃爍著光芒,神情變幻不定。


    安東尼等待著。


    但是最終特蕾西隻是說:“斯內普教授也是混血,您知道這點嗎?”她說完這句話,不等他迴答,就簡單地朝他點了點頭,“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教授。”


    她快步順著樓梯走向地窖,黑色的校袍很快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道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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