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旖蘭趕緊下榻穿外衣,丫鬟見狀忙攔道:“小姐,大公子近日行徑的確過分,老爺向來甚少動怒,這迴勢必要發作,您可避一避吧,別去挨一頓罵。”


    荊旖蘭咳嗽幾聲穿好衣裳,想說什麽,終究是沒說出口,搖搖頭道:“一家人,哪有什麽避不避的?”


    她穿的是一件滾鑲邊繡海棠的薄襖,毒蜘蛛正好落在那海棠紅花瓣上,無人察覺。


    ☆、27.


    荊旖蘭來到父親書房門外,隻看見大門緊閉,正要叩門,便聽見裏麵傳來板子落下的聲音,嚇得她整個人一顫。


    “……給我狠狠打,打醒這個醉生夢死的孽障!”


    板子落下時,並沒有痛唿,隻是一聲低低的悶哼。


    丞相痛心疾首地道:“我不指望你攬盡功名利祿,哪怕是塊朽木,我也不至於這樣操心,分明是塊璞玉,偏偏要去泥潭裏打滾,你……你真是讓我失望透頂啊!”


    之後接連的幾下板子聽得荊旖蘭與小丫鬟皆是心驚,她抿了抿唇,忍下咳嗽,上前叩響了門:“爹,女兒旖蘭求見。”


    荊丞相歎了口氣,朝打板子的小廝抬手,這才止住板子聲,他看見荊奉宇雖趴在那兒麵白如紙,汗如雨下,卻仍緊咬著牙關沒喊出來一聲,不禁搖搖頭,又急又惱:“真不知你被什麽迷了心竅!”


    荊奉宇雖已在暈厥邊緣,仍qiáng撐著道:“別……讓她進來……”


    然而荊丞相已經讓小廝開了門,荊旖蘭剛邁步進來便聽見他這話,半是心疼,半是生氣:“奉宇哥哥,你心裏憋著什麽不快,跟我們兄弟姐妹們說說也無妨,為什麽要躲去那種地方?非要bi得爹爹下狠手,何苦呢?”


    藏在荊旖蘭衣襟上的毒蜘蛛此時看清楚了,這位趴在長凳上挨完打的年輕人雖是láng狽,但難掩相貌端正,儀表堂堂,看著像個正人君子,身上雖有一點酒氣,卻不見他眼裏有醉意,竟與她想象的làngdàng公子不相符。


    荊奉宇見她蹲在自己跟前,忙將臉撇向一邊:“男人家的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懂什麽?”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荊丞相才消下去的火氣又騰上來了:“你還知道啊?堂堂七尺男兒不及你妹妹半分懂事,還有臉說這話,知不知羞?!”


    荊旖蘭見一向疼自己的哥哥好像在賭氣,也有些不服:“我是不懂,那花樓就好在哪兒了,竟讓你家都不想迴?從此往後,我可再不敢說荊家有個讓我引以為傲的好哥哥了。”


    她本是難得地撒一迴嬌,意圖讓他心軟,在父親麵前認個錯,這事兒便算了了,誰知他一聽這話,竟手腳並用地掙紮起來,險些從凳子上滾落。


    他忍痛定,紅著眼睛看她:“是,我不配當你哥哥,不配當荊家的子孫,你將要進宮當皇後母儀天下,我就是一個來路不明、骨子裏荒yin無度的孽種,如何擔得起你一聲哥哥。”


    荊旖蘭嚇愣了,也跟著委屈紅了眼,咳得話也說不順:“你……你說這些氣話gān什麽?”


    荊丞相聽見那話,顯然意識到了什麽,看不下去,手一揮:“把這個孽障拖迴他屋裏去,看好了不準他再出府。”


    荊奉宇頹然地苦笑幾聲:“爹,您剛剛真該打死我……”


    眼看著他被小廝攙扶著出去,荊旖蘭也長歎一口氣:“爹,哥哥他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我雖常在閨中,也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該不會真的有妖怪作祟……”


    荊丞相立馬正色:“你哥糊塗,你也糊塗了不成?皇上已明令不許傳此謠言,快迴去,好好養病。”


    荊旖蘭甚少被這麽教訓,忙低下頭,臨走又猶豫地開口:“隻是,爹爹不要再動用家法了,哥哥自知是養子,方才說的這些混賬話指不定是在哪處受了刺激,您再打,怕是要將情分打斷了。”


    荊丞相對待這個養子的確視如己出,方才打了那麽些板子,他看著也不好受,隻能應了,好讓她安心。


    毒蜘蛛方才已轉移到攙扶大公子的小廝身上,她剛剛聞見此人身上有極淡的妖氣,雖是極淡,可那味兒她熟得很,是毒蛇,一定沒錯。


    難不成這大公子如他們所說“轉了性子”,真與那蛇妖有關?


