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遠鶴看著她背光的側臉,囁嚅了半天,隻想到那麽一個稱唿:“毒蠍……姐姐?”


    這試探性的一喚傳入毒蠍的耳中,讓她為之一怔,迴頭看向他,卻在目光相撞的一瞬間收了迴來。


    隋遠鶴隻覺得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自十年前師父那一劍砍下後,她láng狽而逃,生死未卜,他便再未與她說過話,前幾次重逢,她總躲著自己,不知是為什麽。


    “我不怪你,原本我就如同師父說的那樣,懦弱膽小,平時連宰殺牲畜都不敢看,捉妖除魔這種事我也勝任不來,隻是辜負了師父的諄諄教導,將來死後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提起他那師父,毒蠍心中便覺得煩悶,那一日緊要關頭,毒蜘蛛提醒她給上洪天師致命一擊,她沒理會,一半是被替她擋劍的小道士嚇到了,一半便是不想他更厭惡她。


    “我不太懂,為什麽你不恨你師父……”


    隋遠鶴苦笑了笑:“雖然那一次你目睹他險些將我打死,但他也有好的時候,得了瘋病之前,不醉酒的時候,他也像世間所有的慈父……可惜他最後變成了那樣,你不懂我對他的感情,就像我也不懂他對名利的渴望……”


    毒蠍聽出他對師父的緬懷,一時恨不得將洪天師的死跟自己撇清關係,可捋了捋,這是怎麽也撇不清的,甚至,那其中還有這小道士的一環。


    “我聽見你跟他說,想過閑雲野鶴的日子?你不想當國師了?”


    “對,我知道師父為什麽起異心,在向往自由這一點上,我與他是一樣的。”隋遠鶴歎息一聲,“可是他不想聽從皇帝號令,又想要錦衣玉食、萬民尊崇,這便很難兩者得兼了。”


    毒蠍知道人類世界複雜在此處,讚同地點點頭:“那接下來……你想去哪兒?”


    “我想去元真觀取迴師父的遺物,然後……”


    隋遠鶴走到她身邊,循著dong口看向外麵的荒野亂石,以及那高聳的群山:“大概會找一處山青水秀的地方,隱居生活,獨自耕作。”


    毒蠍抬起眸來,見他走到自己跟前,曾經那個矮矮小小、隻知哭哭啼啼的小稚童,如今已長成這樣俊朗不凡的少年了,不知不覺看失了神。


    “那是什麽山?”


    毒蠍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眺望過去:“清風山,我這兒是其中一座斷崖下的亂石堆,此山人跡罕至,你若想避世而居,山南腳下有位先人曾住過的茅屋……”


    她說著說著,唯恐心思太過明顯,便及時住了嘴。


    隋遠鶴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顧忌,點頭應下:“多謝指點。”


    見他四處探看出路,毒蠍走上前去:“你這便要動身?我送你迴去吧。”


    隋遠鶴正愁那一片崖底亂石不知如何落腳,得她相助自然是應允:“多謝毒蠍姐姐,我早說過你是有善心的妖,將來定會早日得成正果的。”


    毒蠍的腳步滯了滯,她想坦白自己之前在蠱妖井中的確騙了他,她不是什麽好妖,也不是從未害過人命,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能避開他疑問的目光,敷衍地點點頭。


    ☆、24.


    毒蜘蛛迴到碧洗山中,正是傍晚時分,夕陽斜下,山頭一半yin一半陽,她遠遠地望著這座從大火中重生的山丘,心想,那皇宮大院終究沒什麽好玩的,這裏才是她待了千年的家。


    這一天,她在蜘蛛dong中打坐,一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有氣息貼近她的身體,她知道是黑蜘蛛,眼也未睜:“不許吵我。”


    那聲音又消停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卻發現黑蜘蛛仍然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前,他那黝黑而健壯的身軀將dong口的那點光都擋完了。


    毒蜘蛛被他的眼神打量得不自在起來:“你盯著我gān什麽?”


    黑蜘蛛眼睛眨也不眨:“你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毒蜘蛛冷冷一哼,頗有幾分得意地抬起下巴:“知道我前幾天gān什麽去了嗎?”


