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自蕭鴻煊的鼻尖滴落,他一怔,隨即震怒,狠狠把茶壺摔在了地上。


    聽到脆響的大太監立馬嚇得跑進來:“皇、皇上?”


    “滾!”


    蕭鴻煊扯了扯寢衣領口,試圖按捺下這股燥熱,他覺得自己怕是瘋了,那個女人……那個妖孽!他堂堂天子,竟然在夢中也逃不開那個妖孽的玩弄?!


    他的目光掃到案上那紅色的絲帛,鬼使神差的,他竟伸手想去碰它,直至觸到那柔軟的一瞬間,才仿佛被火燙了,渾身一震。


    大太監在外間守著,正要重新打盹兒,懷裏卻被扔進了什麽東西。


    “拿去燒了。”


    大太監一看,竟是太後的絲帛,他低頭應下,眼睛不小心瞟到了什麽不該看的地方,躊躇著提議:“皇上,要不要召哪位娘娘來……”


    蕭鴻煊眉頭一擰,寒如刀刃的目光瞪向他:“滾。”


    大太監抖抖索索地退下:“是……”


    ☆、14.


    下了朝,蕭鴻煊沒有往勤政殿去,而是迴到了紫宸殿,國師隋遠鶴已在等著他了。


    他坐上明huáng圈椅,臉色很難看,不僅沒睡好,心情也很差,隋遠鶴看出這一點,低頭不語。


    “朕赦免了你師父的罪,他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想重迴國師之位是不可能,朕將他貶為庶人,不得進仕。”


    隋遠鶴抱拳謝恩:“貧道謝皇上隆恩。”


    若非這個妖孽實在難纏,他是真不想把那個瘋子老道請迴來,此人雖有降妖的本領,卻放dàng不羈,瘋瘋癲癲,也就老皇帝那麽蠢笨,才相信他會煉什麽長生不老的丹藥,把他當神仙一樣供著,實則是妖言惑眾罷了,從作風上看來,這老道與那妖孽倒像是一路人。


    蕭鴻煊再次警告:“朕不過給他一個除妖的機會,別以為就得了免罪金牌,倘若他再有忤逆之言,朕屆時會照懲不誤。”


    隋遠鶴拱手再應:“是。”


    蕭鴻煊看不懂這個冷冷清清的小道士:“你分明有降妖的能力,在同齡的道士中道術高qiáng,怎麽就像個沒斷奶的孩童,總惦記著你的師父?明明他走了,你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當上國師、受眾人景仰。”


    隋遠鶴遲疑了片刻,如實道:“貧道曾是棄嬰,被師父撿迴去收養,早已視他如生父,恩情實在難報。”


    對父親的感情……蕭鴻煊是明白的,若非父王被陷害、鬱鬱而終,他對那個沉湎酒色的老皇帝也不會那樣痛恨,加上發現早逝的母親留下的手劄,才開始辛苦五年籌備bi宮篡位。


    “你退下吧。”


    隋遠鶴卻未退,而是又道:“皇上,還有一事,過幾日則是端午,正值陽辰地臘,天地之內的妖物在這一天會jing神不振,她是毒蜘蛛,恰在五毒之中,期間趁其不備,禳處她的毒素,對師父迴來後的降妖也大有益處。”


    蕭鴻煊皺眉:“要怎麽做?”


    “沒什麽特別的法子,隻需在德音殿中多插菖蒲艾草,遍灑雄huáng朱砂藥酒即可。”


    蕭鴻煊點頭:“朕知道了。”


    然而端午當天,吳茱萸出現在他麵前時,竟像沒事人兒似的,端莊雍容,姿儀優雅,眉描得黛色工整,唇點得鮮豔欲滴,一襲香雲紫綢的繡鳳長裙,背挺得筆直,發髻側垂下的步搖流蘇輕輕晃著,端的是小太後的風範。


    吳茱萸見他愣神,還上來冷言冷語催促道:“蕭鴻煊,你再不上轎,不如把你的皇冠給我,我替你開龍舟賽。”


    他氣得不輕,若非他親眼見過這個妖孽的真身,這下都要以為是自己冤枉了她,難不成……是她的妖力實在高深,即便是端午節,她也絲毫不受影響?