    荊奉宇其實身上倒未有多疼,剛才那些下手的小廝因是估計老爺一時生氣,也沒敢打太重,萬一事後大公子落了病根,老爺懊悔起來,遭罪的還是他們。


    他心裏是真憋得難過,在家看著一葉一花都煩心,去喧鬧嘈雜的青樓辟一廂雅間借酒澆愁,麻痹自己總好過清醒著刀刀剜肉。


    毒蜘蛛見他趴在榻上一動也不動,便順著chuáng幃爬到一旁的書案上,硯台裏的墨早已gān涸,案上鋪著的紙張上,龍飛鳳舞寫著四個狂草大字,她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那是:銜悲茹恨。


    門被推開,是荊丞相進來了。


    “還疼不疼?”


    荊奉宇料想到父親會來,他抬頭看了一眼,見無外人,便也開門見山:“為何要撫養我成人?若沒有我,母親也不會早亡……您是她的兄長,沒道理不討厭我。”


    荊丞相方才雖已猜到他知曉了陳年往事,卻沒想到他已探查得這麽詳細,忙迴頭將房門關上,沉著臉色:“都是誰告訴你的?”


    “每年她的忌辰,您總會帶我去祭拜,若說隻是姑侄,何故其他兄弟不帶,獨獨帶我?我找了很久才在淮南鄉下找到之前服侍過她的嬤嬤,果然……”


    荊丞相麵色凝重:“汪嬤嬤?她離府之前,我再三jiāo代她把那件事爛在肚子裏。”


    “是我先自亮了身份,告訴她若我猜得沒錯,我就是她口中的大小姐的兒子,她直說我與母親長得像,憶起故人,一時難過,才對我透了底。”


    “她還說了些什麽?該不會……你知道你的生父……”


    荊奉宇猛地坐起身,也不顧身後那一片傷處,不知是痛得還是發恨,紅著眼咬牙:“他幸好死了,若還未死,我便舉劍進宮去殺了他!”


    毒蜘蛛正聚jing會神聽著,一聽這話便猜出他的生父是誰,即便見慣了戲文糾葛,也不禁懵了:這老皇帝到底糟蹋了多少良家少女啊?


    荊丞相一聽這話,登時變了臉色,忙望向窗外各處,警惕地道:“都是陳年往事,人也不在了,你休得胡言,省得被有心人聽去。”


    荊奉宇的拳頭狠狠打在榻沿:“她是您的親妹妹,您早該將我這個孽種掐死在繈褓裏,興許看不見我,她也不會鬱鬱而終……”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荊丞相想起同胞妹妹,臉上的神情緊緊繃著,也透露出一絲痛心,“你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這世上沒人比她更愛護你,那個人……他早忘了醉酒亂性的事,我們便也藏著掖著,讓你無憂無慮地長大,是你母親最後的心願。”


    看見他的眼淚終究掉落,荊丞相長歎一聲:“你不知道,她不恨你,隻恨那個無道昏君,可她知道恨也無用,我們為了保荊家上下平安,二十年來苟且偷生,不敢恨啊……”


    荊奉宇想到當今聖上,內心複雜都很:“所以,珩王謀反的時候,您也相助了?”


    荊丞相卻是搖搖頭:“此乃涉險忤逆之事,我哪能相助?隻能暗中含恨推波助瀾罷了,先帝氣數已盡,沒有珩王,也有他人……”


    荊奉宇心知肚明,若無從龍之功,父親哪會坐上丞相之位,罪魁禍首雖已死,但他心中仍有不平,他身上的血肉,一半是為此鬱鬱而亡的母親,一半是那個害死母親的昏君。


    “奉宇,你既已知道,我便告訴你一句,此事萬萬不可外傳,你身上留有先帝血脈,此事若是外露,當今聖上心思縝密,勢必以你為患,怕是要給荊家惹禍。”


    旁觀者毒蜘蛛了然,蕭鴻煊為了登上皇位提前坑死了老皇帝唯有的兩個子嗣,若被他知道這兒還剩一個,自然如同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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