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保護區的宿舍集中在一片空地上,是一間間橢球形的小屋子,外牆漆著粗糙的石灰。


    “哦,這是匈牙利樹蜂龍蛋的形狀!”海格高興地說。他身邊那棟房子剛剛好比他的肩膀稍微矮一點點,非常適合被他摟住。


    “沒錯,設計師希望這能避免火龍攻擊我們。”宿舍管理員頭也不抬地說,低著頭在一大串鑰匙中挑挑揀揀。


    這位宿舍管理員,卡塔琳·科瓦奇,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女士,有著鷹一樣銳利的眼神和枯瘦、粗糙的雙手。根據查理的介紹,她曾經是火龍保護區非常著名的研究員,四次從匈牙利樹蜂的火焰中脫身,為保護區帶迴了關於龍鱗和龍蛋的詳細資料。


    她退休後仍然住在保護區之中,並有一次在火龍嘴邊搶走實習研究員的經曆。


    “伊斯特萬感激極了。他告訴所有人,如果不是卡塔琳注意到他一直沒有迴到宿舍,並在通知所有人後立刻飛去找他,他早就成為了樹蜂的一頓點心。”查理說,“自從卡塔琳救出伊斯特萬,保護區就聘請她成為宿舍管理員。我遇到的研究員都告訴我,知道卡塔琳正在巡查之後,他們晚上都睡得更好了。”


    “我沒有救出伊斯特萬。”卡塔琳平淡地糾正道,帶著點不太明顯的口音,“我隻是救出了大部分的伊斯特萬。給,這是你們的鑰匙。這是最大的那間,在最北邊的角落裏。這個是你們兩個的,挨著最大的那間。”


    她把一把帶著花紋的銅鑰匙遞給海格,又將兩把小一些的、黑漆漆的鑰匙遞給安東尼和查理。


    “你知道保護區的規矩。”她對查理說,“還有三分鍾我就要去檢查哪些人沒有按時迴來,所以由你把他們帶到對應的房子。”


    “好的,卡塔琳。”查理說。


    卡塔琳點點頭,轉向安東尼和海格:“不用管那些火龍的咆哮,但是如果聽到鍾聲要立刻從房間裏出來。十一點以後不允許飲酒和唱歌——意思就是,包括現在。即使在可以飲酒的時間裏,也不要在室外喝烈酒。早上五點到六點有早餐,如果找不到餐廳可以來問我,也可以跟著其他研究員。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嗎?”


    她用藍灰色的眼睛掃視了一圈,格外強調地看了看海格鼓鼓囊囊口袋中露出來的半瓶白蘭地。海格用力將它塞了迴去。安東尼聽到了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他注意到查理也懷疑地看了看海格的口袋,不過不論是查理還是卡塔琳都沒有對此發表什麽評論。


    “我有一個問題,科瓦奇女士。”安東尼說,舉起鑰匙,比劃著他們身邊圓滾滾的屋子,“怎麽分辨門在哪裏?”


    ……


    查理向安東尼和海格展示了如何使用鑰匙。他們隻用拿著正確的鑰匙在牆上敲擊三下,麵前就會憑空出現一個圓圓的洞口。


    海格的房子確實是最大的那個,即便如此,他依舊在那個洞口有些艱難地卡住了。海格讓安東尼和查理在後麵推著他,自己則費力地撐著牆壁,深深吸著氣,嘟囔著“這裏比法國的馬車還小”。查理提醒他拿著鑰匙不斷敲擊著牆壁,企圖讓房子把洞口開得再大一些。


    終於,隨著一聲悶哼,海格猛地擠進了屋子裏,咚地一聲撞到了什麽,發出了“哎呦”一聲。洞口在他跌進去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海格,你還好嗎?”安東尼敲著牆壁問,把耳朵貼到房子上。


    “我沒事!”海格大聲迴答道。


    安東尼向後退了一步,揉了揉耳朵。


    查理說:“這個牆壁不是特別隔音——”


    “噢,這是什麽!”海格轟隆隆地說,安東尼懷疑小半個宿舍區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亨利,查理!我的床好像被撞塌了!”


    “你是個巫師,海格。”安東尼說,“修複咒的咒語是‘恢複如初’。”


    ……


    他們的動靜驚動了附近幾間屋子中的研究員。好幾塊石灰色的牆壁似乎突然泛起了漣漪,研究員的腦袋從裏麵探了出來,仿佛海獅把頭伸出水麵,四處打量著。


    “哦,你好,加博爾。”查理和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研究員打了聲招唿。


    “查理!”加博爾驚喜地說,“你怎麽會在這裏——發生了什麽?”更遠的幾個研究員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們,安東尼側過頭,朝他們笑了笑。


    “從霍格沃茨來了兩位交流學者,我來接他們。”查理說,“明天我們就走了。亨利,這是加博爾·納吉,匈牙利樹蜂的高級研究員,德姆斯特朗畢業生,他和我差不多同時來到保護區。加博爾,這是亨利·安東尼教授。”


    “見到伱很高興,納吉先生。”安東尼說。


    “一樣,安東尼教授。”加博爾客氣地說,目光在安東尼和他們身邊的大房子上轉了一圈,“怎麽隻是住一晚?匈牙利樹蜂難道不是比羅馬尼亞長角龍更有意思?”