    禦駕轎輦在皇城牆內停下,皇帝、太後、妃嬪們、大臣們登上角樓,外麵的護城河上,已是停好了五顏六色的龍舟,隻等皇帝出現開賽,這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賽龍舟大會,也算是皇帝與民同樂的一項大事,許多民眾們都紛紛前來圍觀。


    蕭鴻煊在城牆上高高抬起手來,河岸的裁判得了指示,一聲號令,船夫們悶頭劃動龍舟。


    幾條龍舟全然不分伯仲,齊頭並進,賽事十分膠著,岸邊的百姓們也紛紛呐喊助威,城牆上本是一片和諧談笑,突然爆發出一個叫好之聲:


    “這個有趣,賽龍舟好有意思!看那個紅色的,我猜他最後贏!”


    吳茱萸從前在dong中看蟲子打架時,也是這般熱血澎湃,進宮過了這麽一段安寧日子,她都快忘了自己體內的好勝種子,被這熟悉的氛圍一激,整個人難以自控地沸騰起來。


    他們蜘蛛一族其實不愛爭qiáng鬥狠,隻有遇到危險時才會反擊,可她毒蜘蛛是個另類,好戰好鬥,不宜飼養,也隻有她這副張狂性子,最終才當上了萬蛛之首,得子民臣服。


    她這邊喊得十分忘我,卻見那紅色龍舟越劃越慢,眼看著就最後一名了,氣得她手伸到城牆台上,拎著裙子想跳到那條龍舟上去,麵色不善地冷斥一聲:“那個人太不中用,落後這麽多,讓我來劃!”


    蕭鴻煊手疾眼快,一把把她拉下來,小聲提醒:“眾目睽睽,你想演跳樓自殺不成?”


    吳茱萸迴過神來,環顧眾人,妃嬪臣子無一不用哀憐的目光看著她,前些日子皇帝剛散布了她神誌不清醒的謠言,看來這下眾人更是深信不疑。


    她沒好氣地撇撇嘴,拎著裙擺的手一摔,眼睜睜看著自己看中的龍舟拿了最末等。


    方才河岸上圍觀的民眾也看到了城牆上的騷動,紛紛jiāo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這小太後是要跳樓尋死啊,唉。”


    “聽我那宮裏當差的表侄兒說,自國公府倒了之後,小太後也時常胡言亂語、神誌不清啊。”


    “真是可惜了,多標致的美人花兒啊,年紀輕輕成了這樣。”


    “宮廷真是吃人哦……”


    “別說了別說了,當心被侍衛聽見,抓了你們!”


    城牆上,丞相過來朝皇帝拱手道:“皇上,今日端陽佳節,微臣的小女兒特意繡了避五毒的香囊,托微臣送給皇上。”


    此話一出,正準備散去的妃嬪齊齊迴頭看來,她們都明白,女子送香囊隻有一個意思,皇帝登基已有一段時間,後位一直空置,多少人巴望著能入主中宮,前朝、後宮都暗自相爭。


    這丞相有膽量當著眾人的麵送女兒做的香囊給皇上,分明是私下已經有了準話兒,如今做給大家看一看呢。


    丞相的小女兒……不就是那個荊旖蘭麽,相貌又不出眾,還經常病懨懨的,隻聽說賢良淑德,原來皇上千挑萬選,最後選了她當皇後?


    其他幾個妃子搖搖頭,隻在心中暗歎自家沒有個當丞相的好父親,崔貴妃的臉色最是難看,憤懣不平地拿手指尖兒攪著帕子,好好的絲帕被攪得皺皺巴巴。


    吳茱萸最是熟悉這神情,當日吳琬琰來拜見她時便是這樣的小表情,又嫉又恨,又怒又怨,還隻敢暗藏在心裏。


    她雖不知送香囊何意,此時見妃嬪們的表情、看大臣們的眼色,也猜出個七八分。


    蕭鴻煊接過那香囊,翻看了一遍,才笑道:“煩請丞相轉告,繡的不錯,勞荊家小姐費心了。”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臣子們便紛紛順勢稱讚起來,分明隻是個巴掌大的小香囊而已。


    “呀~太陽好大啊……”


    吳茱萸嬌嬌地輕歎一聲,身子一軟,朝柳鶯身上倒去,柳鶯忙扶住她:“太後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中暑?這五月的天?眾人都抬頭看了一眼日頭,這小太後莫不是剛才瘋過了頭,現在又病弱了起來吧。


    蕭鴻煊眼睛一眯,見她麵色蒼白地倒在宮婢懷裏,腳步也虛浮得走不動了,現在剛好是午時,難道到了這陽氣正盛之時,她才有點兒反應?


    “來人,送太後迴德音殿休息。”


    午後,闔宮處處彌漫雄huáng朱砂酒的藥香,門上也都插著艾草和菖蒲,不喜歡這氣味兒的宮婢一邊拿手掩著口鼻一邊抱怨:“今年的味兒好像比往日濃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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