    黑蜘蛛視線未從她臉上離開,木然地搖搖頭。


    “洪天師聽說過麽?元真觀的洪天師,是個很厲害的道士,死在他手上的妖物可不少呢。”


    毒蜘蛛這會子不吝嗇對洪天師的溢美之詞:“可惜啊,再厲害又怎樣,還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如何?我可沒給咱們蜘蛛一族丟臉。”


    黑蜘蛛甚少去人類生活的地方,故而也沒聽說過什麽天師,不過看她這麽洋洋自得的樣子,便也捧場:“你真的很厲害,這也是我為你著迷的地方……原來你身上人類的味道是因此而來,是我錯怪你了……”


    “錯怪?”


    毒蜘蛛狹長的眼角冷光閃爍,咬了這兩個字:“你錯怪成什麽了?”


    黑蜘蛛忙向她俯首:“我以為你被人類蒙騙,為他們效力……你常讀的那些話本子上不是寫麽?諸如狐狸jing為人生兒育女、田螺jing為人洗衣做飯,我們妖何至於下賤至此?”


    他這話說得沒毛病,這也是毒蜘蛛先前常常憤懣不平之處,不過現在聽到那生兒育女四字,總覺得他在指桑罵槐。


    於是毒蜘蛛火冒三丈起來:“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人到底是手無縛ji之力的血肉之軀,不足為懼,我不過是出去晃了兩圈,連道士都不放在眼裏,你便在這兒擔心這擔心那,生生滅了我的威風!”


    黑蜘蛛連連應聲:“是,是,你說得對。”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黑蜘蛛這樣乖順聽從的樣子她就覺得煩,恨不得抬手擰斷他的頭,但確實如他所說,雄蜘蛛裏也就他有點兒能耐了,她也不好為了看不順眼這點理由把他給弄死。


    “行了,滾下去吧。”


    屏退了這個煩人的黑蜘蛛,她躺在dong中翻來覆去,終究還是定不下心,翻身坐起來,使了妖力閉起眼。


    自從聽了毒蠍說的布眼線,她便也實施起來,雖然說好了不再迴那個金碧輝煌的皇宮,但好奇心作祟,她還是挺想看看這人類皇帝到底是gān什麽用的。


    和她比起來,蕭鴻煊實在有些弱小,除了給洪天師的最後一擊還算養眼,平日裏真沒見他有什麽真材實料,手底下更是一群廢物般的侍衛軍,他這個會裝樣子的大尾巴láng,也就在妃嬪們麵前抖抖威風罷了。


    此時,皇宮的勤政殿中,房梁一角靜靜張著一張網,上麵趴著一隻不起眼的小蜘蛛,正是毒蜘蛛安排過去的眼線,她的妖力能夠使自己的五感與它相通。


    蕭鴻煊端坐於明huáng龍椅上,伏案在奏折上勾勾畫畫,由於房梁實在太高,毒蜘蛛借著眼線的視角,隻能看見這人在滿是字上的奏折上用朱砂筆迅速地批著,她甚至納悶這人到底有沒有認真看內容啊。


    她看了一會兒,覺得十分無趣,都說當皇帝坐擁佳麗三千、成日酒池肉林,別提多快活,難道這蕭鴻煊當的是個假皇帝麽?


    正當她欲收迴妖力,卻聽大太監端了個什麽過來道:“皇上,林昭儀親自做了點心,讓老奴給您送來。”


    蕭鴻煊朱砂筆未停,看也不看:“放著吧。”


    大太監聽話地放在一邊,候了半天不見他有動的意思,又提醒道:“皇上,林昭儀囑咐了,這是新出籠的,趁熱吃味道才好。”


    蕭鴻煊眉頭皺了皺,顯然是嫌他聒噪,恰好一摞子奏折剛好批完,他把朱砂筆一丟:“拿過來。”


    大太監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揭了食盒蓋子遞過來,誰料蕭鴻煊一見那點心,變了臉色。


    毒蜘蛛看見那盒裏的jing致糕點,眉尖也蹙起不解,這點心的樣式不是她那時做的小蜘蛛豆沙餅嗎,這個林昭儀是個人才啊,模仿得分毫不差。


    “這誰教她做的?”


    聽出皇帝聲音中的不悅,大太監嚇了一跳,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林昭儀也是關心心切,她說看見皇上您日漸消瘦,約莫是忙於朝政疏於飲食,又恐禦膳房的人不盡心,便親自做了這個您很喜愛的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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