    安東尼朝旁邊瞥了一眼。海格似乎沒有聽到加博爾的話。聽起來他正在清點自己的各種行李,而且懊惱地發現有兩瓶白蘭地在剛才的一摔中碎掉了。


    查理沒好氣地說:“長角龍的商業價值比匈牙利樹蜂高多了。再說了,他們不是為了長角龍來的。他們是來看才來的那隻挪威脊背龍。”


    “那隻脾氣糟糕、擅長飛行的挪威脊背龍?”加博爾說,“好吧,好吧。”他仍然在打量安東尼,似乎還想找什麽借口將人留下來。


    “太沒禮貌了,加博爾。”查理搶在他開口前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麽不出來和我們說話呢?”


    “因為我穿著那件畫著樹蜂排泄路徑圖的睡衣。”加博爾說,“我感覺那更失禮……”他打了個哈欠,“好吧,幸運的查理。我明天還要去看看伊莎貝拉有沒有生蛋……希望她不會把我當作偷蛋的走私犯。你知道,自從她的蛋丟過之後,她就一直有些神經質。”他又打了個哈欠,把腦袋縮迴去了。


    “加博爾就是這樣。”查理說,“走吧,安東尼教授——好吧,亨利——讓我看看,這是我的房間,那麽那棟就是你的了。”


    “等等,查理。”安東尼有些擔心地說,“可是海格明天怎麽辦呢?他要怎麽從房子裏出來?”


    海格在房間中乒乒乓乓地翻找著什麽,發出了類似諾伯在茶壺中曾經發出的聲音,隻不過放大了無數倍。


    “哦,這個。不用擔心。”查理說,“你一住進去就知道了,亨利。保護區的宿舍都是這樣的——從外麵進去很困難,因為我們還要防備神奇動物或者偷獵者,但是從裏麵出來非常容易,因為,嗯,因為我們通常情況下傾向於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打了個哈欠。


    “好的。”安東尼說,“那麽,晚安。”


    海格從他的房子中甕聲甕氣地說:“晚安,亨利。晚安,查理。”


    “晚安,海格。”安東尼補充道。


    “晚安。”查理說,站在原地看著他用鑰匙敲了敲牆壁,鑽進了房間。


    房間比安東尼想象中要大很多。從洞口出來,麵前正對的就是一張普通的單人床,沒有床簾,也沒有帶著流蘇的枕頭。床鋪稍微有些硬,但是很暖和,似乎被子和床墊都在自己散發著暖意。


    這裏沒有壁爐,也不需要壁爐。地上鋪著一種黑灰色的石質地磚,安東尼剛踩上去就感覺熱意順著腳底爬上了他的小腿。


    房間的最頂上懸浮著一盞燈,看起來像是在罐頭裏放了根蠟燭,將昏暗的光芒籠罩在房間中僅有的幾個家具上。


    牆壁上有一塊地方也在發著非常微弱的綠光,安東尼湊過去看了看,沒有弄明白那是什麽東西。他把手放在上麵,稍微用了點力氣,手突然就沒入牆壁中,然後他感到戶外的冷風從他的手掌上流過。


    牆壁在他周圍融化了,允許他輕鬆地把軀體沉進去。安東尼將整條右胳膊都伸了進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他並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秘密基地。外麵是一排排龍蛋似的房子,矗立在漆黑的夜色中。遠處傳來一陣恐怖的咆哮聲,黑魆魆的樹影中突然亮起一點橘紅色的火光,隱隱約約似乎還有黑煙飄了起來。


    安東尼轉過頭,向天上看去。厚重的雲層遮擋了任何星光,隻有月亮能偶爾從快速流動的雲後露出一點模糊的光芒。


    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從他的頭頂飛了過去。他收迴腦袋後,才突然意識到那不是一隻形狀奇怪的鳥,而是坐在飛天掃帚上的卡塔琳。


    安東尼搖了搖頭,注意到床邊有個低矮的床頭櫃,上麵放著一種燈泡似的東西——或者說水晶球似的,取決於你是巫師還是麻瓜——他用手碰了碰它,屋子中頓時充滿了盈盈白光。


    床頭櫃的上方牆壁上釘著幾個掛鉤,於是他將自己的外套掛了上去。


    他繞著房間轉了一圈,在床的對麵找到了一扇有些隱蔽的小門。他用鑰匙敲了敲那扇門,它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後麵是一個簡單幹淨的盥洗室,甚至備好了牙刷、牙膏和毛巾。安東尼擺弄了一下那塊有些粗糙的毛巾,心中好奇保護區裏麵有沒有家養小精靈。


    他在主房間和盥洗室的牆壁上都看到了《匈牙利樹蜂(及其他火龍和本地神奇動物)保護區寢室管理條例》,裏麵的規定和卡塔琳說的差不多。


    在主房間的《管理條例》下麵,還畫著幾幅人被匈牙利樹蜂燒死、壓死、咬死之類的警示圖。安東尼試圖閱讀旁邊張貼的日程表,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日程表已經褪色了,上麵什麽都沒有寫,而自己正盯著畫中樹蜂嘴邊掙紮的兩條腿和上麵不合時宜的皮鞋。


    他坐到床上,把薑黃貓從背包中放了出來,將背包也掛到了掛鉤上。貓從出來的那一刻就跳到地上,坐下來開始專心致誌地舔毛。怨靈雞和怨靈老鼠似乎仍然不想現出身形,不過在安東尼的腦海中,他能感受到它們穩定的、愉悅的情緒。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不過是十一點四十分,盡管他能聽到海格震耳欲聾的鼾聲、不知道是誰輕輕翻身時床的嘎吱聲和模模糊糊的夢囈,他必須要承認自己沒有半點睡意。


    他坐到床上,拉開床頭櫃,欣喜地在裏麵找到了一本《給實習研究員:我在保護區中這樣生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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